《五月乡战全集.com》第77/127页


万有说:“今年天旱歉收,谁家会有存粮呢?”

赵武说:“这不就来找你万有哥了吗?”

万有刚要张嘴,让赵武用手势止住,说:“你可别说没有啊,我知道你有,说没有我也不信。”赵武先发制人,是担心万有一口回绝就难回脖了,就硬邦邦地堵了他的嘴。

果然万有张开的嘴就僵住,卡在嗓门里的话把脸都憋红了。看他这副可怜相,赵武暗暗想:唉,都知道这年头借粮比借老婆还难,这么逼人家可不应该啊。

这时从正屋传出万有爹老迈的声音:“是赵武?进屋里吧,外面冷。”

赵武嘴里应声,却不动。万有爹仍一声连一声地吆,底气很足,像吃足喝足的人打出的饱嗝。这种感受就让赵武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同时也觉出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他开始烦躁,单刀直入地对万有说:“村里要向你借粮。”

“不借。”

“咋?”赵武问,“是没粮?还是不借?”

“都不是。”

“咋说?”

“粮食不能说是一点儿没有,刚才你说了,我说没有你也不信。要是你赵武自己揭不开锅,我万有不说怂话,没多还有少。可你是闹歪,弄个小鬼子回来供养着。”

赵武说:“这是抗日工作。”

万有说:“我不听这个,反正想从我家弄粮食喂小鬼子没门儿。你这是成心糟践人哩。知道的是你村长从我家借的,不知道的是我赵万有通敌,救小鬼子的命。我落汉奸名声,以后谁给我洗刷?”

赵武被诘住了,他没想到万有会抓住这个理由拒绝借粮,也是够滑头的了。他想万有心眼子也是“万有”啊。但是且慢,粮食不论救谁的命,是通过我这个抗日村长的手,有啥罪名也落不到你万有身上啊。赵武盯着万有那双闪动着狡狯的小眼睛,心想他可真是他爹的种。他克制着心里的火气说:“有罪名我来顶着。”

万有说:“可谁又替你顶着呢?”

赵武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万有说:“话不能这么说,你自己都洗刷不清,又怎能替我洗刷清呢?”

赵武气更大了,直盯着他的眼说:“万有你真的是怕担汉奸干系吗?那你干嘛不赶紧把你家全保从莱阳叫回来呢?他在那儿干啥你心里不清楚吗?”

万有的脸刷地变了颜色,像涂了一层鸡屎。他咋会不清楚呢?他二儿子全保在西面赵保原的队伍里当兵,赵部虽不是正宗挂牌伪军,可干的勾当和挂牌的没两样,勾结日本人,袭击抗日队伍,糟蹋老百姓,五毒俱全。赵保原的队伍在胶东地面臭得像泡狗屎,跟他儿沾了一腚狗屎的万有在村里就有点抬不起头来,赵武的话正戳在他的心窝上。

他辩白说:“全保干的不是伪事。”

赵武说:“你咋知他干的不是伪事?”

万有说:“全保说他们吃的是蒋委员长的饷。”

赵武说:“可恶就可恶在这里,吃中国人的饭给小鬼子效力。吃红肉拉白屎。”

万有又说:“全保干的不是伪事。”

赵武哼了一声说:“是不是伪事不由你说了算,抗日政府会有定论。万有,我可是先把话给你挑明了,以后要是全保摊上事,你可别来找我这个当村长的啊!”

万有害怕了,脸更灰了,嘴唇开始哆嗦。他早就为这事担忧,几次托人捎信叫全保回来,全保不听,说在外头顿顿饽饽猪肉粉条,享福。气得他直骂,可又不能去把全保拴回来。他想,眼下这码事不能为几斤粮食和村里闹拧了,以后没好果子吃。损失点粮食也只当是破财免灾吧,他仰头看看赵武,说:“家里只剩下点苞米。”

这年月,苞米就是好吃食,可鬼子吃不吃苞米,赵武心里没数,要借了苞米狗日的再不吃还是犯难。他想想问:“除了苞米没别的了吗?”

万有说:“还有星儿半点麦子,得留着过年。”

“行啊,就苞米吧。”赵武说。

“借,借多少?”万有哭丧着脸问。

赵武张嘴刚要喊出二十斤这个数,却又突然停住。他眼前浮现出一张黄瘦的小脸,他的心痛了一下。

“借四十斤。”赵武说。

3

赵武驴子样驮着粮袋径直往玉琴家走去。原本阴着的天有些放晴,风也小多了,这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只是街上还很清冷,渺无人影。这也正合适了此时的赵武,他驮着粮食颠颠地走着。玉琴家和他家斜对门儿,她男人死了,一个人带着五岁的闺女单过。赵武和她已相好了一年多。一个是光棍,一个是寡妇,又情投意合,按说两家合成一家是没问题的,可是她的公爹阻拦这门亲事。公爹就是国救会长赵五爷。五爷有自己的算盘,他想让媳妇在自家“换马”,转嫁给因腿残一直没说上媳妇的大儿子忠勇,正恋着赵武的玉琴自是不肯答应,事情就僵持着。因了这种关系,赵武就成了玉琴家的常客,不过多在夜晚登门,像今日这般于光天化日之下进门尚属稀罕。

“你咋这会儿来了呢?”开门的玉琴也很感意外,神情惶惶地赶紧把赵武让进去,又关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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