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思全集Zei8.net》第69/71页


  “是……是姬先生……他……他说陛下……陛下中了箭……命在旦夕……要……要接三娘来……见陛下……我们……我们走到富……富阳……曹将军……曹永那恶人……他……他就把我们抓了……他们……他们把我们抓进赵国……皇宫……陛下……你要救救三娘……她还……她还怀着小皇子啊!”
  被谢煜明放回报信的阿嫣泣不成声,前因后果说下来哭到快要断气,众人看了无不心焦,纷纷忐忑地看向李忧离。李忧离端坐榻上,紧攥着赵国使者以证人质身份的金梳,梳齿陷进掌心亦不察觉。
  “谢煜明要什么?”李忧离脸色阴沉。使者道:“不多,只要晋军从赵国全境撤兵,割让淮南、荆襄。”这是要晋军将到嘴的肉全吐出来还得搭上自己身上一块肉!“他妄想!”李宗玄跳出来。使者倨傲道:“是不是妄想,还要你国皇帝说了算。你国皇后在我城中,她还有八月身孕,这条件要我说,很值!”
  “你!”宗玄又急又气,被逼得说不出话,二兄的死穴被人捏住了,这如何是好?!
  “砍了。”李忧离淡淡道。众人一时不及反应,只听他又从容补了一句,“拖出去砍了。”
  侍卫上前一左一右要将来使扭压下去,使者叫嚣:“某死不足惜,但你要想清楚后果!”乔景以为李忧离急得失了心智,连忙低声劝道:“陛下不可!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皇后还在他们手上!”李忧离一个眼刀飞过去,乔景噤声,他转眼盯着尤自气傲的使者,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字:“杀。”
  阿嫣见李忧离如此强硬,心下绝望,哀嚎一声昏厥过去。李忧离瞥一眼,冷道:“抬下去。”
  使者起初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此时方知自己错估了对手,他不是风流软弱的情种,他是水淹五万,火烧八万,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的冷血魔罗!这种人想用一两个人来要挟他,大谬矣!
  使者被推出大帐,五花大绑押赴行刑之地,尤自骂道:“你这个杀兄屠弟、逼父退位的逆臣贼子!杀人如麻、穷兵黩武的屠户独夫!禽兽之毒尚不食子,你妻儿不顾,禽兽不如!禽兽不如!!”“别喊了!”韩黎阳从后一脚把他踹在地上,接过二十多斤重的陌刀在他面前掂了掂,“喊也不能壮胆。”
  使者嘴上强硬,死到临头却终究害怕,被毫不留情地揭穿心虚后,连最后伪装慷慨的气势都没了。韩黎阳奉敕行刑,他把刀背架在使者后脖颈上,比量道:“低低头,伸长点儿,不然本将军一刀砍歪了就不是斩首是斩胸斩腰了。你见过腰斩的人吗?肠子都流出来了人还往前爬呢!”
  使者颤栗,韩黎阳嫌弃道:“抖什么抖啊?谢煜明真是朝中无人,竟用你个懦夫充数!怕就闭上眼,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处,眼一闭,就什么都过去了,不疼!”那使者固然也不是胆小之人,可这世上不畏死的能有几人?“唉……也罢!”他长叹一声,心一横,将眼闭了,只听耳畔一道劲风——
  “噗嚓——”
  应是鲜血迸涌,人头落地。
  可是不疼,真的不疼!
  使者心下纳罕,静寂片刻,四周爆笑,他睁开眼,见围观晋军笑得七扭八歪,韩黎阳拄着陌刀快要站立不住。再往旁边看,一只大冬瓜,一切为二。使者觉得头上青筋隐隐地跳。
  韩黎阳好不容易止住笑,指着冬瓜道:“陛下吩咐了,这冬瓜给他炖汤,败败火。”又指使人给使者松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乜斜他:“我说你们谢将军也是不像话,看把我们圣人气得!”众人又笑,使者在既痛恨李忧离狡诈,又羞愧自己胆小,既侥幸逃过一劫,又懊恼有辱国威的复杂心情下被推回军帐。
  李忧离箕踞榻上,笑问:“怎么,死的滋味如何?”虽然他举止粗鲁,但使者被他这一番折腾早没了脾气。“知死之可畏,然后知生之可贵。”倒是实话。李忧离问:“不畏死者可为勇卒,畏死者可为良帅,你知这其中有何差别?”使者抬头看了看他,思忖片刻道:“士卒之不畏者,畏惧之畏,将帅之畏者,敬畏之畏。”
  “还算不笨。”李忧离嗤一声,盘腿坐起,“怕死不一定是坏事,将帅存敬畏于生死,才会想办法让手下的士兵不死。你怕死,我不小瞧你,因为我也怕。想必你也知道去年的洺水之战和豳州之战,一年之内,死在我手下的少说也有十万,你们视我为什么?人屠?修罗?可你们只看到河北死了三五万人,却没有看到去年国朝抓紧农时,督促农耕,多少人免于饿死冻毙,你们只看到突厥死了七八万人,却没看到十年之内多少边民免于杀戮劫掠,得以安居乐业,繁衍生息。我从不以杀人为乐,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愿徒增杀戮。人孰无亲?人孰无爱?一人之死会令多人心伤,我很小就失去母亲,知道这种痛苦。所以无论自己人还是敌人,死都不是好事。但我也不怕杀人,下地狱便下地狱,我身上已经有这么多条人命,不在乎再多一些。你回去告诉谢煜明,兵我不会撤,他敢杀我爱妻,城破之日,我便以赵都做冢,满城军民为殉,你问问,他怕不怕。”
  李忧离说这些时很平静,他是真正一面为魔一面为佛的人。使者怔立良久,突然向前跨出一步,侍卫以为他图谋不轨上前阻拦,却不料他猛地跪地再拜。李忧离正襟危坐,受他重礼。
  送走赵国使者,众人无不对至尊拜服得五体投地,李忧离却面沉如水,吩咐乔景明、张如璧暂留,其余人退下。二人以为他有要事相商,一个转头却见他眼神无光,瘫软下去,张如璧登榻以身扶了李忧离让他倒在自己怀中。李忧离目光涣散、气虚无力:“我没事……歇歇……就好……不要声张……”张如璧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叫道:“不好!景明,快去请仲贤公!”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个阴谋,大家应该猜到了吧?(*^__^*)
自恋一下,我特别喜欢男主的出牌套路就是根本让人摸不到套路233

☆、半孤城

  “他这样说?”姬繁川问。
  “是,‘以赵都做冢,满城军民为殉’,让我问大将军怕不怕。原话如此,某有辱使命,请大将军降罪。”使者叩首请罪。姬繁川侧头去看谢煜明,后者闭目叹气:“退下吧。”
  姬繁川看使者退出,抱臂望着屋顶:“是李忧离能说出的话。”
  “是他能做出的事吗?”谢煜明转头看他,补了两字,“屠城。”
  “不知道,不好说……”姬繁川呆了呆,收回目光道,“兄长为何不去问问知道的人?
  “你说辛氏?”
  “还能有谁?”
  谢煜明不置可否。
  *******
  “我知此举不够光明磊落,委屈娘子在此小住几日,待到晋军撤兵,自会送你北归。”谢煜明一袭白衣,外罩素纱,虽是武将出身,却被江左文风熏陶渐染得颇得文气,但双目锐利,却为军人所有。
  大司马大将军亲来探视,抚悠万分荣幸,莞尔道:“多住几日也可,不妨事。”
  谢煜明微怔,他并没有着急去见抚悠,而是关她两天,先使桓媛观察,桓媛道“镇定自若,处变不惊,所思……异于常人”,他还以为未免夸张,现在亲眼所见,方信无欺,于是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怕。”
  抚悠耐心等了他三天,就是为了给他讲这个故事:“如果我说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这是陷阱,你相信吗?”
  轻一笑掩饰内心惊讶,谢煜明道:“愿闻其详。”
  “第一个疑点就在信上,诚然出自‘伤者’之手,看不出字体,但‘君’字收笔,忧离惯向右,信上却是向左,一个重伤之人为什么会改变日常习惯反而多写一笔?其次忧离若受重伤,即便为了稳定军心不外传不撤兵,也不太可能让我冒险到前线见他。立下遗诏,若我生皇子,便继承皇位,若我生公主,便由我在宗室中择一人继承皇位,这才合理。当然,这些都不能作为确凿证据,我也只是怀疑。但我的怀疑并不是几天前才有,而是由来已久。”
  “在丹阳时,我就怀疑过姬先生与安修明中有一人为谍人,因安修明与我阿舅交情甚笃,事后又失踪,而姬先生则救我一命,我便倾向于相信姬先生。后来我虽知道阿舅并未真心与忧离为敌,安修明与我阿舅有交而为谍人的假设便不成立,但他在南方多年,也不能排除变节的可能。而我那时对姬先生仍然信任,因为他前前后后所有言行都没有露出破绽。特别是在陆长珉一事上,他最早建议忧离疏远陆长珉,并在陆长珉出事后主张岐王府营救,而我相信赵国不愿陆长珉活,因为他活下来就有可能翻供。这就让我对姬先生的立场没有怀疑。当时我和忧离都忽略了极关键的一点——打入岐王府核心的赵国谍人,非只一人!”
  “我从未想过会是延嗣,不过设若是他,一切都顺理成章。正是他向忧离举荐了姬先生。他利用忧离和陆长珉对他的信任,一面受忧离之托营救陆长珉,一面却劝说陆长珉诬告忧离,事败之后,姬先生假意劝忧离保下陆长珉,背后却是延嗣杀人灭口——因为阿舅曾对我说过,陆长珉死前见的最后一人是岐王府之人,可以断定此人就是曹延嗣,最后,他又将此事嫁祸于忧离,使我误解。我离京前,曾跟踪一相貌酷似兰娘子之人到西市酒肆,人虽跟丢,却偶遇延嗣。如今想来,兰娘子当是被派去长安执行任务,而当忧离杀死前太子与相王后,她的任务便中止了。她去见延嗣,想必是去打探下一步计划,或者由延嗣安排她离开长安。所以我与延嗣在酒肆的‘偶遇’,绝非巧合。”
  “精彩!”谢煜明击掌称赞,“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自投网罗?”
  “在我在富阳见到延嗣之前,在他对我说安修明流落岭南,鼓动当地人起义响应晋军南征之前,我并不确信姬先生就是赵国谍人,也更加不知道延嗣是他的同党。我看到的,是姬先生千里奔驰把忧离重伤的消息带给我,让我来见夫君最后一面,我不能不来。现在知道是他骗了我,也就安心了。”
  谢煜明知道她说的“安心”是指李忧离安然无恙,便笑道:“晋主如今可不能安心了。”抚悠无奈叹气:“将军妙计,我也无奈。但以我之见,忧离不会撤兵。”“为何?”抚悠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晋军看似来势凶猛,但接连作战已是师老兵疲,此次二月而几灭人国完全是死撑住最后一口气,此时撤兵,泄士气,伤民心,可不是休整三五月就能重头再次。若再过三两年,即便还能击败将军,代价也要翻倍。而这中间会发生什么,更是不可预知。再说赵国只剩半座都城,尽弃前功,岂不为后人耻笑?”
  谢煜明不以为然:“不一定吧,晋军已经减弱了攻势。”抚悠曲指抵着下颌顶住微垂的脑袋,沉思道:“那恐怕是忧离在想主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以人质为借口偃旗息鼓,趁赵军大意之时偷袭,”抬头认真道,“我劝将军要小心些,尤其是夜里。”抚悠当着他的面揭穿李忧离的心思,若换了常人一定惊愕不已、大惑不解,可谢煜明也非常人,他知道,这些事她不说,他也不可能想不到,所以她说,只是迷惑他罢了。于是将计就计,问道:“娘子这样了解晋主,不妨再帮我拆解一事。”
  “好啊,”抚悠也是大方,“愿效其劳。”
  谢煜明道:“三天前,我遣使者向晋主提出以撤兵为条件交换娘子,他没有同意,并威胁我,如果我敢杀你,城破之日,他便以赵都做冢,满城军民为殉。”抚悠听罢掩口笑道:“是他能说出的话。”
  “那是他能做出的事吗?”谢煜明问她,“屠城。”
  “不会。”抚悠斩钉截铁。“为何?”谢煜明追问,“他从前并非没有做过。”
  “上次屠城是上皇下的命令,忧离只是奉旨行事,而所谓屠城也并非全部杀光,只是将二十以上六十以下符合兵役年龄的男子杀光。屠城的目的是为震慑,是时晋军正准备洛阳作战,不能允许河东降而复叛。若此次忧离攻破钱唐,天下是他的天下,天下子民是他的子民,安抚尚且不及,屠给谁看?忧离杀敌如魔,却惜民如佛,他这样说,只是唬唬将军罢了,不必当真。”眼珠转了一圈,又道,“将军若要杀我,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夫人了。若我死了,忧离定会要将军血债血偿,夫人不但有性命之忧,恐怕还会死状凄惨。”
  谢煜明双拳紧攥,嘴唇绷成一条直线:“真有那一日,我夫妻二人共赴黄泉,不劳娘子费心。”抚悠知是触到了他的痛处,便惋惜道:“那又是何必呢?为什么不送她走?”
  如果桓媛肯走,谢煜明早就将她送走了,桓媛以死相逼,他亦无可奈何。
  见谢煜明沉默,抚悠道:“其实将军将我抓来,也颇鸡肋。将军以杀我威胁忧离撤兵,可若杀我,忧离便再无顾忌,所以将军不可能真杀我,也就是以杀我威胁撤兵之前本不成立。将军抓我来,也不过只是拖延晋军的进攻罢了。城内数十万军民,却无充足补给,就是拖也拖垮了。”
  “论到拖,晋主倒未必拖得过我。”谢煜明起身,想要结束这段对话。
  “将军少住,”抚悠撑着凭几扶腰站起来,“还有一事。”谢煜明目视她,抚悠道:“我以为这场战争的输赢十年前就已注定了,不知将军同意与否?”谢煜明拧眉。抚悠续说道:“七年前我在洛阳得知登基两年、颇有作为的武帝被士族买通内侍毒死,后来才知道是何卓主使。何卓当政九年,国不国,军不军,将军正值建功立业、有所作为的大好年华,却不得不韬光养晦,以至诸事蹉跎。十年不长,可国力,军力,人心,哪一样是十天八天三月五月便能补回?故赵国之败,非将军之败,乃是十年前就种下的恶因。”
  谢煜明看穿抚悠心思,冷道:“如今言败,为时尚早,你要劝我投降,我劝你不要白费口舌。”
  抚悠却笑:“我何时说过要将军投降?”
  *******
  晚间姬繁川到城墙上转了一圈,很晚才回来,正要歇息,听见有人敲门,打开房门时有些吃惊:“阿嫂?”闪身请她进屋。桓媛道:“不必了,煜明想见你。”姬繁川便更吃惊了:“怎么烦劳阿嫂亲自前来?”并且未带婢女。“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边走边说吧。”桓媛转身先走,姬繁川反身关了门,快步跟上。
  桓媛道:“煜明已经把阿奴送走了,他让我也走,我没答应,我二人夫妻十五年,生生死死总要在一起的。”姬繁川心下酸楚,但他知兄嫂感情,理解桓媛的选择:“阿嫂要我做什么?”
  “如果真到了我与你兄长共赴黄泉那一日,我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逃出去,阿奴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桓媛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姬繁川道:“我知道你想帮他,可这局面已经不是一两个人能够挽回。煜明陷得太深,不能自拔,你不一样。你不该回来,也不该把辛氏带来,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看得出来,仗打成这样就是神仙也无力回天了。你们虏了晋主妻孥,不过徒增仇恨罢了。”
  姬繁川道:“阿嫂不必过于忧心,古有田单复国,秦围邯郸二年而赵国不灭,近世有淝水之战,但能拖住二三月,必现转机。弟也不是为宽阿嫂的心才这样说,弟若无此信心,也不会费力将辛氏骗来。”
  桓媛知道姬繁川之智非她能及,可晋主亦非凡人,只得叹气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固执,我还有何话说?煜明就在青枫阁,你自去吧。我还是那句话,若到走投无路时,你们兄弟,总要活下一个。”说罢转身离去,姬繁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泠泠晚风中送来蜡梅的馨香。
  ……
  谢煜明与抚悠一番交谈后,心绪不平,遂趁夜开了坛好酒请姬繁川与曹延嗣小酌,姬繁川先到,二人久候曹延嗣不至,过了好一会儿婢女回说未找见曹将军,只找到一封书信。
  *******
  “城西防守严密,昨夜又没寻到机会。”李靖远奉命选了五十勇士,准备趁天黑从西面偷偷潜入城内救人,却接连几天都被城西守卫盯得死死的,很难突破,东方欲晓,已无机会,只得回来复命。
  “也是奇了,”安思慎道,“赵军不堪一击,赵都怎么这么难打?”乔景明道:“这不奇怪,赵国武帝有一支元从军队,战力不俗,后被何卓剪灭,以孙温为首的将领遭打击、屠戮,赵国军力一落千丈。直到去年谢煜明杀何卓掌握兵权才开始整饬军队,然而一系列革故鼎新之举震荡摩擦,军力不升反降。但他手下有一支三万人军队,一部分是何卓当政时他审时度势遣散回乡的旧部,如今重新召集起来,一部分是他亲自选拔训练,与赵国其他军队有天壤之别,平叛、守城都是主力,也因此,赵国易打,赵都难下。谢煜明此人非寻常人,假以时日,必成劲敌,所以我们务必一战而永逸,绝不给他反击之机。”
  李忧离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么。李靖远劝道:“陛下不必心焦,今日不成明日,明日不成后日,把赵军拖疲了,一定能等到破绽。”“就是!”思慎附和道,“就是耗我们也能把他们耗死!”

当前:第69/71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