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88/247页


老教主反而作惊讶状道:“当然是你们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独身出去多危险呵?让溟墨跟着你去,这不是自然之理吗?”

她登时望向君溟墨,从他微蹙的眉宇间便可看出,显然他也是被先斩后奏的。老教主递了一个眼色过去,他纵是未了然亦松开了眉头,淡然道:“虽则你学了两年多的剑术与轻功,然不过是雕虫小技耳,江湖险恶,任你独行恐生事端,我随你去,待事事了却后再作打算。”虽是面无表情,而她却从他的话中感受到了一丝震颤。

老教主再次将目光投向她,似有些殷切。她只得犹犹豫豫道:“多一个人跟着也不算什么坏事,既然您也这么说了,让他同行便是了。”不知为何,她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可这一屋子人能算计她什么呢?除却了前朝公主,自己什么也不是,若说算计,早三年前便可下手了,何需待至今日?许是自己多心了罢。她如是想道。

见她应承下来,老教主方舒展了笑颜,拉着她的手道:“既是不久留了,那便乘着这几日光景再看看这山水,怕是以后回来一趟不容易了。”

她微点头,却是不动声色脱开了手,笑得有些勉强,说道:“爷爷,那我便先去准备准备,不多奉陪了。”尽了礼仪后,她匆匆去了。

君溟墨自然明白,便跟了上去。刚出门,江千雪便迎面而来,又与两人擦肩而过。

老教主见是她,登时执起经卷诵阅。江千雪放下端来的茶点,又夺了老教主的经卷,笑吟吟道:“行了,跟我还装。谁不知道你肚中那些花花肠子?”

老教主亦是一笑,抢回了经卷,慢条斯理道:“我这不是为了溟墨吗?我给了他一年的时间,他却还是这么不争气,那小丫头心里边也是有人,他还不知尽些力。成日里揶揄相讽,丫头怕是也未看出什么来,真是白费了我的心思了。”

江千雪坐下,正了正色道:“既然如此,再跟去又有何用?你也知道她心里装的是何人,虽然……”

“这不正是我所望吗?我一直不告诉她外边的时局亦是因此,待她出去之后,迟早会知道的。而此时溟墨在她身边,或许她会想明白罢。”老教主接着道。

江千雪却是摇摇头,曼声道:“我觉得不明白的人是你,而非她。”

“又如何?为了溟墨,我只能如此。”老教主坦白道,眉目里尽是萧肃。

江千雪自知不能阻止他什么,便叹息一声作罢了。长风掠过竹窗,却什么也没吹走。

“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可我亦是方才才知此事。”君溟墨追上沉霖,拉过她解释道。

她回身看他,当然知道这并非他的意愿,虽则深谙君溟墨此人艰险狡诈,可谓不择手段,却不会用在她身上,因为她不是敌人。“有些事,或非尔愿,但却因尔起。”她淡然道。两人立于田埂边,长风漫漫,吹皱了衣衫。

于此沉默中,他渐渐也明白了一些,细一想便知自己就是那事由。顿感理屈词穷,他既无可辩驳,也不能改变现状,最后却是憋出了一句:“你委屈,我还不想跟着你这妖女去呢。”

她一挑眉,反问道:“而今是谁强要跟去的?还猪八戒倒打一耙呢。”

他蓦然皱起了眉,似有什么话欲诉,又约略犹豫。看着他那模样,她忍不住说道:“你要是真不愿去就跟爷爷说一声,你不情我不愿的,何必呢?”

他却摇头道:“只是想问问,猪八戒是谁?”

她一怔,心里暗叫不妙,瞧自己粗心得,这儿哪来的猪八戒呢?脑中飞转,无何,她便轻笑道:“是我先前同你提到的李白居士的一位故人,姓朱字八戒,极喜与人辩驳,说不过时还耍赖,江湖人赠称呼‘倒打一耙’。”

见他一副不解状,自知谎话说多了易被揭穿,便道:“事发突然,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罢,我们两日后便启程,我也要去备些什物了。”言罢,便溜之大吉,丝毫不顾先前激烈讨论的问题。

他立于陇首遥望她远去的背影,泠风微起,拂过他几要及地的乌发,描摹着他唇边微起的月牙,冷漠桀骜的少年,竟独自踏着青草,温柔地笑了。

两日后之清晨,一切皆已尘埃落定,而新的旅途又将开始。山里只有这么四个人,忽然走了两个,也无需做太多的告别,两匹马,三四个包袱,便又是一段远行了。

四人一起用了早膳,沉霖也难得地喝了几杯青梅茶,那涩人的味道几令她酸出泪来。君溟墨却是悠然而饮,还不时用戏谑的余光瞟向她,她一气,连着呛了好几口,青梅味儿却是更浓了。酸酸涩涩的,尽是离别滋味。

直到出了门,老教主轻轻抚过马背,她方想起些什么,约略不好意思道:“爷爷,我突然想起来,其实我不会骑马……”

三人皆是惊讶,老教主笑得像只狐狸,江千雪笑得无所顾忌,而君溟墨却是微蹙眉宇,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了。

老教主捻着花白的衣袖,气定神闲道:“这一时间也教不来了,不如你们两人同乘一骑?反正我这马也是经得起驮的,不必担心它的问题。”

她觉得有些别扭,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摸了摸脑袋应承了下来。君溟墨依旧蹙着眉,望向她,她摸脑袋的样子总似是撩拨一湖水蓝,整条清流皆荡漾起了碧波,让他看得心中一沉,目光亦随之深晦莫测。

见两人皆未说什么,老教主便催促两人上马了。君溟墨似有些半推半就,她却于他臂上捏了一把,又瞪了一眼,示意他动作快些。他不甘地回瞪了一眼,不过动作确是快了些。与老教主、江千雪挥手作别后,她便跟着君溟墨纵马而去了。

老教主捻着白须在君溟墨身后呼喊:“若是没地儿去了,尚可回来陪师父对对奕。”君溟墨回望了一眼,便又策马飞驰而去。

快马飞驰,穿越纵横阡陌,穿越树林山涧,且离去山缘时,她方回首。唯见列岫如黛,曲水如眸,三千花红为绛唇,四万碧叶作青丝,风光何限。转眼一黑,马驰入山洞,又咻地出了山洞,眼前换了一片光景,而烟水之程亦无限。

山路颠簸,她有些坐不稳,屡屡触及背后的他。暮春时分已是轻暖,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冰凉。明明是冷若冰霜般,几番碰撞下来,她却发现他面上疑有绯色,不禁低笑。笑声于空谷中回荡,如泉水击石般清越。

明知她低笑的缘由,他却明知故问道:“笑什么?也不知这声音在谷里回荡,像个妖女似的……”似是在掩饰羞赧。

她来了兴致般,春风满面,不答他的话,只是抽出了随身携带的竹笛,吸了一口气,便吐泻一腔欢跃。笛声欢快似孩童戏水,又若浣女归来,是一首他教与的摸鱼儿,此刻他听来却是有几分谐谑。

然终是不忍打断,便任她自鸣得意起来,笛声挑破涧泉的宁静,又打碎镜空的平和,她始终兀自吹奏着山中的悠然,与他飞奔过万水千山。意兴甚浓,他不禁缓歌,是极为悠扬的调子,她甚至不知,他也能唱得如此清丽徐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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