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待梧桐栖全集》第194/247页


而她这个现代人哪那么多顾忌,不过是及膝裙耳,前世穿得多亦见得多了,对于张蝶舞之疑问,她只是随便打发了过去:“曾到过西域,羌羯极西之处,那儿的女子皆是着这般装束,心里喜欢,便记下了式样。”

其实只消稍加推测,便知不可能,极西之处烈日高照,轻易晒得男子肤红脱皮,更况乎女子?不过张蝶舞也只是随意一问,接着便谈起了正事:“翠姐已于城中散下了消息,今晚便看姐姐的功夫了。”笑得极是恣意,透着欢喜,也洋溢得意。

她则不语,不想表现得比张蝶舞更为得意,若是将她长锁于这屋中,她是插翅也难逃的。但今晚宾客众多,戒备难免松懈,场面也极易混乱,处处可以任她逃脱,又难再寻觅。她自然还有些别的念头,只不过多还需看自己,求人不过是侥幸罢了。

张蝶舞将送来的饰物与衣裳放下后便离去了,她冷笑着望着张蝶舞渐远,明明双方各不待见,还偏要共处一室,自是盼望走得愈远愈好了。她复低头凝视堆叠于盘中的翠簪朱钗,轻笑间拨向了一边,兀自低语:“又何需这些胭脂俗粉……”

她仰首望了望天外,云和风清,日光洒满了整个临泠城,却有无形的风雨于暗中酝酿。

是日春风,黄昏来得极是准时,落日的余晖犹流淌于城池中时,绮妍楼的大厅里已是熙熙攘攘,戌时开始的表演,已有闲暇之人早早待于厅中,只盼一睹异域美人的芳容了。

此时,沉霖正于房中悠然饮茶,不时吃一些绮妍楼精致的小糕点,不宜吃多又要补充些能量,这些甜而不腻的小糕点最是合适了。

绮妍楼的老鸨翠姐不期而至,甚至门也未敲便匆忙而入了。翠姐摇晃着手绢儿,一脸惊忙道:“哎呀,晨姑娘这可使不得,一会儿便要上台了,吃得太多可要走不动了!”言罢,便要夺她手中的小瓷盘。

她却狡黠一笑,将盘子往内一送,翠姐便捞了个空,她轻笑道:“您莫急,愈是宾客满座,愈是不能早早出场,免不了让人轻看。若是要那些挑剔的公子哥儿们甘心掏银子,非但不能提前出去,那还需呀,让他们等,等到几要离场时再出去安抚。眼下时辰尚早,我先吃些小点心,不碍事。”她的声调轻柔却不显孟浪,只是隐隐透着股妖媚,和上及膝的水蓝长发,更是千种风情难言说。

翠姐一时怔住了,少顷方笑开了,说道:“想不到晨姑娘比我这风尘场上见惯了市面的人还了解,真是失了礼节了。既然晨姑娘自有分寸,那我便不多赘言了。”言罢,翠姐便告退了。

落日熔金,昏黄的日光漏过窗纱洒满了她水蓝的长发,她微微一笑,足风流。

华灯初上时分,一些寻常人家已歇息了,但对于处于繁华街市之中的绮妍楼而言,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大厅内人声鼎沸,戌时已过,那些等了近半个时辰的看客们早已叵耐了。台上助兴的歌妓舞女换了一轮又一轮,那传说中美人却犹未现身,急得台下的猎奇者们直抱怨。

“翠姐,你这晨美人还出不出来啊?莫不是耍我们呢?”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子拍着扇子道。

翠姐连忙靠了上去,朱袖轻舞,媚笑道:“李公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哪能啊。还不是这美人难请,如今正在后台化妆呢,少顷便到,您莫着急,保准等得值!”话虽如此,翠姐心里也是没个准,赶忙让人去催促了。

如李公子者不在少数,等急了也有壮汉高呼:“大爷我是花了钱进来看姑娘的,不是来等气的,要是敢耍大爷,明儿就砸这绮妍楼!”这一高呼,应者四起,整个绮妍楼如同煮沸的开水,为闹市添了几分声势。

翠姐双手高举,捏着手绢儿边赔不是边道:“各位爷息怒,请息怒。晨姑娘马上就出来,我们绮妍楼素有信誉,绝不欺人!”

话虽则如此,可未见其人,毕竟是怀疑蓝发蓝瞳美人的存在的。已有等不及的看客要拂袖而去了,门口熙熙攘攘,别的姑娘留也留不住。

却值此时,一阵清风拂过,舞台上高悬的灯烛蓦然灭了,整个大厅惟有各桌上点有灯晕昏黄的朱蜡,舞台上光线颇暗,看不清是何情形。

那些吵闹的看客们霎时安静下来,退到了门口的也不觉往厅中回走,先前还人语喧喧的楼阁安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每个人皆屏息望向舞台,一片漆黑之下正隐藏着莫大的惊喜。

又是一阵清风荡然,舞台上的灯烛又亮了起来,人们方可见一名蓝发女子荡着红拂游走于高台之上,水袖轻盈,挥则灯灭,再挥复生。

女子巧笑间轻盈落地,不余一丝声响,如同山谷清泉里的一尾游银,摆动细长银须般的水袖。她翩然站起身来,人们方得以一睹其真面目。她将多数的头发绾成了凤髻,以一枚银质带铃细钿固定,惟余两缕水鬓长垂。春风清凉,她穿着不知式样的黛青薄衫,衫上罩着一体的柔腻轻纱,及膝的蓼蓝百褶裙让她露出了一截白皙的小腿,脚上着一双雪白的露趾凉鞋,色韵清淡和谐,丝毫不显轻佻。

她挑着零星光亮的灯抬头望向台下,看客们皆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怎样妖冶的一双眼呵!纯正的水蓝不断从眸中溢出,倾斜了满楼的凉意,熏黄灯火下,她流转的水瞳下抹了一线青色一线蓝色,除此之外未着半点脂粉。摇铃款款踏,执灯捻袖舞,她如同一只误入尘世的精灵,唯美得让人屏息。

旋即,她抽出水袖里藏着的竹笛,扯着红拂一跃而上,坐于舞台上方的阑干,轻声低吟,欢快的笛音便如乍破的银瓶般迸发出来,人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高台上的女子,聆听她澄澈的笛音。

是临泠谣,有人于台下轻呼。临泠城中人莫不知此曲,自孩提时代便耳熟能详的乡谣小调,经了数十载人世风尘的洗刷,如今竟能于一家妓馆中耳闻,不禁让人酸楚上涌。

年轻的蓝发女子闭目低吟,静坐于高台之上,笛音亦如瀑布般倾泻至台下,冲刷了绮妍楼厚重的胭脂气,也荡涤了看客们龌龊的眼神。整个妓馆一时间竟如技艺高绝的乐师抚琴时那般静谧,月上豆蔻梢头,月光自四周敞开的纸窗流入,洇开了一片清灵。

曲终悠然,渐缥缈,渐悄悄。女子脚下一笑,又顺着红拂跳下高台,轻柔的身段让人觉得她生了一双透明的羽翼。她缓步向前,洁白的凉鞋踏于木板上,闻声如妖猫夜出,蹑步低行。象征性地做了个礼,挑灯一笑,连浩大的泠江也要止息了。

她坐于舞台的正中,狡黠地眨着眼,等待台下的反应。

翠姐是时捏着红娟儿走出来,笑道:“各位爷也是看过晨姑娘的表演了,眼下便是竞价了。”满脸的笑意一般出于生意需要,一半也极是满意沉霖的表演。

台下静了好一会儿,无人拿捏得住这样清灵的女子该是个什么价格,或言根本不该站在这妓馆里任人拍卖。

“五百两!”有人高呼,台下立时掀起了一阵骚动,美人好则好矣,开口五百两即便是在临泠这等繁华堪比京都的销金地也是闻所未闻,许多凑热闹之人心知是一辈子也触不到这个价的,自然,眼前这位惊艳满城的美人也永不属于他们,能见上这么一眼足矣。

“六百两!”如同拍卖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人们疯狂地竞价。

“七百两!”甚至沉霖自己也开始惊讶,这可是二十多千克的足银,光是听重量便知吓人了。

“八百两!”整个拍卖场只剩两三个人竞价,开口便是五百两的价格让不少人灰溜溜地低下了头,如今喊到八百两更是再难有人竞价了,沉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想要看看是哪个白花了八百两的倒霉鬼。

尚未看清那后面的竞价者,便又有一个呼声高振:“一千两!”台下骚动纷纷,皆是回头望去,有人认出了那人,低声嚼着耳根子道是临泠最大的富商之子,茶盐丝绸生意做得极大,家里还只有这么一个成年的儿子,放一千两在一个妓子身上,可见溺爱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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