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女儿-----现代版真实的格格的故事》第8/28页


  黄裁缝始终僵立在前院当中,连那早就准备好了的又像鞠躬、又像万福的问讯礼也
忘了施,只是眯着细长的眼睛,死盯着叶处长的一举一动,企图从这个女扮男妆的中级
干部身上,窥见一些龙血凤髓的神气,察觉一些同胞姊妹的影子……但她完全失望了,
也许是32年前的小妹妹,真的被漫长的革命生涯磨炼得脱胎换骨了,也许是中国太大,
人口太多,真的遇见了一位同名同姓的女人!总之二妞儿不复存在了……她正在惆怅之
中,却听见叶处长在说:“张兴真是个好青年!你们夫妻为革命培养了一名理想的接班
人。我们全家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可惜他要去当翻译啦……如果不搬走,该多好哇……”
叶处长的话并没说完,就边脱上衣边向里院走去。黄裁缝心中一喜,听出了这话中有话,
立即想起了叶明珠在大门洞里对儿子的痴情媚笑,腿脚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进了里院来。
  “到南屋里来坐吧!”眼尖的刘妈已追进了腰门,语调软里带硬地说了这么一句,
而且等待着黄裁缝退出里院。
  南屋就是下房。如在往常,黄裁缝早就喜眉笑眼地跑出来,亲热地拉住刘妈,刘姐
长、刘姐短地说着客套话儿,钻进南屋里抢着帮她洗碗、擦桌、摆筷子了;可是今天,
她感到受了主人的委屈,难道还要受你下人的侮辱么?不!我也是主子!你刘妈算老几?
“狗眼看人低!”她差点儿没骂出声来。
  可是,叶处长已经走进卧室里去了。黄裁缝再一次被“晾”在了外边,孤雁般地站
在影壁墙旁边,进退两难……而刘妈还在腰门口站着、等着,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坚
持着,皮笑肉不笑地彼此冷笑着……幸亏叶处长趿拉着拖鞋又从卧室走了出来,说了声:
“黄阿姨,你不要走……等我洗完澡,有事儿跟你谈。”这才打破了黄裁缝的窘境。
  “好好,我是来向您老两位道谢的,院长处长,提拔了小兴儿,真是我们全家的大
恩人!您有事儿只管吩咐,我不走。”叶处长虽然已经缩回了卧室,黄裁缝还是声调琅
琅地把这套话儿说全科了,然后才昂着头,瞧也不瞧刘妈一眼,径直走进了前院的东厢
房,心里还骂着:“到南屋里坐!呸!呆会儿瞧你主子请我到南屋里来吃饭吧!”
  “妈,这么半天您也没帮我归置一下东西呀!”张兴边捆行李边给母亲让座。
  “慢着,别急!”黄秋萍坐到木板椅子上,紧张地思考着。
  “怎么啦?”
  “别急,急中有错!”黄秋萍用手指轻轻敲着脑门,把她的老练劲儿、精明劲儿、
世故劲儿、果断劲儿全都敲出来了。
  张兴却冷笑一声:“没有的事儿!叶处长要把我留下是吧?那只不过是赖猫小姐一
时心血来潮。您就信啦?小姐的心,好比北京的夏天,上午多云转晴,下午就是雷阵雨!
走吧,在大红门里服务3年整,我也扪心无愧,趁着午休时间,把行李搬回姥姥家去。”
  “你少啰嗦!把行李放下,让妈好好想一想……”黄秋萍闭上了眼睛。刚才在前院,
叶处长分明盯着我的阴丹士林褂子瞧了好一阵!在后院,她说完“有事儿跟你谈”之后,
那嘴唇分明哆嗦了一下!嘴唇哆嗦,就是心里哆嗦。你哆嗦什么?32年,音信全无,现
在当了官太太啦,不敢认我啦?没关系,就瞧着我大摆天门阵吧,把你二妞儿领到二老
双亲面前,看你磕头不磕头!当然喽,咱们都是北京人,在公共厕所里见面也得说两句
客气话儿:“您解手啊?”“是呀,您也解手!”无处不讲礼貌,礼多人不怪。那就慢
慢来,甭着急,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时候就甭捅破这层窗户纸儿。眼下你还当你的叶
处长,我还当我的黄裁缝。要量体裁衣吗?可以;要攀个儿女亲家吗?更妙,亲上加亲
嘛!32年都等过来了,我还等不了这两三钟头吗?不请我吃饭也坐等不误!噢,原来是
余院长还没下班呀,兴许你二妞儿得先跟丈夫官人合计合计,才能决定认我不认吧!
  黄裁缝猜测得一点不错。叶处长此时根本没心思洗澡,而是身穿浴衣坐在床上发呆。
刚才在院子里,她虽然没有仔细端详黄裁缝的面容,却是认真地察看了那件阴丹士林布
的蓝褂子,多么眼熟啊!再加上对方姓黄,52岁,当裁缝,丈夫又是蹬三轮车的……哎
呀,这些征兆儿已经足够了!假如她再问上一两句,简直就可以铁板钉钉了!但是她没
有问。事情可不那么简单,任何人也不是直肠动物,九曲回肠啊,当然要好好想一想,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不想周全怎么行?她首先想到了丈夫余虎,此等事件,不请示院
长,处长怎敢擅自决断?她必须先跟丈夫商量商量。
  于是,刚刚沐浴过身体的叶明珠,换了一条肥大的白丝衬裙,飘飘洒洒,像一顶小
蚊帐似地跑进了前院的东厢房,照例进门就笑,连笑带嚷:“黄阿姨,妈妈请您别走,
等会儿一块吃午饭;小张,妈妈叫你立刻开车把爸爸接回来,爸爸在北京饭店接见外宾
呢,叫爸爸马上回来,妈妈有要紧事儿!你开快点儿,4档大油门,跑80迈(公里),
15分钟打来回!”
  张兴当过兵,养成了服从指挥和雷厉风行的习惯,没等赖猫小姐发布完命令,已经
走进了车库。叶明珠还追着他的屁股补充了一句:“这事儿与你有关!懂吗?”
  张兴开车走了。叶明珠又钻进东厢房的单身宿舍,看看黄裁缝,笑了一下;又看见
张兴那个捆起了的行李卷儿,心中一急,动手就解,解呀解呀,解了个满头大汗,手指
头都疼了,用嘴直吹气儿,也没闹明白这绳子扣儿该如何解法。黄裁缝一言不发,看得
心里发寒!她还是可怜这双白嫩而笨拙的小姐之手了,轻叹一口气,心中骂一句;“我
的小冤家!往后免不了天大儿给你烧香上供啊!”只好走过来,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儿子
的行李卷儿,重新摊开在木板床上。“您真棒!”叶明珠夸奖一句,又高高兴兴地拖着
那顶小蚊帐,跑了。
  张兴开车走了。大红门里的4个女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叶明珠在西厢房里弹钢琴,
叮叮咚咚,好像是《茶花女》的劝酒歌,心儿有点陶醉,只是节奏不准;刘妈摆好了饭
菜,此时又端回蒸笼里去加温,暗自咒骂黄裁缝来的不是时候,“特不知趣!还不滚!”
叶处长独坐床头,思前虑后,六神无主;黄裁缝则回想着昨儿晚上老母亲的慈命:“她
要不认咱,咱也不认她!这是咱黄家的规矩,叶家的规矩!”因此上,在余院长回府之
前,最好谁也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儿。
  张兴开车走了,5分钟就赶到了北京饭店。可是他并没在15分钟之内把余院长接回
来,唉,150分钟之后也还没有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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