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仔全集》第7/42页


她这般反应,那泼皮登时色授魂与,半边身子都酥了,只道自己又帅又猛,不用强就有人送上门来。他回头与伙伴们挤眉弄眼、哈哈大笑,才笑两声,突然肩上一紧,身子被叶杏双手扳得向前一冲,下边叶杏膝盖早起,端端正正撞在他下体命根的要害之处。那笑声登时转为惨号。那泼皮蜷成个锅里虾米,倒在地上又翻又拱。

李响冷笑道:“叫得难听。要饭的你们都盘剥,给你个盘子舔舔!”

那泼皮也真怪,立刻不号了,只呜呜地叫。众人看时,只见这泼皮两腮尖尖鼓起,一张嘴扯得又阔又平,模样煞是可爱。原来方才那一刹那,李响已塞了个碟子进那泼皮口中。碟子边缘光滑,易进而难出,那泼皮又痛又急,又抓又吐,上下忙乱,竟是无论如何也弄不出来了。

这一下出其不意,围观的泼皮及那周七哥都是大惊。

周七哥叫道:“这人是来闹事的!弟兄们抄家伙!”锵锵声响,赶来的泼皮、大桌的顾客,倒有一半短刀袖棍铁尺在手,呼啦啦将李响叶杏围在当中。

李响环目四顾,道:“这就动刀子了?没王法了么?大庭广众乾坤朗朗的,要杀人么?你们也不怕人报官?”那周七哥狞笑道:“官?对啊!官――舒师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你官府中人还是不要看见为好。你先请!回头我找你喝酒。”那反骨文士慌慌张张站起回身,把手乱摆:“周兄、周兄……”李响叶杏这才看清,这人岁数大约三十岁不到,长得白白净净,眉宇间尽是书卷气。

那周七哥喝道:“让你走就走,不然溅你一身血!刘大人那儿,回头我去交代。”舒师爷犹豫半晌,终于一跺脚,道:“你们……你们……多少也要有点儿分寸!”说完逃也似的下楼了。

叶杏眼望他的背影,叹气道:“官啊……真没骨气,这样的人你也说他有反骨?”那后一句自是在嘲弄李响。李响苦笑道:“我不知道呀!”他眼看一众无赖围拢,心中没底,道,“我已经三年没跟人动手了啊……”

再说那姓舒的秀才从楼上逃下,两条腿又酸又软,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吓坏了。他来到街上,猛地给阳光一晃,几乎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冲到街对面,勉强扶墙一站,只觉得腹内倒海翻江,“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楼上那两个人如何了?他们怎么敢去与周七冲突?

舒秀才竭力勉强自己不要去想。周七等人在兰州城里欺行霸市已久,也算训练有素,当真动起手来还是有分寸的。前街的铁匠大周逆了金龙帮七爪堂的意思,关黑虎说要他的一手一脚,果然便是一手一脚,并未伤他性命。只要那两人不要强行反抗,到最后大概也就是一顿饱打吧。不会要他们的命,也不会落下残疾――只要他们别反抗。

舒秀才抬起头来,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他几乎看到那两个外乡人被周七打得满脸是血、跪地求饶的样子,那种景象即使已经见过,也仍然令他喘不过来。舒秀才用力把自己从墙边推开,挣扎着正想离开……

突然间,“哐当”一声,那酒楼二层的门窗碎裂,一条人影倒飞而出,撞在栏杆上稍稍一停,正要站住,从门窗破洞中又飞出一条青影,单脚起处,正蹴在那人心口。那人怪叫一声,撞塌了围栏,扎手扎脚地飞上半空。

人还在空中,从那破洞里又射出一条灰影。只见这灰影速度好快,直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残痕,闪电般追上先前那人,铁膝摆开,如泰山压顶,砰地磕在那人头上。那人如遭雷击,流星坠地般砸下地来。

舒秀才一闭眼,那人摔在地上扑通一声,哼哼叽叽地起不来。舒秀才心中一痛,不知是那二人中哪个遭了毒手。他闭着眼正待要走,忽然被人扳住了肩膀,那人森然道:“官老爷!舒先生!酒楼有人公然行凶,你就这么走了?”听声音,却不是周七。

第四章 醉里舒秀才(中)

舒秀才战战兢兢地睁开眼来,只见身前一人蓬头垢面,面如金纸,竟是方才酒楼上的乞丐。微风过处,那乞丐手脚上乱缠的难辨颜色的布条簌簌抖动着。

那乞丐烦躁道:“麻烦!”他右手仍扳着舒秀才的肩,左手却将垂下来的布条胡乱绕回腕上。原来方才舒秀才所见那灰影身后的残痕,却是这些布条了。

那乞丐一把抓住舒秀才,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当官的!你的朋友要打人杀人,你当没瞧见么?”舒秀才慌得把脸别开,不敢看他。那乞丐恨道:“我有功夫倒还没事。若是不会功夫,今日不怕死在他们手中?兰州城中,这便是你为官的王法么?”

舒秀才理亏,又有些害怕,脸色瞬息万变,道:“我……我……我……”却哪里能说出一句话来?身子更是发软,不知不觉已不是那人扳住他的肩头,而是那人将他提在手中了。

那乞丐咬牙道:“你怎样?你为什么要当官?你结交恶霸流氓,坐视歹人行凶,一见有事唯恐逃之不及――你为什么做官?你读的圣贤书哪儿去了?你现在的作为和盗贼何异?与畜生何异?”他越说越气,提着舒秀才又摇又晃,猛地一推,将秀才推倒在地,冷笑道,“唯唯诺诺、猥猥琐琐,人家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没个主见只看人脸色行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过来飞足欲踢,后边那青衫女子将他拉住了。

舒秀才脸羞得通红,在地上滚了一身的灰土,帽子也掉了,他慌慌张张地捡起来扣在头上,连滚带爬地逃了。

这边厢叶杏冷笑道:“响当当,你不是要劝他造反,怎么只顾骂他?莫不是你已经对他死心了?却也难怪,这人已给圣贤书、处世经、官场故事打磨平整,你怕是无处下嘴了。”

李响却目送舒秀才狼狈万状的背影,忽然微笑道:“不然,我正是因为他还有希望,我才这样骂他。”他回过头来,眼望叶杏,道:“他还没有变成一个废物,你知道,当我骂他的时候,他难过了!”

叶杏一愣,道:“哪又怎样?”

李响微笑道:“还知道心里疼,说明这个人……还没死呢。”

那方才被从楼上踢下来周七挣扎着撑起身,道:“你们……你们快死……”却被叶杏看也不看,反身一脚踢得平地旋转。

这时候的酒楼下,人们远远围着一个圈子,酒楼二层垮掉的栏杆晃晃悠悠提心吊胆地歪挂着,门窗破洞里有相互搀着的打手探头探脑地观望。街心上木屑纸屑杯碗狼藉,一条大汉浑身脚印地趴着,一个青衣女子与一个灰衣乞丐却兀自叉腰微笑。

“喂,响当当,接下来干点儿什么?”

“找个地方住吧。你该洗澡洗澡,该修面修面,野人似的。”

“男人嘛,粗犷……”

两个人嘻嘻哈哈扬长而去,打过该打的架,骂过该骂的人――

他们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舒秀才一口气跑出半条街,便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恰好旁边一条小巷,一头撞了进去,靠着墙一点一点地溜坐于地,只觉得一颗心就要跳出喉咙来。

方才那乞丐的折辱,这时回想起来,兀自觉得耳朵滚烫,气愤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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