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先生全集.net》第116/133页





“我要讲的故事的女主人公的名字不便言明,我暂用‘她’替代好了。”预先略作小小的说明后,盼儿往下讲开了。



“她是一个古怪而个性鲜明的女孩子。这对她是一句客观的评价。



“她生就一副天赐的如花似玉的容颜,可是她不在乎这个。



“她从不多发时间在揽镜自照上,而这只有貌陋的女子才能做到;那些稍见姿色的哪个不是成天照着镜子打发日子呀。青春痘、雀斑、鱼尾纹等等给了她们多大的烦恼与忧闷;多少女子因为它们的存在而整日愁眉苦脸、哀声叹气呀。她对她们在她看来是愚蠢的举止嗤之以鼻,认为那全是她们自找的,因为只要她们不照镜子或少照镜子,这方面的烦扰即便不荡然存在,起码也能减少一半。男人们皆是大老粗,半个睁眼瞎子,哪会专盯你的痘痘点点看啦!



“她也不屑于往干净清洁的面庞上涂脂抹粉,使脸皮的厚度增加的同时,让浓郁的脂粉味盖过脸部散发的原始的、自然的气息。更何况某些厂商粗制滥造的化妆品啊,在你满怀喜悦投入使用的时候,它却在暗中偷偷起着细微的腐蚀作用。你以为的化妆有术,恰恰反证了狡猾厂商的毁容有法。多少精明女子在这点上糊涂透顶哪!她们的脑筋在这儿就是转不过弯来。



“她也不屑于把头发染成红橙黄绿青蓝紫色,仿佛要开染房似的;又或者利用可塑性原则,把细软的头发拉来扯去,塑成各种奇奇怪怪的发式:这些都是花架子。花架子,制造视觉刺激而己。



“她的伲强与不合潮流的个性在大学时代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示。她入大学时己17岁了。换句话说,她吃喝父母己然17年了。她背靠父母在其阴蔽之下己然17年了。17年哪,多少个日日月月!对于己入大学的她,仍要这样继续下去吗?那多丢人!她实在不想多拿他们一分钱了。每拿一分,她的愧疚感就深一层。她深信她完全能够自己养活自己,因为17岁确实不小了,在古代己是几个孩子的妈了。为能做到在经济上自立,她挑的第一份兼职是拾破烂。这类活儿没几个大学生试过。档次低,无技术含量,是公众对其的普遍认识。然而,虽然只消弯一弯腰的事,真要去做,非有万分的勇气不可,在一个女大学生就更不必说了。与其说它是一份兼职,毋宁说它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心理承受力等等。撇开上述不快不谈。且说能与废品商斤斤计较,大磨嘴皮子,于口才确是一种有益的锻炼;行迹遍及之处,于人生的阅历确是一种有益的增进;而遍身流汗,则为感悟生活增加了筹码:很少有人能想想这些好处。所以详述这个,是因为它对一个女大学生是极其特殊的,像她的其他兼职诸如兼职家教、导游、通信业务等等就不多说了。一千五百块的学习奖学金亦算一笔不容小觑的数目,她可不曾忘记。一言以蔽之,她所付出的种种努力,皆只为一个目标――不再向父母伸手。而为了继续向双亲伸手,竟而至于闹到法庭上的丑剧,不是很可悲么?


“选美,啊,是令多少女子心驰神往而热衷投入的活动,而一举夺冠,又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大学女生的纷纷加入,又给选美业注入了怎样的活力与生机。然而,她认为她们肤浅又幼稚。读了十数年书,却仍做着靠美貌―夜成名或一夜暴富的好梦,难道她们不懂得智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比一切更可靠么?她对选美深恶而痛绝之。它诱使何止千万女子不顾一切地整容。外表美观了,却是假造而来,是建立在对身体的残酷折磨之上的自我慰藉。无可否认,美容整容机构由此欣欣向荣了,然而假脸、假、假臀、假腰也遭勃兴旺了。选美的舞台堕成汇集了假的小世界。而活跃于舞台上的表演者与评审者构成假的主体。道貌岸然的评委们,触摸了你的,饱览了你的身体,然后发一两句轻佻之论,算是对你作了评价,末了他却只一句NO。NO!代表你的美不能令他中意。这等于吃了葡萄仍说葡萄酸。她是何其厌恶这些评委们啦!于是在一个当地举办的“XX小姐”选美赛里,她也报了名。当她立于选美台上,在台下的广大观众正忙于享用他们的视觉大餐,而台上的评委正直勾勾地盯着――盯得出神啦――一个个参赛女子的时候,她却骤然暴跳出列,将十一个评委指着鼻子统统骂到了。全场愕然。看到那些评委们气乌了脸的好笑表情,她在心里要多痛快有多痛快。他们当即永久性剥夺了她以后的选美资格。呸!她根本不屑。她去就是为了给他们难堪的。



“爱情――真挚的爱情――是一代又一代青年人所追求的彩虹似的美丽的东西呵。它古朴、神圣、常谈常新,然而又是那么复杂那么微妙那么难以捉摸,使青年人总不免把它理解成是和热情、激情、友情、、同情等等情感是一回事。仿佛青年人是害了色盲症的,所以判断起来往往出错。如今多少儿女情长的大学生沉醉在恋情中如痴如狂啊。然而据她来看,他们之所谓情,无非如下六种:一是为排遣而爱者,二是为性而爱者,三是眼见别人爱,心里发馋而爱者,四是稀里糊涂就爱了的,找不到缘由,五是因同情怜悯而爱的,六是为爱而爱发。而最末一条恰恰最是少见。



“考研,被视为大学生毕业生的有前途的出路之一。前些年这只是少部分人的选择,现今是一年一年翻倍了。随之涌现的考研资料令人眼花缭乱,考研名师令人目不暇接,考研辅导班令人莫衷一是。考研大军养活了多少资料编撰者、考研专家、资料出版商和考研机构等等。而浑水摸鱼从中招摇撞骗者又占了怎么的可喜比例。依她之见,考研资料不过是徒耗木材,考研名师也终究是在说屁话,考研辅导班大可改之为考研白费班。对此,她坚持己见。她也考过研,只消把巴尔扎克式的写作精神拿出八九分便可,其余的统统是虚的,是和尚手里的剃刀,难起作用。经历也就这么点,故事也只能到此作罢了。”
第二十二章 旅行(中)
倘若范盼儿不是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对众旅客有磁石一般强大的吸引力,估料除开华孔二人而外,不会有第三人听她讲什么的。她讲的东西毫无故事性――客观事实是如此啊,我们不能由于她是美人就把理性抛至一边,不讲原则地庇护她――照理讲,应当会发生极佳的催眠效果的,生活经验是这样。然而女子的美貌是优点的放大镜,同时是缺点的缩小镜,透过它去看一个女子,是怎么看怎么好,所以对范盼儿讲的不是故事的故事,众旅客昧了良心只觉好,听了要求再听。这便是美人的力量。不过范盼儿并没有应允他们,因为她要下车了。素儿和她一洒惜别之泪,正如女子们在分别场合一贯表现的那样;源源不绝的泪水永远是她们情感丰富的重要见证。素儿对范盼儿说,她讲的故事中的她其实是指她自己;素儿说她是最欣赏如此有个性的女孩的。范盼儿感动了,又淌了很大一阵眼泪,说她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知心姐姐。然后素儿泪眼哗啦地目送范盼儿下车;通过车窗,她们彼此挥了一大阵手,直到她们之间的距离被公车扩大到谁也看不清谁。



“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素儿,”被孔范二人的依依惜别感动了的华夏先生说。“看得出来,范盼儿姑娘也是个出色的女性。只是她讲的故事有一些有失偏颇了。”



“兴许是吧,先生。”素儿觉着最好是这么回复她的上司。



素儿站起身,把小手伸向车窗的黑色勾手,哗哗的合上了车窗。窗外下起了雪。北风也呼呼地刮上了。素儿从花斑色的纯棉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副黑皮手套,递予华夏先生。



“戴上吧,先生,别呆会冻僵了。”素儿满怀关切地说。



天空的雪越飘越大,此刻己成鹅毛大小了,它本该螺旋似的着地的,可是凛冽的寒风把它吹斜了,并赐予它一股蛮力,让它有力地飘打到障碍物上,旋即融化作水。一分钟前的硬邦邦的、风干的公路,此时己湿潮了,水亮亮的。薄冰己开始结成,路面光溜溜的打滑。一个穿高级皮鞋的中年人滑了一跤,手刚一松,一柄遮风挡雪的雨伞便被刮飞了;纷扬的雪片立时覆盖了他的头发、脊背和双腿。假若他呆在那儿十三秒不动,我们准能看到一个由真人作底子、由雪片作装饰的雪人,它的可爱模样会令人们忘却严寒。老人把双手笼在袖子里;年轻人围了厚厚的白围巾,一匝又一匝的把脖颈缠没了,致使它严重转动不灵;小儿由母亲搂抱着,从她的宽阔胸怀里吸收温暖:他们一律把头埋得低低的,怕被吹着脸膛,又怕冻着,便步履匆匆的穿街过道,仿如在避瘟疫。人类的喧嚷归于宁静,而公路上的汽笛声、北风的呼啸声和飞雪的簌簌声则构成反衬空寂萧索景象的主导声音。特别是后两种声音,把阴惨惨的天空笼罩的寒冷氛围渲染得更浓更烈了;人们稍一听到就竖起汗毛了,哆嗦不自主的随之即来。



“罕见的大雪啊,”华夏先生说,透过窗子向外望着。



“确属罕见,先生,”素儿说,“好几年都没下过雪了,哪想一下就这么大。阔别多年的银妆素裹的世界就要来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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