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先生全集.net》第98/133页




我的计划一次次落空,情绪也随着一次次低落,近于绝望的边缘了。为了聊作排遣,稳定心绪,我信手翻阅了一本中国古典史料,说来也巧,我翻了才不到十页,灵感说来就来了。从所翻的史料中,我对中国的一项古老的艺术――唱快板――忽生了浓厚的兴趣。这在如今怕是少有人过问了。我从这极古极老的艺术中深受启发,觉得大可以把自己的道德思想编成顺口溜,以唱快板的形式说唱出来。你看,多简单而又便捷可靠的文化传播方式,我不禁要向老祖宗们鞠上一躬了。



我就这样敲定了传道的新方式。接下来是请木匠做一副快板。谁想这也成了难题。连找好几个木匠,竟都说这项手艺早失传了。最终这道难题为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行家攻克。他在颤颤巍巍中勉强做成,并主动向我阐述快板的用法。他的热心令我至今感动。我先练了那么一阵子,估摸着可以了,就挑了一处人口密度大、流动性高的广场。从此,我揭开了传道生涯的新篇章。



广场中央有一高出地面约半米的方台,真乃天之所赐;它是我进行传道说教的第一基地。我的百分之九十的传道活动在此展开。只是中间只设一级台阶,我需费力地高抬腿方能上去,感到有点儿美中不足。我蹬到台上,不消九秒钟就会进入工作状态。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午夜,如无意外,你总能看到广场中央的方台上站着一个生气勃勃的壮年汉,一只手颇有规律地拍打着快板,另一只手则辅助性的做着花样翻新的各种动作,与此同时,尽量以歌唱家的嗓子唱出自行编成的道德顺口溜。这就是我进行道德宣传的新形象。我打算这样长干下去,在这块小小的方台上了此一生,也算是为中国的道德事业尽了一份绵薄之力。我有这想法,是因为我从听众那里获得了巨大的鼓舞――来听我说道的人真多呀,广场上都人头攒动了。然而后来方晓得,原来人家全是来看稀奇的,不久“广场上有一个疯子”的说法就流传开了;他们因想一睹疯子的风采,才来的这里,此外,啥也不为。



有一天,天是蓝的,空气是清新的,广场上的人也是很多的。忽地开来一辆警车,在“呜啦呜啦”的刺耳声中停在广场的围栏边了。广场上的所有人(不排除我)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了警车上。起先只能透过车窗看见人头在里晃动,这时即以全身的完整形象走出一个人民公安,接着又一个,径直向我的方台靠拢,人们自发地分开一条道来。“他们准是来听我讲道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工作的就越发来劲了。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可是他们的样子真怪,走到距我水平距离不到一米停下也就停下了,却还要互相交流一个令我不明白的眼神;我正奇怪着呢,不期两名公安猛地朝我扑来,我猝不及防,只得束手就擒。他们绞住了我的左右臂膀,令我不能妄动;我一下子明白他们交流眼神是啥目的了。我大声辩解说,我不过是在传道,且一向奉公守法,决没有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律法的。并且强调说,在道德危机的今天,施道传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伟业,以期感化他们,好就地放了我。残酷的事实证明,这纯属妄想。因为两位公安说,我的说唱之举,不但有损市容,而且严重破坏了广场秩序;而他们是城管部门的,一定要治治我,所以大大方方地把我送入牢狱小住了一天。自此,我的人生有了蹲大狱的不良记录。



吃过这一次亏,我也学乖了,道是要传的,不过我采取了打运动战的新方针,今天到东边,明天到西边,使自己的行踪如潮水一般流动,飘忽不定,不致让自己再被抓去,起码危险系数是大大减小了的。



我采用新的方针继续传道,过了一周亦相安无事。我乐观地以为我可以如是长干下去――此乃我之所盼,是我所向而往之的――然而,像俗话说的,好景不长,我的人生发生了下文的戏剧性变化。



有一天,我正在传道,忽而驶来了一辆车;当然决不是警车,假如是,则我由于上次的教训,一定会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其速度将不亚于刘易斯。这并不难理解。由于那只是辆普通的吉普车,我因此并不怎么在意它。车上照旧下来两个人,乍一看倒有几分强壮;他们一左一右的靠近我,在距我约一米时就像那两名公安似的交流起了眼神,我有些不祥的预感了,正欲拔步飞跑,然而说时快那时迟,那两人左一扑腾右一扑腾的,我就难以动弹了。他们制住了我。我想他们八成是便衣,而我又得坐一回大牢了。然而,这一回我错了。我不是给抓到监狱里去的,而是被他们抓进了精神病院。对于这一点,我起初并没有意识到。当他们把我往一座精神病医院推去的时候,我迷茫的头部都发晕了。而当我看清一间房的门门牌上写着“精神病人室”,他们又要把我关进去的时候,我明白他们准以为我是疯子了。



“我不是神经病!”我激动地吼道。“我不过是在传道。我是个兢兢业业的道德家。”



“听着,病人,你是极不正常的;你刚才的话就是疯话。”



“我是正常的!――完全正常!”我极力抗辩道。



“你若正常,那么除你之外,所有中国人都不正常了。”



只听“哐当”的一响,是他们关上铁栅栏门的声音;我稀里糊涂的被他们划为神经有问题的一类人了。



“你们别走!放我出走!我要出去!我要传道!”没人应我,空荡的狭廊里产生了清晰的回音。为作最后的挣扎,我凶猛地摇晃着门框,终觉要想破门而出无异于做白日梦,便不摇门框了。



我一转身,吃惊地发现精神病室里别有十来号人。始初我以为他们全是地地道道的精神病人,哪知道一接触,方知他们原也是以传道授道为业的正常道德家。他们与我志同道合,却先于我给抓了进来。他们是正常的一群人;我们都是正常的道德家。但我们却进了精神病院。



“想开些吧,兄弟。人把我们当疯子,想出去怕是不容易了。”他们一同安慰我说,话里却夹着十分悲哀的调子。



唉!要想重见天日恐怕难了;我们这一群神经正常的道德家,只怕要在这精神病室终其一生了。呜呼!



(附注:敬爱的华夏先生,若您过目了上述故事,请勿当真。我不过是个爱编故事的小说家,因久慕您的大名,故而编了个不切实际的小故事,特此献上,略表寸心。倘有不妥之处,望多多包涵。在此,我祝您身体安康,祝您的中华君子协会光芒万丈。顿首。)



当前:第98/133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