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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2014年第10期)全集【实体书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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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航困局下的反对派

作者:本刊编辑部 字数:1998

  3月24日20点48分,“MH370祈福”微信群里一阵响动,这是个以失联航班家属为主要成员的微信群。有人通知:“紧急状态,9点半二楼紧急发布会。”在接下来的一小时内,开会的时间、会议组织方和开会内容被翻滚着讨论。仅就最简单的时间问题,就出现了9点半、9点45和10点3个版本。群里的成员通过通知和社交网络、电视(通常是凤凰卫视)新闻相互印证、辨别各条信息。一边辨别,一边鼓励自己:“应该会是好消息”,“坏消息就等明天说了。”
  9点35分,一名群成员贴出一条英文短信,来自号码0085264504341。接着便不断有成员反馈说自己收到了相同的没有交代任何来源的短信,这个看起来是香港的号码,打过去却是空号。有看得懂英文的成员立刻读懂了:马来西亚航空公司深表遗憾,在超越任何合理怀疑的情况下,我们不得不推定(assume)MH370已经失踪,飞机上的所有成员无一人幸免于难。在接下来的一小时,你将从马来西亚总理那里得知,我们现在必须接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即飞机落入了南印度洋。
  不懂英文的家属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翻译软件,或者刷屏等待群友的翻译。
  此时,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已经在twitter上宣布10点钟将发表声明。在马来西亚当日新更换的MH370新闻发布会大厅,他宣布,根据国际海事卫星组织(Inmarsat)和英国航空事故调查委员会(AAIB)运用“之前从未用过的分析方法”得出的结论:MH370航班在南印度洋中部终结(ended),距离澳大利亚珀斯2000公里的海域。“该位置距离任何一个着陆点都太过遥远”,据此推论飞机坠毁。
  发布会跟纳吉布第一次出现时的情形一样:只做声明,不回答任何提问,具体解释等后续发布。上次总理出席,迟到了四十多分钟,承诺当天傍晚即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也放了全世界的鸽子。
  家属群里没人相信这个结论。他们有最朴素的逻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以及飞机的残骸。
  不仅是当事家属,一些媒体人感到困惑,此前马来西亚方面一直声称“出于谨慎起见,需要反复确认无误之后才发布消息”,现在却突然地公布分析结论。
  当天下午,搜救方面刚刚传来可信残骸的消息,正在等待进一步确认。对于南线找到飞机可能性更大的推测,马来西亚政府表示:北线的搜索仍在继续。5小时后,他们的结论空前翻转。即便是权威部门做出的铁证分析,这样的公布方式是否恰当?更不要说在发布会前中国家属收到英文短信是否考虑到了接收方的阅读能力。比照马航发布的声明可知,短信的确来自航空公司,但说法也与总理的声明有细微差别。
  周一晚上的混乱场面,是飞机失联17天来的缩影。3月9日晚上,国际海事卫星组织已经根据数据推算出飞机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南北走廊”,此时距离飞机失联不到48小时。伴随飞行时间和最后出现地点还有一项推论,即飞机经过了一次违背原本航线的转向。最晚到3月12日,马来西亚政府就收到了卫星公司的数据和初步结论,然后花3天时间做“调查分析”――那个时候,马方显然对宗主国的信任不及现在。
  在这一过程中,不断有媒体通过联系卫星公司、引擎公司等方面信源,得到“转向”和飞机航行达7个多小时的消息,但马来西亚政府则每每坚决否认。3月15日马方终于公布:飞机最后一次与卫星“握手”在3月8日上午8点11分。此时,中国和越南等国已经在马方第一次公布并一再坚持的飞机“失联”地点――南中国海海域搜索了一个星期。
  在吉隆坡发布会现场,质疑马方信息发布滞后、前后不一而要求解释的记者通常拿不到麦克风(或者是他们太过急切,来不及等话筒传过来),也得不到诚意的道歉或者有说服力的解释。
  有评论说,马来西亚执政党联盟领导下的政府的应对方式,是逼着全世界都变成反对党。
  由于飞机存在关闭所有通讯系统、意外转向以及有意识避开雷达等行为,人为操纵下失联的推论越来越明晰。机长扎哈里成为首要怀疑对象。这时人们发现,他是马来西亚反对党大佬、前副总理安华・易卜拉欣的忠实拥趸。就在飞机起飞前一天的3月7日,安华被法庭判定“鸡奸罪”成立。在1998年,他就因此罪及渎职罪被判入狱,待6年后重获自由,他已从权力顶峰跌到谷底。在以伊斯兰为国教的马来西亚,“鸡奸罪”足以让任何一人身败名裂。法院对安华“罪行”的结论也反复过几个来回,成立―不成立―成立。
  人们开始怀疑扎哈里以政治要挟而劫机,安华此时出现在国际众视野。
  安华对外界表示:“扎哈里是我儿媳的远亲。”“我认识他,不过并不是很熟,他只是公正党的党员。我见他也只是通过公正党的会议。”
  他对于MH370事件的发言不止于此。通过检视这个马来西亚最大的反对党人物的经历和言论,我们可以获得透视这个国家的另一个视角。

安华 抗议的符号

作者:张蕾 字数:4081

  3月21日晚上8点,加影体育场是这副模样:比赛用的大灯高悬着照亮集贸市场,卖服装、饮料、小吃、玩具的小贩在一个个白色尖顶的棚子里,热情地做着生意。场地中的草坪上,父亲带着儿子在踢足球,小伙伴们追逐大大的肥皂泡泡。
  体育场的一角,工作人员正在布置舞台,背景是黑底的马来西亚反对党大佬安华・易卜拉欣的头像,舞台两侧各有一块幕布,播放着正对舞台的高高的架子上摄像机拍摄的内容。
  安华和他的妻子旺阿兹莎的海报被因地制宜地挂在球门的立柱上。临近的跑道上是工作人员的简易棚,售卖马来语的旺阿兹莎传记和英文的安华的宣传册。
  集会前半小时,支持者陆续进场。因为雨晴不定,草皮潮湿,人们带来防水布,全家人像野餐一样围坐。戴着头巾和面纱的女人们排着队伍,举着“人民公正党为所有人服务”、“支持旺阿兹莎”的标语供摄影记者拍照。
  晚上9点钟,“烈火莫熄(马来语reformasi,亦可译作“改革”)运动2.0版”的选前集会在主持者的大声发言和震耳的乐队声中开始了。
  3月23日,马来西亚雪兰莪州加影区的州议员选举即将展开,安华原本计划参选,但吉隆坡上诉法院3月7日以“鸡奸罪”判定他5年监禁。安华被保释出来,还在等待上诉结果,也放弃了本次竞选。作为人民公正党名义上的党首,旺阿兹莎代替丈夫参选,她的对手是同为女性的来自执政党联盟马华公会的候选人周美芬。马华公会也有个别人员出现在集会现场。
  马航MH370事件成为这次集会上反对党攻击执政党的砝码之一。公正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成员和其他社会支持者轮番登场,各自阐述。一位头戴围巾的女性支持者在以马来语为主的阐述中突然夹了一句英语:We are governed by a group of liars.(我们被一群撒谎者管理着)投影幕布上随即出现了现任总理纳吉布在马航事件新闻发布会上的照片,现场嘘声一片。每个发言者在演讲的最后,都会带领人群高呼至少两遍:Re-for-ma-si!
  人越聚越多,野餐布之间的空隙被填满。婴儿躺在推车里,老人坐在椅子上。有的人拄着长把雨伞站着,有人套上安华头像做成的面具。有人大声吹着喇叭。集会进行到中后期,主持者号召大家为MH370祈福。小商贩白棚子的串灯一齐熄灭,整个会场肃穆而平静,大家举起手机、打火机,让它们光照天空。
  作为主角的安华在将近11点40分时登台。他的出现是本场集会的高潮,也是结束。他的表达方式多样,马来语夹杂着英语,用亲吻和撒娇的象声词来讽刺当局在处理马航问题上的扭捏、暧昧。他也强硬地说:他们不分享信息,这就是为什么国际媒体非常愤怒!
  安华当然知道国际媒体的想法。在集会当天下午,我排着队,在走廊候场的时候,隔着门缝,听到了他和英国记者谈笑风生。
  他穿着穆斯林传统样式的袍子,见面时主动上前,手温热但能感觉到松弛的老态。但他说起话来却是收放自如,挖一大勺子蜜糖,叮当叮当地搅拌在茶水里。他的坐姿连同表情,都没有丝毫拘束,甚至举着我的名片,努力学念我的中文名字,然后说:“你知道吗,张蕾,这段日子特别艰难。”

符号

  MH370事件发生时,安华刚刚被定罪。这不是他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情形。
  1998年8月12日,副总理安华闯入总理马哈蒂尔的办公室,要求对方解释,为什么总检察长莫达阿都拉准备在当天,以非法性行为的罪名提控他。
  他没有得到答案。安华以强硬改革者的面貌,与马哈蒂尔心生嫌隙,后者怀疑他想借机取而代之。
  9月2日,安华被革除副总理和财务部长之职,后被开除出巫统。他的父母始终是巫统的忠实党员,而他则由全国知名并有着丰富国际经验的学生领袖,到被马哈蒂尔高调引入巫统并着力提携的明日之星,迅速变成了“被摧毁的指定接班人”。
  9月20日,周日。在安华领导下,支持者进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而此时他已经被指控犯有腐败和鸡奸罪。
  很多支持者几乎是第一次在新闻上听到“鸡奸”这个词。
  在独立广场,安华发表演讲,声称自己是政治阴谋的被害者,希望马哈蒂尔下台。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广场上,高声呼喊:Reformasi!这成为了他们的口号。
  人群中的年长者应该记得上次出现这等反政府的游行还是在1974年,那时的领导人里也有安华。
  公众场合的示威游行对于马来西亚来说并不常见,有些人还是忌惮政府的暴力机关。
  果然,当天晚上,安华在家里被捕。接下来的一周,他没再露面。9月26日,成千上万的支持者挤满了大街。他们高喊着口号并歌唱,不过还是没有盖过直升飞机的轰鸣。道路遭到封锁,每个出口都有警察把守,卡车配好水炮待命。
  附近卖坚果的Algammal Periasamy女士看到警察朝示威者脸上喷水。“太可怕了。”“但只持续了15分钟。”
  安全部队清了场,她的生意就恢复了。这是她在这里摆摊二十多年来见过的最暴力的事件。
  示威遭受重创,政府宣布游行“不合法”。而安华此时也出现在公众面前,法庭上的他眼圈乌青。这是在警局被拘留期间留下的印记,对他动手的不是同犯,而是警察总长。
  恐惧随着示威者的进一步行动愈演愈烈,周六游行付出了惨痛代价,人们开始沉寂。安华1999年被定罪入狱,妻子替他成立了人民公正党,开始活动,为“安华”的符号找到依托并蓄势。
  社会演变还是在悄悄进行:网络媒体兴起,反对党媒体阵线成立,以往的主流媒体的社会信任感正在逐步流失――一家销量极高的报纸称女性示威者为“娼妓”。
  1999年2月13日,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的一名女职员,用她的工作邮箱给邮件组成员发邮件,警告他们携带武器的警察要到达游行地点。
  这个小小的举动被纪录片导演Amir Muhammad视为颇具意味的举动:“这表示,马来西亚人变得更勇敢了。”因为她原本可以选择匿名发送邮件,更不要说暴露出自己供职的公司。她的公司“并不是马来西亚最富有的公司,但它能让这个国家存在,不至于沉没海底”。
  入狱期间,安华虽然成功化身具有反抗力的符号,马来社会对执政党的强大反弹也确实给马哈蒂尔造成困扰,但安华不是那个阶段的胜利者。1999年大选,马哈蒂尔还是过关续任总理,直到2003年9月退休。彼时,安华还没有出狱。
  今年又是安华的一次反击机会,但法庭又一次“适时”地召唤、定罪。翌日便发生MH370事件,这让高度政治化的马国社会不禁浮想联翩。
  3位中国媒体同行乘出租车赶往加影体育场观摩3月21的选前集会。当那位华人司机听说他们要去看安华时,立刻在高架桥上停车,表示不予搭载,“安华的支持者很可怕。我不要去那边。”当这3位同行再次坐上出租车时,第二位华人司机则表现出对反对党的热爱:“反对党最好了。好久没有收我家水费。”

“反国家”的风险

  中国媒体询问安华最多的问题便是:机长扎哈里到底是不是因为你而劫持了飞机?
  安华都予以否认:“你知道,张蕾,这些日子对我来说很难。我对政府非常愤怒,因为他们对我的犯罪嫌疑的指控。但扎哈里他有家庭,你可以悄悄地调查他,我对此没有异议。但你要知道这个人非常职业,那天也理应不是他飞那个航班,所以他没时间准备。他是个非常正派顾家的人,唯一的问题就是他支持安华。那又怎样?我又不是恐怖分子,我反对暴力。”
  他说:“你出去打个出租车,你问问他们,90%是站在我这边的。在法庭上,法官也是支持我的。甚至警察,我跟执勤的警察说,我想做会儿祈祷,但这里的媒体太多了,我不想他们看到我。他们就帮我弄到安静的地方。还有的警察哭了,对我说,对不起先生,对你的处境我无能为力。所以,(即便是支持者)他们也没有做(劫机)这种极端的事。”
  他否认自己是这场灾难的可能起因,但也在抓住这个问题做他这些年来最主要的工作:反对政府。作为一名曾经的政府要员,他了解“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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