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第12/307页


  她抬起眼,怔怔发愣。
  望着眼前朱祐樘如刀削的侧脸,略低着的眉眼,第一次觉得,若是这人不是自己的仇人,她不用杀他该有多好。
  这个想法吓得李慕儿心头一跳,猛然缩回了手。
  朱祐樘手中落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既在朕身边当职,便该想到总会见到他,今日你表现已是极好。”
  “你倒是会安慰我。”李慕儿吸吸鼻子,“你放心吧,我不会拿他怎样,也不能拿他怎样。你当我为何找你报仇而不找他,其一虽是他动的手,但始作俑者却是你。”
  朱祐樘苦笑。
  “其二就是,我打不过他。”
  “朕一直忘了问你,你可记得当初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的?”
  提到这茬,李慕儿心中敏感,恨意又上来几分,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我一直昏睡着,出了城才醒来。”
  朱祐樘却在心中盘算起来。
  当年有密探报告马骢被扣于李府,而后马文升亲诛李家,马骢却安然无恙,如今看来,应是李孜省做的一笔好交易。怪不得李慕儿如此执迷,她父亲对她,倒算得上爱逾性命。
  好在,这样一来马文升应该是不敢戳穿李慕儿真正身份的。他是贤良之臣,为救儿子私放李慕儿也可以谅解。可如今不知他是否认出来李慕儿,若是洞悉了她的身份,必定会为了君主安全,想方设法将她除去。
  “朕担心,你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却要拿你怎么样。”朱祐樘眉心紧皱。
  李慕儿冷哼一声,“那,大不了与他拼了。”
  “你与他拼了,那你的骢哥哥怎么办?”朱祐樘逗她,“他是帮你呢?还是帮你呢?”
  李慕儿脸红了红,“什么呀,他自然帮他那个诡计多端的爹爹。他若会帮我,此刻我也不会在这宫里,整天对着你这个大仇人!”
  朱祐樘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你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倒也灵光,怎么唯独这看人,总看不清澈。”
  “我怎么看不清?”李慕儿嘴硬道,“是看不清他爹诡计多端,是看不清他帮不帮我,还是看不清你是不是我仇人?”
  “都对,”朱祐樘分析道,“他爹是忍辱负重,他是重情重义,至于朕,也不一定非是你仇人。”
  呸,李慕儿心里暗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是说不过你,也不敢揍你。你等着吧,终有一天,定要叫你服了我,看你还还得了嘴?”
  朱祐樘起身,浅浅一笑,“好好好,我且等着看。不过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还嘴。免得你嘴皮子活络,小命儿却丢了。”

  ☆、第十章:朝臣质疑

  马府。
  马文升回府后立即遣人去锦衣卫镇抚司衙门找来了马骢。
  一路上马骢心神不宁。近来一直在担心李慕儿的事,唯恐她在宫里闯出什么祸端。一方面又在打探如何才能进宫当差,哪怕做个带刀侍卫,也好有机会多见见她。
  可今日父亲来找,定是已经见过慕儿了。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马文升就一个茶杯砸了过来,正中他眉心。
  “逆子!你迟早为这女人,连命也要丢了!”
  “父亲见到她了?”马骢的额上流下了殷虹的鲜血。
  “说!是你助她混进皇宫的吗?若是皇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马文升赤胆忠心,只能以死谢罪!”马文升激动道。他自问一生为官忠正,三年前为着这儿子,已违抗圣喻,今日亦是为他犯下了欺君之罪。
  “父亲多虑了。”马骢自知理亏,跪下道,“儿子还没这么大的能耐。”
  “那她如今混在皇上身边,却是为何?当日以为她只是前来投奔于你,尚可原谅。可她若是要潜伏皇上身旁伺机报仇,为父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事情和盘托出。”马文升自然不知,李慕儿早已报过这仇了。
  马骢也不会告知,只说:“父亲宽心,皇上已知晓慕儿的身份,是皇上自己要将她留在身边的,而且,我已经废了她的武功……现下危险的不是皇上,我看是慕妹妹才对……”
  “你说什么?皇上怎么...”马文升也是惊讶,站起来思索了片刻,又说道:“那皇上定也能猜到是我私放了她。”
  马骢知道父亲有他的执着,劝解道:“父亲,皇上连李慕儿都能放过,怎会怪罪于你。”
  马文升刚想答话,门外家丁前来禀告,说皇上驾到。
  父子俩赶紧出外相迎。
  只见朱祐樘一身便服,行色匆匆,只带了萧敬一人而来。
  朱祐樘遣他们一同到了书房,这才开口悠悠说了句:“马尚书当知我来意。”
  吓得马文升急忙跪下说道:“臣有罪。”
  马骢便也跟着跪下。他额上的伤口倒是不大,此刻血已止住,只是干涸的血迹显得更加突兀。
  “马卿快请起,”朱祐樘亲手相扶,“朕当感谢马卿。”
  两人起身,马文升不解道:“皇上此话怎讲?”
  “马卿可知,当年下令杀李家全家,朕于心何忍。”朱祐樘负手走到窗边,“李孜省是有罪,可李慕儿何错之有?”
  “皇上英明!”马骢同意得很。
  马文升却道:“皇上太过仁慈,当年形势所迫,不容迟疑,皇上也是无可奈何。况且,李孜省所犯之罪,罄竹难书,皇上莫再自责。”
  “可我终究有愧于她,”朱祐樘摇头道,“既然她没死,朕不怪你,你也不要为难她了。”
  “臣谢皇上不怪罪,可臣实在不能安心皇上将她安置身边,若是她……”
  “她不会的。”朱祐樘打断他,“朕信她。她只是不了解她父亲为官做人之品质,朕已叫她亲自调查,等她明白了,朕便放她出宫,从此两清。”
  “皇上,如果当年的密报属实,如果她身上真的背负着李家的……”
  “爱卿不必再说,此事当初我们已经查明真相。何况,依朕看来,她果然是对李家的事一无所知。”朱祐樘顿了顿,面色一沉,话锋一转,“若她到时还要杀朕,那就当朕看错了人,还望马骢替我动手,绝此后患。”
  马骢一怔,却觉得朱祐樘所言在理,遂跪下道:“臣也以性命担保,慕儿从小便是侠肝义胆,大仁大义。若真有那么一天……臣定不手软,必保皇上周全!”
  “好。马尚书,你儿虽感情用事,却是个识大理,明大义之辈。有他保护朕,马尚书可放心了。”朱祐樘拍拍马骢的肩头,十分满意。看了看他的伤口,又转头对马文升说道,“朕还有个地方要去,马尚书莫要再责怪马骢了。”
  马骢送朱祐樘出门,望着他远去的车辙,满心欣慰。
  若是上回在刑部眼见着李慕儿被他带走,心中还惊惧不安,那么这次朱祐樘说的话无疑让他放下了心口的大石头,总归,她是安全了。
  朱祐樘本以为与马文升交了心,李慕儿就能安然待在他身边了。不料几日后,还是出了问题。
  弘治三年四月初四,庚戌科殿试,上御奉天殿,朱祐樘亲自策试礼部会试中式的举人,李慕儿想见见世面,便一同上殿为之记录。
  朱祐樘命少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刘吉等十三名大臣,为殿试读卷官。
  这十三名大臣中,不仅有兵部尚书马文升,还有一位李慕儿的熟人:刑部尚书何乔新。
  李慕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朱祐樘你是猪吗?居然还明目张胆地许她跟来!大殿之上,百官面前,若是教他们戳穿她的身份,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惴惴用余光去扫二人,然而那两人却毫无动静,只当作不认识她。
  李慕儿记录完朱祐樘所出试题,悄悄望了他一眼,朱祐樘仿若先知,对着她微笑点了点头,她这才安下心来。
  想必皇帝这厮已经帮她摆平了。
  正当她舒一口气的时候,大学士刘吉上前进言:“旧制礼部会试中式举人,先一日殿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以日时迫促,致阅卷未得精详,自今请再展一日,至第四日始放榜,臣等将各竭考校之力,读卷执事等官寄宿礼部,以绝浮议。”
  公平公正公开,朱祐樘自然允。
  刘吉又请:“臣还有一事要奏。本朝女官铨选,先民间初选,次司礼监复选,内宫细验,再考问文史,熟察其性情言论,而汇评其人之刚柔、智愚贤否,方得任用。然今皇上身边御侍沈氏,分明僭越!”
  李慕儿一颗将将落地的心又被提了起来,只是千思万虑也不曾想到,这最后质疑她的竟是与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内阁首辅刘老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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