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策全集Zei8.com》第435/476页


自家儿子长牙了,这行昭当然知道,四个多月了,小孩子长牙属正常,才长牙,小孩子不舒服,一不舒服就哭,哭得一天都没睡好觉,进了五月天气扎扎实实热起来,又不敢放冰,小郎君更难熬了。

眼瞅着儿子这是想睡觉了,行昭赶紧招手把老六唤到内厢来――为了让舒哥儿好好睡,特意从东次间移过来一盏厚实的黑漆木镂空雕花屏风,大人们的声音压得小小的。传不过去。孩子一哭里头却能第一时间知道。

六皇子绕过屏风。一步一步走得很欢快,跟在跳似的。

“你说我从江南回来时,阿舒是不是就能说话儿了?会不会很是口齿清晰叫爹娘了?”

六皇子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来,眼神很温和,也很期待。

行昭很少见到六皇子外放的情绪,也很少看见他对某件事物表示憧憬与期待,更甭提这样的神情。

还是要去啊…

六皇子先行一步至江南。与陈放之在江南汇合,再议后事,这个提议基于西北财政内务未清,而套用陈显早朝上进谏的那番话来说,“…春涝夏收,事不宜迟,清查江南官场刻不容缓,既是端王殿下个人之得,又是万民之幸”,老六先走。陈放之跟着,这个安排合情合理。

陈放之可以做出打滚耍赖这回事。六皇子却做不出来,他的身份,他的位子还有他一直很顾忌的名誉,都让没有办法他随波逐流――他恐怕也不屑于以这样的方式避开祸事,办法多得是,没必要拿自己的名声与声望去赌一把。

他不希望,他在别人口中,冠以懦弱、无能以及惧怕权臣的前缀。

“应该是能的吧。”

行昭也笑得温温软软的,“…母妃说你半岁大的时候,就能很清晰叫娘亲了…”

行昭喉头哽了哽,心里泛起一股酸软之意,牵了牵六皇子的手,再开口,喉咙里好像有些发苦,“我会好好教阿舒说话的,我头一个就教他叫爹,等你回来了,你就能听见你儿子大声地叫你…”

六皇子笑着点点头,拿额头抵了抵行昭的前额,鼻尖再碰了碰行昭的鼻尖。

“你要好好的,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等着我,凯旋而归。

谁都知,这一去,便定胜负。

钦天监算的五月初六是好日头,行昭也觉得钦天监算得对――晴空万里,夏空的整个天际都像一匹点缀着绵软浮云的浅色锦绣,被织女们一手铺开,舒展地笼罩在浩瀚之地其上。

是在绛河口岸送的人,从运河走,途经天津、河北、山东再至江浙一带,内河修缮完工几十年了,这倒是头一回有朝中重臣借前人的光南下办公差。

女眷们都坐在马车上,与六皇子相熟的官员、世交家的男儿汉倒是来了个齐全,黎令清握着六皇子的手,交代了又交代,“…查得出查不出都不打紧,要紧的是自己一条命!世子这还没过半岁呢!”

这算是说的肺腑之言了。

也有说得隐晦的,信中侯闵大人送了两坛花雕酒,让六皇子带到船上,“行船水气儿重,喝烈酒、食辣子,都是解湿的。殿下都注意着些,水边甭去靠,您是什么样的身份,旁人又是什么样的身份,得自己个儿将息自己个儿。”

也有豁然开朗,初见苗头的,二皇子背挺得笔直,没在众人之前凑上去交代,将六皇子拉到一边儿,悄无声息地说,“…咱们兄弟二人一条心,谁上都一样,别中了旁人的谋划。行昭和舒哥儿,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我周恪别的没本事,只剩下个义气在,就算是豁出一条命也保住大侄子和弟妹万事周全――不冲别的,就冲你待我与老四从来没耍过心眼,就冲我们连带行昭一块儿长大的情分!”

也有盲目乐观的,具体人士就是方祈那一家子。

“老少爷们儿都等着你回来咧!别给你媳妇儿丢脸!”

方祈的声音响如洪钟。

行昭眼圈原本是红得不得了,遥遥地隐隐约约听见方祈的话,感觉完全哭不出来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钦天监不仅算吉日,还得算吉时。

正午暖阳将升到脑袋顶上,唢呐一吹,鼓点起,祭完龙王,又朝皇城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后,便大船摆桨,鼓起帆,架起势来,十几艘船组成的船队便浩浩荡荡地往南行。

行昭将车帘挑起一条小缝儿,只见绛河如玉带迎波的水面上,两行直挺的水纹轻缓漾开,最后渐渐消失不见。

闵寄柔坐在行昭身侧,静静地看着她紧紧抿住的嘴角,红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没有眼泪落下来的眼睛,叹了口气儿,“想哭便哭吧,憋着作甚,也没个旁人瞧见。”

行昭手将车帘攥得紧紧的,隔了良久才轻轻摇头,“我不哭,阿舒这样的小孩子才该哭,那些费尽心机、唯利是图的人才该哭,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才该哭,我凭什么哭?”

“也是,哭有什么用…”

闵寄柔探过头去,船队渐行渐远,高高扬起的帆都显出了精神抖擞,“如果…我是说如果…”

闵寄柔话里顿了顿,终究没问出口来,轻笑着摇摇头,摆摆手权当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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