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家园全集.net》第18/41页


  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冲进人群不顾一切地把她拉回了家一一北门口她母亲那边的家。
  她激动得直喘气,不停地哭,洗了脸又哭。我给她说,那两间房子老得都快倒了,修都修不好了,靠汽车路又那么近,车过去直抖动,尘灰涌进屋里,直呛人,小孩子进出也不安全,交通局早晚要来拆,还不知道能住到哪天,不值当你去要了,我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先凑合著过一过,将来再想办法。她不答,直哭。
  待她们睡下,我披上衣服,穿过深夜的街巷,来到城南桥头。小屋里,孩子们都睡著了,母亲和二姐坐在灯下抹眼泪。
  我还没吃晚饭,二姐一面给我做饭,一面说,要不是为了照顾母亲,和三个孩子能够上学,她实在不愿意赖在这里吃灰,乡下空气好,粮食蔬菜都新鲜,只要做,队里多少总有点工分,强过在这里白吃。
  母亲问我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被县革委会霸占的那三间房子要回来,有房子住就没话说了。
  我说那个房子,就别想了,现在不是说理的时候,高淳更不是说理的地方。孩子不上学,老人没人管,当然也不行,还是我回去同继卿商量商量,让她暂先在那边凑合一下,缓上几年再说。
  第二天晚上,她收工回来,心情似乎好些了。我小心试探,立即碰了钉子。她说这么掺和在一起,算个什么正式人家,
  我说家庭是靠感情来维持的,有感情,住在山洞里山洞里就是家,住在草窝里草窝就是家。没感情高楼大厦都不过是身外之物,什么正式不正式都谈不上。
  她说你两头有感情两头是家,三头有感情三头是家是吧T我说性质不同,再次劝她同我到西北去。她断然拒绝,说,你要我给你姐让路是吧,没门!
  二姐也不让她,说房子是我妈的不是你的,你没照顾过一天妈,也没上过一次爸的坟,现在妈还没死,怎么就来夺屋?任凭她叫骂,只是不走。
  她破釜沉舟,使出了一件必胜的法宝:提醒二姐别忘了自己是右派分子,已经下放农村。赖在城里不去,是抗拒劳动,抗拒改造。当黑人黑产,是违反政策。
  二姐一下子没词了。但还是赖著不走。
  几天后来了个居委会主任,一个臂缠红袖章的小脚老太婆,气势昂昂,如大首长,说我们是忙了些,顾不过来,阶级敌人就想钻空子,那就不行,告诉你们,办不到。如此云云,重复几次,屋里屋外看了看,走了,临走时说,这次是来打个招呼,再不走就不客气了。
  紧接着又来了一位派出所的女民警,颇有礼貌。还同我握手,说她叫张红,说你们家的事,我们只有调解的权,没别的权。但是黑人黑尸,不能不管。然后转向二姐,说你来看你母亲,不是不可以,但要报个临时户口,这有规定。谁家来了客人,哪天来哪天走,都要到派出所申报备案,这条规定,你该知道。你报了么h没报,就算你不知道,不追究了,但要再住下去,那就不行!
  到这分儿上,我同樊已没话可说。只要我一开口,她就说到公检法说去。公安局、检察院、法院三者的同一,是那个时代的最高真理。面对这一真理,什么都不用说了。
  那天我不知怎么的忽然来了灵感,在她又提到公检法时,回答说,“你们家也是公检法的老朋友了,热门熟路的嘛”。
  她正在给孩子补衣服,把针线放到膝上,抬起头来直视著我的眼睛,正色说,你是说我妈坐过牢是吧,这没有什么丢人的,我妈没有做过坏事。
  我说你有意见吗?对党不满了是吧?
  她也没词了。语塞须臾,突然大吼:不要脸,不要脸,说这种话,欺负孤儿寡妇,真是不要脸!喘了几口气,平静些了,压低了声音,又说,想出这句话来,你很得煮足吧?亏你说得出口!有种你同公检法讲理去,别跟在里面欺负孤儿寡妇,你说你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么?像么?像么T像么T!
  我舔了舔上嘴唇,咽了口吐沫。一时答不上来。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下贱到这种程度,说出那么些丢脸的话来。本想针锋相对说一句:不跟党走跟谁走T惭愧得说不出来,话到嘴边又憋了一阵,又觉得深深受了侮辱,愤怒地吼道,“到底是谁欺负谁”!?十
  二姐无法再待下去,非到农村去不可了。依靠她照顾的母亲和三个孩子,也不得不跟著同去。离开淳溪镇,大家都很悲伤,母亲舍不得这两间老屋,说人一走,交通局就要来拆。我说拆了好,不拆不得安生。
  不等交通局来,自己动手把它拆了。
  这是丧失理智的行为。拆房后材料无处堆放,日晒雨淋,东家拾西家拣,大人偷小孩抢,很快就只剩下一摊子断砖朽木残瓦。为此,我把自己累得不行,把母亲苦得不行,把樊继卿气得不行。没有人不说我愚蠢,没有人不说我是个败家子,我也认了。
  秦溪是一个百来产人家的小村,只有几栋瓦房,大多是一式的土墙草屋。二姐下放到此,队里把原先放舴艋用的一栋草屋给了她。虽然简陋,却在村外水边的卢苇丛中。四周几棵老杨柳树,疏密有致。透过摇曳的枝影,可以看到防波堤那边或明或暗的湖面,野趣横生。被乱得焦头烂额的我,一到这里,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相信母亲在这里,也一定会过得很奸。
  国家规定居民凭户口本在所属辖区购粮,母亲的户口和高林的临时户口在淳溪镇,换了地方没粮吃。我回西北后,二姐每个月要拿著母亲的户口本,走十六里路,到淳溪镇粮站,按定量买两个人的四十多斤米,四两食油,再到煤建公司购买每个月配给的蜂窝煤,约八、九十来块。为了省钱,不叫船,借一辆板车沿著堤岸自己拉回去,来回三十乡里。加上排队等候的时间,起早摸黑得一整天。第二天归还板车,还得再跑一趟。队里给她的是稻子,挑到公社加工厂舂成米,来回又得十几里地。
  为了三个孩子能在城里上学,又不得不到淳溪河对岸靠近襟湖桥的门头圩村,租了农民家里的一问草屋给孩子们住。月租二十元。县交通局为拆那两间老房,只给了二百元“拆迁费”,不够一年的房租。二姐这头要照顾孩子们,那头要照顾母亲,不得不更频繁地两头奔跑。江南多雨,一场大雨过后,湖堤上的泥泞很多天都不得乾,刚乾不久又下雨了。打著伞,挑著担子,俯仰摇幌,十几里地至少得走两个小时。
  孩子们上学,也要走很远的路。早上出门,带上中午饭菜,晚上放学,五六点钟回来,才能吃上一顿热饭。每个星期六下午,一同到秦溪去看祖母,风雨无阻。高林最小,跟著跑,常滑倒,有好几次,到家时像个泥人。
  最苦的是母亲。年逾七十五,身体又不好,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地方,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从门外到水边,约十几码,是一个斜坡,有苇荏处扎脚,没苇荏处滑溜。虽然我临走前用石板做了几级台阶,日久生苔,仍很难走。每天,她颤巍巍拄著藤杖,到水边淘米、洗菜、唤鸭,都特别特别的小心。特别是黑夜里起夜,更加小心,生怕摔倒了,起不来,没人扶。
  母亲信佛,没事时,就念经。为我们祈祷。养了一只狗,一只猫,一群鸡鸭。狗叫阿年,母亲说,它听得懂话,她常和它说话。二姐每隔两三天去一次,做些老人不能做的事情。把水缸挑满,把马桶倒净,从阁楼上取下烧饭用的稻草,放在灶门口,到自留地锄草施肥并带回够两三天吃的新鲜蔬菜,放在水缸边……匆匆做完就又得匆匆赶到孩子们那边。只有到了星期六,三个孩子和二姐同来,在这里过一夜,才是大家快乐的时光。孩子们也都盼望这一天,因为祖母早就准备了他们爱吃的东西,等他们来吃。他们还可以在平旷的湖岸上奔跑追逐,大呼小叫。
  这期间,继卿在城里,生下了我们的第二个女孩一一高山。十一
  这以后几年的探亲假期,我都在这里陪伴母亲。长期以来,我一直严重失眠,但不知怎么的,只要一到这里,晚上就能睡著。探亲假满离去,立即旧病复发,吃药打针都不见效。这很奇怪!我从未听说也从未在书上读到,别人有过同样的经验。
  在敦煌当牛鬼蛇神时,学会了做泥瓦工和简单的木工,给小屋修修墙壁,补补门窗,也是一大乐趣。我加固了水槛,沿台阶安了一排扶手,甚至还做了一个水泥小桌,在老杨柳树的下面。以前寄给继卿的那些书,也都拿到这里,想重读一遍,忙得都没顾上。有空时,宁肯坐著望呆,看水面白鸟翻飞,听芦苇的萧萧。有时风起雨宋,湖上白浪滔天,就会想起辛稼轩的诗句:“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想到“吾庐”也就想到“家”,想到樊继卿和孩子们,想到结婚多年,从未觉得自己是个有家的人。所谓家,它和周围世界的区别,无非也就是一个内和外的区别。人生如战场,如果遍体鳞伤,日暮归来,不能卸下盔甲,放松休息一下,还要全副披挂继续战斗,那么内和外的区别也就消失了,家也就不成其为家了。
  无家可归的感觉,伴随著焦虑和不安,呈现出强悍的战斗者心灵虚弱的一面。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二姐他们来得早。我带著高林往回走,去看她的两个妹妹。心中暗暗希望,在发生了这一切之后,继卿她,会有某种负罪感,过意不去,那时我就可以表示谅解,一切就可以从新开始。临
  走时母亲嘱咐,把两个孩子,带来给嬷嬷看。
  我不知道“妹妹”一词,在孩子的心灵中,有多么神圣美好,高林特高兴特认真。我们走得慢,不觉天黑下来。一路上蛙声似万鼓,流萤飞百草。她捉了两只萤火虫,准备送给妹妹,一人一个。她说她们在城里,一定看不到。萤火虫不听话,老是从她的手指缝里往外爬,她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能把它们管住。我建议她请我代管,她不肯。
  我提著一篮鸡蛋,拿著两本自编自画的连环书,一只电动的打鼓小熊,和一只自制的玩具帆船,没法子抱她,一路上,看着八岁的她,那么虔诚,那么专注,那么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著两只乱爬的萤火虫,居然一直走到城里,我很感动。
  进门没人说话,摇篮在响,只有高筠欢天喜地的,咚咚咚跑过来迎接我们。高林向她张开合著的两手,献出那两颗淡蓝色一亮一亮的小星星。
  高筠惊喜得同时张大了眼睛和嘴巴,伸手就来拿。
  “不许碰”!继卿吼道,“当心爬进耳朵鼻子孔里去”!
  我一惊,有一种撞在铜墙铁壁上面的感觉。
  叫高林到门口外面把两只萤火虫放了。自己不小心,踢翻了地上的一杯小油灯。踢翻了才发现,地上有许多小油灯。
  这些灯,是樊继卿给李慈林点的。不知道听信了什么人的妄言,她相信我们之间的矛盾冲突,是由於我的前妻阴魂不散,嫉妒她同我结婚,从中作祟所致。焚香祈祷,点七盏灯,连续七天七夜,保持不灭,可以禳解。踢翻一盏,前功尽弃,她恨恨不已。
  我觉得这种荒诞做法,对於善良温厚的李慈林,是一种无端的侮辱,也很气愤。知道她不会理解我的气愤,知道说出这种气愤只会激怒她,我也就不说了。我想毕竟,这里面还表现出一种和解的愿望,强烈真诚令人感动。决心好好同她谈谈。就说,事情闹到这么个地步,难道你真的一点点都没觉得,这里面自己也有责任吗T
  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她说,斩钉截铁义正词严,我只要下决心同你结合,我就对得起你了。
  我说,假如有一位公主,爱上了皇宫里的一个仆人,跟他私奔,躲到民间,他们可能很幸福。但如果她在私奔以后,把仆人还是当仆人看待,居高临下,认为他因此亏欠了她什么,永远也偿还不清,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她说有什么你直说,别这么花里胡啃七里拐弯。
  我说假如你一定认识不到这一点,那就只有离婚。
  她说离婚T你以为你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别人不是个人,一切都由著你是吧?有本事你到公检法告去,我奉陪到底。
  她母亲从不介入争论,这时插进来说,这种气话,以后谁都不许再讲。这么一个要吃钢,一个要吃铁的,到底为的什么h心肝别说是肉做的,就是一把锄头,吊在胸门里头吊这么多年,也该有点儿灵气了,怎么就这样的一窍不通?
  我想过,要通就得变,她是不会变的。我自问能变吗h也不能!抛弃我视为神圣的一切,也就是抛弃我的自我。假如她所爱的不是我的真我,而是她所想像出来的我,假如我得变成那另一个人才能得到她的爱,那样的爱还值得为它抛弃什么吗T
  这是简单不过的问题。晚上睡不著,一直在想它,就像拧一个松了的螺丝钉,来回转圈子。饭食不消化,塞在胃里胀痛。第二天一早,她找了几片胃宁给我吃,说你放心,你不会死的,好人不常在,大坏活千年。你息天把要成精。说著用暖瓶里的开水泡了一碗剩饭,匆匆吃完就
  上班去了。她们厂里两周休息一天,这个星期日不放假。我追出去,问她能不能带高筠高山到乡下玩几天?她说不行。你带不好。
  那天上午,同三个孩子在城边的小树林子里玩了半天。她们平时不去,一切都很新鲜,小草,小虫,野花,圓石头,无不引起惊喜。高林把电动打鼓的小熊藏在丛莽中,让那两个循声去找。每次发现,都高兴得大叫。
  她们也会使男r惊讶。高山问我,晚上睡一觉,今天就没了,哪里去了?我说变成昨天了。她没明白,思索的样子。又问,又有个今天哪里来的?我说明天变来的。她又问明天哪里来的?我无法回答。一个四岁的孩子,提出如此抽象的问题,我只有惊讶。惊讶之余,又深深忧虑,因为这种天赋潜能,如果得不到培养,很容易消失。
  带著这忧虑,下午我就走了。先把高林送到门头圩村,兀自又回到秦溪。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办T穿不过的铜墙铁壁,为什么定要面对?背转身就是出路,为什么不可以选择?
  我告诉母亲我想离婚,母亲反对。她说她对我们怎么样都不怪事,只要对你好就行了,人都是这样的。我说她对我也不好,她看不起我。
  母亲说,嫁都嫁给你了,还看不起你吗!人家一生一世顶大一桩事就是嫁给你,还看不起你吗,有什么你让一步,怎么就不可以?好男不和女斗,斗赢了也算不得好汉。没完没了,反而小气。我说让步让到这个水角落芦草窝里来了,还不够么?母亲说,你这是气话,气话越说越气。
  已经这样了,就别说了。你也将心此心,帮人家想想,她们也很苦很难,你要是她,你怎么想?
  我知道她很苦很难,特别是这次去,更强烈地感觉到贫困的景象。高淳医院在她们门前造了一栋大楼,离门只三码,完全挡住了阳光。她们家和那一带许多人家,一年到头一天到晚都湮没在阴影中。她咬紧牙关把高筠送到幼儿园,把高山带到工厂,让孩子们得以享受阳光。我很感激,也很尊敬。
  但我还是想离婚。她是伟大的母亲,也是可怕的妻子。对於她来说,我的爱好,愿望,信念,价值观,总之我所珍视的一切,包括被人尊重的需要,包括那从童年时代起就在灾难深重的家族的历史中形成的对亲人的爱,统统都不在话下。我成了一个工具,一个生存条件,太可怕了。
  无法和母亲沟通,只能沉默。母亲常常陪着我沉默,一坐就是很久,心事满腹的样子。温馨的空气里,又渗杂著苦味的忧伤。十二
  一九七八年,共产党“拨乱反正”,派我再当一次好人。“平反”,…陕复名誉”、“归队”。到兰州大学哲学系数书。
  带著可以让母亲惊喜的好消息回去探亲,我很高兴。车到淳溪镇那天,大风大雨。再到秦溪还要走十六里路,二姐劝我在门头圩过一夜,晴了再走,我不听,赤脚打伞上了湖堤。风雨之狂,泥泞之深,出乎意外。湖上白茫茫一片,浪打堤岸,时或飞溅到身上。前方的路。隐没在云雾中。向着云雾,我轻声说:妈妈,我回来了。
  那是一个难忘的夏天。七十八岁的母亲,还能把桌椅搬出搬进,只要不下雨,她总要搬两把竹椅,提一个煤炉,放在老柳树下我做的那个水泥桌旁,烧茶暍。茶叶是大姐从山乡送来的新采毛尖,条索紧秀,白毫满披,水清味浓,喝一口很苦,久之回味甘甜。烈日如火,浓密的柳荫下,吹拂著来自远水的凉风,带著荷叶的清香和菱花的微腥,闻著闻著就想沉沉入睡。我们常这样静静地坐著,偶尔说些很小很小的事情,比方说某一天阿年的表现之类。而阿年总是躺在母亲的脚边,在听到它的名字的时候,抬起头摇几下尾巴。
  那是火红的年代。我走遍农村、学校、厂矿、部队、机关,到处都感觉到同一种紧张。人们相煎相迫,活得很潦草也很疲累.从那股炽流中出来,面对这份清寂,这份祥和,我沁心透脾感动莫名。说给母亲,她说你这是三天新鲜。你从小没常心,时间一长就会烦。
  我问是不是你已经烦了T她说不,她很安心。
  我说那年搬家,你舍不得离开老屋,还哭了呢。她说那房子是破,是吵,是灰多,住惯了,也一样安心。人活在世界上,凡事要随缘。随缘就心安。这是菩萨保佑,让我做不动了还有吃有穿有住,有儿子女儿孝顺,还有那么多小孩子叫我喜欢,我感激都感激不完,还能不安心么,这世道年年是凶年,我在家里天天念经天天为你祈祷,知道有菩萨保佑,你在外面我也放心。你大难不死,那么多关口都过来了,都是菩萨保佑,你要知道感恩。
  我想说,还有没过来的,我爸,高林她妈,都没过来。怕伤了母亲的心,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母亲好像听到了我的心声,接著说,你爸去的早,也是好事,不去要吃更大的苦,下来那些年更惨,更惹急。人算不如天算,也是菩萨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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