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唐·教坊玉门遮》第24/81页


他的手一抖,这时终于发力。

只见张郎当受力不住,凌空翻了三个跟斗,就倒锉于地。

他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砖上,众人只听到一声闷响,他的尾椎像是都被摔裂了,疼得面上汗下如雨。

于重华支案立着,怒目望向他夫妇二人。

张郎当一脸的汗,也一脸的话,却一句也挣不出来。

却是谈容娘耸身长立,厉声道:“当年你重伤之后,得‘万顷王’救治,此后腼颜求欢,得为‘万顷王’股肱重任。可是后来却卖主求荣,暗杀‘万顷王’于欢笑之际,还寸磔了‘万顷王’死后不肯服从你的子弟数十人,挟功归唐。你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吗?”

于重华一咬牙:“已经十年了……”

谈容娘容色一黯,有若叹息……十年。

接着却猛然一振:“不错,十年!”

接着她仰天悲啸:“十年谋刺,十年潜忍,我们明知你功夫远高过我夫妇俩,你以为我夫妇俩儿这十年过得是什么日子?”

“于重华呀于重华,你也有今日!”

接着她环顾四座:“今日大仇得报,便是我夫妇绝踪之时。”

说着,她伸手一拉丈夫张五郎,人已扑出厅外,一把挟过还怔着的却奴,就向黑夜里逸去。

※※※

第五祠是一所破败的祠堂。

祠堂里巢着很多蝙蝠。

祠堂门吱地一响,人一进来,那蝙蝠就被惊得大片大片的飞去。

它们的翅膀扇得空气里满是灰尘的霉味。刚进门,却奴就忍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分明是事先就已安排好的退路。一入祠堂,谈容娘就扫掉了供台上那一批歪歪斜斜的木主,而自己供上了一个新的木主。

木主上刻的却是七字:

“沈公法曾之神王”。

最后一字之所以是“王”,是因为上面那一点还没有点上。

最后这一点叫做“点主”,相传只有经过这最后一道的“点主”,死者的魂灵才会注入这方木牌,得以在后人的供奉里永生下去。

这灵牌一直还未点,谈容娘默然良久,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墨,将手指用舌濡湿了在那块墨上摩娑着,良久方向那木主上的“王”字顶端点去。

那墨点出一个瓜子儿形的墨迹。然后,她抽出那把雪刃,刃上血槽里还积有最有一滴血。

她把那滴鲜红的血就向那墨点上点了下去。

门外的长风忽然涌入,吹得谈容娘供奉在木主边上、才点燃的一对蜡烛一阵扑缩。谈容娘脸上也神情惨淡,仿佛那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从那渐已消尽的烽烟中吹来,风中还掺杂着白骨与铁血的气息。

――沈法曾其实是沈法兴的弟弟。

沈法兴是隋末豪杰。沈法曾虽不如他哥哥的风光,不曾称帝,当时却拥有好大一片湖泊,所以人称“万顷王”。

他在那隋末之年,也算一个人物了,一度拥湖倚城,坐统万余子弟。

可这样的慷慨豪情毕竟消折于渴望天下一统的民心向背里。

淡容娘轻轻拍了拍那木主,举止间有一点亲狎的神气。

――当年,她与张郎当不过是沈法曾宅中的一介部曲,张郎当在乱世中曾受过沈法曾的大恩。不过今日,即然是他们偿报了沈法曾的杀身大仇,这一点“平等”总该还给他们了吧?

淡容娘那轻拍而落的手指里仿佛含着叹息……十年了。从武德九年初沈法曾惨死,到如今,已整整十年。

――我把一生中最宝贵的十年已搭给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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