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第15/82页



他喜欢那只小花猫,小花猫也喜欢他,每次见到它他都想给它吃的,想抚摸它。

越是喜欢它他就越想拧它,想掐它,想抽它,想踢它。

怀里抱着它的时候,他就想找一根细细的结实的树条子,狠狠抽在它的身上,抽得它没命地叫唤,听那种声音一定很好听、很过瘾、很解恨。

用尽全身力气追赶它抽打它,每抽上一下听到一声嚎叫,他心里就痛快一次,就兴奋一次,就报仇一次。开始他追赶它还要费点事,随着他抽上它的次数越来越多,它跑得也越来越慢,等到它被打瘸以后,它跑得更慢了,他想抽打它也就更容易了。

每次见到小花猫瘦了,他都忍不住要哭,然后他会更用力地抽打它,直到打得它不能动弹。他找来红药水,流着眼泪给它上药,给它包扎伤口,等着它复原,等着它能跑了,他再开始追赶它,抽打它。有时他还想叫它用三条腿跑一跑一定挺有意思,只是他始终没有想好让它前面少一条腿呢还是后面少一条腿呢?

这是他在学校里的惟一乐趣。

他喜欢放学后学校里的黑暗,黑暗里没有他讨厌的老师和坏同学,没人喊他耗子,没人敢欺负他敢污辱他。在黑暗里他就是司令他就是大王,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他是自由自在的,可以坐在教室的门槛上胡思乱想,可以做点儿什么忽然想到的怪事。

黑暗收留了他,黑暗保护了他,黑暗给了他自由、快乐和活力,黑暗也给了他勇气和力气

他常常把自己留在放学后的黑暗里。

学校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大白天耗子就一个人出去找好玩儿的地方。他在学校北面的烂泥路上发现一处地方,晴天的时候烂泥上落着一片一片的大马莲蝴蝶,蓝黑色的大翅膀,带着银绿色的斑点,绸缎一样闪光,个头赶上大人的巴掌了,落在地上像一排排开放的花朵,忽闪着翅膀。

他带着那只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花猫,来这里捉蝴蝶。

他把抓住的蝴蝶肚子拽开不扯断,让它的肠子还连在一起,然后放掉让它拖着长长的肚子飞。他还把细长的草棍插进蝴蝶的肚子里,让它带着草棍去飞;用一根草棍屁股对屁股串上两只蝴蝶的肚子,让它们一飞就掉下来;用一根长草棍顺着头尾串上两只、三只、四只蝴蝶的肚子,让它们成串地去飞;用一根草棍垂直串上蝴蝶的肚子,再垂直串上一只,让它们并排去飞;再并排串上三只让它们去飞……一个下午,耗子会做出许多许多让自己快活的蝴蝶飞,看着它们挣扎到死去为止。

看着它们死去他就忘记了害怕和忧愁,看着它们死去他就忘记了白鸽他们对他的欺负,看着它们死去他忽然心里就有了许多的好主意。

又是一节算术观摩课,郝老师高高兴兴地讲着,高高兴兴地提问,外校的老师也听得高高兴兴。临下课时,郝老师在黑板上布置了两道作业题,让大家抄下来。白鸽从桌子里往外拿本和笔的时候,像是被尖刀捅了脖子的母猪一样嚎叫起来,吓得全班一下子站起来好多人。

白鸽站在那里伸着右胳膊直跺脚,左手想去动还不敢。

郝老师慌忙跑过来看,只见一只巨大的马莲蝴蝶爬在她的袖子上,可是这只大蝴蝶只有头和细脚,没有身子。

郝老师也看得呆了,不知怎么办好,又看见桌子里爬出来好几只大蝴蝶,头和脚上长着大翅膀,全都没有身子。

白鸽脸色惨白,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全班同学都跑来看,那些观摩的外校老师也跑来看,看得他们都傻了眼。
最后还是跟她要好的那几个男孩儿过来,把没肚子的蝴蝶抓起来,扔到窗户外面。

全班刚刚安静下来,白鸽又杀猪一样叫唤起来。

郝老师火了,走到她跟前说,今天你疯了?你想……

话没等说完又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白鸽的文具盒里装了满满一盒子马莲蝴蝶的肚子,那些肚子虽然没有脑袋没有脚可是还在不停地扭动,扭动,它们终于扭动得她心里胃里也跟着一起扭动,她扭头跑出教室,蹲在门口大声呕吐起来。

男孩耗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他好像没有看见白鸽的尖叫,没有看见郝老师的呕吐,也没有听见他的同学们伸长了脖子围观那些没有身子的蝴蝶和没头没脚的蝴蝶肚子。他右肘放在桌子上,右手支着下巴在想,为啥冬天下雪不开花呢?为啥人非得吃饭呢?为啥人总是害怕呢?为啥郝老师发起火来眼珠子一个大一个小呢?为啥她老厉害了还害怕蝴蝶肚子呢?这世上还有她害怕的东西吗?为啥我怕她不怕蝴蝶呢?为啥她不怕我怕蝴蝶呢?
如果你认为自己没希望了,上帝也救不了你。只有你自己首先有了强烈的求生欲望,你才有战胜不幸和痛苦的可能。而爱情,是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最能唤起求生本能的神丹妙药。

现场:他在头脑中向社会宣战

2003年6月29日是个星期天,将近凌晨三点钟,夜里闪亮狂欢的城市已经疲惫不堪,彻底安静下来,一切的快乐、幸福和爱情,一切的烦恼、不幸和失意都已经掩埋在沉沉的睡梦里,这时却有一位男人泣不成声地向110报警,说是古井区永红街三委127号楼601门有人被杀。

市公安局指挥中心通知古井区刑侦大队,永红街三委127号楼601门有凶杀案,又是大队长王立国值班,立刻带人赶到现场。

事后王立国才知道,110赶到时601室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他们一推门就开了。市公安局的领导、刑侦专家和技术人员也都来了,已经在勘查现场,摄影人员在拍照,指纹组的人在寻找指纹。

门槛外面摆着一双破旧的大拖鞋,王立国看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这么狡猾!”

果然,门口里边墙上又戳着一把拖布。

大卧室的双人床上,俯卧着一位女人,头朝东脚朝西,明显看出已经被移动过。更触目惊心的是,被害者身旁摆着黄桃、苹果的水果罐头,盖子是新打开的,瓶里插着两双方便筷;还有半盘尖椒干豆腐、炝拌海带丝、一盒方便面、一袋饼干、半袋红油榨菜、两个玻璃杯、两个啤酒瓶子、半卷手纸、一摞光盘……

另有三堆扑克牌,贴近被害人的是三张带血的梅花,对着三张梅花的是三张带血的红桃,剩下的牌单放了一堆。

王立国想这全是多余的动作!为什么要这样刻意伪造现场?

技术员指指点点提醒大家,被害人肉色的真丝睡衣被撩开到肩膀,惨白的后背上,划着一个血字,又大又清晰,在场的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谁也不认识这个字,更确切地说是谁也没见过这个字。好多汉字是你见过甚至常见的,虽然也面熟却不知道它怎么读怎么讲。被害人后背上这个字,很简单,简单得谁看见都会觉得不是很陌生,可是谁看了谁摇头,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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