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呼吸》第9/82页


“你真是个傻孩子!家里没有我们去求人,借一盆吧!千万别叫学校开除了你。”

妈妈把他搂进怀里说:

“多大个事儿呀!别作炕头儿上的汉子!”

妈妈诚惶诚恐地告诉他一定要听话,在学校一定要听老师的话,老师叫你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老师的话比父母的话还重要。妈妈还说你一定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千万千万别惹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谁都比我们大,像咱们这样的人谁都惹不起,咱们注定就得受气,咱们谁都得怕。

他规规矩矩地跪在妈妈面前,流着眼泪向妈妈发誓说我听话我听话。

妈妈给他借到一盆盛开的君子兰,绿油油的大宽叶子,金黄金黄的六朵大花,捧到学校院子里好多人都围上来跟着看。他的心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甚至还有点骄傲。

他慢慢地穿过操场,巴不得全校的师生都看到他捧在怀里的君子兰。

那年头君子兰特值钱,看见这盆金花盛开的君子兰,班主任郝老师大吃一惊,忙问是谁家的,等到知道是他妈给借来的,马上表扬他说:

“好!你做得好!应该这样珍惜集体荣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郝老师让白鸽把他们鲜红的月季花通通搬到地下,讲台上只留下他的这盆金花君子兰。

搬完了花的白鸽走向自己的座位时,特别绕到耗子面前,狠狠剜了他一眼:

“武大郎!没有三块豆腐高!你等着!”

教育局的领导终于来了,视察到他们班,不但表扬他们珍惜集体荣誉,人心齐泰山移,还表扬他们鲜花的海洋红亮的心。

末了,局领导看着讲台上那盆金花君子兰眼睛都直了,许久才问道:

“这是哪位同学家里的上品?请问这位同学,能给我几颗花蕊吗?我要用它给我家的君子兰授粉。”

局领导的话说得又和蔼又可亲,却吓得他差点尿裤子,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是没出息,他不知道能不能给首长叔叔几棵花蕊?其实,他家没养过花,他哪里明白,给首长几棵花蕊本不算什么,只是有好花的人家为了不让自家的好花传得家家都有,才不肯轻意给别人花蕊去授粉。

他满头大汗还不知道该咋办的时候,白鸽举起了手,班主任郝老师马上让她站起来:

“首长叔叔,您辛苦了!我代表全班,这盆君子兰整个送给您!”

白鸽说完,还回头冲他龇牙一笑。

郝老师想了想,忽然热泪盈眶,狠狠鼓起掌来,顿时全班掌声雷动,所以也就没有人会听到他的哭泣,更没有人会想到他尿了裤子。

事后郝老师在班上说,局领导要花蕊把我都给吓傻了,多亏得我们的白鸽又勇敢又机智。
他不知道怎样跟妈妈说。

妈妈说这盆君子兰值几千元钱,好借好还,千万不能出事。

几千元钱对于他们一家人,就是一年多的全部花销。

他看见了爸爸。他看见爸爸抚摸着自己的头说,好小子不要怕,跟爸爸回家!我找他们算账!谁敢欺负我的儿子我就锤扁谁!

他看见了妈妈,妈妈说你咋这样没用呢?只会做炕头儿的汉子,咋连一盆花你都看不住呢?

再回头看,爸爸不知道哪里去了。他渴望待在爸爸身边,但是他的爸爸却像影子一样让他没法依靠。

男孩耗子背着书包坐在教室的门槛上,看着空落落的大院子,夜色中没有妈妈的喊声,也没有爸爸的身影,他等着他们来呼唤他来寻找他来责骂他。

四下里越来越黑,黑得没有一点动静,黑得没有一个人影,没有老师没有同学也没有爸妈,没有人来管教他,没有人来欺负他,也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可以在黑暗里随便走,想干啥就干啥,想骂谁就骂谁,想踢谁就踢谁。想到他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敢待在这黑灯瞎火的学校里,他用尽力气“啊”了一长声,夜色更加沉重地压在大地上,压在他的身上。
事情初起的时候,人们很容易忽视它,不在乎它,可是一旦大发起来时,人们又往往很惧怕它,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的认识过程虽然不可取,但又确实很无奈,谁能天天事无巨细都关注到呢?谁能事事都预见到它的未来呢?

现场:麻秆打狼两头谁怕谁

姚玉兰对我说,非典的日子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让她少去许多的应酬,再也不用天天晚上去饭店里吃饭,再也不用去饭店里听那些男女对她的恭维对她的请求,也不用去饭店里对人家恭维对人家请求,反而让她找回了自己重新下厨房的感觉,也就想起了许多从前发生在厨房里的温馨事,自然找回了自己失去多年的小女人身份,甚至找回了几滴流自心里的热泪。

应酬少去许多,在家里待着的时间不得不多起来,孤独总是容易让人寻找往事相伴,翻看曾经不孤独的美好岁月,过去的时日忽然被仔细地一页页翻开来细细品味,太多的青春浪漫涌上心头难免不让她感到时间不饶人,自己已经不再年轻,自己已经不会再有浪漫动人的故事。

想到伤心处就觉得自己好不可怜,年轻时不知道珍惜年轻,知道珍惜年轻时已经不再年轻,这种可悲的无奈不但让自己叹息,还让自己心里惋惜许多苍老许多。

非典对于姚玉兰还有一个意外的好处是,再也不缺少睡眠,从前经常因为觉不够睡感到浑身乏力,用时髦的话说就是亚健康状态。现在好了,大部分时间里想睡觉就可以睡,好像是从前缺的觉现在都被她找补回来,结果呢,体重增加了两公斤半,人变得又白净又丰满,见到她的熟人都说姚总年轻了漂亮了。

姚总本来早已经在帝景花园买好一套豪华住宅,也已经全部装潢完毕,马上搬过去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但是,近来许多首富连连落马,她警觉到这似乎是一个信号,还是不要那么张狂地露富为好,她认为那些个所谓的首富如果不是那么张狂无道,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突然出事倒台?这种人没钱的时候,三孙子一样,为了几个小钱儿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等到一旦腰包里有了钱,又急于掩盖从前的丢人事,所以就要显示自己的财富,想用财富标志自己高人一等,愚蠢得想不到还会有人要来查他,一旦查着,身败名裂,连从前的三孙子都不如,不是死刑就是无期。她想自己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不是小富小贵,总还有几个眼红的人在背后盯着自己,巴不得自己明天就摔倒就爬不起来。如此想来,她一次又一次推迟了乔迁之喜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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