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全集.net》第217/264页


  乱纷纷各样议论声中,谁也都没留神就在巡警局对街屋檐底下,几个身上穿着夹袄。头上扣着毡帽,一副力巴打扮的壮棒汉子阴沉着脸盯着巡警局中出来的两路人马。彼此间交换了个眼色之后,飞快地分成了两拨,远远尾随在了巡警局人马身后。
  而在另一处离着巡警局不远处的豆腐脑儿挑子上,几个打扮得像是外路小贩模样的人物才刚见着巡警局里朝外涌出了人马。立马便将一把大子儿扔到了桌子上,挑着轻飘飘的货郎挑子抄了近路直奔南城墙根儿与料斗胡同两处方向。
  像是老早就知道身后得有眼睛盯着自个儿的一举一动,段爷一路连呼哧带喘地奔跑在队伍中央,可也都没忘了偷空朝身后反复打量。眼瞅着队伍后边总是不徐不疾地跟着几个力巴行里人物、腰里头还全都是鼓鼓囊囊的模样,段爷脸上顿时泛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吊着嗓门朝簇拥在自个儿身后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巡警吆喝起来:“脚底下都给加把劲儿,可是不能叫走漏了风声、让那窑口里的点子颠儿了!这趟活儿要是练得漂亮,旁的且不敢许,今儿晚上砂锅居,有一个算一个。肉管饱、酒管醉!”
  平日里只顾着在街面上坑蒙讹诈的捞好处、压根就没熬炼过身子骨的一帮子巡警,才奔出几里地远近就已然一个个跑得恨不能吐着舌头学狗喘气,脚底下已然是有了拖泥带水的模样。可乍然间听见了段爷许下来这般好处,不少巡警顿时精神头儿一振,有几个多少还留着三分余力的巡警更是乱糟糟地叫嚷起来:“段爷,今儿这趟差使下来就能得着您赏酒赏肉,可这吃饱喝足了总还得有个去处吧?”
  “说的就是啊!这可正赶上了秋燥的日子口儿,浑身上下且憋得不得劲呢?”
  “段爷您人面大、手面大,体恤兄弟情分大........”
  耳听着那一声声惫懒拖沓的吆喝声,段爷很是没好气地扭头朝那些个张嘴叫板的巡警吼道:“门还没踹开就想着睡寡妇,你们他妈一个个的全都是屎壳郎成精――吃喝拉撒睡恨不能全都搁在粪球里!叫你们出来走一趟差事,那就跟要活剐了你们一层皮一样!这趟差事完了之后,一人添两块大洋,自当是今儿叫你们打了一回选锋(注1)!拿了钱之后,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已然跑得全然没了队形的巡警们脚底下犹如踩着风火轮一般,全都加快了速度。不过是两壶茶的功夫之后,料斗胡同前面戳着的旗杆上用木头雕刻的料斗,已然隐约在望。
  停下脚步喘息着,段爷一边伸手接过了身边帮闲碎催打从路边商铺里寻来的茶水,一边打量着身侧周遭乱哄哄奔了街面上各处商铺、买卖家寻水喝的巡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就巡警局里养活着的这帮子怂货,欺负起老百姓来个顶个是英雄好汉,伺候起当官的全都是上等奴才,可当真要见血玩命的时候,且是不能指望他们成事!
  说到头儿,那还得靠着自个儿手里头自掏体己银子养活了许多年的打行刀客、帮闲碎催!
  朝着身边俩同样跑得脸色苍白、喘息不迭的碎催一挤眼,段爷压低了嗓门叫道:“窑口都围上了?”
  艰难地朝着段爷点了点头。俩跟在段爷身边的碎催抬手朝着路边左近一个坐在豆汁儿挑子旁的闲汉招了招手,立马便将那闲汉叫到了段爷身边。
  朝着段爷一哈腰,那打扮成了个商铺里边跑街伙计的闲汉压着嗓门朝段爷说道:“段爷。料斗胡同里边姓骆的那家人已然叫围了个水泄不通,就等着您带着人朝里面一灌。指定就是手到擒来!”
  上下打量着那跑街伙计打扮的闲汉,段爷很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没露了底细?”
  把个脑袋摇晃得如同拨浪鼓一般,那跑街伙计打扮的闲汉飞快地低声应道:“都是在您手底下积年吃这碗饭的好手,三十几号人看一处窑口,怎么也都不能露了底子、出了岔子!今儿大早上姓骆的那户人家出门买早点,还就是在咱们戳着的暗桩上买了五十个火烧,压根都没瞧出来那火烧摊儿就是咱们的暗桩!”
  话音刚落。段爷顿时脸色一变,抬手便把手里端着的茶碗摔在了地上:“骆家一共才他妈几口人丁?一顿早点就吃五十个火烧?你还敢说没露了底子?!他们这是要跑,这才操办道儿上要吃的干粮......”
  眼瞅着那跑街伙计打扮的闲汉还戳在自个儿眼前一副傻愣愣的模样,段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是一个脆亮的嘴巴抽在那闲汉脸上,口中也是厉声喝道:“还他妈傻愣着不是?招呼人朝那窑口灌呐!要是跑了一个,今儿你们可谁都甭想落着好!”
  耳听着段爷一声令下,那跑街伙计打扮的帮闲也都顾不得刚挨了一嘴巴的脸颊火辣辣生疼,扯开了嗓门便朝着远处料斗胡同口蹲在地上耍狼吃娃娃棋的壮棒汉子叫喊起来:“灌!朝窑口里灌。一个都甭叫走了风!”
  扯破了嗓门的吆喝声中,料斗胡同左近二三十条壮棒汉子全都一蹦老高,纷纷从自己身上抽出称手的家什,一窝蜂地朝着料斗胡同里涌了进去。而在那些壮棒汉子身后,段爷也跳脚朝着自己身后边只顾着喝水、歇脚的巡警大叫起来:“都他妈别愣着了。窑口里点子醒了盹儿,麻溜儿的裹住了窑口周遭路径,许进不许出!”
  一片摔茶碗、聊水壶的动静之中,刚略略歇过盹儿来的巡警顿时摘下了身上背着、挎着的长、短硬火家什,如同一张破烂大网般只朝着料斗胡同卷了过去。一路上也都甭管是见着了豆汁儿挑子上喝豆汁儿的人物,还是不凑巧刚从街面旁商铺里走出来的主顾,全都叫摁在了街边抱头蹲下,再拿着手里的硬火家什顶着人家后脑勺,只把那些个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无光路人吓得瑟瑟发抖!
  而在料斗胡同里边,也都不知道是那些个段爷养着的打行刀客、还是跑得快些的巡警人物撞开了窑口大门,伴随着七八声零落枪响,从料斗胡同里已然传来了一阵乱糟糟的吆喝声:“拿着点子了!”
  “好家伙,还敢开枪拒捕不是?活该叫爷赏你个乱枪穿身!”
  “嚯.......拿着贼赃凭证了嘿.......哥儿几个可都甭沾手,等着段爷来验凭、起赃!”
  只一听料斗胡同里吆喝着拿住了点子,段爷顿时精神一振,脚下生风地甩开了身边俩攥着短枪硬火护卫着自己的帮闲,三步并作两步撞进了料斗胡同的窑口中。
  才刚进得骆家的宅院当中,段爷只一看骆家宅院里摆设出来的场面,顿时便是倒吸了口一凉气――骆家大小七八口子人丁,已然全都倒卧在地,身边全都是打点好了的行囊包袱,眼见着就是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再一仔细打量,从骆家大小人丁身上的枪上处压根都没淌出来多少鲜血――这都不必寻那积年仵作过来勘验,就连段爷都能瞧出来骆家这些人少说都死了能有小两个时辰了.......
  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段爷顿时扯着嗓门大叫起来:“都还傻戳着干嘛?还不麻溜儿的清窑口、寻贼赃.......”
  不等段爷把话说完,站在段爷身边的一个打行刀客已然抬手指了指一口叫人扔在了院子里摔了个稀烂的木箱,悄声朝着段爷说道:“段爷,估摸着您说的那贼赃凭证,可都在那箱子里呢......”
  ps:
  注1:旧时军队自明时起,在面临大战、恶仗之时,通常会因为兵员战斗素质低下、贪生怕死,而在临战前以高额悬赏征募贪财士卒,充任前锋搏命,故称之为――打选锋。
  旧时军队中军官贪墨成性、言而无信,甚至连悬赏彩头也在战后吞没,士卒也因此对空口无凭之悬赏心存疑虑,几乎无人应募选锋。满清末期,为募选锋人选作战,常见有低级军官在阵前高举现银大呼招揽,方才有士卒拿钱作战,其战力亦可想而知!
  由此而言,满清不亡,岂无天理!

  


第三百三十三章 糊涂烂账 (下)

  差不离在段爷撞进了料斗胡同骆家宅子的时候,南城墙根儿底下肖家老号的铺面也让焦老八领着一帮子巡警撞了下来。或许是为了着急在段爷跟前立功求赏,焦老八打从刚到了肖家老号铺面前开始,立马就招呼着几个还能听自个儿一声吆喝的巡警,举着段爷刚扔到自己手里的德造二十响手枪打了选锋,横着膀子生生把肖家老号紧闭着的门板撞了开来。
  也都不等跟在焦老八身后的那些个巡警畏畏缩缩凑近前去,肖家老号的铺面里已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着实叫那些个跟着焦老八过来凑人头、混场面的巡警吓了一跳,乱哄哄四散着藏到了街边各处铺面当中藏身,只等得枪声停歇之后,方才敢伸着脑袋趴在门边朝肖家老号铺面方向踅摸动静。
  也都闹不清楚焦老八到底是在肖家老号里撞见了怎样激烈的抵抗,更是说不明白焦老八是如何领着几个手下人力战强敌。反正是在焦老八举着已然打空了弹匣的德造二十响从肖家老号铺面大门出来之后,口中一迭声吆喝着的就是肖家老号中悍匪六名负隅顽抗,公然拒捕,在一众巡警奋勇还击之下已然毙命,当场起获贼赃凭据若干.......
  江湖路数里面,从来都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眼见着焦老八磕巴都不打一个的分润了这场功劳,那些个躲在肖家老号左近周遭瞧热闹的巡警,自然是不能说破了肖家老号里六条汉子身上除了枪眼还带着刀伤,也就更不会管肖家老号铺面里的钱匣子不翼而飞!
  再等得焦老八派人飞跑着禀告了段爷肖家老号中六名悍匪已然毙命,贼赃凭据也都一并送到了段爷跟前,不出一壶茶的功夫之后,北平市政府中已然派员到了段爷身边。二话不说便叫人封存了那些个贼赃凭据,片刻不停地卷了那些贼赃凭据跑了个一溜烟儿。
  都说官面衙门办事磨蹭,可这一回四九城中官面衙门里的人物倒像是骤然转了性子一般。不过是俩时辰之后,打从肖家老号和骆家宅子里抄出来的贼赃凭据全都送到了四九城中主事儿的官员跟前过目。待得天刚傍黑,肖家老号抄出来的物件已然摆放到了同志社中戴爷眼前,而在菊社后院的小角门旁。一辆架子车上搁着的赫然便是骆家宅子里踅摸出来的物件!
  除此之外,也都不论是同志社的窑口还是菊社的铺面,全都收着了四九城中跑街送信的半大孩子递来的一张拜帖,上面八个一模一样的大字――适可而止、好自为之!
  捏着手里头那张显见得就是临时打从街面上文房铺面踅摸来的粗糙拜帖,端坐在书案后的戴爷先就是一声冷笑,这才抬头看了看垂手站在自己跟前的老徐,沉着嗓门朝老徐问道:“都办明白了?没差错的地方?”
  依旧是拿捏着一副万年不变的眼观鼻,鼻观心模样,老徐低声朝着戴爷答道:“骆家宅子是我亲自带人去办的。估摸着是骆家宅子的人已然觉出来咱们骤然叫他朝前走了一步、有些不对劲,一家老小全都收拾好了行囊想走,幸好......叫咱们截住了!能撂出去的物件也都是我亲自过手挑拣过的,出不了差错!南城墙根儿底下的肖家老号也是咱们盯了许久的地方,里边连掌柜带伙计六口人,没漏网之鱼!只不过......”
  眉尖轻轻一挑,戴爷只一见门房老徐略略带着几分迟疑,顿时急声低喝道:“出了漏子?”
  微微摇了摇头。门房老徐低声答道:“没轮着咱们动手,菊社在这事儿上头跟咱们琢磨到一块儿了。六口人全都是他们自己人料理的,留在肖家老号的物件也都是经过了挑拣的。外行瞅着触目惊心,可拿在咱们手里.......派不上啥用场!”
  把手中捻弄着的那张拜帖朝着书案上一扔,戴爷冷笑着摇了摇头:“军国大事,从来都是坏在这些尸位素餐的无能官僚手中!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就能叫他们耍弄得两面讨好、左右逢源。好计较、好盘算呐.......另外的一组人,回来了么?”
  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张纸条,门房老徐双手将那张纸条放到了戴爷面前的书案上:“趁着北平巡警局和其他那些人都盯着料斗胡同和肖家老号的时候,一共出动了二十个人,洗了菊社在城北一处藏匿武器的暗窑!暗窑里的武器和找到的文件全部带回来了。没留活口。我们的人......回来了七个!”
  猛地瞪大了眼睛,戴爷几乎要从书案后跳了起来,挺直了身板厉声低喝道:“怎么会........行动组的全都是好手.......对方不是只有七个人?!”
  低垂着脑袋,门房老徐轻声应道:“怕动静闹大,没敢再动枪,对方的人马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那处暗窑中有几两个用刀的日本人是高手!如果不是大鹏、小鹏拼死保住了那两个日本人以命换命,怕是能叫那两个日本人跑了,也说不定......”
  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戴爷无力地叹了口气:“有家人的从重抚恤,没家人的......厚葬!”
  “您是知道规矩的,死者不留名姓、不刻墓碑.......”
  “我说厚葬!!!”
  抬头看了看额头青筋乱跳、满脸愤怒声色的戴爷,门房老徐重又低下了头:“已然都照着规矩办理了......还有那些文件,瞧着不该在藏匿武器的暗窑里露面,该也是菊社的人刻意留下给我们的?”
  紧紧地攥住了拳头,戴爷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方才缓缓地舒了口气:“还有什么事儿?”
  “叫菊社摸清了底细的一处联络点,下半晌的时候叫人洗了。里面留着的三个人.......”
  “求仁得仁,没什么好说的!留下的那些东西,也都叫菊社的人弄走了?”
  “一样不剩!”
  “还有五天的功夫。就是百鸟朝凤拜凤凰的场面。该做的准备,都齐全了?”
  “六国饭店里面的茶房换成了咱们的人,还有俩搬行李的杂工,也都早替咱们办事了!只要是六国饭店里面容不下日本人和汪兆铭的人会面商谈,那......他们只要一出门,咱们就能有机会!”
  “一定要确保把他们都签字画押的文件拿到手。然后才是.......”
  看着戴爷挥手狠狠做了个劈砍的姿势,门房老徐轻轻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屋子.......
  几乎是在戴爷发出指令的同事,石川上野的屋内,也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菊社从同志社的联络点中抄来的物品。跪坐在那些五花八门的物品前,石川上野的眼睛来回扫视了好几遍之后,方才伸手指向了一张沾染着血迹的、皱巴巴的残破纸片:“这个!”
  恭顺地一点头,跪坐在石川上野对面的石川横二赶忙双手捧起了那张残破的纸片,低头递到了石川上野的面前。
  伸出了两根手指。石川上野捏着那张纸片在鼻端闻了闻,再在自己眼前轻轻抖动着那张纸片,很是不屑地冷哼道:“就是这样的把戏吗?也太小看我们的能耐了吧?”
  很是诧异地抬起了头,石川横二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阁下,这张纸片是我亲手从一个垂死挣扎的家伙口中抢出来的,想必是很重要的文件?要不然......那家伙为什么要拼命的嚼烂这张纸片?”
  随手将那张沾染着血迹的残破纸片扔到了地板上,石川上野很有些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般地低声说道:“一家作为进入北平城之前休憩的小旅店而已。怎么计算也只是个联络点吧?即使是要传递什么消息或情报。那也不用使用这么正式的纸张和行文格式。再说.......所有的牙齿咀嚼痕迹都集中在很小的范围内,显然是怕有些字迹损坏后。影响到我们的阅读和判断!对于这样送上门的所谓 情报,唯一能够解释得过去的理由,就是误导和陷阱!横二,藏匿武器的地方,被同志社的人洗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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