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传奇全集.com》第38/65页


古皇留下东方青龙七宿驻守鼎城,以心月狐为首领。心月狐见无咎突然出现,吃了一惊,她是单独领略过无敌煞星的厉害的,便赶紧派房日兔回天阳界向古皇禀报,自己则率着其余五宿走上高高的城墙来。

从高高的城墙望下去,只见城门外站立的叶无咎和明月奴像一黑一白两只蚂蚁,那只白蚂蚁的肚子凸出,想必是已经有了身孕。心月狐媚笑道:“无咎公子,多日不见,可喜可贺啊!”只听无咎冷冷的声音从下面飘上来:“叫古皇出来见我!”

心月狐仍是那种能将男人笑得神魂颠倒的媚笑:“都说无咎公子与令师姐是一对神仙眷侣,今日一见,果不其然,那明月奴要是泉下有知,也定会笑得很开心了!”明月奴听了她话里的讥笑嘲讽,不禁大怒,喝道:“你闭嘴!”一出手就是六朵月光。

这六朵月光看似来得缓慢,却一眨眼就到了心月狐面前,心月狐大惊,在空中跃起,连换了七种身法,才躲掉它们。她衣裳凌乱地落在城墙的雉堞上,心里暗暗震惊,看着那小小的白色人影,道:“你到底是谁?”

明月奴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闭上你的臭嘴!”说罢一声娇叱,又是六朵月光飞向心月狐,这次是前三后三,来得迅疾无比。心月狐在空中手忙脚乱,那六朵月光就像长了眼睛一般,紧紧缠绕着她。

只听尾火虎一声闷哼,长长的尾巴一扫,三朵月光被扫掉,其余三朵则终于被心月狐躲过。明月奴见了又急又怒,又要出手,无咎拦住她道:“让我来,你能量消耗过度会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明月奴推开他,气道:“什么孩子,又不是我的!”无咎惊道:“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不是你的是谁的?”明月奴心里苦涩无比,这一直是她怀孕后没有解开的一个心结,虽然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无咎对自己也很好,心里很是幸福,但一想到这身子并不是自己的,她就接受不了。她的两行清泪顺着脸庞滑落,推开无咎,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无咎无法,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到城墙上的那些人身上,拔出天行剑,一声暴喝,一剑劈出。心月狐等看着他威风凛凛宛若天神,暗道不好,只觉一股强劲无比的能量墙排山倒海般推过来,他们不敢硬接,都向空中飞去。只听轰然一声,整个高厚无比的城墙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向城内哗地倒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无咎目中射出赤红的光芒,冷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又是一剑劈出,飞在空中的心月狐等大惊,忙运气能量相抗,但那股能量墙来得实在太过猛烈强大,他们都低挡不住,像被斩断线的风筝,四散飘落,落在城里时,一个个都已受了内伤,嘴角流出鲜血。

还没等他们喘息过来,只听那厚重的城门嘎嘎作响,然后突地倒下,轰地一声振起丈余高的灰尘,从空洞洞的城门望出去,无咎那渺小的身影却仿佛一尊巨大的战神,向着城内一步步走进来。心月狐等震骇无比,向着城内退去。

无咎劈倒了城门,便提剑领着明月奴缓缓向城里走去。突然身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回头看时,却是潮水般的披甲战士涌了过来,他们个个争先,越过无咎和明月奴,吆喝着向城里杀去。

无咎正诧异,只听一声朗笑道:“无咎公子,好久不见啊!你还是那么神威凛凛!”无咎回头看时,只见队伍群中缓缓走出四骑,三个白须白发的老人,一个看上去就很聪明的年轻人,正是万世酋长第三子叶城侯蹇烨。

第七章 逼退古皇

蹇烨自叛乱后被软禁在那个小小的夕阳驿近一年,他是个聪明的人,这一年时间里他收敛自己的性情,成熟了不少。他早看出蹇炆与叶无咎的蜜月期不会太长,却没想到机会会来得这么快,这次以三大家族句明氏、神犁氏、鬼兹氏为首的天下众城邦主在临危之际找到了他,要他以万世酋长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出来收拾人心,对抗古皇和幽主父子,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他知道,这绝对是不容错过的机会,如果错过,他会不能饶恕自己。带着众人来到鼎城附近,他就下令暂不进攻,因为他在等待一个人,这个人一定会再次在鼎城出现的,现在,他来了,而且所作所为很令他满意。无咎看着他那双和蔼中带着狡黠,狡黠中又透着真诚的眼睛,感觉很不舒服,冷冷道:“也没有很久,不到一年而已,你倒是很会抢机会啊!”蹇烨笑道:“过奖,过奖。有太尉大人打前阵,我们自然也不敢太落后。现在鼎城攻下来了,一切任凭叶太尉做主。”说罢在马上微微一躬身。无咎冷哼一声,不答话。蹇烨仍是笑着,却多少感觉有些尴尬,神犁氏干咳一声,笑道:“无咎公子,刚刚三殿下的话完全是出自赤诚,我们三个老家伙也是一致拥戴你主宰鼎城的!”句明氏、鬼兹氏也干笑道:“是啊,是啊。”无咎冷笑一声:“你们知道我对权力没有野心,你们放心好了,我暂时不会离开鼎城的。”蹇烨和三个老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因为他们知道,如果叶无咎离开,已被攻下来的鼎城仍不过是一座空城,经不起古皇的践踏。蹇烨笑道:“我们都知道无咎公子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当然不会置坤明界的万千生灵于不顾,大英雄者,自然有大担当,如此就有劳了!”说罢又在马上一鞠躬,行了一个大礼。于是众人进城,心月狐等已率着众星卒逃回天阳界。只见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烟火弥漫,他们穿过大街,经过坤极宫,来到宣灵殿,句明氏和鬼兹氏想起惨死的儿女,不禁老泪纵横,心中对古皇的恨越发深了。突然后面一匹快马赶来,无咎回头看时,却是神犁氏的孙子神犁紫驹,他现在是神犁家族的族长。一年时间不见,只见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年轻黝黑的面庞布满活力,他纵身飞下马,对众人行礼完毕,对无咎笑道:“无咎大哥,我们又见面了!”无咎想起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又想起已经死去的灵钩放鹿,对他很是不齿,哼了一声道:“是啊,天地真窄,我们又见面了!”神犁紫驹听了毫不介意,笑笑道:“往事不能回头,无咎大哥,既然是同殿为臣,我以后就唯你马首是瞻啦!”无咎冷笑道:“我不会再给谁当臣了。”蹇烨微感尴尬,笑道:“进去再说吧,很多事都可以从长计议。”进去自然是蹇烨坐了那个最尊贵的位子,无咎等虽然也在下面两边坐着,但君臣之礼已是凸显出来,无咎心中很感不耐烦,但他们都对他客气有加,他一时也不好朝谁发作。蹇烨封三大家族的老人为元老,封神犁紫驹为殿前将军都俊侯,仍封无咎为太尉,不用以前蹇炆封他的天泉侯名号,改封为神勇侯。无咎正要拒绝,明月奴暗中一拉他的袖子,他便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回到给他们安排下的住处,无咎对明月奴道:“刚刚你拉我干什么?”明月奴微微一笑,道:“什么名号你也不用太在意,到时候我们要走,一走了之,谁也拦不住的。”无咎道:“说的虽然有理,但是我这样做别人会不齿的。”明月奴不由变了脸,冷冷道:“你管他那么多,做人要是什么都看别人脸色,还不如死了算了!”无咎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明月奴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就是放不下那些虚荣,不把我放在心上!”无咎无语,苦笑道:“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明月奴道:“我说你什么了?说两句你就跟我摆这种态度,你就不能让着我点?”无咎道:“我让着你了呀!”明月奴道:“你什么时候让着我了?我都怀孕了,你还跟平时一样,就不会照顾着我点?”无咎一时想不出哪些地方没照顾到,嘟囔道:“我哪有不照顾你。”明月奴更是生气,道:“你就不能不跟我吵吗?我……”看门的老头进来,禀报道:“侯爷,都俊侯来了,说是让您快去,古皇攻进城来了!”无咎道:“好吧,知道了,你先出去。”老头出去,无咎看一眼明月奴,明月奴道:“去吧去吧!再不去,天下人都得死绝了!”无咎迟疑了一下,匆匆打开门走了,明月奴看着他的背影,生气地把桌子上的一只茶壶扫落在地。寂寞高手最期盼的就是前来挑衅的真正的对手,古皇听说叶无咎再次莅临鼎城,而且只出了两剑,就将心月狐等全部打成内伤,心里竟微微有些恐惧,但更多的还是兴奋。上次与叶无咎在焚山之巅大战一场,他感觉畅快淋漓,想不到他不仅没有死,而且比以前更强了!当无咎赶到时,重新修好的城门已快被二十八宿攻破,古皇雄踞在高高的云端,冷漠地看着下面的厮杀,仿佛这只是两群蚂蚁在打架。他在等待无咎的出现。无咎来了,古皇微笑道:“叶无咎,你终于来了。”无咎冷笑道:“你是不是已经快等不及?”古皇笑道:“怎么会,我一向是最有耐心的,尤其是当等你的时候。”无咎笑道:“但我却已经等不及了!”说罢一声怒喝,身形像一道黑色光芒,向古皇射去。古皇见他来得迅猛,不敢大意,右掌缓缓划了一个圈,一招“寂寞云手”迎向无咎。“寂寞云手”是古皇在无咎横行三界期间闭关修炼出来的得意神功,曾在焚山之巅使出将无咎打下万丈悬崖,因此现在使出,他仍有信心和把握。云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战斗,抬头望着云端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战。只见云端两堵耀眼的能量墙缓缓靠近,碰撞,形成了一道很高的光浪,光浪向上下扩散,带着一股强劲至极的罡风,呼啸着爆裂开来。云下的星卒和鼎城的战士见了都呼叫着逃散,只听轰然一声,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长形的坑堑,石块乱飞,刮伤了人们的身体和脸,灰尘飞起丈余高,弥漫了半个天空。古皇与无咎甫一接手,就大吃一惊,只觉对方的能量如波浪一般,一波强似一波,源源不断地推来,尤其让他震惊的是,这种波浪形的能量助推中,还似乎隐藏着一种更为强劲的杀招,一股冷气像锥子一样扎过来,直扎到他心窝里!云下的人看着他们,似乎是势均力敌,但古皇的败象已隐隐显露出来了。鼎城的城墙上,蹇烨带着三大家族的老族长和神犁紫驹正在抬头望着云端,神犁紫驹突然道:“古皇要败了。”说罢转头看时,三个老人面露惊讶,蹇烨却向他微微一笑。果然,只见云端古皇的身形正在向后仰,角度越来越大,无咎的人则在向前倾,呈压倒性趋势地角度也越来越大。突然无咎一声暴喝,一股令人不能睁眼的亮光从天行剑激射而出,射入古皇的身体,古皇闷哼一声,像一只断线风筝般后退飘出。无咎飞身追上,又是一剑刺出,古皇不敢硬接,转身如飞逃走。无咎祭起天行剑,飞身上剑,御剑而行,如一道光芒一样迅速追去。很快二人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下面的人抬着头望着,脖子都酸痛了,还是没有任何影子再回来。蹇烨笑道:“回去罢,从此古皇不足为虑了。”句明氏听了吃了一惊:“大王何以见得?”蹇烨笑道:“我猜的。”句明氏信以为真,干笑道:“大王这脾性,咳咳,还是改不了。”神犁紫驹听了笑道:“大王可不是猜的,大王是看出古皇已经受了内伤了。叶无咎人虽然好糊弄,却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这次一定不会轻易罢休。”句明氏方才恍然大悟,笑道:“小郎君真是心细如发,以后就靠你帮大王打天下了!我辈老矣,不中用了!”说罢笑着看看鬼兹氏,鬼兹氏却冷哼一声,并不附和他。他的儿子句明敏和自己的小女鬼兹妩媚都已死,家族中现在都没有什么杰出的后辈了,神犁紫驹却风华正茂,前程似锦,他心里酸溜溜的,当然没心情去附和句明老鬼拍人家的马屁。五人走到坤极宫前,只见明月奴挺着肚子迎面走来,见了他们,冷脸问道:“叶无咎呢?”神犁紫驹笑道:“他打败了古皇,乘胜追击去了。”说罢涎着脸看着明月奴娇艳的面容,他曾经对她动过手,虽然没有得到,现在却仍未死心。句明氏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微微一笑。明月奴对神犁紫驹讨好的表情视若不见,哼一声,转身慢慢走了,柔弱的身姿虽然一摇一摆的,却仍不失其美。神犁紫驹看得心里酸溜溜的,想,叶无咎就那么好么?小爷我哪点比不上他了?他虽然神勇无敌,却还不是被别人利用玩弄?明月奴当然听不见他的心声,心里骂着无咎,远远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八章 又离别,又相逢

明月奴虽然知道无咎练成了《战王遗篇》上的神功,已经可以说是无敌于天下,但心里还是很担忧他。担心的同时,又还在生他的气。她自从怀孕后,脾气不知怎的变得异常暴躁,怒气常常是不知怎地就冒出来了,她虽然也知道未必尽是无咎的错,但又不愿意轻易地原谅他。她看见神犁紫驹、蹇烨等人在一起又说有笑,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担心无咎的安危,只不过是在利用他。但他又似乎甘于被他们利用,因为他心里装的是他们没有的东西。于是她一面骂他傻,一面心里又非常怜爱他。现在她的母性已经被完全激发出来了,她对无咎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感情,而变成一种类似亲情的东西。她有时甚至认为,他不过是个孩子。天啊!她看着自己的肚子想,一个孩子已经够我担惊受怕的了,这个小家伙要是再蹦出来,我该怎么办?连续三天,没有一点无咎的消息,明月奴的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她又不愿去见蹇烨、神犁紫驹,以及那三个老头。这天,她心里乱极了,漫无目的地走出神勇侯府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坤极宫前,望着那苍茫的天空,想,不行,我得去找他。正要运气飞腾而起,一个人从后面叫她,回头看时,却是那讨人厌的神犁紫驹。“侯夫人怎么今天有雅兴出来走走?”神犁紫驹笑道,他连日不见她,心里像丢了魂似的,现在看见,高兴得很。明月奴见他年轻的脸庞笑起来一脸明朗,笑容里却透着令人厌恶的轻佻,不禁怒道:“什么猴夫人马夫人的,这种称呼别用在我身上!”神犁紫驹毫不生气,甚至连一丁点的不耐烦也没有,他觉得她只要能跟自己说话,无论说什么,自己心里都开心,他笑道:“既然嫂夫人不喜欢,在下不那样称呼就是。”明月奴不客气地道:“嫂夫人也不能叫。”神犁紫驹尴尬道:“那么叫什么好呢?这样可为难我了。”一边抓耳挠腮,明月奴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神犁紫驹见她笑了,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说道:“要不,我叫你姐吧,我从小就想有个姐姐的!”明月奴板着脸道:“我比你大三四百岁,你敢叫我姐?”神犁紫驹笑道:“你又不老,看上去比我还年轻呢,我怎么不能叫了?”明月奴咬着唇道:“反正就是不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神犁紫驹见她咬着嘴唇假装生气的神态,不觉看呆了,她说什么也没听清。明月奴见他傻傻的,用袖子打了一下他的头,他却吓了一跳,她不禁又噗嗤一声笑了。神犁紫驹见她笑起来如两靥生花,更呆了。突然天空中一团黑云如闪电般掉落在他们面前,仔细看时,却是无咎。只见他全身有多处伤痕,虽然伤的不深,却还有几处在流血,他的脸上像落了一层严霜,冷峻地看着这两个正在嬉笑的人。明月奴吃了一惊,急道:“你怎么样,怎么全身是伤?”说着伸手去摸他身上的伤口。无咎却黑着脸,一抬臂,甩开了她的手,大踏步地走了。明月奴惊讶地看神犁紫驹,他却莫名其妙地耸耸肩。明月奴忙追上去。无咎的步子大,她又有身孕,走急了一时差点摔倒,无咎听她在身后哎呀一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身,听她又追了上来,心里一硬,又放开大步走了起来。明月奴见他如此,心里委屈得直想哭,却咬牙忍住,仍艰难地追着他。只见前面无咎被迎面走来的蹇烨和三个元老迎住了,蹇烨笑道:“我们的大英雄凯旋了!”又叫:“来人,将我的那匹紫烟骝牵过来,让神勇侯骑上!”三个老家伙见蹇烨如此器重他,也赞美附和不绝,奉承的话说了一箩筐。无咎平时对这些话深恶痛绝,今天却好似一点不介意,反而高兴得很,与他们有说有笑的。听他们问古皇,他从身上掏出一个星形的青铜块,见众人诧异,笑道:“你们听说过混沌绝域么?”句明氏吃惊道:“混沌绝域?就是那个人和物一但进入皆成幻象的混沌绝域?”无咎笑道:“正是,除了这把七窍钥,任何人进了混沌绝域,都休想再出来!”蹇烨笑道:“如此说来,古皇已经被关进混沌绝域了?”无咎道:“正是。”四人听了,恭维的话又说了一箩筐。无咎笑道:“那日我将古皇逼退,随后追去,他的神功虽已被破,但有二十八宿护着他,还是支撑了很长时间。后来我终于将他逼进混沌绝域,从未凿门上取走这把七窍钥,又将那隐逸已久的天神玄牝天尊请出来主持天阳界,天阳界现在已经是一片朗朗青天了!”蹇烨等听了,又不禁赞不绝口。明月奴从无咎身旁走过,见他有说有笑,绝不看自己,不禁生气地一跺脚,回府去了。等明月奴的身影一消失,无咎微笑的脸立马拉了下来,见三个老头诧异地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大家也都高兴够了,回去歇着吧!”说罢也不管他们呆若木鸡,翻身上了那匹高俊的紫烟骝,一夹马腹,蹄声得得去了。鬼兹氏气得七窍生烟,对蹇烨道:“大王,你看这叶无咎,这这,这猖狂的!”蹇烨笑道:“这也不算什么,他的功劳大么!要不是他,我们现在还能站在这君临天下的鼎城里说话么?没事,忍忍就没啥了。”鬼兹氏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蹇烨笑道:“现在什么都可以忍。”说罢微微一笑,当先走了。鬼兹氏看另外两个老头时,他们却淡定得很,也跟着蹇烨走了,扔下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无咎回到府里,进了内堂,发现明月奴的屋子反锁着。他站在门前,心里有些愧疚,想伸手去敲门,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他站了好一会儿,终于默默地走开了。明月奴在屋里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听他终于没有敲门走了,心里更是生气加失望。两人这样僵持了两天,无咎心里的愧疚一天比一天深,到了第三天,终于忍不住,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没有反应,道:“在的吗?”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手握住门轻轻一托,门便开了。进去一看,里面没有明月奴的身影,桌子上有一封信。急忙拆开看,里面却写得很简略,只是说对他很失望,自己回明月山去了,如果有缘,他们就还会相见,如果无缘,就老死不相往来了。无咎看着她这些赌气的话,心里一阵发苦,又担心她的安全,又悔恨自己,一时呆立在桌边。突然被一阵吱呀的声音惊醒,却是看门的老头进来,轻轻禀道:“侯爷,门外有个叫赫胥明湖的,带着一大群少年说要见您。”无咎道:“哦。”老苍头见他魂不守舍的,又叫一声:“侯爷。”无咎仿佛从梦中惊醒:“你刚才说什么?!”老苍头被他的目光盯得发憷,道:“有个叫赫胥明湖的要见您。”无咎听了,心里自嘲笑道,难道人生只是一个个重复的圆圈么,怎么又是月奴走了,赫胥大哥就来了?自嘲归自嘲,他心头还是涌上了兴奋,推开老苍头,大步流星地奔了出去,看得老苍头莫名其妙。他奔出门去,跨出侯爵府的大门,果然见赫胥明湖带着一群少年或站或坐地等在那里。那些少年正是他们在焚山训练出来的弟子,面孔都很熟悉,尤其是五个队长柳浪、葛泽、易泷、俞沫、黄河。少年们见无咎出来,有些不禁欢呼起来。无咎笑着向他们点点头,心头激动地走向默然站在那里的赫胥明湖,只见他显得有些苍老了,额头上的皱纹已经不止细细的两道,鬓角竟有些苍白了,只是那双似乎参透天地的眼睛,依旧沉静如水。他见无咎走来,眼中的光芒一闪,又消失不见,无咎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叫道:“赫胥大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赫胥明湖却似乎一点也不激动,转头看看了那些年轻的面孔,叹道:“只希望你不要再次辜负他们就好了!”无咎听了心中愧疚至极,低下头道:“是我辜负了你们!”场面顿时陷入尴尬,葛泽笑道:“师父,其实我们并没有事呀!三百人一个不少好好地站在这里,只要我们在,焚山宗就在的!”众人纷纷附和道:“就是的,就是的!”无咎摇头道:“你们不要勉强安慰我了,为了新的焚山宗,赫胥大哥呕心沥血,我却因一时意气将它毁于一旦,是我对不起他!”却听赫胥明湖笑道:“就算你对不起我好了,我们既然都千里迢迢来找你了,难不成你还将我们拒之门外不成?”无咎听了转过头去,看见他那熟悉的和煦的笑容,心里一阵激动,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忙将他们请进府里。原来那日赫胥明湖用铁针逼退十三主簿,见大眼睛扑上来,知道他的修炼比自己高,便走为上计。大眼睛虽然厉害,智慧却比赫胥明湖还差了一截,两人在大森林里一个逃一个追,竟然被赫胥明湖逃掉了。赫胥明湖甩掉大眼睛后,便朝北方走,去追赶焚山弟子,正好遇到来接应他的三个队长,于是他带着他们追上队伍。他们一路向北,最后赫胥明湖将他们带进一个有大泽围绕的黑色森林密布的山谷里。这山谷外面看上去荒凉恐怖,是个死谷,里面却藏着许多建筑精美的宫殿屋宇,还有许多看上去奇奇怪怪的用石头或者铜器制成的仪器。宫殿深处有一座被森林围绕的圆形祭坛,祭坛层层叠叠共有七层高,每一层上都有一种奇怪的点线连接的图案,最上面一层供着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少年们见了惊叹不已,原来这就是曾经赫赫有名的星占家族赫胥氏的聚居地,虽然已经荒芜已久。

第九章 黑铁星云

赫胥明湖带着三百名少年在他们星占家族的祖居地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半年,这半年里,赫胥明湖曾多次出去打听,都没有无咎的消息。无奈,他只好使用那祖传的颇费能量的“七星踏月”占卜法,得到的结果是无咎在水之上,土之下,这是必死之象。少年们听他如此说,都大吃一惊。赫胥明湖看着他们惊讶地表情,却微笑道:“不妨,不妨。叶无咎一生的命运绝不会与别人相同,因此他的气象也绝不会跟别人相似。我曾给他望过气,发现他气成五彩,中心暗黑,想必是人生有此一劫。”少年们听了,才舒了一口气。从此跟着赫胥明湖安心在这谷中住下来,每日跟他学些灵术,一段时间下来,有几个天资好的倒也略有小成。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突然有一天,赫胥明湖满面笑容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对众人道:“走。”“去哪?”“找你们的师父。”“师父知道他在哪?”“他在鼎城。”“他怎么又去了鼎城?”“因为鼎城需要他。而他,需要我们。”无咎听完他们的叙述,才知道自己离开焚山之后发生的一切,他看着少年们充满期待的目光,心中不禁一热。又看看赫胥明湖,也是一样期待的目光,他突然觉得豪情壮志充满了自己的胸膛:“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既然他们历经曲折之后还这样相信自己,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带着他们去干一番大事业?”他霍地站起来,道:“走,我带你们去见大王!”赫胥明湖听了却冷笑道:“我是不想再给别人当臣子了。”无咎看着他,道:“我何尝又不是这么想的?但做事名正方能言顺,权力是国之宝器,运用得好,还是可以造福苍生的。”赫胥明湖想了想,道:“好吧,你说得对,是我意气用事了,走。”蹇烨对赫胥明湖的出现表现出十二分的欣喜,这种欣喜甚至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知道他虽然比无咎沉稳些,骨子里却跟无咎是一类人,最终都会被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欣喜,是因为他知道赫胥明湖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他现在的利用价值甚至比无咎还大一些。因为赫胥明湖此刻在他面前展开了一张地图。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道路、城邦,城邦的颜色分两种,一种是红色,一种则是黑色,红色表示该城邦还没有沦陷,黑色则表示该城邦已落入幽主父子之手。有了这张地图,坤明界的大势一目了然。蹇烨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已有连成片的趋势,而这连成的片又已隐隐占了半壁江山,心里暗暗震惊。三个元老也震惊不已,鬼兹氏道:“先生这图可靠吗?”赫胥明湖冷笑道:“不可靠,我也不会带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了!”鬼兹氏听了心里一怒,想,这家伙果然不愧是叶无咎的人,臭脾气跟他一模一样,哼哼,以后别落到我手里,不然有你苦头吃的!蹇烨笑道:“先生别介意,鬼兹老大人也是出于关心才会有此一问么!现在大家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不要为了这一两句话伤了和气。”水派队长易泷最敬爱赫胥明湖,听了道:“这图是师父数次单独外出数月,九死一生才画出来的,怎么会不可靠!”众少年也群情激奋,无咎轻喝一声,他们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无咎道:“大王,有赫胥大哥画的此图在手,我们就好对付幽主父子了,请大王下令!”蹇烨笑道:“也罢,那此事就由你们二人全权负责吧,无论人力、物力、财力,有需要的尽管向孤开口。若不介意,你们此刻将部署说与孤听听如何?”按照无咎与赫胥明湖的计划,将三百弟子分成六部分,分别又赫胥明湖和五名队长带领,潜入受泰煞界侵略最厉害的军夷地界,然后呈四散开花状向外杀出,遇有阻挡,则用赫胥明湖潜心研究出来的赑风阵迎敌。赑风阵能将极具穿透力的石窍风聚集起来,对那些阴暗冷凝的泰煞界丑类最有杀伤力,而且此阵只要有人指导,凡人组织起来也具有同样威力。只要他们突围成功,将普通百姓组织起来,那么他们的力量就将是惊人的。另一方面,无咎单独潜入泰煞界狙杀幽主父子,以他现在的实力,幽主父子想必已不是他的对手,但听说幽主那个老鬼最近炼制出了一件极其厉害的法宝,所以他还是应该小心从事,如果事不谐,则走为上计。蹇烨听完,有些担忧道:“若神勇侯万一真的不敌,那岂非功亏一篑?”赫胥明湖笑道:“这种情况概率是很小的,无咎是上古大神战王的嫡传弟子,估计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这次行动还是以狙杀为主,争取一击成功,即使一击不成,也要杀得幽主父子手忙脚乱,胆战心惊,让他没有机会使出法宝。”蹇烨听了才放下心来,笑道:“这可谓计虑周全,滴水不漏。如此,孤就先为你们贺!孤就等在这里,等着你们凯旋!”但无咎却是大摇大摆地闯进泰煞界的。他从南岳衡山之下的通道进入泰煞界,一进去正好碰见了曾经在神厨库里见过的那两个黑鬼,他们见他突然飞入,大吃一惊,正要大喊,被无咎一掌击飞,撞在墙上,昏了过去。一会儿悠悠转醒,见无咎冷的像一块黑色的冰站在他们面前,吓得忙求饶命,无咎冷冷道:“你们还不值得我杀,快说,幽主那个老鬼和他的儿子在哪里?”那个滑稽的黑鬼笑道:“爷,我们只是负责烧饭劈柴的,哪里会知道教主他老人家的行踪,听说他最近住处变幻不定,在九大蜮都住过。您老人家想要杀他,我们是举双手赞成的,他已经拖了三个月没发薪水了!”那个高大的黑鬼道:“对对,那老家伙克扣了我们的口中食,用来炼制他的那个什么法宝,”滑稽鬼道:“黑铁星云!”高大鬼道:“对对对,黑铁星云!妈呀,这家伙威力可大了,一但被它遮住,人就成了一团影子!”滑稽鬼道:“我有一回偷看,差点被老鬼发现,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吓得我一天没有尿尿!”无咎忍不住要笑出来,板着脸道:“好了,你们可以睡了!”高大鬼道:“睡?干嘛要睡?怎么睡?”无咎笑道:“让你睡就睡,怎么那么多废话!”一掌将他们又拍晕。紫晶头骨教主正在炼制丹药,他最近爱上了这一行,成天从星陵里挖出些精石来左右捣鼓。他正将一块精石放进一个铜鼎里,铜鼎下正烧着呼呼的旺火,铜鼎里已经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各种岩石的晶体,各种草药,各种昆虫,各种凝胶,各种玉石,各种毛发,等等。精石放进去,铜鼎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刺耳的尖鸣,仿佛要爆炸一般。他眯缝着眼瞅着,突然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一个人影,他一惊,飘开三尺,看时,竟是叶无咎。“是你?!”他惊讶道。无咎笑笑:“不欢迎么?”幽主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那个东西,傲然笑道:“欢迎,怎么不欢迎,请还请不来呢!要找你时无处寻,现在倒会送上门来了!”无咎听他吹大话,笑道:“你找过我么?什么时候的事?”幽主从来不敢去惹无敌煞星,听了尴尬笑道:“就现在,不行么?”无咎笑道:“就因为你炼出了一块黑铁?”幽主吃惊道:“这你也知道?”无咎嘲讽的笑道:“黑铁星云?怎么不拿出来瞧瞧?”幽主道:“拿出来怕吓住了你。”无咎笑道:“我可不是吓大的,恐怕不是什么黑铁星云,而是废铁星云吧?”老鬼被激怒了,从怀里掏出一块弯月形的黑铁,中间有一个圆孔,喝到:“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见识完就去死吧!”咪呢嘛啦念了一阵咒语,那黑铁飞起在半空中,渐渐变大,带着一阵尖锐的呼啸,发出暗黑的光芒,向无咎的头上罩笼过来。无咎见那东西在半空中越来越大,以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旋转形成的一个圆形能量柱笼罩住了地面,柱里似乎有无数凶魔恶鬼在张牙舞爪,发出令人惊悸的咆哮声,向自己盖过来,登时知道威力奇大,不敢小觑,拔出了天行剑严阵以待。这响声早惊动了大眼睛,他带着九大蜮主和十三主簿赶到,见到父亲正祭出了法宝与叶无咎对阵,不禁吃了一惊。只有他才知道,父亲的黑铁星云虽然已经炼制成功,却远还没有达到至善至美的境地,只要叶无咎瞧出了破绽,那么父亲将必败无疑!黑铁星云逼近无咎,无咎站立不动,身体向后倾倒,激烈的风吹得他的脸部肌肉如水般颤动,但他的脚步没有移动半分。黑铁星云越转越快,无咎手中的天行剑光芒也越来越炽亮,他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是的,自从逼退古皇之后,他也感觉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甚至可以说,自从他练成了《战王遗篇》之后,他就感受到了那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现在他看见这法宝厉害,他的心中便涌出了兴奋。突然无咎冷哼一声,这一声在大眼睛听来如闻惊雷,他暗叫不好,和身扑上,像一支箭一样射向那仍在空中旋转的黑铁星云,他想以自己的能量去弥补那已被无咎看穿的破绽。但还是晚了,只听轰然一声,无咎的剑劈出,劈在黑铁星云那月尖的一端,黑铁星云失去了重量,像一块废铁那样掉落在地上,砰地一声砸出一个大坑,溅起老高的灰尘。大眼睛也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跌落,幽主见他向自己跌来,赶忙伸手接住,没想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向他,接是接住了,他却登登登后退了七八步,最后坐倒在地上。一看怀里的大眼睛,嘴角流血,脸色苍白,眼神迷离,已是受了重伤。幽主脸色一变,袖子一卷,将那块黑铁卷在手中,然后抱着大眼睛退到那个高大的座椅前,不知摸索了一下什么,忽地一声,不见了。无咎忙追过去,却见除了一张椅子,什么也没有,回头看时,九大蜮主和十三主簿也不见了,只有地上还留着那个被黑铁星云砸出来的大坑。

第十章 囚禁幽主父子

无咎围着那张华丽的椅子转来转去,却什么名堂也看不出来,他又摸摸那座椅,发现透手冰凉,什么机关也没有。他心中颇不耐烦,便后退几步,拔出天行剑,对着那座椅劈了下去,只听哗啦一声,精铜打制的椅子裂成两半。只听一阵嘎嘎声响起,座椅之下的地面现出一个巨大的地洞来。无咎心里一喜,随即钻入。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洞口往下,似乎没有尽头。无咎运起天韵神功,天行剑发出绯红色的光芒,将洞里照得亮堂了些。但这光芒只能照出周围一尺左右的距离,下面仍是深不可测的黑。突然无咎鼻中钻入一股腥甜的气息,他暗道不好,赶紧凝神屏息,但还是吸入了少量的那种气体。在不断的下落中,他的头脑慢慢陷入困睡状态,他心中一凛,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神智顿时恢复。他知道是那少量的气体在体内作怪,他自修成了《战王遗篇》上的神功,已经几乎达到了金刚不坏之身,但这气体却能迷惑他的神智,可见这是幽主那个老鬼专门布下的。他伸手摸了摸洞壁,发现滑溜冰凉,用天行剑一撞,竟然发出了沉闷的金属碰撞声,看来竟然是由精铜浇筑的。这地洞如此之深,那么这工程该是如何的浩大!下面终于传来了细微的窃窃私语声,看来已经快到底了。无咎猜想他们一定在下面准备着给自己来个攻其不备,于是在空中一个翻身,倒转向下,手中天行剑一挥,一招“阴疑于阳”使出,剑气带着无比凌厉的呼啸声,化作一条紫色的龙向下面飞扑而去。那条发光的紫龙飞入了下面,像一滴水落入了深渊一样,悄然无声息。无咎在等待着,他知道不会的,果然,很快,下面有了动静了,只听一阵狂吼和咆哮,以及一阵惊呼、吆喝过后,终于陷入了彻底的静。很静,过了很久仍然是,很静。无咎缓缓飘落,像一片秋叶,悄无声息的落下,衣角没有带起一点风声。但有人向他袭来,一接手,无咎就知道他们是十三主簿,十三主簿虽然是幽主下属中实力最弱的一批,但他们联合起来的实力却并不弱。对付他们,最有效的便是那招天行剑的“茫茫劫”。于是无咎一招“茫茫劫”使出,只见十三条暗黑的人影在这一招的巨大威力下如败草般向后飞出,然后重重地落在地上。但是他们的身体一接触这地面,马上就不见了。无咎有些惊讶,他将天行剑往地上一插,只听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钻入耳朵,这地面竟然也是金属浇筑的!而且竟然连天行剑也插不进去!黑,仍是黑,仿佛已经到了十八层地狱,或者到了传说中的黑暗王国,在那里,光能被黑暗吞噬掉。无咎突然坐了下来,像在深渊的水洞中打坐那样,双掌结成一个手印,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慢慢地,他身边出现了很多飘着的精灵,它们都发着幽幽的绿色光芒,它们在无咎身体周围游走着,却不敢触碰他。无咎闭着眼,仿佛无所闻见,他身体渐渐发出了光芒,是一片火红的光芒,这光芒的罩盖范围越来越大,那些精灵们被阻挡在外面,发出了吱吱的乱叫声。突然,一个声音幽幽道:“叶无咎,既然你来送死,也休要怪我下手无情了!”听声音,似乎是幽主那个老鬼。无咎不答,心里暗笑道,有什么手段就尽快使出来吧,又何必装神弄鬼?只听一阵很细的风声传入耳中,他知道,这老鬼的最后一搏,来了!突然头顶一片呜咽声,无咎抬头一看,竟然是那黑铁星云!它飞速旋转着,发出呜呜的刺耳声,一道很强的能量柱将无咎罩住了。无咎在其中左冲右突,竟然出不来。幽主从黑暗中现身,看着这景象,不禁哈哈狂笑:“叶无咎,你也有今天!”无咎在黑铁星云的笼罩下,只觉得它旋转越来越快,一股强劲的能量流试图从头顶钻入自己的体内,自己的头皮却越来越软。若被它钻出个孔来,阳气一泄,自己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无咎吃惊地想。他突然想起那两个黑鬼说的话,他们说一旦被黑铁星云罩住,人就会变成影子。为何黑铁星云在这里突然能量变得如此强大?难道是跟这里的金属地面有关?变成影子?好,那我就变成影子吧!幽主一动不动地看着,心里其实紧张无比,如果叶无咎再把他的黑铁星云破了,那他将无路可退。他见无咎的身体慢慢变薄变淡,慢慢的,终于变成了像一片叶子那样薄薄的一张人影。五官虽然还能看清,但人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张皮。慢慢地,五官也渐渐模糊,变黑,变淡,终于,叶无咎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张薄薄的人影,人影缓缓倒下,躺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幽主看着这一切发生,终于再次哈哈狂笑,笑声回荡在这金属浇筑的洞壁里,变得有说不出的诡异。在这不绝的笑声中,九大蜮主和十三主簿从黑暗中出现,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个陷入昏迷不醒的大眼睛。他是被他们抬出来的。九大蜮主和十三主簿都在刚刚无咎的那两剑中受了伤,九大蜮主被幽主派去守住下落的无咎,却一齐伤在那招“阴疑于阳”之下。幽主的笑声终于停了,他的笑声刚停下,脸上立刻显出了极端惊恐的神情。因为他看见无咎的影子动了一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见那影子又动了一下。再看时,却仍是好好地躺在那里。他问下属道:“你们看见没有?!”他们道:“看见什么?”幽主道:“那影子动了!”他们一齐笑起来:“教主你真是太疑心了!”突然他们的笑僵住在脸上,因为他们也看见那片影子,微微地一动。死人还会动么?当然不会。人变成了影子还活着么,当然死了。但是影子动了一下,说明什么?叶无咎没有死!突然他们像疯了一样,不约而同地向那片影子冲了过去。但是像一群熊扑蝴蝶一样,他们扑了个空,那片影子从他们的缝隙中间钻了出去。影子在空中像充气的羊皮筏子那样迅速地鼓了起来,慢慢的,鼓成一个人形,人形慢慢地具有了栩栩如生的五官,五官中的眼慢慢的睁开了,嘴微微向着他们一笑。他们看见这一笑,呆住了,很快,他们转身向后,狂奔起来,那影子飘在空中,像被他们牵着的一个风筝,斜斜的飞着跟着他们。他们更害怕了,脚步不停,一直地朝前跑,前方出现了一个很大的洞,上面罩住一张类似蛛网的网,只是那网上的纹路有些奇怪,像是鬼画的符咒。幽主等见了这个洞出现,面上露出喜色。无咎在空中看见他们微笑的侧面,心中暗道不好,一个飞身,抢在他们前面,从那张大网的缝隙中钻进了洞里。幽主等没想到他会抢先进了洞里,顿时呆住了。突然,他们一齐狂笑起来。无咎冷冷道:“死到临头,你们还嫌笑的不够么?”幽主笑道:“叶无咎,你虽然无敌于天下,智商却未见得有多高。”无咎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幽主笑道:“你上当了,你还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你进了什么地方?”无咎冷笑道:“鬼门关的门槛也未见得有多高,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来的?”幽主笑道:“你可听说过九幽域?”无咎道:“就是那九曲十八盘却只有一个出口的九幽域?”幽主笑道:“正是,这就是那个出口。”无咎冷笑道:“既然我站在出口,你们又有什么好笑的?”幽主道:“你可看见了那张网?”无咎道:“我又不瞎。”幽主道:“这张网一盖上,九幽域就是有进无出,任你是什么天神战王,都将在里面困一辈子!”无咎心中震惊,他知道幽主一定不会说谎,但他还是面带嘲讽,笑道:“那么说我现在应该很害怕?”幽主道:“正是。如果是我,我就会害怕得要死。”他的话音刚落,无咎的身形就动了,他一头撞向那张网,那网将他弹了回去,原本存在的空隙现在竟然变成了铜墙铁壁。他拔出天行剑,一招“屯屯如”,一道亮眼的光墙缓缓推向那张布满奇怪符号的网,光墙推过那网,幽主等纷纷避让,等那光墙在远处的黑暗中变淡消失,那张网还是好好地停留在那里。幽主等再次狂笑不已,无咎赤红的双眼看着他们的狂笑的脸,却慢慢地淡去了狂躁的光芒。他想起《战王遗篇》里战王反复告诫的那句话:“道者反之动。”他坐了下来,双手结印,眼观鼻,鼻观心,幽主等诧异地看着他,心中忐忑不已。只见无咎的身体的光芒越来越弱,突然一道强光闪过,幽主等眼一眨,就在这一瞬间,无咎的身体向前平平移出,穿过那张网,到了幽主他们面前。他们大骇,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无咎已经出手了,一掌推向他们,他们被这股强大的掌力托起来,跌向那张网,那张网像一张血盆大口,大张着,将他们吞了进去。九幽域,九曲十八盘,只有一个出口。罩上了那张奇怪的网的九幽域,有进无出。任他是天神战王,任他是泰煞幽主!

第十一章 大一统之后

幽主被无咎关进九幽域,心里暗暗叫苦,看着他冷着脸,提着剑,一步步逼过来,想,我命休矣!却见无咎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见他眼神迷离,心中大喜道:“他中了我布下的蛊魂烟了!”九大蜮主道:“什么是蛊魂烟?”幽主看着无咎摇摇欲坠,笑道:“就是一种能侵蚀你心智的烟雾,无影无形,气味腥甜,一旦布下,弥月不散。”九大蜮主道:“怎么以前没听说过?”幽主嘿嘿笑道:“你们不知道的还多着呢!”九大蜮主和十三主簿见他笑容诡异,不禁一阵心寒。但幽主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看见无咎拄着剑慢慢站了起来。他眼中的恐怖又不禁慢慢扩大,十三主簿道:“教主,我们赶紧出去吧!趁蛊魂烟对他还有效,先灭了他!”幽主冷笑道:“出去,怎么出去?”十三主簿听了大骇:“难道教主没有出去的方法?”幽主道:“你又不是第一天听说九幽域,有进无出的!”十三主簿道:“那叶无咎怎么出去的?”幽主尴尬,但仍自强硬道:“鬼知道,反正我是没那本事!”无咎感觉心头恶心至极,想吐却吐不出来,一股东西使劲地往他的头脑深处钻,他以极其坚强的意志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智。他艰难地举起了天行剑,天行剑对准了幽主等人,天行剑高过头顶。但天行剑最终没有劈下来,因为无咎晕了过去。就在晕倒的一刹那,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喊,似乎是赫胥明湖的声音。他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阳光照进来,铺在床前,亮的耀眼。他下了床,觉得头虽然还是晕晕的,却已没有大碍了。天行剑放在床头,此刻黑黑的,像一支烧火棍。他抓起来,走了出去。一走出去,他顿时惊呆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鼎城的高高的城墙上!下面是一片黑压压的人,见他出来,都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无咎蒙了。只见右边的墙角转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正是蹇烨。他笑着向无咎走来,见无咎要行礼,连忙伸手托住了他,笑道:“不必,也不敢当的!”无咎道:“大王何出此言?”蹇烨笑道:“你现在是天下的大救星了,我怎么还受得起你的大礼?”无咎道:“我怎么就成了大救星了?”句明氏笑道:“你退古皇,囚幽主,又铲除了泰煞界在坤明界的势力,这难道还不足以称之大救星吗?”赫胥明湖笑道:“当我刚到那里时,你刚好昏了过去。幽主那个老鬼竟然求我,想让我将他们放出来!”无咎道:“然后呢?”赫胥明湖笑道:“我又哪里知道怎么解开那张网上布下的咒,这禁咒估计是一位上古大神特意布下的。”无咎听了方才放心道:“现在三界总算是安宁了。”赫胥明湖笑道:“所以你居功至伟,坤明大陆上的黎民都视你为大救星啊!”无咎苦笑道:“我又哪里是什么大救星,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呢!”他看看城下黑压压的欢呼的人群,又看看远处苍茫的天空,想,我虽然救不了自己,总算暂时救了他们一部分人,如果师父在天有灵,也会含笑了吧?只是还有那个明月王,那段上天埋下的夙孽,估计快到做个了结的时候了吧?这是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无咎既然被看作拯救这天下的大英雄,他在坤明大陆上的威势就自然而然地达到了无与伦比的程度。赫胥明湖一心想借着这股时势,将无咎推上权力的最高峰,因为他知道,只有对权力没有野心的人做了天下的主宰,才会给他统治下的民众带来真正的福祉。蹇烨是个很聪明的人,但他的野心也无人能比,如果让他借用了这股时势,他会很快变成一个很疯狂的人。因此现在虽然不能废掉他,却也应该钳制住他。赫胥明湖向蹇烨进荐了一个削弱三大家族势力的方法,美其名曰“推恩令”。说白了,就是进行大肆分封,不再是以往的分封嫡长子,而且推恩到各个庶子。于是三大家族的势力从三大整块变成了许多的小块,再也没有哪个族长能将这些小的势力板块重新聚合在一起了。权力既然集中到了鼎城,那么无咎要做什么就更是得心应手了。然而无咎很痛苦。他当然知道赫胥明湖所作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不,应该说是为了这三界生灵,但是他的心底里却越来越强烈地生发了一种烦躁的情绪。说得准确点,是一种抵抗的情绪,他在抵触赫胥明湖所为他做的这一切。即使是做一个圣王么,他也不愿意。因为这与他的本性相违,说到底,他是一个太感性的人,不愿意受太多的束缚。做统治者,其实不是一件自由而快乐的事情,尤其是做一个好的统治者,那更是要压抑自己许多本性。在这种抵触情绪慢慢生发的过程中,他越来越想去见明月奴,他心中甚至还有一种渴望:想去明月山这与他太多纠葛的地方,再次卷入那种会使人哭使人笑的冤孽!明月奴快要生产了吧?自己要做父亲了?我能做一个父亲吗?他的母亲是谁?殷茹能接受吗?明月奴能接受吗?明月王会对这个孩子怎么样?生产时,她会不会想要我在身边?我能给这孩子什么样的未来呢?他会拥有跟我一样多舛的命运吗?或许他将一生平庸?为什么总有一股我无法掌控的伟力在那里,牵着我的鼻子往前走?我应该离开,还是继续留下来?蹇烨似乎变得越来越老实,对他和赫胥明湖越来越谦逊。但无咎心中越来越不是滋味。他在想,就算是这天下会再乱成一团吧,是他的总该还给他。无论秉着什么样的名义,剥夺总是带有一种罪恶感。终于有一天,无咎对赫胥明湖道:“我想离开几天。”赫胥明湖似乎早就料到终于有一天他会说出这话,会让再次自己失望,但当他终于说出来了时,他竟然真的非常失望:“你要丢下这里,去明月山?”无咎像听见了他心底里的那一声叹息一般,非常愧疚道:“嗯。我想去看到她们母子平安。”赫胥明湖道:“到那时你就会回来?”无咎抬起头来,看着他坚定地道:“我一定会回来的!”赫胥明湖听到的却是:我一定回不来了!他知道冥冥中自有天意,人始终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心中叹息一声,道:“那你去吧,我等你回来。”无咎道:“你一定要等着我。”赫胥明湖点头道:“我等着你。”心里却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在这里等着他了,因为他一走,变故就会来了。无咎慢慢走上明月山,他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所以路熟悉得很。他心里虽然很急,想要赶紧上山去看看到底一切怎么样了,明月奴和师姐换回来了吗?孩子生下来了吗?如果生下来了,那是谁在抚养着?但他心里又有些害怕,怕出现他解决不了的事情。明月宫的大门紧闭着,无咎忐忑着伸手一推,门缓缓开了。他看见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明月王和殷茹,不,应该说是明月王和他的女儿,殷茹是不会跟明月王站得这么近,笑得这么欢的。他们正低头欢笑着,看着手中的一个布包,这布包托在明月王手里。听见门嘎嘎打开的声音,两人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明月王对女儿笑道:“他终于来了,我没说错吧?”明月奴听了父亲的话,低下了头,有些羞涩。无咎慢慢走到他们身边,看见那布包里果然是一个幼儿,只有自己的手掌大小,正伸着小小的拳头在向自己咧嘴笑。他见孩子的两只眼珠黑亮异常,很像明月奴,嘴角却微微翘起,有点像自己,心中一阵茫然,道:“这是,我的孩子?”明月奴听了有些生气,向明月王道:“父王,你看这傻子说的话!”明月王却毫不介意,哈哈大笑。无咎被他笑得有点蒙:“真是我的孩子?我,做父亲了?”明月王笑得更响亮了,明月奴一跺脚,转身就走。无咎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别走!”明月奴回过头来,道:“怎么,你要跟我算账?”无咎见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射出逼人的光芒,额上的发丝有些凌乱,心中一阵慌,道:“不,不是。”明月奴哼一声,道:“傻子!”又走。无咎道:“那,那个,我师姐呢?”明月奴听了更气,头也不回道:“死了!”无咎吃了一惊:“她死了?”明月奴早走出了他的视线不见了。无咎茫然地回过头来,看着明月王道:“我师姐,她死了?”明月王笑道:“你就不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小天堡吗?”无咎看看那孩子:“他叫天堡?”明月王似乎心情特别好:“正是,他母亲给他取的名字,叶天堡。”无咎道:“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明月王见他真像傻了一般,也不禁有些生气,道:“那就得问你自己了!哪,给你,好好看看吧!”说罢将小天堡塞到他手里,也走了出去。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下无咎一个人了。他手里抱着一个男婴,他看他,他也看他,他向他笑,见他不笑,就哭了。无咎像从梦中惊醒一般,看着怀里这个陌生的小东西咧开嘴响亮地哭着,觉得自己似乎又在做梦了!

第十二章 月有阴晴圆缺

无咎向明月王提出应该尽快让明月奴和殷茹二人归位,明月王却说明月奴产后身子虚弱,借身还魂术现在施行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很大伤害,留下很多后遗症。“你要知道,伤害的不是我女儿的身体,而是你师姐的身体,如果你非要现在就把他们换回来,那我只好照办,因为我毕竟答应过你。”明月王道。无咎听他这样说,心里又犹疑了,虽然他心里隐隐觉得明月王可能还有其他企图,但也只好暂时听他的话。在明月山上住了两天,他心里老是挂念着鼎城那边的情况,他亲口答应过赫胥明湖,自己一旦看到他们母子平安就立马回去,现在看到了,他一时又下不定走的决心。因为他心里有个打算,想趁这次机会带走明月奴母子和殷茹,如果不带走她们,他不知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于是在犹豫不决中,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明月山上住到第五天了。这天他心里极度烦闷,走出来散散步,他看着青翠空濛的东方,想,我又一次辜负赫胥大哥了!不知他们在鼎城怎么样?希望没有什么大变故发生。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这天他找到明月王,看着他道:“现在月奴的身子也复原了,你没有借口了吧?”明月王见他瞪着自己,笑道:“好吧,那明天我就用明月幻影神功催动借身还魂术,将她们两个各归其位。”无咎见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从未见过的阴诡,心里不禁有点发寒,不知他为何会有这样的眼神。晚上他出来随便走走,看见头顶上那轮明月竟然有了一丝黑影,那道黑影像条长蛇一般蜿蜒在那个巨大的玉盘里,虽然影线很细,却很清晰。无咎吃了一惊,想,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景象?想起白天明月王那奇怪的眼神,想,难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他回到住处,不禁朝明月奴的房间走去。自他上了山来以后,他们俩见面比较少,更不用说住在一起了,偶尔见见面,也是有明月王在的场合,无咎有些话想跟她说,却无从下口。晚上她总是早早就睡了。他站在她的门前,迟疑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一点声音。难道她睡着了?不可能,修炼之人,怎么会睡得这么死?他又敲了敲,还是没有反应。于是他使劲一推,门开了,他走进去,借着月光一看,床上并没有人!怎么会这样?她人呢?孩子呢?难道这一个多月来她都不睡在这里?怎么会,自己好几次亲眼看见她回来歇息的!她和孩子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呢?想起明月王白天的眼神,他心里一阵慌,冲了出去。他站在月光底下,一时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突然他想起一个地方,玉髓谷。对,玉髓谷里的玉蟾洞,月奴很可能去了那里!他冲到玉蟾洞外,然后心中忐忑不已地慢慢走进去,果然,明月奴和孩子都在里面。她躺在那张宽大的玉床上,旁边是她自己的身体,另一边则是一个小小的摇篮,里面正酣睡着小天堡。似乎是被无咎的脚步声吵醒,明月奴正坐起来,看见是他,微微有些吃惊。无咎看着床上的情景,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明月奴道:“你怎么来了?”无咎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语音里透着一股强硬和暴躁。明月奴听他的口气,知道他生气了,心里却涌上一阵委屈,沉默了会儿,道:“我来这里还要你批准吗?”无咎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躲开我,是不是?”明月奴道:“我为什么要躲开你?”无咎道:“那你为什么好好的屋子不睡,要跑到这里来睡觉?”明月奴看了眼旁边的自己的身体,缓缓道:“因为只有睡在这里,我才真正感觉到安全。”无咎听了,心里一片茫然:“什么安全,难道睡在屋里有人要害你吗?这不是有我吗,你要是害怕,为什么不去找我?”明月奴道:“在你身边我感觉并不安全。”无咎更蒙了,不耐烦道:“有话说明白不行吗?我怎么不能给你安全了?”明月奴道:“对一个女人来说,一个随时会离开她的男人能让她感觉安全吗?”无咎道:“谁说我要离开你。”明月奴道:“你来了明月山之后,见到我们母子平安,心里就一直在想着离开,不是吗?”无咎心里愧疚,道:“那是因为我答应过赫胥大哥。。。”明月奴打断他道:“我不想再听你的借口。”见无咎沉默,她又道:“即使是你不再离开我,我也感觉不安全。”无咎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明月奴道:“现在只有天堡能让我的心安定,但是虽然是我生下了他,我却有一种没有真正做成母亲的失落感,于是每天我只有睡在这里,看着他,看着我自己,我的心才会感受到宁静。”无咎道:“你当然是他的母亲,明天你父王把你们换回来之后,你仍然是他的母亲。”明月奴听了,突然哭泣道:“但是天堡的脑海里已经深深印上你师姐的影子了!我很嫉妒,你知道吗?”无咎不禁手足无措,道:“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的。”明月奴道:“女人的心,你不懂。”无咎确实不太懂,只好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想起那轮明月上的阴影,忍不住跟明月奴说了。明月奴被这事吸引住,道:“怎么会这样子?”无咎道:“不信你出来看。”明月奴抱了孩子,跟着无咎来到洞外,一看那轮明月,却是跟以前一样,洁白明亮,什么阴影也没有。无咎见她看自己,不禁有些急,道:“你不相信我?我亲眼看见的。还有今天,我在你父王的眼睛里也看见一丝这样的奇怪的阴影。”明月奴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幽幽道:“我相信你的。”她想起自己回来之后,父王明亮的眼神里有几次也闪过无咎描述的那样的黑影,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看来父王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无咎听她说完,不愿往坏处里想,安慰她道:“常言道月有阴晴圆缺,可能这不过是天象使然,你不要太过担忧。”明月奴道:“不会的,明月山的月亮从来没有这样过,明天我一定要问问父王。”无咎心道,如果他真有事瞒着你,问也没用的。心里叹息一声。第二天,明月王却不在明月宫里。不但不在明月宫里,无咎将明月山找遍了,也没有他的身影。回去和明月奴一说,明月奴也猜不出他去了哪儿。于是两人只好等他回来。无咎道:“奔月门是上明月山的必经之路,我去那里等他回来,你带着天堡先回去歇着吧。”明月奴道:“父王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秘密,就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从奔月门回来。”无咎道:“那他会怎么样?”明月奴想了想,道:“我们去玉髓谷等他。”到了半夜,明月王还是没有回来。无咎道:“外面冷,你带天堡回洞里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明月奴抬头看着那轮明月里的蛇形阴影,道:“再等等。”无咎见她瘦削的脸庞几乎要消融在月光里,不禁心疼,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明月奴感觉到,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笑容里竟有许多本不属于她的凄凉。无咎一阵心痛。心里正思绪万千,明月奴小声道:“父王回来了。”无咎抬头看去,果然,明月王白衣如雪,正天使般从空中缓缓降落。他落到地面,便向玉蟾洞洞口走去,明月奴从树影后走出来,道:“父王。”明月王吃了一惊:“你怎么会在这里?”明月奴听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耐烦,道:“我在这里等父王给我一个答案。”明月王见无咎也从树影后走出,面无表情道:“什么答案?”明月奴道:“我们的明月里怎么会有阴影了?”明月王抬起头看了看,微怒道:“这个天晓得!”明月奴道:“父王曾经说过,我们的明月是永远不会有阴晴圆缺的,如果哪天有了,就将是我们明月山的灾难。”明月王道:“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灾难就灾难吧,是祸躲不过,顺天知命就好。”明月奴心里难过,道:“父王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月王黑着脸,眼中闪过一丝狂躁,道:“人总是会变的。”无咎道:“人的变和月亮的变会不会有某种联系呢?”明月王心里震惊,道:“这我哪里知道!”无咎道:“别人当然不会,但你明月王就说不定的。”明月王眼中的黑影越来越浓,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有,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无咎道:“这事我管定了!”明月王冷眼盯着他,目光如同两把刀子:“小子,你凭什么?”无咎道:“就凭我要对你的女儿负责!”

第十三章 人有悲欢离合

明月王看着无咎坚定的目光,心里竟有些愧疚,却仍道:“我自会对她负责,这事用不着你管。”明月奴道:“父王,我虽然不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在做什么,但我劝您还是收手吧,这样下去你早晚会走火入魔的!”明月王怒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明月奴凄凉笑道:“您虽然还把我当小孩子,但我现在都已经做了母亲了。”明月王看见她的笑容,心中又歉疚又烦躁,道:“让你别管就别管!”说罢一甩袖子,平地飞起,向着明月宫而去。无咎要追,明月奴拉住道:“你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说不定慢慢他就想开了。”其实出现这种异变,还是在于明月王自己没有真正想开。孤独一直是困扰他的最大魔咒,他与之搏斗,最终却觉得渐渐力不从心了。他感觉自己将要被打败。古皇闭关三百年,较大程度地摆脱了寂寞,并借助其力量练成了“寂寞云手”,明月王却渐渐地被孤独攫住了,最近他的性情开始变化,月有阴晴圆缺,他的性情开始向“阴”和“缺”靠拢,反应到与他同枝相连的明月上,明月便开始出现了阴影。明月王最近在那座曾经由常武建造的假的明月山上,参悟一种极其厉害的“孤独咒”,他将自己所有的愤怒、悲凉、苍老、无助、困惑、压抑、疲惫等情绪都当作炼制这种“孤独咒”的素材,而以三字一句的咒语为载体。这“孤独咒”练成之日,他便离走火入魔也不远了。走火入魔后的明月王,将是一代魔王,也将是无咎最大的敌人。但明月王还是极其爱他的女儿的,无咎虽然日后必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但为着女儿着想,他决定先放他们一马。次日,明月王叫无咎和明月奴来到明月宫。明月奴见父亲眼中的阴影不复存在,目光又变得清澈透明了,心中很是欣喜,道:“父王,你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明月王见她抱着小天堡,和无咎站在一起,宛然夫唱妇随,和睦蔼然,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似乎与女儿的距离感一下子就产生了,又想起她早死的母亲,心中一阵痛楚,道:“你们跟我来。”他带着他们来到后山。明月奴带回的三魂草在明月山竟然长得如同疯草一般,已将后山的山坡密密麻麻地盖满,只见在月光的照耀下,一片暗红。明月王蹲下身子,默默地采了一株,然后向玉髓谷方向走去。无咎无语地跟在后面,看着满山坡红色的三魂草,想,师姐这一沉睡就是三百多年,醒来不知会作何感想?都是我害的她,我欠她的真是太多了。不知她还能不能接受现在的我?世间沧海桑田,人的心会一直不变吗?那我呢,我变了吗?恐怕有些事真的是再也回不去了!三人下到玉髓谷,进了玉蟾洞,只见明奴的身体仍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三人看着,心情不一。明月王从她的口中取出那颗孤云珠,对女儿道:“你过来躺在旁边。”明月奴将孩子递给无咎抱着,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自己,这可能是这样最后一次看自己了,不是谁都有机会用灵魂在体外这样观察自己的。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依然是那么的完美,几乎没有任何瑕疵,光洁的额头,雪白的脸,漆黑的秀发,细软的腰肢,修长的腿。但是,自己现在的心态还能与这青春的身体相配合吗?或许,自己已经老了?或许,自己将重新年轻?终于,她在自己身体旁边躺好。明月王道:“闭上眼,若有不适,忍住,别张口吐气。”明月奴轻轻地点点头。明月王看着躺在床上的两个女人,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躺的不是别人,正是明月奴和她的母亲凤冰儿。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她,自己的这种绝对孤独状态,甚至可以说主要是由于她造成的!他定了定神,退后几步,挥了挥手,让无咎抱着天堡走开点。只见他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不见怎么一变,双掌结成了一个圆形的印,然后慢慢往下蹲,坐下。渐渐的,他的全身发出了白亮的光芒,他紧闭双眼,嘴角也微微往下拉着,墨黑的胡须随着罡风轻轻飘动。一朵圆润的月光像一个白色的球,从洞外滚动着飞进来,落入明月王双掌结成的手印里,然后在中间极速翻滚。那棵放在明月奴和殷茹中间的三魂草慢慢升了起来,从具体的变成抽象的,分成两朵,像两道光那样缓缓进入了二人的体内。明月王手中的月光球飞出,在二人头顶飞动,画着奇怪的符号。明月王口中念念有词,无咎正等的有点心急,只见床上二人的魂魄被慢慢唤出,唤出时,殷茹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明月奴记着父亲的话,没有发出声音。两人的魂魄也在空中翻滚着,明月王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他念的词也越来越快,只见那月光球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发出如水的光芒到两人翻动的魂魄上。终于,“豁啦”一声,两道亮光如利箭一般钻入了二人体内。那颗月光球落下在床上,变成流动的月华,月华像水一样将二人浸漫。明月王艰难地从地面站起来,一晃,差点摔倒,无咎赶紧伸手去扶住他,他一甩手,挣脱无咎,自己慢慢走了出去。无咎知道最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看着床上的二人,心里想她们尽快醒过来,却又似乎在害怕,害怕着她们就要醒过来。浸润她们的月光慢慢变淡,像水一样溜走,无咎抱着小天堡走到床边,看着床上这两个与自己命运相连的女人,思绪万千。小天堡醒来,“哇!”地一声哭了,声音异常响亮。殷茹的眼睛慢慢睁开,她清澈的瞳仁看着无咎,像是慢慢地才将他看清一般,欣喜地叫道:“无咎!”无咎看着她,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微微一笑,道:“师姐,你醒了?”小天堡像是极为熟悉一般,挣脱无咎的怀抱,要向殷茹扑去。殷茹诧异道:“这孩子是?”无咎道:“他是我的儿子。”殷茹惊讶万分,转身看见自己身边仍未醒来的明月奴,又看看无咎,见他轻轻地点头,沉默了半晌,道:“恭喜你了。”无咎心中愧疚,犹豫道:“这孩子,其实也是你生的。”殷茹道:“我?”无咎道:“嗯。”殷茹似信非信,看了看头顶那些玉石发出的晶莹光芒,道:“我们这是在哪儿?”无咎道:“明月山。”殷茹道:“我还没有离开明月山?”无咎没有吱声。殷茹看看他怀里的孩子,见他果然长得像无咎,又看看身边的明月奴,觉得她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尤其是那种少女的娇美活泼,是自己天性里所没有的,或许无咎正是被她的这一面打动了吧?她叹了口气,道:“看来我应该走了。”无咎茫然道:“走?去哪里?”殷茹想了想道:“回焚山去。”无咎歉然道:“师姐,焚山已经没有了。”殷茹惊道:“没有了?怎么会没有了?”无咎心里叹息一声,道:“焚山被毁了,已经两次被毁了。这都怪我。”说罢向她简要叙述了从她昏睡过去之后发生的一切。殷茹听完,才知道不但焚山真的被毁了两次,而且这孩子真的是从她身上生下来的,不由得一颗心像跌入云雾里一般。她见那孩子确实长得跟自己有几分相像,粉妆玉琢的十分可爱,不禁起了怜爱之心,微笑道:“来,阿姨抱抱。”无咎听她自称阿姨,更是觉得对不起她,正要说点啥,却见明月奴突然坐起,抱着殷茹叫道:“姐姐!”呜呜地哭起来。原来她早就醒了,闭着眼在听他们说话,见殷茹本性善良,越来越觉得对不起她,听到她自称阿姨,便再也忍不住了。听她哭得伤心,殷茹想起自己未知的命运,也不禁落下泪来。又在明月山住了两天,无咎心里记挂着鼎城和赫胥明湖他们,看上去老是心不在焉的。第三天,明月奴对无咎道:“你走吧。”无咎惊道:“走?去哪儿?”明月奴道:“去你想去的地方。”无咎道:“可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明月奴道:“我能照顾自己。”无咎道:“你跟我们一起走。”明月奴道:“这不行。”无咎道:“怎么?”明月奴道:“我不能丢下我的父王不管。”无咎无语。明月奴又道:“你走吧,我没事的。天堡你也不用担心。”无咎抬头看着她,柔声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好吗?等那边的事一了结,我们就回来看你父王。”明月奴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差点就答应了他,但想起父王的走火入魔的隐忧,终于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况且她心里已经清楚,无咎说的事情一了结,是不会兑现的,因为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了结的时候。他跟父王之间的仇恨又怎么算?就算现在暂时搁下了,以后还是会有刀兵相见的那一天的。自己能做些什么呢?恐怕只有留下来,用亲情去逐渐消除父王心中的孤苦,用天堡的天真与天伦去感化心里他的悲愤吧?只有这样,父王和无咎才有可能不再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无咎和殷茹走了,明月奴看着他们的身影,心潮涌动。她年轻的心灵真切地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可捉摸,这一别,不知再见又是何时?人世间难道就不能只有欢聚没有离别吗?恐怕不能吧,看那圆了千余年的明月,此刻不也开始阴缺了吗?

第一章 琴儿

鼎城,仍是那么高耸入云,像是平原上放着的一块巨大的黑铁,像是一座空中之城。站在鼎城的城墙上放眼眺望,只见四方苍茫无边,乌黑的云中时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让人的心胸既开阔又对上苍充满了畏惧。

此时有两个人正站在这鼎城高耸的雉堞之上,眺望着无边的原野。赫胥明湖感觉心胸开朗的同时,又感觉自己非常渺小,参不透上天的运行脉络,他看着遥远的天尽头,想,究竟谁能给我一个答案?叶无咎,真的是我的答案吗?

蹇烨站在他的身旁,同样沉默不语。他的心胸也随着大风鼓荡着,他看着那些墨黑的云团,听着那隆隆的声音,心里升腾起一股攫取的欲望,是的,我不仅要君临坤明界,还要一统三界!趁此时机,古皇和幽主都被囚禁,不作为更待何时?万世酋长将成为过去,一个君临三界的千古主宰即将诞生,哈哈!

只是,蹇烨微微侧头看了眼身旁沉默不语的赫胥明湖,想,现在先要做的,是将身边的这个人赶走,或者除掉!用什么法子呢?这倒是个问题。

赫胥明湖似乎没想到蹇烨在动他的心思,收回茫茫的思绪,道:“大王,回去吧,这上面风大。”蹇烨笑道:“先生说的是,看来暴风雨就要来了。”赫胥明湖心中一愣,看蹇烨时,他却若无其事,仿佛只是随口说出了这句话。

回到宣灵殿,又与蹇烨及图大人等议了一阵事,此时三大族长由于施行推恩令,已被派往各处安享晚年去了,宫中主政的便只有赫胥明湖和图大人。图大人老迈,赫胥明湖便很大程度上大权独握。

回到府中时,已是夜灯初上时分。三百名焚山少年已被他遣令回焚山,当时他们不愿走,他说焚山是事业的基地,即使以后出现什么变故,也还可以东山再起,而且他们留在朝中,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其实他真实的打算是想为无咎保存火种,当鼎城的变故终于发生时,有他一个人扛着就足够了,不必牺牲这些少年。因此他的府中别无他人,除了几个象征性的卫士,就只有一个看门的老苍头能偶尔跟他说几句话。

老苍头见他回来,笑道:“老爷回来了?大王派人送来一个姑娘,现在老爷房中等着呢!”赫胥明湖听了一愣,继而笑道:“大王这闹的是哪出,他素来知道我不喜好这个。”老苍头笑道:“那人传大王的口讯说,老爷为朝事操劳,身边也无一个人照顾,送这个丫头来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服侍老爷的,老爷即使不喜欢,也不能退还的,否则便是违旨。”赫胥明湖笑道:“那好罢,那就留下吧。”

回到房中,见靠窗的一张座椅上果然坐着一个姑娘,听见他进来,转过身站起来敛衽道:“老爷回来了?”赫胥明湖见她姿色并不很出众,却别有一股妩媚,脸小小的,五官很小巧,一双剪水秋瞳倒是挺大,顾盼间神采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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