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油孩子全集.net》第33/68页
"你需要正经的治疗。"
"伸出一只脚来吧。只一只。我当然喜欢两只,不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只给我看一只,虽说两只更好。两只脚才成双嘛。所以说嘛,两只脚一起走嘛。一只只是--"他轻轻耸了耸肩--"一只。单个。两只才好。我想两只脚都看。"
"我不明白你。"
"慢慢来吧,反正你一站起来,我就看得见了,但是我更喜欢你亲自露给我看。"
吉丁的双脚在裙下很暖和,都缩得紧贴着大腿。
"我不会碰的,"他说,"我担保。"
她的目光掠过他的面孔,感到心潮起伏。天空中的太阳依旧躲在一片朦胧之中。黑色冠羽的海鸥栖息在岸边浪花之外。从她坐的地方看过去,就像鸭子。她记忆中的海鸥全都是尖叫着俯冲入海的。她还从来没见过它们安详的样子:卧在水中一动不动,仿佛在聆听。
"来啊,"他说,"给我看看。行吗?"
她慢慢地开始伸出一条腿,那副小心警觉的样子像是他要撒什么野。
"只消再露出一点,"他催促着她,"来嘛。"
随之她便迅速伸直两腿,全都露在空气中了。他看着那双秀腿,并没有去触摸。她那种心潮起伏从头顶一直传到在沙上翘起的足尖。他看着她的腿,悄声说:"瞧啊。"他俯身向前,想看个仔细。"我说过我不碰就不会碰。就是说,如果你反对的话。不过我得告诉你我多么想碰一碰。就在那儿。"他指着她的脚弓,"如果你不愿意让我碰,当然,我已经说过了,我就不碰。"
她想,他想吻我的脚。他想把他的嘴放到我的脚上。他要是这么做,我就把他的牙踢下来。不过她没有动。
"我能吗?我能在那儿碰一下吗?"
她没有回答,在好几下心跳的时间里他也没再说什么。随后他就做了。他把食指放在她脚心,就这么在那儿按着,按着。
"请你住手,"她说。他不按了,但是仍放在她赤脚的脚心处。直到她系好帆布鞋的鞋带。
"我得回去了。"她说。
他马上站了起来,这就不会产生误会了,他走在她前面领路。这次是他开的车,而吉丁则静静地坐在车里,脑子一一想着她没有让他和她做爱的种种理由;那些理由都表明,她根本不可能考虑和他上床,无论有没有指印,无论有没有仰天大笑。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期盼着她有。虽然她竭力回忆,他似乎并没有信服她,没有被他吸引。其次,这会让纳纳丁和西德尼烦恼的。再次,他不是容易驾驭的人。事后,他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味要求吗?以他的房间换她的吗?如果她拒绝了,他会开着吉普冲进住宅吗?他现在吹着口哨,边开车边从牙缝里吹着口哨,就像他已经做成了似的。毕竟,她已经在这儿待了整整两个月没人陪伴了。吉丁叹息一声,翘起了下巴。再过十五分钟,他们就要回到住宅,她就能把这一切排除在脑海之外了,这时吉普车慢了下来,她无法相信。他准是打好了什么主意;他是否以为她会这么一声不响、一动不动地等着什么呢?可是这是真的;他把油门踩了又踩。没有用。油表显示出没油了。吉丁四下张望:两旁是丛林的腐植土;左侧的树木逼近道路。向前回家的上坡路要比回到码头的土路还要长。吉丁伸手从贮物屉中取出一把钥匙。"这是码头油泵的钥匙。"她说。
"有装油的东西吗?"他问。
"后座下面有一个五升的桶。用它好了。"
"我希望你是对的。我是说那泵里还有油。"
"我也这么希望。要是没油,就从船上弄点吧。我知道船上还有。"
他点点头。"大概得用二十分钟走到那儿,再用二十分钟回来。"
她表示同意,就在坐位中坐稳,还叠起了腿。
"你不跟我去啊?"
"不,"她说,"我在这儿等。"
"一个人?"
"去吧,好吗?我不会有事的。岛上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如果有人开车过来,我就让他们搭上你,把你接回来。"
他随后就走了,吉丁在篮子里翻着,想看看那顿凑合的午餐还剩下什么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她在太阳下坐了一会儿,太阳真可恨,在最不需要时却穿戴整齐地露面了。所幸这里没有蚊虫,只有一种丛林腐殖的怪味。她一直等到太阳在她头上烤出了洞。她没戴表,但估摸二十分钟已经过了。只要再过二十分钟。随后她决定在路左的树下找一处遮阴的地方,也就顾不得那令人不快的气味了。这里是骑士岛上丑陋的地方--她每次开车经过这里都要避开眼睛不看的。这里静谧异常,而且在这静谧之中有一种躲躲闪闪的东西。她和儿子谈话时绷紧的神经,她脚心上的他的食指,以及后来她的那些蠢念头。一旦他们回到一切都很熟悉的吉普车里,很快就会相当镇定了,可是她的震颤并未在胃中消逝,还需要一名新的修女来压抑,来解决。这种震颤完全不同于那天上午他从身后搂住她还向她里边挤压时她所感到的由惧而气。一点都不像。但是他如今已经洗过澡了,理过发了,宽容柔情的目光和木质般的嗓音透出一股英气。他的微笑总是突如其来,如同一阵旋风吹过他脸上的草原。有时候是顽皮的嘻笑,有时候则不是。有时候会使她抓住缰绳。她拿上画板和一根炭条,向树丛走去,又一次巴望她的手指上有真正的天才。她热爱绘画,又经常练习,若是画得不好,未免不公平。不过她所幸还有自知之明,懂得精美和平庸之间的差距,因此她便将那种直觉用于钻研艺术史上--这条路她没有走错。
那些树木并不像她设想的那样紧紧靠在一起。高大的灌木给了人这种错觉。她走近树阴,在树间窥视。她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发笑了。挺立在起伏多苔的地面上的幼树围成了一圈。除去绿色和棕色,几乎没有任何色彩,因为很难有什么光线透出来,而仅有的光线--左边的一股伤感的阳光--把棕色捆束成更深的影子。在绿阴的华盖下面的中心是荷兰人①爱用的同样的深绿色的一片草坪。那一圈树看上去像竖立着的猪肋骨。吉丁把画板夹在腋下,紧握着炭条。真是令人惊讶;这地方看着很像布鲁斯・怀特或者法杰塔--一幅雅致的谐趣书的插图。她迈过像杜鹃花的一些灌木,站到了长满青苔的地面。位于这一地带中心的那块草坪的边缘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她向那里走去,却陷到了膝盖。她扔掉画板和炭条,抓住了一棵树,那棵树在她的双臂中颤抖着,摇晃着,仿佛要和她起舞。她挣扎着抬起两脚,却在青苔覆盖的胶状沼泽中更深地陷进了一两英寸。画板上那张勾画得拙劣的儿子的面孔向上看着她,而树上吊着的女人们则向下望着她。她想,有一个从沼泽中脱身的容易的方法,每一个女童子军都会,可我却不会。移动是不可能的。至少不能突然移动。或许她应该平躺下来。她搂紧那棵树,树又摇晃起来,仿佛要和她跳舞。她想,数数。我要数到五十下然后再拽,再数上五十下再拽。她只要坚持吊着到儿子回来,就喊--十五分钟,不会再久了。这段时间她就紧贴着那棵想跳舞的树。往下看软地是毫无意义的,那只会让她想到蠕虫、蛇或鳄鱼。数数。只要数数。别出汗,不然会失去你的树伙伴的。像恋人般地紧紧抱在一起。像夫妻似的紧贴着。缠住你的伙伴,拖着他,绝不让他走掉。爬到他身上,一次向上爬一毫米,比软泥还要慢,像青苔一样覆盖上他。抚摩他的树皮,轻触他的隆起部分。随着他摇晃,也随着他颤栗。对着已经被抬起的部分悄声从一数到五十,把嫩皮留在后边。用你的生命爱恋他,信任他,因为你已经从烂泥中把自己提到膝盖了。
第四部分第44节:肥皂真管用
①指艺术史上从十五世纪至十七世纪的荷兰画派--译注。那棵幼树叹息一声,摇摆着。女人们从树冠上向下望着,不再哼唧了。她们刚开始看到她时,认为是一个逃出家门的孩子已经被送回到她们身边,因此很高兴。但她们仔细看时,却瞧出了不同。这姑娘正在奋争着从她们身边跑开。在树上吊着的女人们现在安静了,却很傲慢--她们对自己的价值,对自己特殊的女性身份都很在意;深知世界上的第一世界就是用她们神圣的财产建起的;深知她们自己就能把金字塔的石条粘结在一起,把冲刷摩西围栏的激流止住;深知她们的坚持不懈,她们的冰川的步调,她们永久的拥抱,但她们却不明白这姑娘在下面绝望地挣扎着要获得自由,要成为与她们不同的东西。
吉丁数到了五十八次,也拽了五十八次,这时她的右膝擦到了一个硬东西,她勉强抬起腿,弯到能够跪到那硬东西上,那个硬东西似是从她的树伙伴身上长出来的。她稳住之后又抬起另一条腿,但她粘了泥的鞋底却在树干上找不到立足点。她不得不轻晃着,用两个膝盖的内侧当做杠杆。上到足够的高度后,她使了一个猛劲扭到树朝向道路的一侧--那部分树干向坚实的地面上倾斜。她滑下来卧倒在地,当儿子汗流满面地走上山来时,她轻声哼叫着,用树叶擦净她的腿和脚。白长裙的折边处露出了黏糊糊的深色,挂在车门上。她只穿着三角背心和紧身短衬裤。
"你到底出什么事了?"他跑到她跟前,把那桶放到坐位上。她没有抬头看他,只是擦着眼睛说:"我往那边走了走,就掉进去了。"
"往哪边?"
"那边。那些树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