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第21/33页
后来,她给我不疼不痒地一句,说:“什么怎么样?噶发魇的人!”我被她呛得一鼻子水。在这一种江南女人面前,我觉得自己已经变傻蛋了。
我说:“光嘴上说说不算数的,要做亲子鉴定的。”林因朝我冷笑一下。
尽管她的头部位置偏低,我也发觉了她的伶俐的齿冷的动作。
过一会后,林因说道:“大博士,你的要求太高了。……如果这个孩子是你的,你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我那时说:“所以我希望不是。”林因很不开心了,立即说:“如果是呢?”我说:“那你应该打掉。”林因犯了她江南的小脾性,咄咄逼人地说:“如果我不打呢?”我一时没有话回答。
我们朝前走。
我们朝前走的时候,都没有做声。
草皮边上的林荫里有三三两两的人,买了张桌椅,在喝茶,在那里打牌,在那里笑玩。我们则在行走。花圃里的树木把我们走的那一条路形成个深长的甬道。那年,杭州花圃还没有扮靓,还没做成个经典欧洲园林的样子,还很古趣盎然,任由天造。
我们在那里走得并不轻松。
那天对我和林因来说,都不同寻常。
坐在条椅上,我不经意抬头看看天,猛然发现满天粉絮状的高天上的小繁花,我居然叫不出那树的名字。还有那些在夏天里长成形的三角枫的红叶,在晴朗的蓝天下,都很贤惠,不张狂。
无疑,就是它们,构成了盛大的夏天。
前面大草皮那儿有更多的人。
林因突然低声对我说:“前面那个女的是我们厂子没倒以前的一个姐们,她身边的男的也不是她的丈夫,等一会儿我和她打招呼时,你只要点个头就行了。”果然,我们一到近前,林因就被那个浓妆重抹的女子拉到一边去了。她手执着林因的手,两个人在说悄悄话。
我和那个男士相距十米,背对背地站着,看着两个方向的风景。
……后来,那个女子终于把林因释放回来了,一起走到我身边,我们和他们打个招呼、点个头后,分开了。
林因又恢复了她最初的兴奋,她的语调里反应出来了,林因说:“妈妈吃什么,跟小伢儿肤色有贸大贸大关系哩,吃苹果、梨,伢儿生出来就白,月子里吃中药吃酱油,伢儿就黑,橘子是吃不来的,上火!”我们在路道边上的一张石椅上坐下来。
整个一条长长的路道上没人。
林因看着我木痴痴的,忽然垂着两手,轻快地站到我面前,弯着腰,眼凑近看着我说:“你今天怎么了?我是跟你说着玩的,孩子不是你的!”我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什么,我在想点自己的事。”林因继续凑近看我,研究性地分析我的表情,然后一针见血地说:“你在想我们怎么分手,是不啦?你肚里几根筋我都晓得。”我听了,心里很不痛快,于是我就带点恶意地说:“你把我带到你姐妹面前巡展,就无比开心,是不是的啦?”林因突然黯然下来,她的脸上瞬间阴了。
我眼看着旁边。旁边有一棵高大的玉兰花树,特别高大,但一点也不浓荫匝地。
过了很久,林因说:“那你就给小伢儿取个名字吧,做个纪念。”林因有点凄厉地看着我,眼神有点央求我,不再像刚才那样顽皮。
我发现了,林因的语气里有我们的故事到此结束的意味。
我没有说什么。
我记得林因那时又朝我看了一眼,那眼光仿佛是央求我说:“给取一个名字嘛,别的就没你什么事了。”我那一天的情绪有点不稳定。
我最终没有开口答应,让她失望了。
林因很失落,脸上飞扬的神情一下没了,一下静了。我们无声地坐了一会,然后,她一个人走到一块绿茵地上,突然向左拐,一个人朝花圃出口处,快步走去。
我尾随她出花圃,来到灵隐路上。
那时,她已经招停了一辆暗红色的桑塔娜,头也没回地就走了。
5。
我很生气,但我没有叫她,我看着她离开我,看着她消失。
我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我知道迟早一天林因会离开我走的。在我的生命里,都是一些失踪的人,前面已经失踪了两个,一个是原妻,一个是卓文君,只有女儿司马无依还在我的老父母那里。
前天我给林因一张定期两年存款额为3万块的存折,要她给我们一人买一只手机。这笔钱是我去年帮助扩建、规整丝绸一条街时赚的。我原先想拿一张2万的给她,但我并不想把她放白鸽放掉,所以就下了3万元的颈套。
我想,林因不是那种拿钱就走的人。
……果然,我从风景区回去的时候,林因坐在我的电脑前。
我糟糕的心情一下好了,但我装着仍在生气的样子。她也不作声,很熟练地在网上滑行,动作像花样滑冰,从一个场地到另一个场地。我看到她见我来了,迅速把几个页面最小化,转到国内一家门户网站上浏览。
我走近一看,发现她打开了一个班级同学录。
接着我们展开了抢夺鼠标的战争,我们一句话也不说,我想打开那个班级,她誓死捍卫那个鼠标。一时间,只听得椅子响和桌子响,我们的脚为了要站稳底盘,都像蝙蝠一样抓牢地面。搏斗进行一分钟之久,最后,我把林因连同凳子端起来了。
“耶――!”她绝望地大叫一声,离开了电脑。
我还没有打开页面,她又狂奔过来。我仍没有说话,把她击退。
小屋内全是武打动作的声音,伴有粗声喘息。
林因终于绝望地缴械了,但我没有奔想电脑,而是被她身体的活力所吸引,我们无声地开始剥离,很快进入另一种行为之中。我有些疯狂,大口地吐气。林因发出了叫喊,持续了很久很久。
我情不自禁,在野兽一般的情爱之中,忘我地一口咬破了林因的右乳。
“嗷――!嗷――!”林因痛楚地喊叫起来,声音尖细,穿透小屋,在空气中颤抖。她痛苦地抱着右侧身体受伤的部位,在床上一个劲地颤抖,一个劲地哭和滚动,她哭出老大的声音来。
我知道一定出事了,但我那时像个动物一样兴奋和愉快,我的牙齿分明告诉我,那是天下最好最美的东西。我的舌头乖巧地寻找牙齿,问牙齿发现了什么。我的舌头通过神经告诉大脑:我的嘴里有异物。
我的下颔愉快地抖动着,我的心则在为林因的痛楚而痛楚,我的眼睛看着我无比疼爱的林因。
她是个女巫。
林因像疯子一样在极度痛苦中穿上衣服,风一般地出了门。
我紧紧地跟着她。
她一路都在呵气,像丧家之狗一般地急走。
我们到了武林门杭州市中医院,花了很大的周折,用很费解的口述,才让妇产科医生听懂发生了什么。接着,我们到了外科,又费了更大的周折,林因才在那里住下院来。
到那时为止,我和林因之间一句话也没说。
我希望我能服侍她,但林因希望我走。
为了不让同病室的女性觉得奇怪,我出去了,去花店买了八支百合,放在林因的床头。那时,她已经平静下来。
我怀着负疚的心和特殊的爱意,无声地奔走在病床左右。
所有的人都觉得我们之间关系很特别,有什么一种奇怪的东西存在。
为了讨盆子,我打的回到了小屋。利用非常有限的时间,我动了一下鼠标,打开电脑桌面上最小化的页面,发现了搜弧同学录“班级照片”的首页,上有一首小诗:华夏文明上下五千多年,为什么让我们在96年相知相识?神州大地方圆九百余万,为什么让我们相聚于杭城丝院?仅以上两点,足可使我们的缘份极其珍贵。
九六针织班,这个名字令人熟悉和激动!那时的同学,青春纯真;当年的人儿,快乐陶醉。
阶梯教室,体育操场,到处曾留下我们的俏身影,西子湖畔,钱塘江边,山水深处乐不归。
四年的时间弹指便过,毕业时流不尽伤心的泪。
在怀念中进入了新的世纪,大伙各奔东西,大展鸿志。
但我们都不能忘记曾经相处的集体,怀念你,永远的九六针织!别忘了,好照片大家分享!下面还有一段话:“班级照片”专栏由浙江丝绸工学院九六针织班的林因提供。欢迎大家推荐我们班级的好照片,怀旧的、有趣的、浪漫的我们都欢迎,同时配上一段说明文字。
我打开了“班级留言”、“班级照片”和“班级同学联系地址”,我的头脑里一下充满了许多疑问和许多新的东西。
夜晚十一点多,我又到了林因的病房,那里的病人都开始睡觉了。我轻轻走到林因床边,她还睁着两只眼,眼角有晶莹的泪光,折射着城市的灯光。
我们和一个护士打招呼,护士知道林因的伤势,同意我们一道偷偷离开病房。
我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护佑着林因回来。
我默默地坐在她身边,我想爱她,但我不敢。
……第一句话一定要由她来说。
下半夜了,林因说了一句:“你真可怕。”那一个礼拜林因都要到医院去换敷料,后来她找到了自己的同学彭淑珍,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但是,那个叫桂蕾的同学知道了,有一天专门来笑话我们。彭淑珍在省人民医院的一个科室当护士长。
过几天,浙大医学博士张若松跑来了,拿着一张报纸兴致勃勃地告诉我,说我的一篇文章在杭州日报的西湖副刊上登出了,文后请我带有效证件,去山外山菜馆品尝佳肴,还说是三人份的量。张若松要我带他去吃,可我留下了报纸,把他赶走了。
星期天的上午,我带着林因出发了,去凭身份证吃饭。
走出小屋,阳光在无风的天地里朗照,相当有分量。在杭州已经多年,我常常像《水浒》中的鲁达那样,几天没吃上肉,就要大叫“嘴里淡出个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