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第22/33页


  菜馆在玉泉的杭州植物园里面,叫山外山。正式开吃要等到中午,我们先来到苏堤漫步。那是一次不经意的散步,却让人感触颇深,一长条苏堤上到处都是落叶,在秋天的阳光里落英缤纷般地落下来,又像连夜积雪一样积起来,不过都是黄的,落在苏堤路径两侧的草木间和草皮上。
  我说:“林因,现在是深秋了吧?”一瞬间,我想起在四川和卓文君散步的情景。
  “初冬了。杭州的天气就这样!”很多很多的游人在这里走,和我们共同目击了这个上午的落叶景观。我心里想,一条苏堤上,至少有六成以上是外地人,他们一准在自己的故乡看到过落叶,或者是深山的落叶、涧边的落叶,或者是平原上的落叶,但他们和我一样,从没有看见过苏堤上这一种别有情味的落叶。
  我对杭州的风景很陌生。风景是很有细讲究的,漫步在苏堤,你走过来是一条苏堤,走过去又是一条苏堤。
  同一条苏堤,在这一个冬日里就变成了另一个苏堤。真正的杭州人不会在这样一个冬日里来观赏这么一个清气逼人的苏堤。
  漫步以后,我们静静地坐在植物园大门内的石椅上。石椅有点冷。一条细径从这里经过,车不多。过去一辆,就发出一阵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的摩擦声。
  这里同样也有落叶,但零零星星的。一片干黄的落叶在离开枝头朝下飘落的途中,会擦响它途中的树枝,又会以一种奇妙的物理的方式在空中翻转,绚丽极了。等它终于落到了路面或草地,发出一声着落的声响,听的人才放心。
  我们顺着苏堤途径岳庙走进了这个安详的植物王国,我们以为这里很静。
  其实,就在我们石椅四周,高低起伏的草地草坪上,这里一群、那里一群,分布着许多和我们一样前来领受冬日太阳的人们。只不过这里片场太大了,草地又被树木间离着,人说话的声音不容易听见罢了。
  裸露在阳光下的草坪优雅地托着他们,植被上的太阳青睐着我们这些热爱生活的众生。
  接下来我们就步入菜馆,享受那精心烹制的形式和内容并美的佳肴,大快朵颐,对我来说是双重消受。满厅堂里都是人,这是一顿没有明确主人的佳肴饭食,接待我的人看了一下我的身份证后,核实了一下我的名字,然后就恭请我们入座。
  接着,就开始热火朝天地上菜,一位小姐恭立在旁,我让她忙别的去了。
  临走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该感谢谁,当我们道别走出的时候,服务台那儿正忙着,里面都是享受生活的人。
  下午,我们往灵隐那里走去。我说:“那天,你从花圃生气出来,打车到那里去了?”林因说:“我能到哪里去?你头脑在不在脑壳里!”我想起来了,笑笑说:“我担心你会把杭州的的士价格打高的。”我们没有进灵隐寺,而是走到后面的中天竺和上天竺路上,那里也有三个大庙,而且两边树木茂盛,竹林清秀,人很稀少,有路,有溪水,有桥。我们看到好几只大鸟在飞。飞来峰那边,就是人头攒动的灵隐寺里面,香火太好了,人太多了。还是这边好,浙江省佛教协会也在这里,赵朴初写的字。
  一个老人用竹扫帚在扫溪水,他要把溪水扫得很干净很干净,真是天下少有。那扫帚倒是被扫得十万分地干净了!“……我后来不上卫校了,在家歇着也没事干,就到丝绸工学院来走读。
  我老爸是个文化名人,他死后,老爸的一些朋友来帮助我,但我想独立。
  我身上有病,我读什么都读不完的。
  你看我的同学录就知道,我跟大家说不上几句话的,她们在学院读了四年,我两年还不到,后来又转到大专班去了。“”但是你却很会编故事,你编了那么多!“”喈,难道你不会编?你说的四川的那些事,什么卓文君,难道不是编的?难道都是真的?“我妥协地说:”情绪是真的,情绪是编不了的。“”你这等于是说语言是假的!“”不争这个了。“”……我听过你的课,我很早就认识你。“”我感到很吃惊。“”真的。情况就是这样。“”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重大打击?你受过创伤吗?“”……我不想说,现在。我自己选择了凄苦,无助,这是心性使然,是我遭遇到的挫折性事件使然。“我讽刺她,想让她快乐一点:”你能不能不说文言,我的书读得少。“林因朝我大叫:”那你就回去读书!“”我已经毕业了,还读什么书?畅想未来,我司马相如的个人野心是很大的!杭州被国内外许多人称作是最女性化的城市,正是这座江南气息最浓的城市,滋养了我们杭州女性柔美、秀丽的个性特色,从中衍生出柔美、婉约、雅致的杭派女装。我现在想先以学院为基地,等我了解了杭派女装设计和制作的流程后,我是要做一个品牌的,与国内知名女装品牌相比,我至少会更注重江南地域的文化内涵。
  杭派女装分为少女装、淑女装、学院派、市场派、园林风格、都市休闲风格,不过总的基调始终是清新、婉约、甜美的。林因,你看我的性格能跟这个风格相融吗?“”我不知道你能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呆呆,一年半载,我就走的。“”你们男人都有野心的。“”你们女人分管情感。“6。
  鬼也不相信,一天,一个男人来找我,他居然是章为!章为这个人瞧不起万县人,整天整年在天下乱跑,是个飞天蜈蚣。
  浙大的哥们张若松带着来敲我的门。
  见到我后,张若松说:“我就不相信你会突然失踪,我到系里找,到你上课的班上找,打电话到你在外面有业务关系的厂子去找,都没有你的音讯。
  你这一段到哪里去了?真怪,很多四川老乡来找我们。“见不到他说的那些个同学熟人,我并不懊悔。人到了年龄,朋友就越来越少。我记得有一次有个叫光锡的和我关系挺厚的哥们从成都到杭州来,我特别激动,和他在海军招待所聊了一夜。我在凌晨三点钟的时候离开,从夜晚的杭城走过,顺着一条河道回去。
  那时,我才觉得那一夜是多么的没意思,无聊透顶。光锡以前的散文写得特漂亮,懂艺术理论和绘画,我们曾经有很多很多共同语言,我们曾想一道干一点惊世骇俗的事,我们也动手做了几年,热血为之沸腾过。可是,在他到杭州来的那一个晚上,他一个劲地聊股票知识以及他对股评的兴趣,而实际上,那时他对股市竟然没一分钱的投资,还在持币观望,而离他最近的证券交易所也还在成都,……可他对很多股评术语倒是倒背如流。
  章为为人很潇洒,是个无魂人,是个天地公民,很哥们,很义气。我们一见如故,我撇开了林因,带章为和张若松去找一家杭城的酒店吃饭。那一段,杭城新的店、旧的店、老店新开的店、上规模上档次的店,都有老鸭煲,杭州人特别喜欢吃老鸭煲。
  “两位博士大哥,能不能在吃老鸭之前,让我讲一只鸭子的故事给你们听?早在四年前,我在鄱阳湖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故事,是个放老鸭去杭州的民间故事。那里离杭州有一千华里,还隔着长江,那里的人住在长江江北边沿上,喝酒的时候,一个放老鸭的人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往年(总是往年,也不知道年头浅深)我们这里的人在正月过后,就到孵坊里去捉八九十只小鸭,一路放过去,逢山过山逢水过水。手里拿根竿子,从田里水沟里走,身上披身蓑衣,天当房,地当床,一边赶,一边放。等到了杭州的时候,鸭子都长足了,把它们统统卖掉,腰里揣着钱回来,或者扯些绫罗绸缎回来。”他很健谈,也很豪爽,抽的是中华香烟,到什么地方都注意排场,我们两个到他跟前都是土鳖,但他尊重我们,我们也客气待他。
  张若松说:“我上医学院时,有个同学他父亲就是放老鸭的,经常跟我们讲他小时跟着他父亲放老鸭的事,文辞中充满着深情,他说他父亲一篙子一篙子撑完了人生,一生活在天光水色之中,活在酒与妻儿之中,我那同学的背又黑又健硕,十八年前和我住同一寝室,睡对铺,他说他的身体是幼小时他父亲后面晒的,和吃鸭长成的。
  他还说他家祖籍山东,不知何年何月移居到了四川,他猜十有八九是他祖上放老鸭放到了天府之国、落地生根的。“我也想起来了过去,就说:”小时我家里养过鸭,那些小生灵生活在我们脚底下,毛茸茸的,一到下雨天它们就特高兴,拿嘴去玩水。家里养的小东西,我们会对它们产生感情。如今生活在杭州城里,在这个人间天堂,春天里偶有有卖小鸡小鸭的,……张若松,你那延安路那里有没有卖小鸭的?我看到有孩子买回家去养着玩,但十之八九都是糟蹋生灵,使它们早日归天。有时,在街旁绿草坪上就会有一只孤零零的小东西惨瑟瑟地呆那,遭到遗弃。有一次我捉了一只歪歪倒的小鸭回校园养,怎么养也养不活,我回天无力。“章为感叹着说:”杭州自古繁华,一方土地上的人跟别处就是不一样。
  你们真是幸福,活得滋润!我一直想来找你们,怕你们眼高,看不起没出息的我。“”哪里哪里。“杭城的大小饭店都拆了墙开了敞窗,红绿街中行过去,会清清楚楚看到整整一厅堂的众生在消费,有些是在二楼三楼上,侍者直立,人头攒动,热气氤氲,内里装饰各呈风情,好像悬在空中一般。
  玻璃把饭店的肚膛一览无余地反映出来,把一个城市的面貌反映出来。武林广场一带的杭州饭店的大厅堂在几十层高的顶楼上,每天都有许多人们活在那半空里。
  杭州人特别喜欢吃老鸭煲,里面金华火腿放几片,安吉的竹笋放点个,黄酒倒一小杯,味道极佳。各个菜市场里杀鸭的生意特别火暴,外地摊主拔鸭身上细毛的水平炉火纯青。据说欧洲的菜市场不卖活的牲口,有专门的屠宰场,君子食肉而远庖厨。
  我说:“富裕的一千多万杭州民众一年要吃掉多少老鸭呀!”张若松道:“富裕给我们带来的附加物很多,比如各种心脑血管疾病。”章为说:“依我说,天下植物是最忠厚的,天下任人宰割的小动物是最很值得同情的。”我说:“不过,随着时代的改变,我们已经越来越远离生产和养殖的环节(那是一个养殖者和被养殖者可以互相生发情感关系的过程),而越来越逼近消费终端,越来越‘物质’也越来越‘文明’,现在我们吃老鸭煲时从没有人还忏悔。”章为说:“司马相如大哥,你这几年一定发大财了吧?”每当有人问我在天堂杭州活得怎样,我的感受就很复杂,我也是放着鸭子来杭州的。其实,不管在哪儿,都有一些人生活在天堂里,只要他有钱,只要他觉得幸福;另一些人永远活在普通人间,永远有着普通人的一切喜怒哀乐。
  张若松问:“章为,你这几年赚了多少钱?”“两百万不到吧。”“你都做些什么?”“我什么都捣,一言难尽。”章为死活要付饭帐,我坚决不肯,他说:“好好好,那我们去找个地方唱歌去。”我和张若松互相看看,章为已经招停了一辆的士,我们只好上车。上车后,章为问我们到那个歌舞厅去,我立即变得很白痴,张若松变成傻子,最后章为要的士哥哥带我们去了一个叫红五月的歌舞厅。
  章为要了个包间,要我们两个先各点个小姐,然后他也点了一个。有章为在那里,我们一点也不怕。章为先唱了一首歌,唱歌前他朝着话筒大喊一声:“谢丑了!”然后他就狂歌起来,音量很大,他点的那个小姐和他对唱。
  我这里有个小鸟依人的小姐,不住地翻眼睛观察我。章为唱完以后,我们鼓了几掌。他对我身边那小姐吼道:“对客人礼貌一点服务周到一点!想不想赚钱?”我问那小姐认识不认识一个叫林因和桂蕾的人,她说不认识,说她们这里的人半年就要换一批的,人员在全国流动。
  经过了一个夜晚的消费以后,我们三个男人早晨起来又看到了新的一天的太阳。
  张若松要赶回去做实验,他也快毕业了,已经开始联系工作单位。我要到嘉兴去,章为愿意陪我一道去玩。
  ……关于我过去的生活,事实并不像我在林因面前说的那样。我和隔壁女子卓文君后来成了夫妻,在我离开万县前一年,那本身就是一件更不幸的事。章为是卓文君的亲表哥,所以,等量代换,我和眼前的这个章为也是亲戚关系。如果我和林因还像最初那样隔墙相依,始终不成夫妻,那将是一种非常理想的状态。可是,情况发生了变化,事情总往悲剧方向发展。
  生活是平庸的,它是一个顽固的覆盂,你无法击碎。只要一结婚,爱情马上就变俗,变成一种事务性的蠢俗之物。
  ……首先,我们两个人,要两套房子没有用,太空了。
  其次,我有个太俗的目的,就是想要卓文君替我照管我的女儿司马无依,也就是照管我前妻的女儿。我和卓文君成婚时,我的前丈人已经病魔缠身,把孩子给了我。我知道我肯定要离开万县,但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还选择了和卓文君结婚。
  我那时已经知道了卓文君的父母、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活着的和死去的所有亲戚,我都知道,我了解了她三代以上的家谱。和一个女人结婚了,也就是和她的一切结婚,真累。你必须这样,事情似乎非这样不可。先说卓文君的姑爷吧,那个喝一两酒就红脸、走不稳路的姑爷,样子……像是从老鼠洞里钻出来的刺猬,人是个道地的活地宝。我认识的卓文君的第一个亲人就是这个意义不同寻常的姑爷。
  姑爷在纺织厂看水塔。感觉上,他总是不能做什么正相事,总被分派来干这一类工作。姑爷其人,从头到脚灰楚楚,人却一天到晚精抖抖。纺织厂在北门,离我和卓文君住家的地方有二十分钟的自行车路。姑爷常常在我们吃饭的时候突然驾临我们家,在门洞底下就大喊“文君,文君”,他这么大声音地咋呼,就因为卓文君是他的侄女。
  卓文君一个人打单身的时候,常把她姑爷那里当家。冬天,她常去他的水塔洗澡、洗衣服、洗被子什么的,那里有热水和暖气。
  水塔安放在厂子大门边一个僻静的小院子里,被子洗好了,就烘被子,反正用的老共的钱,那里一切都是老共的。
  姑爷家住在坝埂头,人家都以为卓文君的家也在那,以前人家看到卓文君撩开裙子兜鸡蛋,地点就是在那个地方,其实那不是卓文君的家,卓文君的家在江边。卓文君是在她姑爷家那里上演了轰动小县城的故事的。
  早些年头,卓文君从家里常带些花生、两尾鲢子鱼给姑爷,是家里的土特产,不值钱。这姑爷,受人一滴好处,定忘不了。他一生与邻里相处与亲戚相处,都义字当头,宁愿吃亏也不跌面子,面子比命还重,而命却狗屎不如。
  卓文君在他家里无拘无束,逢年过节都在他那里过,自小就在他家呆得多,比自己家还多。
  姑爷他们一大家子人,共十口,从没给生活好好收拾过修理过,一个个生命原本的形态怎样就怎样,一个个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像刚出水的大虾。
  姑爷自己就是个极不安分的人,毛糙性格,没事在家呆不住,到处乱跑,像县城里一个老鼠,拐拐角角地跑。他到我那里,总五十米外就大喊着进门,大叫着,说今天给这家装水管子明天给那家装电线,好像他是个非常吃香的大忙人,接着他就大声咋呼自己出入的都是城里的大户人家,不是某局长就是某书记。他总抽空来侄女儿这转一圈,同时咋呼报告一通,也不在这里吃饭,说我们小锅小灶的,过日子过生活活受罪,别人家要请他。
  卓文君和我结婚,到场的亲戚都是她那一边的,这姑爷特别热火,替我们忙上忙下,上窜下跳,锣鼓家伙一台戏。他一见生人就兴奋,比我们还了解我们,遇到每个人,就沾沾自喜挤眉弄眼地对人说我和卓文君的爱情佳话:“卓文君跟司马相如两个是真好哎,千古就这一对!两个不声不响已好两年了,到今天才结婚!我保证,他们俩肯定一生不红脸不吵架。”姑爷是吹大牛的祖宗。亲戚之间,人人知道他这一点,只有他自己不晓得。
  他这么样吹牛,正好说明了他卑微。
  他确实是和许多头头们有来往,但都是求人家办事的,和给人家送礼的。
  有些亲戚看他说大话,听他咋咋呼呼地说什么事都能办到,就托他办一些事,他既然大话说前头了,就拼命为亲戚去跑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卖力是卖力,但一般来说,十之八九都办不成。有件把事办成了,中间有他自己偷偷贴进去的心血私房钱。
  他也不心疼,下一次接着吹大牛。
  说大话不怕嘴肿。
  他活一生,净靠大话支撑自己的小骨架。这个老人,他的营养液、他的滋阴壮阳补身子的东西,就是大话。姑爷貌相不佳,头秃,四周头发乱云飞渡。
  他从不为自己很酷的相貌自卑,他天天把自己打扮得像个老耗子修理工,浑身能拧得下筋疙瘩来,从不因为笑得丑就不笑,总是朗笑,总是制造气氛地笑,说话带有点耸人听闻的味道。
  卓文君曾对我说:“阿姥年轻时长相很好的,根本不愿嫁给这个秃姑爷,但是没办法,姑爷那种人总是让人没办法。”阿姥长相非常端正,嫁给了姑爷这个“讨饭的”,姑爷小时候拿着碗靠过人家门框。以后,阿姥就一口气生下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锅底下院子里,捡呀抹的,都是姑爷一个人忙。
  姑爷像一只精神抖擞的瘦猴一样,在他的生活里面丰了收。阿姥则学会了抹牌,和人闲聊,清闲,搞公关,她总是保留了身上那一种似乎是大家闺秀却又不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姑爷并不反对她有点大家派头,姑爷自己身上有先天不足,就想把阿姥当娇贵人养着。
  姑爷家的四个儿子是四只大蚱蜢,每天都要惹好几桩事,把万县城的水都搅浑了。三个女儿个个娇娜百态,每小时都要招几件事。
  家里众儿女各行其世,各有千秋,大闹县城。这些都是我跟卓文君结婚以后晓得的。
  老大章为臭名昭著,完全不关自己的事,也去逞狠帮别人打架,被判了十年的刑,不过他本就不是什么好种。
  7。
  林因问我:“这个人是谁?”我说:“我第一个老婆离开我、丢下孩子,就是要去找他的。”“是情敌还这么友好?”“他是卓文君的表哥。”“他就叫章为?”“是的。”章为身体壮实,有点宽方,混事有道,哥们极多。烫过卷头,穿过花衣,脸上有刺,一嘴黑牙,人见人怕,一副黑道老大的样子,笑起来却很温柔。他叫林因为嫂子,林因咬着嘴唇暗笑。
  被没收进牢里以后,很多小哥们三天两头到姑爷家来喊姑爷为大(父亲),要做他的儿,逢年过节都备足礼品来呈上,决不忘记。
  姑爷脑子一热,就忘了痛,常称赞那些狗东西,为儿子坐牢自豪。家里老二人不大,在纺织厂总被评做劳模,年年得到奖金,还分得到房,摊得上去旅游,人长得不错,一次次为这个姑娘那个姑娘去打胎,人清秀消瘦,直到结婚,还回不过来劲。三子是个女儿,初中一毕业就坚决要嫁给一个五毛三鬼的小徐,为青春发疯,不顾姑爷阿姥的反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不相认,后来嫁成了,刚养了个女儿,又离了婚。和家里不和时,常去跟卓文君相依,重新又过青春单身生活。
  老大刚放出号子时,准备去打那个小徐,不过都是一条街面上混的人,打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也没真动手,小擦了一下对了两句嘴完事。四子是个很丑的男孩,身上有小儿麻痹症遗留,个头很高,瘦长长的,像根毛竹竿,经常在家门口没事踩个高跷走来走去,不过,长着长着人越来越端正,闲得慌,跟这个那个学生意学手艺,一事无成,一看上去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不像个好人,但无法去干坏事。
  姑爷常挤眉弄眼地夸说自己本事大,说他自小是个孤儿,家住在县城郊外十里处的村子里,自己从小就不守分,不愿在田地里抠一生,就流浪到了修路工地,他说,那修路工地后来就成了交通局。说着,他还一拍屁股,后悔自己,说,自己当初要是赖在那里不走就好了,那现在起码也在交通局搞个副局长当当了。
  姑爷常以交通局老职工自居,在外吹牛。老大出牢时要买车搞运输,办这个证那个证时,姑爷往交通局跑求这个人求那个人,办得很不顺,一个人在外面骂爹爹骂奶奶,回到家后说:“我往那里一站,个个都认得我!一个红章子就盖上去,局长亲自签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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