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第23/33页
我操他妈妈,我哪次去,不是局长亲自给我签字?“姑爷这样说:”我官不大,但我什么事都办得成。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天生就是这鸡飞狗窜的性格。“卓文君始终觉得姑爷家热闹,不大回自己江边那个家去,老是往阿姥家跑,寻开心找热闹。卓文君说:”一个人觉得哪里好就是哪里好,这是一点也勉强不得的。“阿姥和姑爷也把她当亲的疼。当卓文君在万县城里也算得上是个野史人物时,她仍三天两头地往她姑爷家那个破狗窝里一颠儿一颠儿地跑。
他们家老大章为,按卓文君喊,是大表哥。大表哥放出号子,提前了两年,据讲是在白湖农场表现好,减了刑。
其实是姑爷、阿姥和卓文君组成联合行动小组,共同努力的结果。姑爷老家那里,有个什么人在省里什么地方的干部科当个小头目,这一个线头,被秃头姑爷摸到了,从此以后,省劳改局里的所有人,大到笆斗那么大的头头,小到老鼠那么大的头头,他都跑熟了,都认得了。
“可惜的是,后来家里没人再去坐牢了,要是有人再去坐牢的话,”姑爷吹牛说,“我会立即给他办好保释的。”有时,姑爷在家里大叫:“戳他的妈妈!当官的玩的那一套,是小百姓花大工夫才摸清的,花了血本才摸清的。”姑爷又说:“我头胎生的就是大小伢这种鬼东西!其实说心里话,我最喜欢的就是老大。二胎,你看,我一养,就养出了个劳模,而且年年先进,小姑娘都排队要跟他睡觉。”我问姑爷老大从牢里放出来花了多少钱时,他张开老手,伸出了一个八字,痛心疾首地说:“花了几杠子数哎!”阿姥长相不错,姑爷让阿姥去找万县城一个有名的医生,那个名医声望很高,性欲旺盛,极好女色,他有老关系在省劳改部门。那名医后来放了架子,和姑爷两人处得不错。姑爷还把自己家像一朵花的侄女卓文君介绍给他收做干女儿,卓文君后来一提起那个名医就恨他,就揭他们家的老底,骂她的干爹不是东西。
卓文君是有阅历的人。
大表哥放出来那天,有两辆小汽车,一辆奥迪,一辆桑塔娜,领头去接他,还有十几辆大小车子在后面浩浩荡荡,那还是八十年代,就一路招风显眼地回来,开了十几桌。
好像是从黄浦军校毕了业一样,出了牢,他一身的抱负,根本没时间在家里陪姑爷骂那个社会,马不停蹄地就立即去赚钱去了。
他拍拍老爹的肩膀说:“你就坐在家里给我好好地骂娘吧,我在牢里呆八年了,我现在知道这天下哪里藏了宝,我要去拿大把大把的钞票来操他们的娘。老娘,还有老头子,你们先给我弄五千块钱来,我手头的钱不够,我要去打点朋友。我这人你们信得过吧,拿一还十的!”大表哥在牢里学会了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人已经变得家里人都不认得了,他成熟了,懂得人情世故,会应酬往来,行事仗义,稳重板实,有阅历,信得过。
卓文君的大表哥章为,表面上与我的生活不相干,实际上他给我的生活刺激很大。当时,有一个也从农场放出来的女孩,每周从沙市来找大表哥。
女孩不是那种一碰就稀里哗啦的不结实的女人,她家里很有钱,家里准备给女儿买一辆十一吨半的大卡车,女孩想找个永久性合作伙伴,可是,那女孩最终没翻过父母那道坎子。
卓文君就在我耳边点评过她大表哥章为说:“你看,小子不害,姑娘不爱。”姑爷家里热闹是热闹,可几张闲嘴都在吃姑爷一个人的,家里日子不宽裕。
老大放出大话说:“老头子,别心疼。
今天我吃你一天,明天还你十天。“还没到一个礼拜,老大就从家里把锅灶撤出去,吃天下去了。立即就拿到了一张驾驶照,是B照。他生活得得心应手,他的吊儿郎当和漫不经心是因为他应付起生活来,绰绰有余。
卓文君说我,说:“你这种人,跟他们不同。你对天下缺少胃口,无力,还容易厌倦。”姑爷住家的北门坝埂头那有一个做鹅毛生意的,那些年发了大财,常常要运货到广东汕头去。
他既要找一个开车的,还要找一个凶悍的押车的。一个从牢里放出来的人,对他来说,就是他要找的两个人。找老大一举两得。老大为人,众有所知,跟人相处,肝胆相照,几句话就要跟人家拜把子,人家一下就相中了他。
这样,一张见习照,一趟长途,十天半个月下来,也有几千块钱。卓文君的奶奶去世那天,在万县城里得到消息,大表哥那天正好要出车,准备晚上六点出发,听后,立即放弃了那一趟两千多块钱的差事,吵着要跟众人一道去做丧。连姑爷和阿姥都说:“你个搪炮子子的,你也不认得老太太,你去磕头,她也不认得你!老祖宗也不晓得你是哪个儿子孙子,你跑去哄什么热闹?”章为包了一辆车,把众人装着,还是一道去了。
在一帮下三烂的乡亲中间,他甩的都是红塔山,越是别人瞧不起的人,他越是瞧得起他,越是尊重他们。别人吃什么,他也吃什么,他不要享受别人好意为他安排的优待。他愿意跟众人同甘共苦。在老太太棺木前,他个后生,啪地跪下,三个响头磕出去。
众人全部笑着喝彩,高叫他是一条汉子,棍气!这些是卓文君的阿大,也就是后来成了我岳丈的那个男人,在我们家里喝酒时说的。
他把它当着传奇讲出来给我听,每一次三杯酒下肚,就讲一次,满心的赞赏之情溢于言表。
由于我的拿不出和清高,那一次,我没有去发丧。卓文君家里很多的喜丧事,我都不在场。
同样,我老家里的喜事丧事,卓文君也不去。大家都有借口,有个工作在牵绊着。
再说,什么事最好也都不要强求着。
8。
以后,姑爷就常来我家,报他家老大在外赚了多少钱,大声叫着,像三九天吃辣子一样,老头很痛快,嚷得全万县人民都知道。
卓文君避开姑爷,小声地对我说:“家里一屁股债,就指望老大来撑家了。”那边姑爷听见了,大骂卓文君道:“捣妈的,背过去说我坏话!”卓文君说:“我们是在说,大表哥马上要买车,我们这还有些钱,先给你们拿去用。司马相如不抽烟、不喝酒,花费也小。”姑爷立即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道:“哪要你们的钱!老大这个捣妈的东西,搞到今天也搞不少钱进腰包了,可是他这个捣妈的东西,三天两头带一车子人下来,还不愿意吃你家阿姥做的饭菜,一开就开到大酒馆里,一顿就是八九百,狐朋狗友,都他妈的一样货色,挣得多花得多,他们的理论是花得多,挣得更多。这样一搞,家里也没个鸟卵子钱了!……有些人活在世上,几个钱夹屁缝里,在街上跑三个圈圈子,还掉不下来,他们这些搪炮子子的,吃光花光!偏偏他们这些东西,有的是钱。一提到要钱,他们马上就到一块凑份子,平空里就来了许多钱,这里还没说买车,那里这个狗东西那个鸡巴弄的就定好了,说要出多少多少钱,都他妈的很义气。
哈哈,我不愁的,他的事,不要老子烦神的!他们都有本事、有能耐,哈哈,你们有钱,先搁着,等我要的时候,我再跟你们开口。“卓文君对姑爷说:”姑爷哎,我告诉你,当心老大在外面又干坏事,又进号子。“姑爷说:”这东西精得很,你放心,比鬼还精。吃过一次亏了,他八辈子也不会再坐牢了。
上一次也是替别人坐牢,不过,他信誉是打开了,人缘是搞好的,没人不佩服的。“卓文君拿来家里的好烟和好茶,让姑爷自己吃。姑爷把头直甩,说:”丫头哎,你还不晓得我啊!不吃烟、不喝茶,好烟好茶更是不抽不喝,烧酒哩我还吃两杯,也就是几块钱一瓶的。
……而老大他妈的整天在外面都吃好的!“一说到他老大,姑爷就喜笑颜开,一脸崇拜。
卓文君说:“不是经常在水塔看见你叼着根烟吗?”姑爷大笑说道:“哈哈哈哈,那都是人家给的。人家给的,我干吗不吃?老共的我更抽,不抽白不抽。我吃烟都是吃着玩,也没瘾,我自己从不买,有时家里一包烟都放霉了。……乖乖,不像我家大小伢,那个捣妈的搪炮子子的一天两包烟,至少两包,都是红梅以上的,从不抽孬的!乖乖,花钱像淌水!钱他妈的就是草纸!”姑爷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准备继续说话,看到卓文君给他打着了打火机,连忙从烟盒里抽了根烟点上,抽烟喝茶的动作都不大像是个熟练劳动者。
姑爷又说:“哎,电视上,穷人家里都为钱吵架,有钱人家都为那个感情吵架。……大财主大富豪家里吵嘴,十有八九都是为个情字。我们家里,你们晓得,空卵卵的没一个钱,可我们一家从不吵架,老大那个东西整天在外面花得多,他跟我吹牛皮说钱是身外之物,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吵架,伤了一家人的和气最不划算。……在我们坝埂头那里,左右隔壁一比,我们家里最穷,吃饭的嘴巴最多,可我家里天天吃肉吃鱼!我想得开,我家里人个个能吃,都他妈的像狼一样,半头猪,半天时间,连毛连屎都夹生吃掉了。……我们单位里有些人,没用到顶,聚到一起去打麻将,连和带开自摸压档加在一起也就五毛钱,喝的是大曲酒,活在世界上,就一个字,穷!还整天骂社会上都是五毛三鬼的人把钱抢走了,其实,说这话的人都是没用的人,都是没鸟本事的人!天下财富天下公,你有本事你就多拿多得,你没鸟本事你就少得。……一个有钱的,有一千个穷鬼给他垫背站脚,没用的人总比有本领的人多!以后你们瞧瞧,这个社会上哪个有钱哪个就说话,你没本事,这个社会也不稀罕你,那些说风凉话又穷得叮当响的人,是他妈最没用的人!”姑爷说话的时候,阿姥总是心不在焉地不把他当回事,阿姥听惯了姑爷的吹大牛。丑姑爷却始终把阿姥当回事,一生死守着端庄的阿姥,捍卫大气的阿姥,生怕她移情别恋。
姑爷和阿姥一道坐着。姑爷放肆无忌地说话,兴风作浪,横喷唾沫,也喷他剔牙剔出来的食物残渣。不过,姑爷说话时有时要看阿姥的眼色,阿姥晓得他的老底子。姑爷是个热闹人,在家里并没多大的地位。阿姥性情温和,这一点她侄女卓文君和她相似,她从不严厉地说姑爷。
阿姥温婉地对我们说:“你们别信他的,十句话有八句是假的!一张嘴就要得罪不少人,他跟他自己家那边的亲戚差不多都吵翻了,跟我们家这边的人就装棍气。”姑爷又天上地下地说着本城大街小巷里的事来,递给他的烟点着了,拿在手上,他举着那半截已成灰烬的烟,就像举着一本繁体书在用老花镜看一样,停在空中,也不抽也不弹,只顾说。阿姥示意他,他也没领会。
阿姥突然用手一指,原来姑爷的裤裆拉链忘拉了,龇牙咧嘴地张着。
姑爷像被蛇咬了一口,“奥”了一声,拉上了,一边还咕哝着说还是过去裤子上用的扣子好,说扣子比拉链好,自从用上拉链后大家就都忘记拉上了。
我故做不知,漠然旁视,他们很快也就神态自若。后来卓文君端着茶杯进来了,弯腰放到茶几上。那天卓文君刚洗过澡,穿着胸口开得较低的便装,胸口晃了姑爷的老眼,姑爷一时不能自禁,边说话边眼随着卓文君转,说的话也语无伦次起来,不知所云。阿姥一下截断了姑爷的昏话,说明了那晚的来意。
原来是姑爷那方有个亲戚家的一个女儿,要看妇科病。
卓文君看着旁边的苹果,说:“看病找个人就是了,到我这来还买什么东西啊?”客厅大桌上放着姑爷和阿姥两个买来的苹果。
姑爷盯着卓文君说:“不是买给你们吃的,是买给小伢子吃的,司马相如家的女儿搬来住了,按说也喊我们爷爷奶奶,她喊一声,我就要给钱给她,就要买东西给她吃!”我把司马无依叫过来,让她喊爷爷奶奶。姑爷和阿姥都摸了我女儿的头,左看右看。其实每次他们走后,我女儿就称姑爹是坝埂头收破烂、检酒瓶子的。
卓文君在旁边看了,不言语。
姑爷后来对我说:“万县医院里,我们原来有一个老关系,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到他家吃饭,最多的一天我在他家吃两顿,他天天把我当三爷一样客待。可是,后来那个捣妈东西,……我们不来往了。要不啊,看病找他是一句话,他在医院还是踩得动的。……你阿姥到他家去过之后,……就说他不是东西,喜欢跟人家女人动手动脚。不是你家阿姥一个人说他不是东西,别人都说她不是东西。可社会上的人就是怪,还反映他不错,说他德高望重。……一开始,是我牵线,让卓文君做了他干女儿的。我哪晓得他是个人人骂的人哩!那个捣妈的东西像个老畜生一样,人家传闻说他跟他儿媳妇有名堂,你说可得了?他儿媳妇原来是他科室里的一个什么护士,和他处得很好,后来他把她介绍给自己儿子了。这些,你阿姥都清楚,不信你问问她!……以前我们相处时,他是个有身份的人,方面大耳,从没想过他还是个坏东西。
……去年,人家还说这个老畜生在医院里调戏别的医生家老婆,被别人发现了,抓到了把柄。
有一天,嘿嘿,当众责令他戴了个痰盂从三楼走下来。
嘿嘿,他戴着痰盂走下楼,他就出名了!可他又不敢不戴。……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那个老畜生,也是该当那样的。……以前我们关系很好,现在在大街上见到了,都翻脸不认。这个老东西!这个老东西!“阿姥一个劲地示意姑爷停下别说,可姑爷还是把事情一口气说完了才停下,才望着阿姥。
9。
把章为送走以后,我觉得我们之间其实有许多话要说,也可能要说一生才能说完,但说八生也不会说明白。我感到空落落的,他也算是我的一个熟人,一个故人。
我们都小心地绕开了某一个话题核心,不触及敏感的地方,有一些事情永远会在无人涉足的处女地闲置,而人类都喜欢在无关痛痒的地方游走。
我是卓文君生活里的迟到者。在我到来之前,她的生活就已经全面展开,正式开演。关于她的许多剧情,我是不知道的。我错过了很多内容,我很失落,我无法、也无力追回。
卓文君在县委会上班,在县里一号人物身边,这使得她有一种身份,使她在她姑爷等人的眼里不一样,也使她有了一种很好的个人感觉,走起路来轻快一些,说起话来更有优势一点。
女人被矜持一装点,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时间一长,在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让别人看了,也觉得不一样。尽管有些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知道她的底牌,可也惊叹她现在的姿态。
我和卓文君的蠢俗的短暂的婚姻,使以往我们之间充满诗意的一切,包括那有意味的隔墙相依,都没了意思。
我们给生动、充满张力的过去生活盖上了一个戳子:作废。
时间的酵母会把一切变质的。眼前的现实埋葬了悠长的过往。当过去被埋葬时,过去的性质也要重新认定了。
跨越了陌生期,进入了生活的腹地地带,那里一环一环、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绕着盘着的都是平淡。时间的酵母会使盐钵子生蛆的,是这样的。
我的调查的步履蹒跚,充满着艰辛。
我唯一缺少的就是一顶鸭舌帽子。
章为后来不开车了,那老板在汕头开了个厂子,他开始帮他管理厂子。年底,章为骑了辆比大狼狗还要高许多的本田大摩托回来了,是正宗的,而且没有牌照。骑着那玩意儿在县城的大街上一跑,一城的摩托都灰溜溜的开始感到自己不是个东西。
章为说,汕头海边的摩托,比地底下的死人骨头还要多,堆在那里任海水拍打,都是日本货,绝对不上锈,都是从国外当垃圾运来的。
姑爷给章为在县城近郊找了个对象,那女子人长得很糟,可姑爷说那姑娘不错,鼻子眼睛都是全的。章为二话没说,就订了亲。
他说:“我这一辈子,至少也要让老头子老娘高兴一次两次吧。好,我要成家,要养儿育女,再糟的老婆我都不怕,咬着牙娶回来就行了。我要让大家过个像样的日子,我要把穷老头穷老娘养富。我人在外面,什么时候……可能突然就回不来了,要么就少条胳膊少条腿回来了。
人在外面,什么事都干,外面世道谁还不清楚?下别人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事,标价两万块。
没路走的时候,我也干,去替别人搞定。“他一边说,一边要大家别尖叫,说是说说玩的,吓吓旁人的。
腊月里他订的亲,正月里那姑娘就要老大带她到医院去找人打胎。姑爷阿姥不干了,怕搞成了习惯性流产,死活要保胎,并向女方说,也向老大说,干脆结婚结掉算了。
结过婚以后,老大把丑老婆甩在家里,立即回了汕头老板的厂子里。可是,上半年又回来了,不在那里干了,和家里一个狗肉朋友合伙买了一辆大卡车,开始愤怒地赚钱。那时候,新媳妇成绩斐然,给他生了个女儿。
姑爷那一段时间人前做出喜庆的样子,实际上心底气得呀呀呀呀叫。一家人都是要强的人,偏偏生了个女儿。一出门,就脾气暴躁得像只球,在大街上,见着人就吵架,骂别人。阿姥则郁闷得没声音,无奈是国家政策,没你的什么办法可想。
那一辆车,借了十几万块钱,有债在身上,人就心急火燎的,顾不得小事,章为一天到晚在外面拼命跑车赚钱。
一年之后,老大又腿巴肚子转筋,把那一辆车让给了朋友一人去干,自己在外面瞎干,今天想这个,明天想那个。
过一段,卓文君说县委大院里有一辆八成新的皇冠车要出手,原因是上面正在查高级轿车查得紧,卓文君就替大表哥想到了,跑去跟姑爷和大表哥一说,大表哥第二天就拎着一包钱去把车开走了。
与此同时,姑爷开始向全县人民进行演讲,说他们家买了一辆皇冠。从此以后,章为风风光光地开着那一辆皇冠,专送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往四面八方跑,客人主要是县委大院的。卓文君手头有着章为的呼机号,一呼就到,转眼人就来了车就开不见了。有时有几天公务,上成都上重庆,老共的钱更是好赚。
我们的出行也方便了。但很难解释,我总拒绝坐那辆车。
我一直不知道卓文君在大院里唱个什么角色。我只觉得,有些事,比如政治,可能非要女人来做不可。而我,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政治,它就立即像弹簧一样反弹出一块石饼重重地击伤了我,把我击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我和那个削职为民的前县委书记的关系,成了后来人们耻笑我的把柄,我一气之下,就坚决和他交朋友。后来我单位里很多人对我的态度很微妙,把我的第一个婚姻当做是殉葬。普通的人们对那些高高在上、有头有面的像样人物的倒霉,抱有一种永久的快活的态度。我被动地修正了我的人生策略,偏要证明我与前领导人是纯净的私人关系,以证明政治投机一说的空穴来风,而且,我还准备用毕生之力把这个证实到底,以表示我对天地之间普通人情的珍惜、对政治的漠然。我还决定把我那个女儿养到底,不管她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