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轻薄》第5/33页
我拿给她伞的时候,我顺手拿起了一支笔和一张纸,放在我的桌上,我把伞交到她手上时,要求她说:“能写下自己的姓名和住址吗?”我猜想,一个人,既然借了人家的东西,就应该留下自己的姓名,因为别人并不知道你是哪个你是哪里的人,一个县城光学校就有好多所,一所像我们这么大的学校光是女生就有很多,更不要说社会上的那些年青人了,你到现在没有开口,我怎么能知道你是谁呢?我怎么能知道你明天就能还我伞呢?可是她一知道我要她写姓名,立即就把伞还给我了。她很敏感。她的动作表明那天晚上她决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是谁,她为自己的名字和这个世界赌气,她也决不想回家。她还了我的伞,人也往回走,她还想回到教室后门那里去。
我伸出手,轻轻地就挽留了她。其实,她并不想走。她进了我的房间。我要她坐在我的一张木椅子上,她不坐。
我再执意要她坐,她才坐了。我说了很多话。我的意思大概就是,你用不着害怕,我没有坏心歹意,你可以在我这里呆着。我说:“你晚上在我这里睡吧,我可以到别人那里去睡。这么晚了,又下雨,你再走出去,也不安全。”我当时很年青。我的房间十个平方米,很新,很干净,主要是一张床,床上有一床线毯,还有一张办公桌,和几张课桌。
她一直不作声。
后来,我做出非常信任她的样子,把房间的门交给了她,我说:“你今晚就在我的床上睡吧,电灯拉线在这里,你把门从里面插好,我到对面同事那儿去歇一晚。”她同意了。我那时还很年青,我根本没考虑到她的家人将度过一个怎样的夜晚。
还有,我也疏忽了一点,那就是我根本没有问她在那样一个下雨的晚上,她到底吃了什么没有,而或许,我的房间里还有点什么吃的。
让女孩一个人呆在我那儿以后,我就一个人出去。我什么也不带,以表示对她的信任。我空着手出去。两百米水泥过道的那一头,教数学的童中文就住在那里。四楼的洪雨华和楼下的王帮根那几天都不在,门锁着,那一段他们可能正在外面谈恋爱。那是恋爱的季节。我就到东头去找单身教师,到四楼去找何章保,他那边房间是厕所间改的,何章保也不在,他那时喜欢在万县城里到处找人下棋。我再到三楼去找陶光晓,他也不在。后来我到童中文的房间里,一下把他和陶光晓俩双双捉到。他俩那么晚了还坐在床上扯闲淡,他们总有许多的话来扯。
他俩都是襄安人。
我打门进去后,我记得童中文还披着件军大衣,那是个夏秋天,可他胃不好,他有理由穿军大衣。他们俩笑话我,问我,十一点多了,还来干什么。
我告诉他们那女孩子的事,然后,我就上他们的床,我们三个人睡了。对于陶光晓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里而在童中文那里睡,我根本没问。他们没事的时候都在一起,包括睡觉,他们不愿意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独眠。我入伙以后,陶光晓也没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睡,而是我们三个人挤,他房间那里的床闲置着。我们说了一会子话,说了一会子那个女孩,他们两个猜了很久女孩的可能的情况,而我并不关心这个。然后,我们就都睡了。
我深深地记住了那个女孩子,记住了那晚我所经历的事。
我遇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一个不回家的女孩,我让她在我的房间里度过了一晚。那个晚上,对许多人来说,是一个正常的夜晚,可是对她来说,是不寻常的。
那个少女,她一定很疲惫了,离家出走是身心都很疲累的。很多年过去了,现在,我还能一下就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那件事来,也许,她早就忘了这事,但我想,某一天,她肯定也会突然想起年少时候的这件事的。
第二天清早我回房间时,那女孩已经走了。她把我的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以表示感激,我领会到了。还从没有过谁把我的被子叠得那么方方正正,我自己从不那么认真地为我自己叠被子。我想在我的桌上找纸条什么的。
我想,一般情况下,一个受到别人帮助的人,都会有一句感谢的话的。但是,遗憾,没有。我又在我的房间里找别的带有她的个人信息的东西,但也很遗憾,一丁点也没有。女孩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鸟儿从空中飞过,不留下任何痕迹。她只留下一点让人想象的气息。
后来,我安慰自己,那叠得整齐的被子,就是她的语言。我对自己说,其实,她已经道谢了。……事后,我听谁说那女孩是城关镇中心医院某某牙科医生的女儿,好像是陶光晓他们调查出来的,但他们也不能确定。又有许多别的说法,说她是谁谁谁。第二天,许多人在暗地里对我房间里昨天晚上发生的故事兴味盎然。而我,很快就已经被那年头的什么别的新事物吸引走了。那是1984年,单位给了我一个教学楼上的单间,我把年青的自己歇息在里面。
13杭城在下雨,学院校区里也在下雨。我说:“我突然就想起过去的这件事了。”张欠一直在听我说着,我并不知道她内心里在想些什么。
稍后,她说:“我相信这故事是真的。”她又问我:“你后来……也没去找她吗?她也没来找你吗?”“没有。”“我要是那女子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你,会在暗中关注你的,因为你让我度过了一个安全的夜晚,又是在我少年的时候。”“我长得并不英俊,人太高,又鳄鱼嘴。
一般的年青女子都不敢来爱我。“”可那时候,对那个女子来说,已经不是你长得怎么样的问题了。……其实,我觉得,你长得不算好,但也很经典。“”我很奇怪,她就那样消失了。“”你为什么忽然讲起这个故事哩,你是不是有一种预感……觉得我也会离开你而去?“”是的,我有这种感受。每一次你来了之后,走了,我就想,你再也不来了。因为我不知道你的一切。你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空白。我感觉,你是乘着谎言的小船来的,你会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实际上对一个陌生人来说,谎言和真话是一样的,一样的真实,旁人也不愿意去计较,反正明天又将分离,又将彼此不知,除非要在一起相守,否则谎言永远也不会揭穿……“我看着张欠说:”你不像是一个下岗女工。“她眼看着旁边说:”我只是……一个女人,而且,我还生着病。告诉你,你的预感要实现了,我要和你拜拜了,或许明天你就将见不到我,我要消失了。在你还没有完全识破我之前,我要走了。……在萧山那里,我有一个亲戚,……我直接跟你说吧,他就是我的干爹,我准备到他那儿去。……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前几天我在浙二医院检查出来,还很小,三个月。
我想把他生出来,生下一个孩子,或许,就能彻底治好我身上的这种青春癔病。……今晚,我把我的时间都给你,明天我们就各人是各人了。“”我会把你留下来的。“张欠朝我摇摇头,说:”我知道,你现在说的是真话,因为我要走了。但你迟了,你在该说的时候没说。……你不能留下我,不,不,你不会留下我的。你只是玩玩而已,我也是随随便便来你这里走一回的。你把我当做鸡,当某一种器官,……当我觉得你在把我当作妓女时,我就知道我们的明天了。事实上,告诉你吧,你不过是我青春癔病行动中随机取样的一份而已,在杭城的巨大的场中,我总会不时地找中一个对象。我只能这么描述我们之间的事。我是一个病人,当我个人在生理上最需要情意对象时,你出现了,我也就势选中了你。其实,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阴差阳错。在我每天都到工学院来找你的时候,你正好出动了到杭城去大海捞针找我。我连续到你这里来过七天,都没遇上你,后来,我只得反过来去找你。……最初,我被你给我的纸条上的头衔和电话号码耸动着,经过无数次的想象,我对你这个不真实的虚像产生了真切的依恋。
当我们终于上床之后,我又一次深深地依恋你。我的病症需要这一种治疗,我的情意也需要找到这一种归宿。那一段,我很想天天晚上留在你这里。
你知道的,我不知羞耻地当面求过你,但是你不允许,你让我回去。……我是一个学医辍学的人,我知道我自己的一切,一切需求、一切愿望、一切弱点,和我将来的命运。当我在你这样一个异性面前说话时,我是极其正常的。可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不在你这里的生活,我的另一面的生活,是多么的阴暗潮湿,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最初,你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种生理学上的存在,我把你看着是一种我要寻找的标本。
你的名字让我觉得稀奇,我父亲是个老师,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司马相如的故事,也许,可以说是你的这个名字,让我们相逢了。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也许,事情发生了,就不再值得珍惜。也许,本来就很平淡,只不过是最初太多的无限的想象让情意对象充满着特别的味道罢了。……司马相如,我现在突然很厌倦很害怕我们之间的事了,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已经睡过觉了,我,我和你!我呆在你这里的时候,我完完全全被这件事占据着,我很愿意跟你做。但我一回去,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头脑中想着你那丑恶而又奇怪的玩意,我大白天的时候也失眠,我头脑中还是你那东西,我求我死去的父亲回来训我骂我甚至揍我,但他,我唯一指望的能拯救我的人,不能回来了。他活着的时候满箱满柜的清规戒律,死去之后就如此地对我放任不管。……我不能指望我的妈妈,她是淫荡的,我知道她内里是非常淫荡的,我知道,她外表很规矩很秀气,我也知道我这个女儿和她内里是相通的。我知道,我现在的状态如果让我妈妈知道了,她会高兴,高兴她身上渐渐开始失去的欲望在她女儿这里延续下去了。……我一夜一夜地失眠。
我现在……厌倦极了,我现在又处于另一种病态了,我原先以为我的青春癔病被你治愈了,因为我已经放弃了白日梦游,我在心里天天感激你,但是,现在,情况又来了另一种变化。
我说的是实话,我一下从一种状态滑到了另一种状态,我很沮丧,很低落。
我感觉得到我的病态,也许,病会贯穿我的一生,直到我死。……司马相如,你相信我说的吗?我很害怕,你知道最后两次我们在干时我在全身发抖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我现在除了一个人呆在家里生病,就是到你这来了。
我呆在家里的时候,就只有一桩事,那就是等着你呼我。
我的时间空旷得很,无边无际,空得让我恐惧,我对到你这里来充满着厌倦,但我又希望来,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找借口来,我一来,我们自然免不了要做那事,我始终处在一种神志和情绪的衰弱虚脱之中,也许这是一种永恒的状态吧,是一种我无奈他何的生理上的状态吧。……我不想隐瞒我的病情,我想让你知道,因为是我们两个在共同做着那个事,你也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我的来自情绪深处的那一种厌倦。“看着她消瘦的样子,我相信她说的这些是真的。
我发现过她眼里一种奇特的阴影,像山中的烟雾一样,很快飘散过去,那瞬间的迷惘,足以触动人,那种东西像夏天傍晚西湖湖面上的蝙蝠一样,鬼一样地轻捷地显现,突然地、不祥地歇脚到人们快乐的心境里来。
那天夜里,杭城的雨下大了。
隔壁一家单位的楼上的水柱子冲到我们这边矮楼的一块铁皮上,间歇地、但又持续地发着哗啦啦的声音。
我预感她真的要离开我而走了。我们呆在一起,我从没对她美好的身体厌倦过,我越来越珍惜她了。但是她今晚的话,是离别打招呼了。她无声地把自己给打开了。
她有必要把自己打开吗?她为什么用这一种有点让人感到哀怨的方式把自己打开哩?她没有必要说自己有病。
她可以掩盖。我一点也不相信这是机灵的女子在按部就班地演戏,在出一些难题给我做,我不相信这是戏。
我忽然灵魂一动,又一次觉得林因就是我过去遇到过的某一个女性。我的这个想法没有理由,但我坚持这个想法。
我不能失去以前,就跟我现在不能失去林因一样。我要抓住她,不放走她。
她倘若是我生命里的一个故人的话,她自己一定想知道她现在在此处的样子,她也一定想知道在我眼里她自己的样子。于是,在那样的一个雨夜里,我决定用故事挽留林因。我又说起了那个已经开了一个头的故事,我继续讲下去,也是重新讲下去。
杭城下着雨,下着很大的雨。林因和我坐在一片哗哗哗哗的雨声之中。一间小旧楼,是雨中的一座孤岛,无法隔开外面的雨的声音。前面不远的公路上,传来滞重的汽车带水行驶的沉闷声。一条车道,就是一条音响轨道。
车轮滑动在我们意识中发亮的路面上,刺刺刺刺地响着。
灯柱里面的雨,亮着,斜栽着。一声响亮的刹车的惨叫声让下雨的老天心里一揪,让城市一阵皱缩,让城市的血管里抽搐痉挛。
小旧楼无法拒绝这一切。只要天一下雨,女人就很聪明,并且显得有灵性。
14我这人,上大学的时候,就比一般人成熟。天晓得,我分配到县城第一中学的第二年,就和县委一个主要干部家的千金结了婚。
我结过婚,这是千真万确的。我不想讲这个故事,多半就是因为这个,因为我结过婚。现在,我的档案上并没有这些内容,我在从万县调档的时候,托别人重做了履历表。我把我的过去按我的运思,伪造了一次。我的表格内容,其中有一项就是婚否,我的作伪的表格中都是“否”。我想,对那一种名存实亡的婚姻说“否”,应该不算是作伪的。
我朝很多不知道我过去的人说过。我重复了很多遍,后来,我自己也相信了我的履历表上已经成了既成事实的内容,我确信那场婚姻没有真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把那个档案袋称为蛋黄,我这人活着,是弹壳和蛋清。蛋清离不开蛋黄。我清醒地知道,蛋黄是伪造的。我不光结过婚,而且,那女的还带来了一个女婴。我当时想投机政治,把自己当赌注下了。
我平民出身,我对政治非常向往,我只能出此下策。同学见了都骂我,我偏说,我跟那个女的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有些同学老远打电话来好心骂我,我忍无可忍,在话筒里说去你妈的蛋。后来,众叛亲离,没一个同学看得起我。但我并不要他们瞧得起我,念书的时候,我的成绩就是班里最好的,出来混世了,我也会比他们混得好的。他们嫉妒我,我那时觉得。人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并能坚持到底。但我惨败了。
我们的婚姻从85年维持到90年,她的父亲属于文革时的三种人。到八十年代末,就已经身败名裂,政治上走到了尽头,他以前整过别人,人家不可能忘记他。我刚到万县的时候,他是万县说了算的人,风头正健。我一介书生,投到他的门下,是得是失,明摆着。我就是想通过一定的桥梁到达我想去的地方。
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就熟读了恩格斯的著作,毕业写论文时,我一时心血来潮,写了一篇婚姻与上层建筑之间关系的东西,后来指导老师让我重砌炉灶,并捎带着骂了我一通,他明知故问地问我是哪个系的,问我是不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他知道我是学中文的,他故意这样问。我知道,我的指导老师是用这种方式在表达他对我毕业论文选题的强烈不满。
而她的父亲则很赏识我清醒的头脑,我开始进入他在县委大院深处的房间,他在东拉西扯的谈话中不时地插入一句,说我头脑清晰,有明确的人生目标,说我三代家底都清贫,出身好。
我被他赏识的东西,正好被他的女儿所唾弃。我和他的女儿,早在一次单位的舞会上就认识了。
我知道她的身份背景,知道她的美貌,我,还有很多人,都向往她在小县城出了名的姿容。她则知道我的诗名,也可以说是仰慕吧。
那时,很多人都认识我。在舞会上相识时,我们两个都很愉快。那时,我们万县一中团委会的主要工作就是开舞会,并邀请城里的名媛进场。她是我们万县一中早几届的校友,她来了。
……我不想说出她的名字,她并不是卓文君。我现在不说,我也将一直不说出她的名字。
半年后,当我与她的父亲共同为我和她之间那桩不光彩的婚姻事情商谈时,她一改以往对我的态度,翘着她的可爱的鼻子,坚决不理我了,他仰慕我,但决不愿意和我成为一家。她是一个非常标致美丽的女性,非常高贵,如果她愿意和我结婚的话,这一生我和她结十次婚我也愿意,但她后来非常厌弃我,不是一般的厌弃,是那种让人心寒的厌弃。被一个美丽的女人厌弃,你的自尊心会受到摧毁性的打击。
一直到今天,我都这样认为,美丽的女人是有毒的,一个人宁可被一个一般的女人骂一百句,也不要被美丽的女人小瞧一眼。她的美丽是为别人而美丽的,我们成功地结婚了。我为我的成功而得意,不是一般的得意,我把县城里最有价值的女人娶来了,并且据为己有。而且,我跟她的伟大的父亲建立起了特殊的关系,事实上这也就算是接近成功了。
我很仰慕她父亲的权力,他的权力让我晕眩。但后来,我惨败了。后来,情况倒过来了,她父亲一个跟头从最高处跌下来。我开始同情他了,剥除了很脏的政治投机勾当,我和他父亲之间建立了一种很不错的私人关系。
我很同情他,一开始他什么都有,但忽然一下,他什么都没有了。
我和他女儿结婚时,我只是一个光杆人去的,物质上一应俱全地全是他给的,房子、家具、生活费都是他的。我最初就是这样的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徒手跟这个世界搏斗。
我想说,她,是我和她父亲谋划之下的一个牺牲品。我他妈真卑劣哎,换在今天,我决不会做那时那样的事。
她是他父亲眼里的问题女儿,让她父亲头痛,她的父亲决不承认她和别人生养的孩子。曾经,他父亲派了一支民兵小分队把她冻结地看住了,看死在自己的庭院深深的家里。同时,她的父亲开始在县城里物色女婿。我见上县委书记后,熟了,建立了一种互相信任的关系,于是,我开始常去他那里坐坐。不经意之中,我知道了他的女儿一人被囚禁在大院里的家中,长篇累牍地度日子。
我是第一个正面要求和他女儿见面聊一聊的人,因为我和她以前有过一两次的相见之缘,我没忘记她。一见面我们就认出对方了。
她的父亲同意我们交往。一开始,我和她谈得不错。我很高兴,天天从县委会出来上大街时都哼着歌。后来,当她知道我和他父亲有那个意思时,她就坚决而顽强地抵制了,抵制得英勇而悲壮。每次我进了县委大院里他们的家门时,书记和书记爱人,也就是我后来的岳父和岳母,都非常客气地待我,但从那时起,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都打不开她的房门了。岳父大人咆哮着,弄开了门,然后,把我强行灌进他女儿的房间里。我坐在她房间里的椅子上,她半天不和我说话。
后来,她对我说了一句话,冷冰冰地,是:“请不要坐在我的椅子上。”我们的恋爱就是这样谈成的。最后,他的父亲坚决地,也可以说是强行让她跟我结了婚。做父亲对女儿总有办法,狠毒的女儿总有一个更狠毒的父亲来收拾她。
15我们结了婚,但我们各睡各的房,前后头搭尾四年,我们之间没有性生活,我在她那里没有性体验。嘿,我只能嘿嘿,你不会相信的,是的,鬼才相信。……我没有力量,主要是缺少一种精神上的力量,她在一开始就毁灭了我。她说她愿意跟任何一个人睡觉,也不愿跟我这样的一条狗在一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那么恶毒。
我不想去强行扳倒她,机会当然有,住在一个屋里,就凭我那几下子,扳倒她还是足足足足有余的。第一年,我们互相打量、敌视,我巴结过她,求她跟我睡觉,她长得非常非常漂亮,我非常向往她的身体,我什么下贱的话都说了都哀求了,但她坚决地捍卫自己的身体。见她的鬼,她那根本不叫贞操!她已经未婚就生下人了,但她一直在我面前顽强地保卫她的身体,她一次也不宽贷我,一次也不让我摸她。
我娶了她,但我却不能染指她,我差不多丧心病狂了,我什么招儿都使了,但她刻毒地对待我。
她很聪明,知道怎么样才是阴冷有效的招儿,才能让我不去惹她。我有时主动地为她的小女儿喂奶瓶,她会一把夺过去,什么话都不说,自己去喂。
她进家门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进她自己家的样子,我在不在家,她都视而不见。她的眼光从不看我,笔直地器宇轩昂地走进走出。有时候,她会对我说:“喂,你可以到你的一中房间里住去!”她的语气和语调就好像是对桌子凳子在说话。
在家里,我常趁她不在家时,替她清扫她的一些垃圾,比如她丢在卫生间里的卫生巾,她来不及或忘了带走的一些明显不要的东西。她回来时,进了卫生间,一看东西没有了,就走到离我十米的地方,严肃地对我说:“我家里的东西你都不要动,你一个高尚的人,不要下流!”她讽刺我是高尚的人。她的眼睛特别美,我在极有限的情况下偷看过她,我从没有正面仔细地端详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