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全集Zei8.com》第133/169页


余八叔点头道,“我自然是会过他,才得知道。说到会李成化的事,倒是非常有趣。今天的酒,喝的很痛快,不妨拿来做谈助。于今说起来,已在十年前了。那年我师傅因山东遭早荒,特地办了些粮食,带我到山东去放赈。我师傅表面上是一个游方和尚,到处化缘充饥,实在无一年不放几回赈。不过他老人家放赈是暗的,从来没人知道罢了。”刘金万问道:“暗中放赈,是乘人家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的将饯米送到人家里吗?”余八叔摇头道:“不是这般的。暗中送钱米给人家的事,我师傅虽有做过,但是因为这种举动,究竟太惊世骇俗了。每每弄得一地方的人,都相惊是狐仙帮助人。也有说是出了义盗,劫富济贫的,反害得那地方的官府,派捕探查访,四处骚扰。我师傅才知道那办法不妥,改了由本地的大丛林或大寺观出面,托名某施主放赈结缘,我师傅自己不出名,所以外边无人知道。那年到山东潍县,托祟福寺的道因方丈放赈。我和师傅都住在崇福寺里,寺里有八九十个和尚。一切放赈的事务,都由那些和尚经手。我师傅本来静坐的时候居多,我那时也无事可做。虽居师傅规定了我每日得练若干时的武艺,只因在崇福寺的和尚太多,而来寺里领赈的灾民,又从早至晚,络绎不绝,白天简直没有地方给我练武艺。只好趁夜间明月之下,独自到寺外树林中练习。练了一会,正择一块白石坐下来休息,碰风吹来,忽觉有一种如响箭破空的声音,送入耳里。细听那声音,仿佛就在林外不远。虽一时辨不出那声音从什么东西发出来的,然细心体会,觉得是有人在高处舞弄很长大的兵器一般。心想:这就奇了,难道在这深夜之中,除了我之外,还有趁明月练武艺的人吗?这种奇怪的声音,既送入了我耳里,不由我不查出一个究竟来。遂起身步出林外,跟着声音找去,才知道这声音并不在近处。借着月色朝发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东南方一座小山之上,有一所庙宇形象的房屋,周围都是青葱树木。

那奇怪的声音,还一阵一阵的从那房屋里面发出来,我一时兴起,也不问那房屋是何人居住的,提起精神来,一口气跑上了那小山。走近房屋的大门一看,原来果是一所庙宇。大门上悬挂着白石黑字的大匾额,乃是玄帝观三个大字。大门紧闭,从门缝里向内张望,不见有灯火。再听那声音也没有了,却听得观里有十分细碎的脚步声。那种脚步之声,无论什么人听了也得诧异。因为平常人的脚步声,决没有轻细到那般模样的。从门缝里张望不出什么形迹,只得耸身上了牌楼。

喜得我不敢鲁莽,轻轻的伏在槽边向现里一看,只吓得我险些儿叫出哎呀来了。这夜的月色,本来分外光明,照着神殿前面一方纵横四五丈的石坪。石坪之中,有一个道人,正在练拳。你说:

那道人的身体有多少高大?”

刘金万听到这里,忽见余八叔问他,即随口答道:“有七八尺高吗?”余八叔摇头笑道:

“还不到一尺高。但是虽小得和初出世的小孩一样,颔下却有一部胡须,神气也象是很苍老的,小小的一件玄色道袍,两袖和下摆都用绳扎缚起来。明月之下,可以看得非常仔细。我当时料想这必是一个妖怪,那里敢高声出气呢?两眼不转睛的,看他所练的是什么拳?看不到几下,便看出这妖怪的拳法,神妙惊人。约莫练过十多手,更显得奇怪了。那妖怪的身已不似初见时那般小了,约有一尺五六寸高,道袍也跟着长大了些。又看了十多手,那身体又长大几寸了。越练越长大,一会儿就与寻常人的身体无异了。他还不停歇,身体也不住的放大。转跟之间,已高到一丈以外,真是头如巴斗,腰大十围。我的胆量,自信也非甚小,然看了这种怪物,不由我不害怕。

只是又舍不得不看,就此走开,心里唯恐被这怪物察觉。暗想:他万一知道有我在这里偷窥,存心与我为难起来,我自问决敌不过他。不料事有凑巧,伏在我身下的瓦,忽然被压破了一片,咯喳响了一声。有这一声响,不好了,怪物登时停了拳,举头向房上望来。幸亏他望的不是我伏的这方。我趁这机会,抽身便跑,连头也不敢回的逃下了小山。听背后没有追赶的声音,方敢回头望山上,没有动静,回到祟福寺睡了。

“次日将夜间所见的情形告知师傅。我师傅似乎吃惊的样子,说道:‘好险,好险!那老道是李成化呢!修真之士都称他为魔王。你敢去偷窥他吗?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我听了,也吃惊问道:‘李成化既是修道的人,怎么不戒杀呢?弟子其所以害怕逃跑,乃因为不知道他是人,以为他是个妖怪,所以身体能大小随心变化。若知道他是个人,并且是修道的,我也不至害怕逃跑了。’我师傅说道:‘你若不害怕逃跑,他倒不至因偷窥了他,便动怒将你杀死,就为你逃跑得可疑,他如果动念杀你,是易如反掌的事,你便能飞也逃不脱。他昨夜不杀你,你要知道他不是因追赶你不上。他必然已知道你是我带来的徒弟,所以听凭你安然下山,李成化练会了乌鸦阵,他若是想拿你,也用不着追赶,只须默念咒语,就可以使你立时眼前漆黑,昏然不辨东西南北。

因为他修道而不戒杀,其行为举动,也多与寻常修道的相反,所以一般修真之士呼他为魔王。’我又问道:‘师傅认识他么?’我师傅道:‘我不但认识他,并认识他的师傅。他师傅更是一个大魔王,可怕之至。’我听了这话,好生欢喜。连忙问道:‘他还有师傅在吗?他师傅是谁,在什么地方?’

“我师傅道:‘他师傅道号镜清,在今之世,当推他为外道的魁首。他住在与人世隔绝的冷泉岛,自称长春教主。’我师傅说,冷泉岛在东海之中,虽非人迹所不能到的荒岛,然从来到那岛上去的,除却修真之土去那岛上采药,便是寻觅珠宝的大商人,冒险去一二次。因为那海水之中,时常有如山一般大小的冰块,奔流而至。与海水一样颜色,远望不能见,直到切近才看见时,船已来不及躲闪。一撞在冰块上,不问如何坚实的船,也必登时粉碎。船上的人落到水里,在别处可以泅水逃命的。在这海里,无不即时冻死。因此去冷泉岛寻宝的商人,十有九不得回来。若能安然从冷泉岛回来的,必成巨富。那冷泉岛纵横不过百里地,岛中树木参天,鸟兽繁殖,丈多高的珊瑚树,随处多有。修真之士到那岛上采药的,多是旋去旋回,少有在岛中停留的。因为岛中的鸟兽,比我们陆地的鸟兽高大若干倍,凶悍异常。有一种鹫鸟,大的身重千多斤,就是最小的也有七八百斤。时常与岛中的野兽相斗。一二百斤的虎豹每每被鹫鸟用两爪一把抓住颈项皮,双翅一扑,便将虎豹提上了天空。猛然胡岩石上掼下来,把虎豹掼得骨断筋折。它才从容飞下,啄食其肉。兽中也有极凶恶的。

“书上有如虎添翼的成语,读书的无不以为是一句比譬的话,谁知那岛上就有生翅的虎,并且是四个翅膀,飞行十分迅速。不过那种四翅虎,在初生数年的时候,飞行和鸟类一般。数年以后,便渐渐飞不动了。何以数年后就飞不动呢?因为身体太肥大的原故。在那种孤岛之中,一切鸟兽谋食都不甚容易,惟有四翅虎,飞走都迅如疾风。不论什么鸟兽,不落它的眼便罢,一落到他眼里,就成为它口中的食了。它的食量又大,食饱了就择地而睡。它所睡之处,常在上边有树枝,四周有柴草的地方。飞鸟要侵害它,必惊响树枝。走兽要侵害它,必踏响柴草。它既被响声惊觉,鸟兽都非它的敌手,不仅吃不着它,每每倒被他吃了。但是终日饱食安睡,无所事事,于是心广体胖,身体一日一日的加重。那四个翅膀的力量,因睡得太多,反一日一日的减少,就是四条腿也浙渐的软弱无力了。到了这种时候,就轮到这些鸟兽来吃它了。它的身体壮大,不是几只鸟兽所能吃得完的。一只四翅虎,常被众鸟兽啄咬十天半月才死。去冷泉岛搜宝的商人,必带火药鸟枪,然仅能将四翅虎惊走,不容易打死。长春教主因贪爱冷泉岛的风景好,带了二十十徒弟来到岛中,建造一所长春宫。用法术将所有鸟兽,尽驱到岛北,划立界线,鸟兽不能到岛南来。

鸟兽之肉,便是他们的食物。

“师傅说:‘他于今男女门徒各有五十人,都是童男童女。当他收女门徒的时候,遍请三山五岳修道之人,到冷泉岛观礼。我也是被请的一个。当日约了与吕宣良同上冷泉岛去。在未动身之前,复遇了几个女道友,也是受了长春教主邀请,安排前去观礼的。于是相约一同御风渡海。

我们各自心里揣度,不知道镜清道人收女徒弟,有些什么礼节?虽则凭空猜度不出来,然都逆料镜清道人以教主自居,由他创立长春教,平日的一举一动,皆存心留作教下门徒的模范。这番收受女徒弟,多至五十人,不但在他长春教下为创举,就是儒、释、道三教之中,也少有这种前例。

并且镜清道人平时举动无不奇离,这番不待说比平时更奇离的了。果不出我等所料,我们到了冷泉岛,只见他教下的五十个男徒弟,身穿一股的绿色道袍,头戴绿色的道冠,各人双手捧一白玉如意。相离约五六丈远近,即对立二人,从海边直到长春宫,和候补官员站班伺候上司一样。我们看了知道是迎候宾客的。也觉得这种举动,不是寻常修真之士所应有的了。’进了长春宫大门,只见门以内直达内殿有七重厅堂,尽是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姑娘们。也是身穿绿色道袍,头戴绿色道冠,与男徒弟一般装束,也是分左右排班对立,不过每人相离只有四五尺远近,各自合掌当胸,没有捧玉如意罢了。我与吕道兄到的时候,释、道两教的人已到了不少。镜清道人一一殷勤陪款。所请的宾客都到齐了。排班迎候的男女徒弟,才分两边鱼贯而入内殿。这时镜清道人换了一身极庄严华美的道袍,也是手秉如意,率领众女弟子到殿后一所大广场之中。来观礼的道侣,约有五六十人,由长春教下的男徒弟引到广场,各就已经陈设的座位坐下。男、女、僧、道,都有分别,我看广场之中,一字平行的竖着五十个木桩,每桩约有二尺来高,相离也约二尺来远。

木桩上边是削尖了的。每一个木桩两旁,安放泥砖两块。在座的宾客,看了这种布置,没一人能猜出这些尖木桩有何用处。五十个女弟子,依着木桩的位置,也是一字排开的立着,好象一一静候号令的样子。镜清道人巍然端坐在一座高台上,显着一种十分庄严的神气,高声对台下的女弟子说道:‘你们小心听着,凡入我教下的人,不问男女,须具有三种贤格,缺一便不能列我门墙。

那三种资格呢?第一是不怕死。你们要知道世间使人钦仰的大事业、大人物,都是因不怕死三字做成功的。甚而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一心一力的以赴各人所期,我可断定没有不能成功的事业。你们将来成仙了道,就全在不怕死三字上努力。你们自问果能不怕死么?’这一句话问出,下边娇滴滴的声音齐答道:‘能!’镜清道人点头道:‘我倒要试试你们。’”不知镜清道人如何试法?

第一百十一回 试三事群宾齐咋舌 食仙桃竖子亦通灵

话说刘金万听余八叔说到这里,觉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忙问道:“镜清道人究竟怎样试这班女弟子呢?”余八叔笑道:“你别着急,让我慢慢说下去。老实对你说,我当时听我师傅说这段事情时,我也觉得十分有趣,很欲一知其下文呢。那时我师傅又续说道:‘镜清道人说了我倒要试试你们一句话后,便又举起眼来,好象对着广场中那些木桩望了一望的样子,然后接着说道:

不怕死三个字,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原是人人会说的。可是到了紧要的关头,能不能实践这句话?

却要瞧这人的定力如何了。定力如果不坚,那是一到此时,就会退缩下来,弄得求死不成,反要遭人耻笑,这人的一生,也就完了。我如今欲于仓卒间,试你们究竟怕死不怕死,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好的,我已把试验的器具预备好了。你们瞧,在你们每人面前,不是都植着这们一根木桩么?现在,我以一,二,三为口号。喊一字时,你们都得走上前去,用两足分踏在木桩旁那两块砖石上。喊二字,齐把身子俯了下去。等到我三字一出口,大家须把颈项凑向木桩的上边,越凑得下,凑得紧,越显得出不怕死的精神。可是木桩的上边,是削得很尖的,当你们死命的把颈项凑上去,说不定要刺破你们的咽喉,伤害你们的性命。不过倘有如此而死,你们不怕死的精神是显了,你们的灵魂也一定很是安逸呢。我现在再问一声:你们也愿试一下么?这

话说后,下边又是一阵呖呖莺声,齐道一声愿。我见了这种情形,倒起了一种感想,以为不怕死果然是绝好的一种精神,能建大事业,成大人物在此。能成仙了道。不过这种精神,要在偶然无意中显露出,方是可贵。象这样的当着大众,试验起来,未免出自勉强,有点不近人情了。再瞧瞧众道友时,似乎也与我有同一的感想,只是大众的眼光,仍一眼不霎的,望着广场中,急欲瞧他一个究竟。’“这时镜清道人已喊了声一,下边一班女弟子,果然齐趋木桩之前,在两块砖上分站着了。

镜清道人便又喊了一声二,众女弟子齐把身躯俯了下去。于是镜清道人又很严肃的,振着喉咙喊道:三!这真是最吃紧的时候了。师傅说:‘我和一班道友,更是眼眈眈的望着他们,暗忖:流血惨事,就要现在目前了。这般尖的木桩,刺入了咽喉中,人是血肉之躯,怎能受得住?正不知内中有几个人,要立刻化为异物呢。这班女弟子,却真是勇敢得很,一听这声号令,竟什么都不顾了,一点不踌躇的,把颈项向木桩紧凑上去,直至木桩直贯咽喉而过,把个尖儿露在外面,却寂静异常,连一点呻吟之声都没有。这一来,真使我们惊骇极了。有几位道友,心肠仁慈一点的,竟禁不住低喊起来。以为咽喉已成对穿,这班女弟子的性命,―定是不能保的了。’谁知正在此时,却又见镜清道人很庄严的一笑,朗声说道:你们这班人很是不错,不怕死的精神,总算已是显出来了。现在且把身子仰起来罢。说也奇怪,众女弟子一听此语,真的将身仰起,好似十分轻便。那些木桩,也一点不留难的,从颈顷中脱卸出来了,再瞧瞧他们的咽喉,不但没有一点血迹,连创口也不露见一个。这时他们虽没有瞧见自己的形状,也没有用手去拊摹一下。然而他们依然是好好的,也没有感受到一点痛苦,这是他们自己当然知道的。所以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种惊骇之色,似乎有点不自信的样子。只是众人到了此时,却恍然大悟了。这定是当那紧要的时候,镜清道人曾暗暗施了一种什么法术。所以能化险为夷,化危为安,否则这班女弟子也是寻常血肉之躯,并汉有什么道力,怎能经得起这木桩的贯刺咽喉呢?

“却又听得镜清道人朗声说道:‘你们不要惊骇。这是没有别的缘故,完全是神灵在暗中呵护呢。从此你们可以知道,能够不怕死,倒可于死中求生。一怕死,那死神反就跟着你,准死不得活了,现在第一种资格,你们总算已经有了。便要讲到第二种资格,那就是不怕痛,你们自问也能办得到么?’下边又是石破天惊的,齐喊一声能。镜清道人又续着说道:‘讲到不怕痛,比起不怕死的精神来,果然不及多了。不过死的时间,是绝短的。痛的时间,是较长的。一般视死如归的,只要一死便了,更受不到别的什么痛苦。至于创痛加到身上,那非待创平痛止,不能脱去痛苦,似乎比死的况味还要难受了。所以讲到实在,不怕死还是容易,不怕痛反比较的有点为难咧。在我们一般学道的,任何痛苦必须都能受得,方有成功之望。故这不怕痛三字,更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你们既然都答称能够办到的,我倒又要试试你们咧。’说到这里,又回向一班男徒弟立的地方,说道:‘你们快把刚才预备好的那架火炉抬了来。’即有四十男徒弟,一齐啦的应了声,趋向内屋。不到一刻工夫,便把一架大火炉抬了出来,放在广场之中。只见有几十柄象烙铁一般的东西,深深的埋在火中烧着,只留一个柄在外面。镜清道人便又向那班女弟子说道:‘现在我便要试验你们一下了。仍听我的口令行事。我第一声令下,你们须得卷起衣袖,将臂高高露出,齐趋火炉之前。第二声令下,各持烙铁一柄在手,回归原位。等到我第三声令出,就得将这烙铁,各向自已臂上烙去。一不许有畏缩之状,二不许有惧怯之色,三不许有呻吟之声。

须待我命你们将烙铁取去,方算了事,这才显得出你们那种不怕痛的精神了。’“师傅说:‘我当时听了这话,觉得这又是一种残忍的行为。在义理上讲来,总嫌有点诡而不正咧。’再瞧瞧那班女弟子时,脸上却露着坦然自若的样子,好象什么痛苦都不怕,一点不以为意似的。等到镜清道人二声令下。他们各人早持着一个烙铁在手,由炉边又重新回到原位了。

那烙铁烧得红如炙炭一般,一烙上去,怕不皮焦骨炙。连旁边瞧的人,也见了有些寒心。然而那镜清道人忍心得很,竟一点不犹豫的,又喊了一声三。这班女弟子,便不顾死活,忙把烙铁向臂上烙去。你想,臂肉是生得何等的嫩,这烙铁又是烧得何等的热。两下一触,早把玉雪似的臂儿,炙成焦炭一般。这时凭他们怎样的勇敢,也有些受不住,脸色都痛得由红转白,然也只是咬紧牙关,勉强忍耐住,绝不闻有些微呻吟之声,更不见有一个人敢擅自将这烙铁移去的,这时不但我们暗赞这班女弟子的勇敢,连镜清道人瞻了这种情状,似乎也很为满意了,也便发了一声口令,终止了这幕惨剧。然烙铁触处,早已有了一个不可消灭的焦印,永远留在各人的玉臂上了。

“镜清道人便又很高兴的说道:‘你们果是不错,这第二种资格,也可以算是有了。现在便要讲到那第三种资格。你们道那第三种资格是什么?那便是不怕羞!’这话一说,倒使一班女弟子一齐呆了起来,顿时露出一种惊疑之色,不比以前二次听他吩咐的时候,那样的神色自若了。

镜清道人由这脸色上,似乎也已知道了他们的意思。便又说道:‘你们不用惊疑。讲到这个羞字,实不可一慨而论,其间也有分别。譬如: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情,或是虚生一世,一点正事也没有干,这原是可羞的。至于寻常儿女子所以为怕羞的事情,其实是一点不足羞的。你们如果也脱不了这种旧习惯,那是大足为学道时一个大障碍了。所以我要把你们试一下呢。你道怎样的试法?

便是我一声令下,你们须当者大众,脱去衣服,把上身裸着咧。’众女弟子一听这话,脸上更觉有点不自在了。镜清道人早已窥见,不等他们有什么答语,便又正色说道:‘人的身体,受之父母,原是清清白白的,有什么不可当着大众袒裸的道理?如果存着怕羞的意思,那他们的存心,倒反不可问了。我们一班学道的,更不能存下这怕羞的心思,因为一学了道,什么困苦都得受的,万一到了没有衣服,裸着身子的时候,如果只一味的怕羞,不向前途努力,那还有成功的希望么?

所以我把不怕羞列为第三种资格。你们如愿列我门墙的,总得存下不怕羞的工夫。如今也愿试一下么?’众女弟子被他这们一说,果然说得顽石点头,一个个把成见消除了。又是一阵呖呖莺声,齐答道:‘愿!’

“师傅说:‘可是这一来不打紧,我们这班在旁观礼的,倒觉得有些局促不安了。暗付:一班妙龄女子,当着这许多人,上身脱得赤裸裸的,这是成何体统?在镜清道人,纵然不算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在他们自己,也不算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在而教我们怎能瞧得入眼咧?’正在十分为难之标,镜清道人却早巳发了一声令,那班女弟子便解去衣钮,宽去衣衫,预备将那清白之躯,呈露在人前了,我和一班道友,那忍去瞧视他们?正想将头别了开去,不料在这问不容发之标,忽见镜清道人将手一挥,一声大喝,天地立时变色,原是白日杲杲,忽然变成长夜漫漫,伸手不辨五指了。便又听得镜清道人在黑暗中朗声说道:‘好极,好极!你们总算把不怕羞的精神,也显露出来了。不过在这许多贵宾之前,如果真是赤身露体的,未免太不恭敬了。所以我在紧要的当儿,特地略略施了一点法术,把日光遮蔽了去。现在你们赶快仍把衣服穿上罢。’这

话说后,只听见众女弟子齐的应了声。不到多时,又听得镜清道人一声的喝,天地立时开朗,依然白日杲杲。那班女弟子,仍是衣冠楚楚的,立在广场中咧。于是镜清道人台笑说道:‘如今你们三种资格已全,可以列得我的门墙了。不过我教中尚有三戒,也最绝重要的。第一是戒犯上,第二是戒犯淫,第三是戒贪得,你们此后须谨谨遵守,不可背越。’众女弟子又是唯唯应命,遂行了拜师大礼。师傅说:‘至此,这收女弟子的煌煌大典礼,总算是告成了。三山五岳前来观礼的道友,也就纷纷辞归。从此我对于这镜清道人,觉得他是可怕之至,真可算得是当世一个大魔王咧。’”

余八叔说到这里,略停一停,方又道:“这都是我师傅当时对我说的。我听了以后,也觉得他非常的可怕。更想到李成化既是他的徒弟,定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上一夜我去偷窥他练拳,幸亏他没有和我认真,否则真要不堪设想呢。”刘金万听了,又问道:“但是这镜清道人怎么到这冷泉岛去的?又怎样把这些鸟兽驱逐了去?你师傅也曾对你说过么?”余八叔说道:“这倒是和我说过的,不过事情说来很长,一时间万万讲不完。你如果爱听时,可以到我舍间来,我总得一桩桩的讲给你听呢。”刘金万一瞧酒席已是吃残,时候也已不早。这些话果然讲得太长一些,再也不便讲下去了,就也把头点点,即同余八叔,别了周保正,及陪席的一班绅商,各自分头回家,不在话下。至于刘金万后来究竟曾否去到余八叔家中,询问镜清道人的种种较事,我们且不去管他。不过镜清道人在这部书中,也可算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总得把他的历史叙上一叙。

且说镜清遭人本姓沈,小名牛儿,生长在山东潍县金雀村中。自幼不识不知,愚蠢异常,到了十四岁,还是一点人事都不知道。家人皆不喜他,因此也不教他读书,也不教他做什么事,只教他驱了一头牛,天天到野外去放牧。这明是厌弃他,不要他在家里的意思,他倒很是高兴。有一天,还不到晌午时分,腹中忽觉饥饿起来。但是瞧瞧晒在地下的日影子,似乎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明知回家去也是没得饭吃的,说得不好,或者还要受家中人一顿臭骂。便想先摘几枚野果来充充饥咧。抬头望处,忽见南面一棵桃树上,结了有几枚硕大的桃子,红艳艳的,煞是可爱。

倒不觉暗吃一惊,心想:这桃子怎么结得如此之快?这棵桃树,我昨天还尚向它望上一望的,连一个小小的毛桃子都没有。想不到一夜之间,就有这些又红又大的桃子生出来了。但他素来是懵懵懂懂的,凡事不求甚解,加之这时腹中饥得可怜,只望采些果实来充充饥,所以对于这桃实速成的问题,也不暇去研究。不管三七二十一,即爬上那棵桃树上去,把上面结的三枚桃子,一齐采摘下来,食在肚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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