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全集Zei8.com》第134/169页


只觉入口之际,汁多味美,甜香非凡,较之寻常吃的桃子,真有天渊之别咧。可是这三枚桃子吃下肚去不打紧,却把他完全改了样子了。他素来是十分愚蠢的,如今却变成聪明了。素来是一字不识的,如今却能写能诵呢。然而也有一桩不如意处,从前是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是牵了一头牛到野外去放,浑浑噩噩,觉得很是舒服。现在却不然了,心中觉得非常闷损,像有件什么事情没有得到解放似的,但又不能说出究竟是件什么事。因之虽仍是照常去放牛,只是恹惯闷坐,也无心去照顾那牛。谁知有一天,却轻轻易易的,把他这个问题解决了。只听耳畔好象有个人唤着他的名几,向他说道:“牛儿,你不要气闷,你的心事,我都知道。你不是看破尘缘,想从个名师修仙学道么?那我就是你的师傅,不久你就可到我那里去,从我学习大道呢。”这时的牛儿,已不比未吃桃实前的牛儿了,早巳有了仙根。一听得这几句话,居然立时解悟,知道被他一语破的,他自己所忧愁闷损,以为未能解决的,确便是这修仙学道的问题。当下连忙跪了下来,赫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方说道:“弟于已蒙收录,实是出自鸿恩。不过弟子该死之至,尚没有知道师傅的法号,还请明示。”只听得空中哈哈一片笑声道:“你要问我法号么?我便是东汉时的蓟子训,道号铜鼎真人。遁迹在这西面的白凤山上,也有几千年了。这里的这棵大桃树,是我手植的,虽比不上西池王母那边的蟠桃树,然而也是仙种,须五百年一结实。我也就定下一个规律,也是每回五百年收一次徒弟。并以桃实为标准,谁吃了我这桃实,谁就是我的徒弟。昨天结成的那三枚桃实,偏偏没有被别人吃得,却被你吃了去。这是你的缘法已至,和我合有师徒之分咧。”牛儿恭听了这番训谕,忙又说道:“师傅既是如此说,那么快求师傅度我去罢。我是急于学习大道,在这尘世中,一刻都不耐居住呢。”铜鼎真人又在空中说道:“你不要性急,我既收了你做徒弟,终要度你去的,不过现在尚非其时。你从今天起,且正着心,诚着意,每天不住的向这头牛拜着,但不可被人瞧见。拜得这牛通了灵性,自会驮起了你,送到我住的所在呢。”

说完这话,又说了一声:“我去也。”空中即寂然无声了。

牛儿谨识于心。从这天起,窥着无人的时候,便正心诚意,很虔诚的,向这牛拜着。并把遇仙一节事隐秘着,不向别人说起。可是这样的拜了不少时候,这头牛依然是蠢然的一头牛,只会吃草拉屎,一点没有什么通灵的表示。倒害得他发急起来,向着这牛泣道:“牛啊,牛啊!我这样天天的向你拜着,你怎样仍旧一点灵性都没有,不肯驮我到师傅那里去呢?难道师傅的说话是骗我的么?还是嫌我不虔诚呢?如果再是如此下去,死的日子也快要到了,还有求道的希望么?”

说也奇怪,这头牛一听这话,竟抬起头来,向他望上一望,口作人言道:“哦!你要我驮你到你师傅那里去么?那你何不早说,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呢?怪不得你天天向我求拜,原来为的此事,我倒正在有些疑惑不解咧。”牛儿听这牛居然会说起话来,自然十分欢喜,便又说道:“牛啊,牛啊!你居然通灵了。如今闲话少说,快驮我到师傅那里去罢。”这头牛将头点点,便把身子俯了下来。牛儿即聘上牛背,喊道:“走罢!”这牛就展开四蹄,腾云驾雾一般,向前面飞快的跑去了。

一会儿,奔上了一座山岗,穿林越坡,直向山巅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道路,经了多少时间,这牛因为走得太快了,忽的蹄儿向前一蹶,一个倒栽葱,将牛儿跌下地来。幸喜没有跌伤,身上并不觉痛。略一定神,举目瞧时,和他相依为命,驮他来到此处的那头牛,早巳跑得不知去向了,他自己却卧在一座峭壁之前,这峭壁险峻异常,高插云表,而上面童童然的,一点树木都没有,望之更觉森然可畏。他不兔暗忖道:我师傅究竟住在哪里呢?这峭壁上望去一所房屋也没有,一定是不对的。大概还在这峭壁的后面罢?他因立起身来,沿着峭壁走去。将近边缘的时候,忽听得一派繁碎的声音,从壁后发出来,不觉暗喜道:对了,对了!我师傅一定就住在这附近了。这大概是他老人家弹琴的声音罢?等得他飞快的转到壁后,只举眼一望时,不免又大大失望。原来只是一道飞泉,在那里凉淙响着,那有什么人弹琴呢了再向峭壁上下望去,也和前面一样;不见有一所房屋。于是他又废然踅了回来,对着这座峭壁呆望。心想:这蠢牛真误事,竟把我驮到这荒山中来。如今来得去不得,怎么是好呢?不过瞧我师傅那样子,也和神仙差不多,难道会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么?

一念未已,忽听银钟般的一派声音,在山谷中响动道:“牛儿!你来了么?好!你不用疑虑,我在这里呢。”牛儿一听,知是师傅铜鼎真人对他说话,不觉十分喜欢。连忙跪下,叩头道:

“不错,弟子来了。如今请师傅快现法身,领弟子到洞府中去罢。”只听铜鼎真人笑着说道:

“我也没有什么洞府,就住在这峭壁中,向来不喜人家入内的,也不喜和人见面。你既来到此处,就在外面住着。我且赐你一个道号,唤做镜清。牛儿这个小名,以后可捐去不必再用了。并赐你神经一卷,让你朝夕练习,以为入道之初步。”镜清细辨他这声音,果是从峭壁中发出来的。但用眼光细细瞧去,却不见壁上有一线的裂隙,倒猜不出他师傅是怎样出入的?正在这个时候,忽听砉然一声,便见那峭壁间裂开了一条小缝,就有一卷书掷了出来。跟着又是一阵响,那峭壁仍密阖如故了。随闻铜鼎真人说道:“你且照着这册书中所载的,先习练起来罢。俟你全能领悟时,我自会再以他种道术授你的。”

镜清叩头谢了恩,然后去拾起了此书。只见上面署着几个古篆道:神经第一卷。翻开书来一看,前面载着些辟谷导气的方法,后面乃是讲的几种防身拳术,中间变化很繁。从此镜清便在这荒山中,安心住了下来,朝夕把这两件事来习练。久而久之,果然能辟谷却食,而于这些拳术的变化,也居然十解八九。当他练习的时候,铜鼎真人虽未曾露过一次面,然而好象在旁监视着似的,一等到镜清已能将边第一卷书完全领悟,便又听得他二次发言,又把神经第二卷相授了。这第二卷书中所载的,却是些降龙伏虎,役鬼驱神的方法,也是学道的一种看家本领。跟着又是第三卷,乃是讲用了什么法术,可以呼风唤雨,用了什么法术,可以倒海移山,到第四卷,是讲到奇门遁甲,诸般变化了,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跟着就讲到飞剑杀人之方,吐气殪敌之法,这算是第五卷了。一口剑,要练得倏长倏短,吐纳自如。一股气,要练得倏远倏近,神化无方,实在很是烦难,非下苦功不可。再练上去,是第六卷,便研究到如何驾云御风,如何烧鼎炼丹。学道者到了这步工夫,差不多已成了半个神仙。可是练习的方法,到此己略略有些改变了。从前是注重在这动的方面,现在却注重在这静的方面。因此在这第七卷中,便讲到养性修心,脱胎换骨上而去,是完全在静字上用工夫的。然而遇着镜清,却是喜动不喜静的。这第七卷的工夫,刚刚只学到一半,就生起厌心来,没有先前这们的勤敏了。暗想道:这荒山中,虽没有什么时历,不知我来到这里究已过了多少年,然而时候总已是很悠久的了。如再这样下去,学到何日为止呢?

而且现在就我已学得的这几种本领讲,就是走到外面去,自问也狠足对付一切了!

谁知这铜鼎真人最是通灵不过的,他刚想到这里,早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即听得在峭壁中发出声音来道:“唉!我原望你循序而进,学成正果的,不料你忽然起了这种念头,这明明是缘法已尽,照我的规律讲起来,再也不能留你在这里了。不过替你想来,实在可惜是很。你如果再能安心学上去,上界真仙虽不敢望,一个地仙,总可以稳稳做得到的,不是比这们半途而废,只会些小巧法术的,强得多了么?”镜清听了,倒又有些后悔起来了,忙跪下哀求道:“这是弟子一时的妄念,不好算数的。现在已知懊悔,总安心学习上去,不闻大道不止就是了。请师傅可怜我,大发慈悲之心,仍留我在这里罢。”铜鼎真人笑道:“这

话说得太容易了,须知我们学道的,最重要的是缘法,最忌的是勉强。你刚才已生下厌倦之心,被我这番话一说,方又后悔起来,情愿仍在此安心学习,这已是出自勉强的了。就是我仍允许留你在此,也一定不能再学到什么的。所以还是请你赶快下山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想不到我收了几次徒弟,最初都是十分高兴的,一学到了这步工夫,便都厌倦起来,总弄得一个半途而废。这真可叹之至,很足使我灰心呢。”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风起,把放在镜清面前的那神经第七卷,向空中吹了起来。跟着这峭壁上起了小小的一个裂隙,把书收了进去了。便又听铜鼎真人接着说道:“现在你也不必留恋,赶快就下山去罢。不过我这里又有个规律:凡是跟我学道的弟子,如有半途而废,须要把他驱逐下山,不许片刻逗留。你得仔细提防着这种驱逐的方法,说不定很是暴烈的咧。”镜清听他师傅说得如此决裂,知道是不能再留的了。忙又说道:“弟子实是该死,不应忽起妄念。师傅要把弟子驱逐,也在情理之中,弟子一点不有怨恨的。不过自蒙收列门墙以来,只时时闻到训诲,从没有拜见过尊颜。私心常引为缺憾,现在师弟们快要分别了,如能许见一面,弟子虽死无憾。”铜鼎真人道:“这话倒在情理之中。等到你下得山去,我自和你相见便了。”

一言未了,忽闻一声狂吼,即从峭壁后蹿出一头斑斓大虎,直向他跪的地方扑来。他一见,就知道这虎是师傅派来驱逐他的。在理不便和虎抵抗,忙立起身来,向着山下便走。谁知他连让了三次,这虎竟向他连扑了三次,仍一点不肯放松,不免暗想道:“这如何是好?莫非师傅有意要试试我的本领么?”当下忙回转身来,口中念动伏虎咒语,又戟指指着那虎,喝道一声:

“咄!”说也奇怪,这猛烈无比的一头虎,被他这们一喝,立时蹲伏在地,变成一块顽石了。他正自十分高兴,忽觉异腥扑鼻,又有一件东西,倏的飞到他的背后,把他身体缠着了。他忙回头一看,不免大吃一惊。原来一个毛毵毵的龙头正对着他,把口张得很大,似乎要把他吞了下去咧。

他这时也不暇顾念什么了,忙又念动降龙咒语。跟着又是一声大喝,并把身子用力的一抖动。这一抖动不打紧,早把那龙摔得不知去向。却在前面横见一道大海,涛声澎湃,听去很足生怖。他暗想:这道海是在这一瞬间发见的,而他当日来的时候,也来瞧见有此晦,大概又是师傅弄的神通,来试我的本领罢?他想到这里,即向四下一望,便在地上拾起了一块小小的泥土,向着海中一撒,喝道一声:“水退!”立时间,水果平了,泥果涨了,又成了一块平地。镜清便又安然走了过去。可是还没有走到十多步,突的有件黑魑魃的东西飞了来,成了一座小山,又把他的去路堵住了。他见了,倒不觉暗自好笑道:“你能教这小山飞来,难道我不能教这小山飞去么?”随即施展法术起来。只见他用手轻轻一指,这座山又是齐根而起,呼呼的几声,飞去是无影无踪了。

可是,当他再向前进时,忽又见一群青面撩牙的恶鬼,怪声四起,把他围了拢来。暗想:这倒有点不易对付。还是用飞剑扫除他们罢。即从口中把飞剑吐出,向四周扫射过去。不到一赢刻工夫,早把这群恶鬼杀得东倒西跌,只余下一个大鬼,好似这群鬼中的领袖似的,窥个空,向上一跃,即有两个翅膀,从他身旁伸了出来,逃向空中去了。镜清这时已杀得有些性起,那肯放他逃走?也就驾云而起,追在后面。一壁逃,一壁走,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看看快要追及了,忽又从旁边闪出四个人来,都生得身长巨丈,腰大十围,一般拿着长大的兵器,恶狠狠的碍着他,拦住他的去路。不是四尊凶神是什么呢?镜清艺高人胆大,倒一点没有畏惧之心。忙凝一凝神,对着他们口一张动,即有一股紫气直射出去。这股紫气好不厉害,一射到这四尊凶神身上,早使他们灭却锐气,减却威风,一个个立脚不稳,在云端中跌下去了。惹得镜清哈哈大笑,也就降下去头。到得平地一瞧,却已到了山下。正在这个时候,忽听有人在后面唤着他的名儿。忙回头一瞧时,只见山脚下,立着一个巨人,大与山等,高与山齐,恰恰把这山峰遮着了,正笑嘻嘻的望着他,好象要和他说话的样子。倒又把他吓了一大跳。不知这个巨人是谁?

第一百十二回 工调笑名师戏高徒 显神通酒狂惊恶霸

话说镜清回头看时,只见山脚下立着一十巨人,大与山等,高与山齐,含笑向他望着。一时猜不出他是鬼是怪,倒不觉吃了一惊。正在这惊疑不定的当儿,却听那巨人含笑说道:“镜清,镜清!你真愚騃得很,怎连师傅都不认识么?但是这也怪不得你,你虽从我学道这多年,却从来没有和我见过一面呢。”镜清这才知道这巨人就是他师铜鼎真人的化身,慌忙跪下行礼道;“恕弟子愚昧,没有拜见师傅尊颇的时候,一心想和师傅见一见。如今见了面,却又不认识了。只可惜弟子缘浅之至,刚一瞻拜师颜,为了种种因缘,又不得不立刻和师傅分手了。还请师傅训诲数语,以便铭记在心,随时得所遵循。”钢鼎真人道:“你要我对你训诲几句么?这是不必待你请求,我也颇有这番意思的。否则,从没有见过面的师弟,就是永远不见一面,到也不着迹象,今天又何必定要见这一见,不是有点近于蛇足么?如今你且听着:你在我门中学道,虽是半途而废,没有得到正果,但只就你所学得的这些本领而论,已是大有可观。除了一般成仙得道者之外,在这尘世之中,也就找不到几个人可以和你抗手的了。可是如此一来,将来你的一切行动,就更要十分出之慎重,一点儿戏不得。倘能走到善的一条路上去,果然可以打倒世间一切的妖魔鬼怪,做一个卫道的功臣。万一弄得不好,竟走到恶的一条路上去,那世间一切的妖魔鬼怪,就要乘此机会,阳以归附为名,阴行蛊惑之实,把你当作他们的一个傀儡,你就不由自主的会成了旁门左道中的一个首领。换一句

话说,也就是吾道中的一个罪人了。而且善与恶虽是立于对等的地位,然而为恶的机缘,每比为善的来得多。为恶的引诱力,每比为善的来得强。倘不是主意十分坚决的人,就会误入歧途中。所以我望你对于这件事,以后更宜刻刻在意,一点错误不得。倘使到了那时,万一你真的入了歧途中,做起一班妖魔鬼怪的领袖来了,这在我固然有方法可以处分你,惩治你,只要我把主意一决定,略施一点法力,你就会登时失了灵性。你所学得的种种本领,就立刻归于无用了。不过我在最近的五百年中,只收了你一个徒弟,你在我门下学道,也经过了不少的年数,并不是怎样容易的。因此,非至万分无奈的时候,决不肯下这最后的一步棋子。而我在这和你将要分手的时候,这样的向你千盯咛,万嘱咐,探恐你误入歧途,也就是这种意思啊。”

镜清忙道:“这个请师傅放心,我总拿定主意,不负师门期望便了。倘若口是心非,以后仍旧误人歧途,任凭师傅如何惩治,决无怨尤。”铜鼎真人道:“如此甚善。你就向这软红十丈中奋斗去罢。”说完,衣袖一拂,倏忽间形象都杳,化作轻烟一缕,吹向山中去了。镜清又恭恭敬敬的向空中叩了三个头,方始立起身来,辨认来时旧路,向金雀村中行去。

谁知到得村中,却不胜沧海桑田之感了。父母,兄嫂都已去世,由侄辈撑持门户。因为睽隔了有五十年之久,而侄辈中,又有一大半还是在他上山后出世的,故见面后彼此都不相识。至于村中一班的人,更是后生小子居多,没有一个能认识他的。好在镜清学道多年,尘缘已淡,倒一点不以为意,也就不在村中逗留,径向县城行去。可是关于他的将来,究竟应该如何进行?却已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毫。他不禁暗想道:我对于学道一事,虽已半途而废,成仙证道,此生是没有什么希望的了。但是究已被我学会了不少本领,难道我从此就隐遁下来,把这一身本领一齐都埋没了么?这未免辜负了我多年学道的苦心了。然欲这身本领不致埋役,除了开厂投徒,实在没有第二个好办法。于是,他就在潍县租贾了一所房子,挂了块教授武艺的牌子,开始授起徒来。

山东本是一个尚武的地方,素来武士出产得很多,一班少年都喜欢练几手拳脚的。听得他开厂授徒,自然有人前来请业,倒也收了不少门弟子。

但是这个风声传出去不打紧,却恼怒不一个人。这人不是别人,便是那老道李成化。暗想:

在这潍县周围百里之内,谁不知道我李成化的威名?隐隐中这潍县差不多已成了我的管辖区域,凡是江湖上人,要在这潍县卖艺的,总得来拜见我,挂上一个号。好大胆的这个不知何方来的野道,竟一声招呼也不向我打,便在这里开厂授徒了,这不是太瞧不起我么?当下气愤愤的带了一把刀,就一个人前去踹厂。但是还没有和镜睛见得面,早被镜清的一班门弟子瞧见了。他平日的威名,大家早都知道的,今天见他怨气勃勃,带刀而来,更把他的来意谯料了几分,忙去报与镜清知道。镜清笑道:“他修他的道,我授我的徒,河水不犯井水,大家各不相关。他有什么理由可以这们其势汹汹的来找我呢?你们去对他说,我不在家就完了。”弟子们果然依言出去向李成化挡驾。李成化没法可想,也只得咆哮一场而去。但是这只能把他缓着—时,那里就能打消他踹厂的这个意思?所以接着他又去了两趟?镜清却总是回复他个不在家,到了第四次,李成化可再也不能忍耐了,就当场大吼一声道:“咄!好没用的汉子,你难道能躲着一世不出来么?你既然没有什么本领,就不应该开厂授徒。既然是开得厂,授得徒,便自认是有本领的了,就应得出来和我见个高下。如今你两条路都不走,只是老躲着在里面,这有什么用?哼,哼!老实说,今天你如出来和我见个高下,或是打个招呼,万事俱休。否则,惹得我性起,定要把你这鸟厂打得一个落花流水,休要怪我太不客气。”说时,声色惧厉,显出就要动武的样子。慌得镜清的一班门弟子,一面设法稳住了他,一面忙去报知镜清。镜清却很不当作一回事,哈哈大笑道:“这厮倒也好性子,今天才真的发起脾气来了。那丑媳妇总得见公婆面的,也只好出去和他见一见,不能再推托什么了。也罢,你们且去对他说,我就要出来了,教他准备着罢。”

等得镜清走到外边厅上,却已运用玄功,摇身一变,变作了一个长不满三尺的侏儒。那时不但他的一班门弟子瞧了,觉得十分惊诧。就是那李成化,也暗地不住称奇:怎么这开厂授徒的拳教师,竟是这们的一个株儒?这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但是这也可算得是一桩新闻,人家以前为什么不传给我听呢?当下他却又向着镜清一阵大笑道:“我道你这炎炎赫赫的大教师,总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氏不是寻常人所能比拟的。万不料竟是这们一个矮倭瓜,这真使我失望极了。”镜清微笑道:“我也只借着授徒,骗口饭吃吃罢了。这种炎炎赫赫的头衔实在出于你的奖借,我是万万不敢受的。不过为了我生得短,竞使你失望起来,这未免太有点对不住你了。还是赶快让我把身子长出些来罢。”一壁说着,一壁跳了几跳,果然立刻长出了几寸来。

这一来,可真把一班在旁瞧看的人惊骇住了,尤其是身在局中的李成化,竟吓得他呆呆的向镜清瞧着,一句话也不能说。镜清却又笑着说道:“你呆呆的望着我做什么?莫非还嫌我太短,仍使你觉得有点失望么?那我不妨再长出几寸来。”随说随跳,随又长出几寸长。这样的经过了好几次,居然比李成化的身度还要来得高了。镜清却又做出一种绝滑稽的样于,笑嘻嘻的说道:

“呀!不对,不对!我又做了桩冒失的事情了。这生得太短,固然足以使你失望。而太长了,恐怕也要引起你的不满意的。还得和你一样长短才对呢!”说着,跳了过去,和李成化一并肩,随又向下略一蹲,果然短了几寸,同李成化一样的长短了。这时李成化却已由惊诧而变为恼怒,厉声说道:“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种妖法罢了。别人或者被你吓得退,我李成化是决不会为了这区区的妖法就吓退的。如果真是汉子,还是大家比一下真实的本领,不要再弄这丢人的妖法罢。”刚刚把

话说完,便抽出一柄钢刀,劈头劈脑的向镜清挥了来。

镜清一边闪躲着,一边仍笑嘻嘻的说道:“你这人也太不客气了。怎么连姓名都没有通报,就无因无由的,向人家挥起刀来呢?”李成化大吼一声道:“你别再油嘴滑舌了。我是李成化,外间谁不知道。老实对你说,我今天是特地来找着你的。照形势瞧起来,你是无论如何不能躲避的了。真是汉子,快与我际走上几合。”镜清笑道:“原来你是要和我比武的么?好,好,好!

那你何不早说?不过真要比武,也得彼此订定—个办法。如今还没有得到对方的同意,你冷不防的就是这们一刀,所谓英雄好汉的举动,恐怕不是如此的罢?”李成化被他这们的一请问,倒也自己觉得有点冒失了,忙道:“你既然肯和我比武,事情就好办了。如今闲话少说,你要怎么比?

我依你怎样比便是。不过你不能再在这办法上,作出种种留难的举动来。”镜清道:“这是决不会的。只有一桩,我的年岁虽然还说不上一个老字,然比你总大了许多了。如要和你们这种少年人走上几合,腿力恐怕有些不对,恕我不能奉命。现在我却有个变通办法,不如尽你向我砍上三刀,你能把我砍伤,就算是你赢了。如果不能把我砍伤,就算是你输了。万一你竟能把我砍倒,不是更合了你的意思么?不知你对于这种办法,也赞成不赞成?”李成化听了,暗想道,这厮倒好大胆,竟肯让我砍上三刀。难道他又有什么妖法么?不过我不信他竟有这许多的妖法,倒要试上一试。自问我这柄刀,能削铁如泥,最是锋利无比的。只要他不施展出什么妖法来,怕不一刀就把他的身子劈成两半,还待我斫上三刀么?”当下大声说道:“好,好,好1我就砍你三刀。不过这是你自己定的办法,想来就是我万一的一个手重,当场把你砍死,也只能说是你自己情愿送死,万万不能怨我的呢。”镜清又笑道:“那个会怨你。你有什么本领,尽管施展出来便了。”

于是,李成化略略定一定神,觑着了镜清的胸膛,就是很有力的一刀。满以为这一刀下来,纵不能就把他当场搠死,重伤是一定免不了的了。谁知刀还没到,眼帘前忽地一阵黑,手中的刀就有点握不住,向右偏了许多。因此只在镜清的衣上,轻轻划了一下,并役有伤得毫发。这时李成化倒有点不自信起来了,莫非因为我一心要把他一下砍死,力量用得过猛。同时又因为心情太愤激一些,连脑中的血都冲动了,以致眼前黑了下来,所以刀都握不住了么?如果真是如此,那都是我自己不好,怨不得别人的。这第二刀,我须得变更一下方法才对。当下,他竭力把自己慎静着,不使有一点心慌意乱,然后觑准了镜清的胸膛,又是不偏不倚的一刀。煞是奇怪!当他举刀的时候,刀是指得准准的,心是镇得定定的,万不料在刚近胸膛的时候,眼前又一阵的乌黑,刀锋便偏向旁边了,依然是一个毫发无伤。这一来,可把李成化气得非同小可,立时又大吼起来道:“这可算不得数。大概又是你在那里施展妖法了。否则,我的刀子刚近你的脚前,为什么好端端的,跟着就是一阵乌黑呢?”镜清道:“这明明是你自己不中用,不能把我刺中罢了。怎么好无凭无据的,捏造出妖法二字,轻轻诿过于我呢?如今你三刀中巳砍了二刀,剩下的这一刀,如果再砍不中我,可就要算是你输了。”说完,哈哈大笑。李成化道:“不,不!这可算不得敷,须得再把方法改变一下。如果你肯解去衣服,把胸膛坦露着,坦然再听我砍上三刀,不施展一点什么妖法,那就对了。那时我如再砍不中你,不但当领认输,还得立刻拜你为师。”镜清道:

“好,好!这有何难!我今天总一切听你吩咐就是了。”一壁说着,一壁即解去衣服,把胸鞋袒露着,坦然的说道:“请你将刀砍下来罢,这是你最后的一个机会,须得加意从事,再也不可轻易让它失去呢。”

李成化也不打话,对准了镜清祖着的胸膛,接连着一刀不放松的,就是很结实的三刀。但是说也奇怪,这三刀砍下去,不但没有把镜睛穿胸洞腹,而且砍着的地方,连一些伤痕都没有。再瞧瞧那柄刀时,反折了几个口,巳是不能再用的了。这一下子,可真把孪成化惊骇得不可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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