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全集Zei8.net》第9/10页


☆、离去

?  李青岚静静的望着他,眸光微闪,满是沉思。“我的条件还没说。”闻言,苏煜的目光霎时阴蛰的可怕。“你在耍我们!”珃溟咬牙切齿的举剑挥下。“我说过要我救就得答应一个条件。刚刚的不过是原本的报酬。”李青岚冷冷的拂袖,几下便让珃溟的剑深深插在木板之上。“等到她醒来之后,是走是留,你都不得干扰。”李青岚眼神冰寒,“写一道圣旨……”“先生认识芜言?”“那又如何?你若是逼迫她,我宁愿让她立即死去。”夏日闷热,窗外的知了仍是不谙世事的欢快模样。苏煜低首静静的望着芜言,手下的脸又消瘦了许多。他微微弯了眉眼,嗓音干涩的道:“好。”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会离开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醒了。”李青岚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李先生。”芜言坐起身,头疼地伸手抵着额。“你怎么在这?”她抬眼环顾了一眼四周,疑惑的问道:“这里是哪里?”“姓苏的带你来找我,然后我救了你。”他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跟姓苏的回皇宫,一个自此自由。”芜言愣愣的看着李青岚,目光中满是不敢置信。“我自有我的办法。”李青岚抬首看着她,“如今只剩下你的选择了。”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黯淡的光影。“我选第二个。”她平淡的开口。
  “陛下……”门外有人轻声呼道,是魏洵的声音。不知是谁踹开了房门,然后她看到了背着光静静站着的苏煜。“你听到了。这是她的选择。”李青岚站起身,微微笑道。珃溟的眼神中满是杀意,魏洵忍不住哭喊道:“娘娘,你竟然这么对陛下!”她微微颦眉,直直的看着苏煜。“为什么?”他默然开口,语气不咸不淡。“我说过,”她淡淡的笑了,“你是帝王,会有很多妃子。不会差上我一个。”“你不信朕。”她看不清他的脸,“我不是不信陛下。”她垂下眼帘,“我是不信我自己。”她说着笑望着他,“陛下还记得当初我与唐季说的话吗?那才是我心中夫君的模样。而陛下是帝王,你有江山也有美人,我们本就不该有交集。”李青岚皱着眉看着苏煜,“陛下莫不是要毁约?”彩霞满天,映着那人月白色的墨竹锦袍,让他就像是从幻梦中走出来的人一般。宽袖轻拂,他缓缓举起右手,“回宫……”只是,这一次回宫,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了她。
  地牢之中光影黯淡。木栏门处有铁链轻响,苏莫睁开眼静静的望着那人。“陛下……”魏洵手拿着圣旨,不愿挪动一步。“你来做什么?”苏莫看着他消瘦的身形,微微皱了眉。苏煜沉默着,他迟疑地拿过那一卷圣旨,缓缓展开。“这个皇位,今日我便还给你。”苏煜的语气极为平淡,像是在说今日的早膳该吃些什么一般漫不经心。“为什么?”苏莫捏紧手中的绢帛,“我不会要。”他冷冷的望着苏煜,“这是络儿费尽心思为你得来的天下。你说不要就不要了!”“若我马上死了呢?”“你说什么!”“若你不愿,五哥懦弱,你便扶植五哥的孩子。摄政王和帝王,你自选罢。”说着,苏煜淡漠的转身离去。“他说得是真的!”苏莫抓着魏洵的衣襟,眼神中满是不信。魏洵忍不住的落泪,哭哭啼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太傅府外漫天的白色的缟素。“小姐!”老管家老泪纵横的看着她,“小姐!您总算来了。”她微微侧了头,额前的碎发轻拂过苍白的面容,“父亲呢……”“老爷他……”管家一下又落了泪。大堂之内白绸缭乱,“小姐!”抚儿从堂中冲了出来,扑进她怀里,不住的哭着。高悬的案桌之上摆着两个牌匾,“父亲他……去见了你之后,便随母亲去了。”何旻汶一身缟素,低着头静静的立在一侧。“我知道你怪我们。”他的脸色憔悴,长发枯槁随意披在脑后。“可是云沁……”他的眼中满是血丝,像是曾大哭过一场。“先帝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我明白。”看着远远的两方木牌,她微微勾起嘴角,“我原谅你了。”她的泪光在眼眶中微闪,“我原谅你了。”“云沁……”何旻汶浑身发颤,一步一步蹒跚着向她走去,眼角竟是落下泪来。这世间,他们最亲不过的人只剩下彼此,也只有彼此了。
  “我辞了官。母亲和父亲相遇在江城,我想遵从父亲的遗愿将他们的骨灰带回江城。”何旻汶看着他,“云沁,你……”“不了。”芜言从软垫之上站起身,“我想四处转转。”她垂眸看着地上模糊的暗影,“散散心。”“可是你一个人……”何旻汶皱了眉。“我有朋友一道同行,不必担心。”“小姐!”抚儿突然哭着跪倒在地,“抚儿愿一辈子跟随小姐。小姐就带着抚儿一块去吧。”“你起来。”芜言扶起她,“抚儿,你是个好女孩。”她微笑着抚了抚她的头,“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该一味追寻着别人。”她从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开心快乐的过一辈子。这便是我最后的命令。”“小姐……”抚儿的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哥哥,”芜言看着何旻汶,微微轻笑,“他日有缘再见。”
  “陛下。”座下的人是锦瑟,她低着头垂着眼安静的跪着。苏煜摆摆手,魏洵即从袖中掏出出宫的令牌。“陛下这是……”宫中盛传娘娘出宫之后终是逝去了,她原想跟着一同殉葬。可现今这般状况是要她出宫?“出宫罢,她心中所愿该是如此。”她一直以来都认为,眼前的帝王是这世间上最冷血无情的人,对她的主子是一时的宠爱。可如今,她从这只字片语中,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悲哀,求而不得的悲哀。
  “你们以后便跟着苏莫。”勤华殿内的四方小地,立着四人。“这夜泱国的大半江山都是我的了,你以为你还能命令我吗?”狄珃狭长的凤眼微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将苏煜的内里的狡诈学得淋漓尽致。苏煜轻笑,失了原本以往一笑便能让人不由心生畏惧的气势。“为什么?”狄珃到底是个孩子,受不了这种长时间的打哑谜,眸光幽深的直直望着他。“是因为她……”唐季看着苏煜一瞬暗淡的眸光,摇着头苦笑,“如今我总算明白为何比不过你了……”“我只会跟着你。”珃溟冷硬的腔调,完全没有妥协的意味。苏煜也不回他,只是转首看向萧云,“朕给你写了道圣旨,必保你一府性命。”“不必。他向来不是那样的人。”萧云微闪了目光,“好好……待她。”苏煜半垂了眼帘,嘴角微勾,“好。”
  太傅府外一声嘶鸣,朴素的马车向着城门外远去。“好了?”李青岚坐在一角,眯着眼假寐。“恩。”芜言点首,淡淡的笑开了,“先生,我们现在去哪?”李青岚的眉头立马皱成了一个川字,“先去接那个死丫头。”李泱,她真得许久没见到她了。
  “爹!你狼心狗肺!把我扔在家里,这么多天不回来!”李泱恨恨的冲上来,双手掐着腰,一个劲的数落道。“你说!你是不是想把我这个包袱甩了,去找第二春!”芜言静静的站在李青岚身后,低首忍不住的轻笑。村外空地之上的人陆陆续续围了过来“回家再说。丢不丢脸!”李青岚红了半张老脸半是窘迫道。“哎!你身后是谁!第二春?!”李泱一把推开她家老爹,指着芜言怒问,“你是哪个!?”“李泱妹妹,许久不见。”她抬起脸,微微勾起嘴角。“啊!”李泱一把抱住芜言,摸着芜言的脸不敢置信的嚷道:“芜姐姐!”“芜大夫回来了!”“芜姑娘!”一下子,四周的村民都围了上来,看着拉着芜言问东问西。“芜姐姐……”荷雨红着眼眶站在远处,她的身旁立着当初那个让她羞赧的人。“荷雨。”芜言微笑的唤了她一声。“芜姐姐,对不起……”她扑进芜言怀里,不住得落着泪。芜言知道她在为独自一人回村、没能救她出宫而愧疚。“没关系。”她的语气满是轻松开心,“你看我现在不是在这了吗?”?

☆、终知

?  “爹,你收拾行李干嘛?”李泱不解的问道。“逃命!”李青岚短而简洁的回了两个字。“逃什么命?为什么逃命?”李泱在李青岚身旁跑来跑去。“芜姐姐,爹要逃命。你知道为什么吗?”李泱一把坐在木床上,对着端着茶点进来的芜言好奇的问道。“先生……”她半垂下眼帘。“不关你的事。只是,”李青岚将手中的包裹打了一个结,“是时候该离开这了。”李泱不乐意的聋拉下脸来,“你又要出去玩!”“什么叫出去玩!这叫云游!云游!”“我不管!这次你一定要带上我!”李青岚不理会李泱,抬首静静的望向芜言。
  她从金陵回到这个小村庄,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走走停停,绕山绕水。李青岚表面未说什么,实则她明白他是想让她散散心。“不了。”她微微笑着道:“这个村子需要大夫,我想留下来。”李泱才见到她,实在舍不得立马离去,无奈李青岚执意要带她走。最后她只能满是怨念地上了马车。天边的火烧云红得似火,她抬首微微眯眼,轻笑着转身入了院子,关上木门。该做晚膳了,一个人的晚膳。
  她曾在这里待过一年多的时光。虽然久不曾回来,但所幸这里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在这个小小村庄里少了些许人而已。李青岚离开的十日之后,她正看诊回来。“你们是要搬走吗?”她的对面住着的是一户老实的人家。“芜大夫!”徐家娘子将手中的一篮子菜递给芜言,“我们把房子卖了,打算搬去城里。”徐汉子抓着一只鸡直接放进篮子里,“芜大夫这只鸡送给你,可壮实了。我们带着也麻烦。”她推托几番无果,最后只能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芜大夫,那我们走了。”牛车辘辘远去,这个村子里的人真得越来越少了。她垂了眸,掩去目光中的落寞,转身关了木门。牛车之上,徐家娘子从怀里掏出一枚金锭,“没想到那人如此阔绰。”她喜滋滋地摸了一遍又一遍。“那人看上去就是个贵公子。真不知买咱家的破房子作啥?”徐汉子一扬鞭,“藏好!小心被别人惦记了!”
  第二日天一亮,她蓬头垢面的出了屋,在院子里的井边打了水。井水很凉,舒服得透人心扉。她放下手中的帕子,看见对面的院子里站着一个人。穿着庄稼汉的褂子布衣,看了她一眼然后关门出了屋。芜言微微皱了眉,为什么看着那个人怎么都觉得奇怪。“芜姑娘。”二牛扛着把锄头从不远处走来,“这么早就去田里。”她笑着打招呼。“恩。”二牛面色一红,然后急急地跑远了。芜言一愣,半是无奈地捧了水盆转身进屋。暖风轻拂,她微侧脸,瞥了一眼对面房子的纸窗。
  时光缓缓流淌着,一天下来,她偶尔去山内采些寻常草药,或是给村里人看病。不过有时候更多是呆在院子里看看天、晒晒草药。她不愿去城里,那里太繁华,太吵闹。如果实在需要些东西,她便托去城里的村民顺带回来。红日西斜,暖风夹杂着草药的清香拂过鼻间。她坐在板凳上,头靠着膝盖,半垂了眼帘。苏煜,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好罢。
  “芜姑娘。”篱笆墙外站着二牛,她站起身来,微微笑着招呼,“有事吗?进来说罢。”“不、不了。”二牛低头支吾着,向着她伸手。五指缓缓展开,手掌之上静静躺着的是一只簪花。很普通的模样,但她莫名觉得很好看。“今日是你的生辰,所、所以……”生辰?她有多久没过生辰了。她都快忘了还有这般的日子。“谢谢。”嘴角弧度渐深,她未伸手。“可是,不用了。”在这种村庄里,吃穿用度靠着一个一个铜板来算。这支簪花虽然普通,但肯定还是费了二牛许多钱。她是决计不能要的。“你把它退回去吧。我用不着。”二牛沮丧地聋拉下脑袋,紧紧握着手中的簪花。她想了想,温声轻语道:“你若要真想送我生辰礼物。就陪我去采草药吧。”她眨眨眼,“我正缺个帮手。”二牛红着耳朵连忙点头,“好、好。”她笑着转身拿过竹篓子,“我……”对面院子里的人拿着扫帚扫着地,一副认真安静的模样。她不由地微微皱了眉,“怎么了?“二牛似乎也察觉到不对。“没什么。”她一瞬舒展眉眼,“我们走罢。”
  待他们走远了,那人将手中的扫把扔到一边,匆匆的跟了上去。
  “我给你开几帖方子,以后莫要劳累了。”芜言对着躺在榻上的王家奶奶努力的一字一句道。“多谢芜大夫了。”王家婆媳拿手搓着身上的围裙,憨憨的笑着挽留,“午饭马上好了,就留在这吃吧。”她给村中人看诊,报酬有时是一篮菜,一顿饭或几个铜板。“好。”她轻笑着点首。
  王家婆媳有个女儿,王凤。十六岁的稚气模样,生得很是水灵,人也乖巧可爱。只是,对她总有些莫名的敌意。后来芜言才明白,敢情王凤的意中人是二牛。“她拎着这篮子是去哪?”其实芜言是明知故问,以往呆在自己的屋内里便可见王凤将这一篮子送到她对面的院子。只是她一直不知道送的是什么,问王凤,王凤也不愿搭理她。王家婆媳乐呵呵地摆着碗筷,“就是芜大夫对面的那一家,给了银子让我们送三餐。出手很是阔绰,这么好的差事自是要应了。”“送三餐?”“是啊。说来也奇怪。”王家婆媳神神秘秘地坐了下来,“芜大夫对面住得可是一个人?”她想了想,似乎这一个多月以来,见到的只有那一人。“可送的却是四个人的分量,你说奇怪不是。”一个人吃四个人的分量……她看着远去的王凤的身影,半是沉思。
  她总觉得对面住了不止一人。有一晚,她透过窗纸看到烛火打在窗上的剪影,交叠模糊。可是能分明的看清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什么她从未见到过其他人。有时,一天下来她都坐在凳子上看着对面的院子,从来只有那一个人偶尔进出。
  很奇怪。她莫名的觉得怪异。想了很久,她终于做出决定。“你好,”她礼貌的透过篱笆打招呼。“我是芜言,是个大夫。”她指了指对面,“就住在你对面。”那人没说话,一双冷硬的眸子半遮着,直直的看着地面。难不成是哑巴?她微微皱了眉,随即嘴角扬得更高,“恩。能借点米吗?我没米了。”那人还是不说话,只是终于抬起眸来看着她。眼神很复杂。难不成他们曾经见过?她想再开第三次口的时候。孙家婆媳来了,“芜姑娘。”孙家婆娘的看着她的眼神几乎冒着光。她不安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芜姑娘,你现在二十三了罢。”她睁着眼点了点头,“这年纪早该嫁人了啊。”孙家婆娘很是惋惜地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芜言突然明白她要说什么了。“哎呀,孙大娘就跟你直说。”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二牛那小子憨厚,早就惦着你了。上次你进宫,他懊恼了很久,全村的人都看出来了。如今,你回来了,男未婚女未嫁。不如……”脸侧冰冷的眼神让她莫名的心里难受,她不明所以的转首,看见的仍是低着首安静扫地的人。她微微疑惑的打断了孙家婆娘的长篇大论,“我……”屋内突然一阵重响,然后是细杂的奇怪声音。孙家婆娘和她皆转首看着声源处,而那人仿似什么都没听到般仍是安静的扫着地。太奇怪了。她微微皱了眉,突然举步进了院子。那人见了,终于像是活了过来般。“请你出去。”他的嗓音冷硬刻板,像是下达命令般不容他人拒绝。“你的屋子里有声音。”话未完,又一声重响。“请你出去。”他依然坚硬的命令道。“怎么了?”身后传来二牛的声音,从刚才他便呆在远处躲着看着。现在,他好像也发觉了不对劲,皱着浓眉走了出来。“二牛,”她转身退步,“帮我拦着他!”话刚出口,她已趁其不意冲进院子掠过那人直接推开了大门。堂内没人。“芜姑娘,小心!”那人真得会武,正直直向她冲来。她抿着唇将那一扇紧闭的房门打开。
  她想过这辈子或许不会再见到他,又或许再见之时他仍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是,谁能告诉她,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像发疯了般满身狼狈的蜷缩在地上。“陛下!“魏洵跪在地上极为痛苦的哭号着。珃溟正努力的想要绑住苏煜的手脚。可苏煜练过武,很快便挣脱了他,向着她直直的冲过来。她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衣衫凌乱得像个疯子。
  肩膀上的手抓得她极疼,她愣愣的望着眼前的人。他的眼睛红得似血,却毫无光彩。他的脸庞可怕的扭曲着,似是隐忍着极大的痛苦。这是为什么?珃溟一把桎梏住他的双手,一掌狠狠的敲昏了他。“陛下……”魏洵哭着爬了过来。“他是……苏煜……”她难以置信的喃喃开口。珃溟冷冷的看着她,“七令,送客!”他命令完转身将苏煜放在床榻上。“请你出去。”七令一下挡在她面前,带着冰冷的语气客气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苏煜?苏煜应该是呆在金陵,继续做着坐拥天下的帝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小小村庄里?可是,眼前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她所做的任何一场梦境。“他怎么了……”她满脑子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七令不敢碰他,只能强硬的边下逐客令边后退。“与你无关。”珃溟的语气目光还是那般的冰冷,一如初见的模样。只是,多了一丝恨意。“我是大夫。”她抬眸,用清冷的目光回视他,“或许我可以帮他。”珃溟还在犹疑,魏洵已是不管不顾的跪倒在她身前,“娘娘救救陛下罢。陛下他太痛苦了。”她沉默着向苏煜走去,珃溟没有再拦她。
  略显寒碜的木床之上,静静的躺着脸色苍白的苏煜,他的脸庞较以往瘦削了几分,眉眼依旧紧紧的皱着,想必是这痛苦在梦里仍是入了骨髓。她缓缓伸手,按住他的手腕。脉象极为奇怪。“他吃过什么?”她嗓音过于淡薄,以至于激怒了珃溟。“你不必知道他吃了什么!”她皱着眉转首,心底莫名的也冒出了点怒意。
  “芜姑娘!”二牛冲了进来,他似乎被打得不轻。不一会,孙家婆娘也带着一帮村民赶了过来。“就是这!这!”孙大汉看着二牛,大嗓门的怒道:“谁动的手!”一下子,他身后的村民都沸腾了起来。珃溟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圈。杀敌万千的气势霎时让众人浑身泛寒的噤了语。可二牛身上的伤的仇还是要算的,众人按捺不住的就要开打。“各位。”芜言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芜姑娘!你这是做什么?”“芜大夫,你这样是干啥?”“实在抱歉。这些人是我的朋友。二牛变成这样都是我造成的,希望大家不要责怪他们。”“这、这……”“娘们,这咋回事?”“我也不知。芜姑娘,这是为啥?”孙家婆娘满是不解的看着她。“二牛。”芜言语气中满是歉疚,“你的伤我会全权负责。对不起。这些人是我的朋友,你能不能不要追究?”“芜、芜姑娘,”二牛摆摆手,“不过是点小伤。大老爷么的,这点伤,算啥!”“你这出息!芜大夫!哈哈哈……”一场闹剧,就这般收场了。?

☆、缠情

?  “你们窝在这干啥!”屋外有人嚷道。“你们知道吗!出大事了!皇帝退位了!又要改国号了!”这个村庄过于偏远,金陵的消息一般要过许久才传会过来。而这种事很少有庄稼汉愿意在意,他们只要吃饱没战乱即可。只有村子里的儒生才会因此大惊小怪的闹腾。芜言愣愣地转身,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似是要就此一睡不醒般。
  屋檐外的星空很美,她坐在板凳之上,听着魏洵一点点说着苏煜的故事。原来他变成这般模样都是因为她,是她害了他,是她欠了他。“那姓李的说不要尝试去解毒,因为只有他解得了。别人治得后果只会让陛下更为痛苦,甚至危及死亡。”魏洵整个人筋疲力尽般的低了头,“我从小看着陛下长大。四岁的时候陛下亲眼见着自己的母亲被活活打死,后来又被先帝冷落,被其他皇子殴打谩骂。如今终于一点点拼命得来了天下。可他现在却为娘娘放弃了啊!”魏洵一下子又跪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娘娘,老奴求你了。不要再离开陛下了!老奴求你了!”她连忙将魏洵扶了起来,眸光微闪,半晌终是点首应允,“好。”
  清晨的第一缕光打在床上人微颤的睫毛上,那人突然睁开眼,唤了一声,“芜言……”没有人应他,也不会有人应他。他苦涩的笑了笑,努力地支起上半身。耳畔有轻微的脚步声,他闭上眼唤道:“魏洵,我的轮椅在哪?”在床畔摸索了良久的手被人轻轻牵住,那双手柔软温暖,不似他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那双手带着迷路的他触碰到了静放在一侧的轮椅。他浑身微微一颤,一把握住那双打算离去的手,遍布掌间细小的疤痕。“芜……言……”他的嗓音干涩沙哑,带着小心害怕,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芜言垂下眼帘,半低下身靠近他。鼻间淡淡的草药香是她的味道,发颤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我又是在做梦罢。”他窝在芜言颈间喃喃自语着:“我总归是自私的。所幸梦里的你只属于我。”她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听他叙叙说着,“那个二牛听上去是个老实人。”他的嗓音越发的艰涩,“可他怎么配你?他配不上你,谁也配不上你。原来还有我,”他微微笑了起来,目光却满是荒凉,“可现在,我怎么配得上你。”我爱的女子,她值得这世间上所有最好的。
  “陛下、娘娘……”屋外是魏洵的声音。腰间的手微僵,她站起身离开了苏煜的怀抱。“进来吧。”话刚毕,魏洵便捧着早膳眼中带笑地进了屋。碗中的白粥微烫,她小心地吹了几口,便拿着勺子递至苏煜嘴边。那人静静的坐着,张口却是说了一句话,嗓音里满是淡薄冷漠,“为什么你会在这?”她垂着眸子伸着手,“你是病人,我是大夫。”她如是说。苏煜仍是闭着唇没有张嘴,一双暗淡的眸子没有了以往的光彩。瓷勺落入粥中,芜言站起身,将手中的碗递给了魏洵。右手拾起桌上的医书,“苏煜,你好好休息。”
  “陛下!您何苦要这样!”芜言走后,魏洵极为不解的哭道。苏煜苦笑着闭上眼,他的嗓音满是疲惫劳累,“出去。”
  药房的桌上摆满了医书,这些都是李青岚留下的。书太多太厚,以至于她翻了一夜。困顿的脑袋搁在膝盖上,她渐渐蜷缩成一团,迷茫的眼睛看着案上跳跃着的小小烛火。她和苏煜之间纠缠得太多了,好像早已分不清,究竟是谁欠谁更多一些了。
  “娘娘答应过老奴的。”魏洵进了屋,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她忙将他扶了起来,半垂着眸轻语,“我知道。”她提了提肩上的药箱,“待我看完病,我便来。”
  回家的田间小路有些泥泞,她展开从江城而来的家信细细读了起来。粗粗数来十行字,无外乎是小九长高长胖了,要她注意身子,询问何时回来。她轻笑着索性寻了一块路边的青石,坐在上面安稳的读来。只至最后一句,要成婚了。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柳依水,这个名字似是在哪听过?
  第二张信纸上面的字娟秀小巧,想必便是她未来嫂子写给她的。她读着读着,就想起了当初那个娉娉婷婷的女子,竟然是她。芜言原就对她带着些许好感,如今被自己的哥哥娶回了家,心里着实有些高兴的。可这个嫂子似乎有被苏煜收买了的嫌疑,直至结尾的寥寥两句话,轻轻的拨动着她的心弦。她说:她做女官时,时常在夜半偶见苏煜在冷宫远处徘徊不前。她说:苏煜不仅扳倒了许氏一族,还让许蕊留了一个蛇蝎心肠的恶名。手中的信纸褶了几褶,芜言微垂了眼帘。她知道的,苏煜原本不需这般冒险。只要将许蕊赐死即可,用不着如此对薄公堂。不过是为了她,为了他们的孩子。
  “娘娘。”远远的跑来一个人,是魏洵。芜言将手中的信塞进衣袖里,淡漠的看着他一步步跑至身前。“娘娘。”魏洵的脸上满是恳切。他们都害怕她会像以往那般逃离。芜言沉默着站起身,慢慢向前踱步。良久,方才干涩的开口,“我想知道唯尔和小方子是怎么死的?”
  芜言的心里有这样一个结,是唯尔与小方子。就如当初的妍儿一般。
  她进屋的时候,苏煜正背对着她静静的坐在轮椅上,他的面前是紧闭的纸窗。而那个方向正对着她夜里安眠的卧房。“魏洵……”他每次都没有猜对。芜言一步一步走近他,伸手推起轮椅,“吃饭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羽毛,熨帖进他的心里。“不用了。”他按住木轮,嗓音坚毅冰寒得可怕。“苏煜,”她低着头小声的道:“我不是小孩子,也不会因为意气而用事。”木轮上的手微颤,他的鼻尖萦绕上她发间的清香,一点点蛊惑着他。“吃饭去罢。”耳畔的声音轻柔得似风,轮椅轻晃之后终归于安稳。他感觉到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 动了,那颗想要疯狂的自私的占有她的心,快要受不住他的控制了。
  这一次苏煜接受了她的喂食,王家婆媳做得菜肴就是村里常见的那几样。虽比不上宫里的精致,味道却还是不错的。看着桌上的各色菜式,她突然想到她好像从不知道苏煜爱吃些什么,不爱吃些什么。倏然她又想自己为何要在意这些。如此几番流转,手上突然按上一只大掌,温热的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忽然之间,她好似全都明白了。身旁的人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轻微不可闻。苏煜以为她终是嫌弃了自己,帝王的他都留不住她,更何况如今的一双断腿一个瞎子。可心底的恐惧还是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上了那只瘦弱的胳膊。那只手颤抖得握紧又松开,最后终是回到了他自己身边。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颓废,她将筷子里的青菜靠近他嘴畔,“吃完饭,我们出去散散步罢。”
  她的爱情其实很简单,喜欢上一个人便不顾一切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当初苏莫便是她的全部,无论做什么,苏莫总是对的。无论要什么,只要她有她都愿意给。所以,即使她被他刀剑相逼,因为他舍了命,她也恨不起他。她以为除了苏莫她再也不会有什么情爱,可苏煜这样一个总是逼迫她的人最后却不知不觉住进了她心里。她从来不信帝王会有什么长久的情爱。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关乎臣民,关乎社稷,关乎礼教。那么多的压力之下,如何只爱那一个人。她不会觉得自己会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神话的甘霖,她从不会相信会奇迹般的降临在她身上。
  她从一开始就抗拒苏煜,憎恨苏煜。冷宫之后,她不仅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亲人。苏煜是噩梦,她以为她死了就可以解脱。如今她没死,也得到了自由。她以为从来没有奢望,就不会有失望。她以为苏煜只会让她想逃脱。可现在,她才发现是苏煜将她从过去的回忆里拉了出来,来到一个没有苏莫的世界。
  苏煜不愿出去。芜言知道他在顾忌着什么。看着他微颤的睫毛,半低的脑袋。她的心里突然干涩得异常难受。“好,我们不去。”她放下手中得碗筷,“就只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好吗?”以前的她将自己的缩在一个壳里,是苏煜把她强拽了出来。如今她想,该是她偿还他的了。
  院子里的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暖的像是冬日里的一杯温茶,沿着脉络熨烫进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芜姑娘。”孙家婆娘站在篱笆外的唤着。她愣了愣,低声轻语道:“我过去一下。”他的喉结颤动着,没有点首也没有作答。“芜姑娘。”孙家婆娘又唤了一声。她莫名的看了一眼苏煜,然后向着孙家婆娘走去。
  “他就是这家的人?”孙家婆娘小声嘀咕道。她点了点首。“真是辛苦你了。做大夫的也不容易。”孙家婆娘拍了拍她的肩。然后凑近身子耳语道:“上次说得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她一愣,复才想起几天前被打断的提亲。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话语声,“二牛……”“提亲……”他的手掩在袖中,有些发颤。眼前的世界似乎更黑了些,他不自禁地闭上眼,以为下一秒会看见漫天的星光。可现实却永远是残酷的,幻想不一定都会成真。他还是个瞎子,名副其实的残次品。手放在木轮上,他忽然承受不了呆在这里的负荷,呆在如此阳光璀璨的地方。他想:角落里的黑暗,才该是他的归属。
  “陛下!”魏洵忙跑出屋,扶住险些要摔倒的苏煜。芜言闻声转首,惊诧地向着苏煜跑了过去。“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珃溟冷冷的望着她,眼底满是憎恨。“苏煜……”她小心翼翼的唤他。可他却说:“芜大夫,我想休息了。你请回吧。”他的背影依旧硬朗,只是周身的寂寥莫名的又增添几分。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是罪无可恕。
  早晨她便被人拉去出诊。接近晌午时才回来,手中的菜篮满筐。她低着头,嘴角不自禁地微勾。进屋之时,珃溟与七令是不待见她的,魏洵目光里则满是哀求。苏煜今日没有用早膳,他还在床榻之上躺着。
  她轻轻闭上房门,将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远远的看了被褥下的身影一眼,她抿了抿唇,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枕上的面容安静美好。那一双带笑的眸子紧闭着,长黑的睫毛微颤,像是一把小刷子轻轻的扫过她的心扉。她不自禁地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颊,虚空得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只是她还没成功,苏煜便睁开了眼,“你来做什么。”果然想要成功偷袭苏煜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讪讪地收了手,幸亏苏煜看不见她微红的脸颊。“该用午膳了。”她转身向着桌子走去,将食盒里的饭菜拿了出来。“不用。”他说完这两个字,又闭上了眼。芜言垂了眸,也未反驳。低首将手中的饭菜盛好,坐回了床榻旁。“苏煜,吃饭罢。”她轻轻的唤了一声。那人不理她,仍是侧着身闭着眼。她低下身,靠近他的脸,又轻轻的唤了一声。脸上的呼吸绵软微痒,一点点击破他的防线。他缓缓睁开眼,手下的被褥早已被汗水浸湿。不知为何,她坚信苏煜不会舍得伤害自己,所以才敢这般不停的重复的烦着他。或许这就是别人所说的,不过是仗着那人喜欢你。因为喜欢你,所以他可以包容你一切的无理取闹。
  “吃饭罢。”她眉眼弯弯地想要伸手扶他起来。但苏煜却拂开她的手,顾自使力地坐起身。手中的碗筷被拿走,那人垂着眸往嘴里扒着饭。菜入口的那一刻,他低沉的嗓音问,“换人了。”她低下身凑近他耳畔,眸光微闪满是笑意,“我做的。”她突然很是好奇他会是什么反应。“恩。”他轻应了一声,低垂下眸子,又开始一个劲的往嘴里扒饭。她愣愣的望着他,眸底氤氲出一层淡淡的薄雾。其实苏煜的吃相很是不雅观,有些许饭粒从嘴边掉落在被褥上。可这就是苏煜,当初在悬崖底即使右手不能用,他也只会学习用左手吃饭,而不是让别人来代劳。当你一个人孤独久了才会明白,不会有人真的会一直帮着护着你。即使你累得痛苦得只能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会有人知道。如果想要活下去,你只能靠你自己,一个人。
  窗外的阳光还是很美好。她再一次提议出去晒晒太阳,碗递到她手边,苏煜垂着眸点首应允了。她想,其实苏煜很好骗,一桌菜就足够了。她推着他的轮椅走在院子里,就好像他们已经年老不惑,慢慢的在黄昏西下的石子路上散步,回忆着过往余生。
  “芜姑娘。”是二牛在唤她,“原来你在这。”他站在篱笆外看着芜言慢慢推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这是你要的野菜。”他的眼里有落寞的笑意。“谢谢。”她伸手接过。“这位是……”二牛看着苏煜下意识问道。芜言走回苏煜身后,低身看着他颤抖着半垂的眼帘,轻声笑语,“他就是我的夫君。”二牛一愣,颤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苏煜的瞳孔一瞬张大,僵着身子坐在轮椅上。“奥、奥……”二牛干笑了几声,“原来这就是芜姑娘的夫君。”他本能地伸出手客套,“你、你好……”没有人应他,苏煜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半垂着脑袋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二牛讪讪的收回了手,不自在的瞥了芜言一眼,“那、那我先走了……”话毕,还未等芜言回答,就慌慌忙忙地跑远了。她沉吟的看着二牛的背影,不由得微叹了一口气。
  用完晚膳之后,她照例是该回自己的房子。“我回去了。”她收拾好食盒,对着桌旁的人轻声提醒。苏煜点了点垂着的脑袋,嗓音柔和了许多,“去吧。”她拎着食盒微微笑着转身,一推门再推门,复又推门。“那个、似乎、好像门被锁了……”门外的魏洵笑呵呵地将钥匙揣进袖子里。珃溟和七令鄙视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淡然地飘出了屋。
  苏煜微微皱了眉,她以为他将要发火或者平静的唤魏洵,却没想到只是微垂了眼帘,淡淡的哦了一声。虽然接受了苏煜,但以往如噩梦般的一切太根深蒂固了,她还没做好同床共枕的准备。“有人吗?”她拍了许久的房门,都没人应她。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转身再次看向苏煜。只是,此时的苏煜已至床畔,支着两只手努力的翻身想上床榻。她看着他那般的模样,心里一下子难过几分,忙放下食盒想过去帮他。可待她靠近之时,苏煜早已上了床榻。他背倚床头半坐着,整个人隐在阴影中,一双灰暗的眸子没有任何的光彩。他说:“能不能陪陪我?”
  她一下子就被击垮了,只能遵从着身体的本能坐在了床沿上。脸颊上的大手干燥而温暖,她轻轻叠上他的手背,由着他描摹着她的五官。干净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最后流连在她的唇上。四周的气氛很怪异,唇上的手像是有魔力般,将这无边的干燥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的想舔一舔唇畔。然后,她发觉自己似乎干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唇上的手指一顿,苏煜的嘴角荡漾起微不可见的细小漩涡。芜言窘迫地低了首,一张俏脸红了大半。仿佛刚才的一瞬不过是一场错觉,苏煜淡然地收了手,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他们可能出去了。今晚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她的大脑死机了很久,才醒悟过来,苏煜说得他们是谁。“你可以坐在床边等一等。或者,”如果他的眼睛还有曾经那般的光华,她肯定能看到他眼角浅笑中暗藏着的妖魅。“进床里躺躺,夜里凉。”
  现在的季节早已入了秋,她呆坐了一会,果然是夜凉如水。“你说,是不是你让他们做的?”她一下子俯下身,正视着他半垂着眸子的脸庞。“你说呢?”他的嗓音里有丝掩不住的愉悦。原本放在榻上的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的身子贴近了几分。“我、我怎么知道?”湿热的呼吸离得极近,她的心跳快得几乎已经不受她的控制。苏煜的唇落了下来,像羽毛一样,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浸润她飘浮颤动的心。腰间的手搂的她极紧,她看见他微颤的睫毛泄露出心底的胆怯。唇上的细啄浅吻,渐渐得没有了温度。她缓缓的闭上眼,伸手揽住他的脖颈,第一次青涩地回吻了他。
  事实证明,有些事真得做不得。尤其是男女单独相处,还是在床榻上的时候。烛火的晕黄打在床帘之上,她衣衫尽开,跨坐在苏煜身上,一双涟漪带水的眸子完全失了魂魄。炙热的大掌在她□□的背上抚摸流连,胸前的敏感被他含在嘴里勾勒挑逗。她禁不住的想要拨开他的脑袋,最后反却无力的将手插入他浓黑的发间。不知不觉,青丝尽落,半遮半掩着她完全□□的身躯。苏煜的唇回到了她的耳垂,手却一路往下不停地撩拨着她敏感的肌肤。肩上不重不轻的一口,让她清醒了些。她才发觉自己和苏煜早已坦诚相见。下身抵着的热硬,让她难受地挪了一挪。腰间的手突然一下子收紧,她不安的往下一看。霎时什么都清醒了,连忙缩回了抱着苏煜脖颈的手,浑身微僵。
  苏煜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微叹了一声,伸手将她抱进床里侧,嘴角微勾带着暗淡的眸子吻了吻她的鼻尖。“睡罢。”他说完,伸手想要替她盖上被褥。无奈他的世界黑暗,双脚不得动弹,小心翼翼地才摸到被褥又要仔细许久才能替她掩好被角。她仰着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颚,还有捏着被角青筋暴露的右手。他的身上渐渐透出丝丝急躁、颓废和绝望。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在厌恶着自己,厌恶着如今这个不能照顾她的自己。
  她紧咬下唇,一下翻身又跨坐在了他身上。苏煜显然被一惊,微皱着眉双手握住她的腰,温柔的轻语,“小心摔着。”她的脸微烫,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学着他的模样轻咬他的耳垂,“撩拨了我就想睡觉,恩?”她的脸红得似熟透的苹果,极力压着微颤的语调。苏煜垂首低笑出声,手指划过她的尾椎,让她不由的微微发颤。“自己……对准?”他的嗓音魅惑中带着点喑哑,尾音上翘,惹人犯罪。她搂着他的脖颈,迷茫的望着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到她明白了苏煜说得究竟是何意之时,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红中带着些微紫。“怎、怎么”她啜嗫着,“对、准。”最后两个音几乎轻得不可闻。?

☆、世事

?  “真的确定?”苏煜深叹一声,直起上半身,靠在她耳垂轻声的问着。“干嘛要确定。”芜言撇撇嘴,吻了吻他的眼睛,“你是我的夫君啊。”苏煜的身子一颤,她与他肌肤相触,能感受到他从心底的触动。耳旁的轻笑蛊惑着人心,炙/热的大掌从小 /腿一路向上。他的吻沉重而深情,像是在她身上一点点印刻着属于他的诺言。芜言闭着眼尽可能的回应着他,心甘情愿的陪着他一同沦落进漆黑的深渊。下/身胀痛,她知道她的身体里开始有了他的存在。“痛吗?”他舔舐着她的耳垂,想要减轻她的难受。她和他之间这般的回忆总共不过两次。一次酒醉,一次强迫,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往。“不痛。”她的声调柔得似水,摇着脑袋让自己又包/含了他几分。“芜言,”他抵着她的额头,“我爱你。”他的语气平淡,却莫名的让她落了泪。她一把推倒他,让自己完全包含住了他。酸酸涩涩的胀痛就像她此时的心。狠狠的吻上他冰凉的薄唇,泪水在唇间辗转,青丝拂落将她与他紧紧纠缠在一起。烛火轻嗤,归于无极。她和苏煜就这样像是两只失去理智的狮子般,疯狂的噬咬着彼此。
  窗外有鸡鸣声声,她的鼻间是那人清冷的气息,夹杂着昨晚的微微糜/乱与暧/昧。身旁的人还在安睡,黑长的睫毛,在眼帘之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剪影。她心痒地伸手想要去触碰它,却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腕。睫毛微颤,他睁开了眼。明明知道他什么都看不见,可她的心里却莫名的发虚。“你、你醒啦……”一想到昨晚的自己,她不由自主的又红了脸颊。“恩。”他轻应了一声,跟以往并没什么不一样。这算是什么态度,她不满的瞪着他。腰上的手在赤/裸的背上轻画着圈,她的身子不由得开始发颤发热。她一愣,连忙制止住他逐渐上移的大掌。“你、你干嘛……”她的心发烫得厉害,坐在床榻直视着他淡薄的面容。苏煜抓住她瘦弱的胳膊,轻轻地一带,顺势让她趴在他身上。眼前的脸精致美好,嘴角一丝妖魅的浅笑,诱惑着她一点点靠近。“当然是……做晨起运动……”脸颊处湿热的气息,暧昧而引人遐思。她一把推开贴近的胸膛,卷着被子慌慌张张地下了床。甫一转身,看见床上□□的身躯。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懵在了当场。虽然昨日果敢了些,但哪里是不该看的地方,她现在还是清醒明白的。“陛下,娘娘……”房外有轻声的询问。她一惊,不管不顾地卷着被子又扑回到了苏煜怀里,七手八脚的滚回床榻里。耳畔是他刻意压低的轻笑,她窘迫的将头蒙进了被子里,今早丢脸真是丢大发了。“准备些热水。”他的嗓音如潺潺的流水,清灵悦耳,莫名的安抚了她胸腔里躁动不堪的心。“哎。”魏洵这一声应的极为响亮,满是奸计得逞的自豪之感。“再睡一会罢。”苏煜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搂进怀里,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发间。“恩。”她将脑袋靠近他的身畔,面容安静而平和。她想,她还是等到了这样一个人,用一只臂膀护住了她整个世界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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