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全集Zei8.net》第8/10页


  如鹅毛般的细雨又开始密密麻麻地下了起来,她走在这一条无知无尽的回廊里,满脑子都在想着该如何出宫。没了苏煜,她好像突然之间什么都不会了。原来的她不该是这样的。眸底渐渐浮起淡淡的微光。既然苏煜不愿见她,她如何求都是没有用的。可她一定要出宫,最坏的打算,不过是赔了这条命。
  锦瑟捂着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不远处哭闹的一片。芜言俯首,愣愣的看着自己空荡的袖摆。“啊!娘娘!”筱袂失色的惊叫出声。汉白玉的阶梯层层叠叠,仿似永无止境。容嫔就这般静静的躺在地面上,刺目的血红从她身上缓缓蔓延开来。“来人啊!”筱袂痛哭的喊叫着。不一会,这偏僻的一隅,围上来了不少人。“秦妃娘娘,是她!她把娘娘推下去!”筱袂哭着爬到秦羽跟前。“不是的。娘娘不会这么做的!”锦瑟跪倒在她身旁,不停的磕着头。她失神的看着那一片血色。方才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出宫。似乎有人拉住她的袖角,轻声唤她。她是怎么回应的?好像是一甩袖,又顾自己走了。这么说来,她看着容嫔滚落而过的高阶,真的是她推的。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苏煜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再陌生不过的路人。而其中参杂的些许怒火,是因为她害了容嫔。容嫔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比她的还早些。若是这一次容嫔的孩子出了事,她想她可能真的要死了。那时,这处廊下总共不过三人,筱袂、容嫔和她。即使是在远处打扫院落的人,看到的也是她一拂袖,容嫔便摔了下去的模样。那么多人证,再加上她自己,所谓的凶手似乎已经确定无疑了。
  她被关进了冷宫。灰暗腐朽的房屋,即便被清理得不染一丝尘埃,也抹不去它历经多年的破败与沧桑。掌管这个冷宫的只有一个老嬷嬷,干瘪的身形,凸出的眼球,尖瘦的脸颊。她似乎在这里呆了许久了。初见到芜言时,嘴角几乎咧到了耳垂,“十多年了,总算有人来了。”锦瑟、唯尔、小方子三人送她到冷宫门口,便再也无法入内了。唯尔哭哭啼啼地拉着她不肯走。“娘娘!你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锦瑟仍是不敢置信的想要叫醒芜言去向苏煜解释。可是解释有用吗?“你们走罢。”芜言安抚的笑了笑,“走罢。无碍的。”
  “陛下的惩戒似乎轻了些。”许蕊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向苏煜。“母后。”苏煜微微皱了眉,“如今正值战乱。容嫔之死不可泄出宫闱,绥棱是主将,恐会扰乱军心。”绥棱乃容嫔的哥哥,极是护妹。“况且,”苏煜抬首满目忧愁,“旻汶战死。何太傅若一时失了儿女,朝堂之上恐会起祸乱。”许蕊深叹一声,忍不住指责道:“当初哀家便不许你招回太傅。你看现在果成这般境况!”如今的何太傅带着多个学生,朝堂之上已成一派。“儿臣知错了。”苏煜垂首,看模样也是悔不当初。“罢了。就先瞒着一段时间。”许蕊皱眉摆手。“儿臣先行告退了。”苏煜规矩行礼离去。
  晌午之后,秦羽来了这祥瑞宫。“姨母。”秦羽坐到许蕊身旁,皱着眉满是忧虑道:“容嫔没死,怎么办?”许蕊垂眸在白玉的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你认为姨母会让她活着。”“姨母的意思是……”秦羽一愣,转瞬便想明白了。连忙坐到许蕊对面,“可那小贱人却还没死。”“她还不能死。你也别去冷宫招惹她。”因为等到旻汶的骨灰带回来之时,芜言还得出面一趟。许蕊抬首颇为严厉的望着她。秦羽撇撇嘴,很是不乐意。“你这肚子该有三个多月了。”许蕊瞥了她肚子一眼,“好好呆在宫里养着。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殿。”秦羽闻言不由地捂住肚子。“姨母……”“放心。你好好听话,这皇后之位就是你的了。”
  “蔺嬷嬷。”芜言将包袱之中的大半首饰全给了眼前的人。“啧啧。”蔺嬷嬷开心的打量着手中的东西,“听说你是害了容嫔才进来的。”芜言沉默地半垂下眼帘,所幸容嫔没什么大碍,孩子也没出什么事。“你既来了这冷宫,也别挖空心思想着出去了。”蔺嬷嬷将首饰揣进袖子里,“不怕实话跟你说,嬷嬷我在这里呆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哪个能活着出去的。”芜言点首轻笑,“我明白了。”
  夏日的夜晚总是那般难眠,冷宫之中的灯火处处透着惨白凄楚之感。阴森森的冷风穿堂而过,她总会下意识的唤锦瑟。只是她忘了这再也不是什么清柯殿了。每日三餐,都由蔺嬷嬷送来。她仿似又回到了当初水岭居的生活。只不过身旁没有当初了那三个尽心服侍她的人。“你真是我所见过的第一个,进了这冷宫还如此看得开的人。”蔺嬷嬷很是惊诧的看着她,满脸的难以置信。芜言将手中拔起的杂草扔至一边,“或许,”她看着脚下龟裂的土地,“我真要成了这第一人。”
  “陛下最近总留在彩霞殿,”秦羽倚在苏煜怀里,颇为伤心道:“羽儿还以为陛下忘了臣妾这倾碧殿呢。”苏煜半搂着她,眸光微闪,浅笑宠溺道:“朕怎么会忘了羽儿?”他的手抚上秦羽的肚子,“毕竟这里还有一个等着朕。”秦羽浑身一颤,半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处的涌出的害怕。状似不经意地移开肚子,两手搂住苏煜的脖颈,娇羞妩媚的轻嗔:“陛下……”
  她这主子一没了,清柯殿一闭。锦瑟、小方子、唯尔便被编排到了各处。不过,他们都会趁闲暇时在冷宫之外隔着大门跟她说话。看守的侍卫自是要赶人,因此初时几日知道了她过得还好安了心之后,芜言劝说了几番,便就不再来了。“你这奴仆倒是忠心。”蔺嬷嬷坐在地上,看着芜言低首拔着杂草,突然便来了这么一句。芜言伸手用衣襟擦了擦汗,微微笑道:“他们不是我的奴仆。”蔺嬷嬷闻言转首,只见芜言眸光闪亮,像极了她曾经见过的璀璨珍宝。“他们是我的朋友。”她如是说,又低下头开始拔杂草。回忆像是洪水冲破了闸门般,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好似很久以前就有人这般对她说,她是她的朋友。只不过最后那人死了,她还活着。?

☆、风起

?  “狄珃。”苏煜看着眼前的人。十七岁的年龄,灰色单调的锦袍之下是骨瘦如柴的身躯,泛黄的长发杂乱的散在脑后,像极了倒在街头走投无路行乞的流浪汉。只是那一双眼睛出奇的浓重如墨,仿似能看透人心,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还有三日。”苏煜抬眸浅笑,只是笑意却未达眼底,“你若完不成约定。就要用狄家满门来换。”那人也不惧,微勾起了唇角,笑得有些妖冶萎靡,“后日陛下便可大刀阔斧了。”苏煜眯了眼角,伸手将手中的信纸放至烛火之上,“朕实在不想等太久。”
  “太后。”琴澜匆匆从殿外进来,在许蕊耳畔小声轻语了几番。“你们都下去罢。”“诺。”殿门轻闭,祥瑞殿之中徒留了许蕊与琴澜二人。琴澜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低身呈上。许蕊拆开信条,一行行读下,眸中的怒意愈盛。“太后……”琴澜看着许蕊这般面色,便深知必有大事发生。“去将秦丫头给我叫过来。”许蕊烧了手中的信纸,转首吩咐道。“诺。”
  “姨母。”秦羽端正的坐在一侧,“羽儿快装不下去了。”许蕊抚着她的手,温柔的软语道:“你无需再装了。”“真的!”秦羽开心的一笑,可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我不装,这、这……”许蕊递了琴澜一眼,琴澜会心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把这个给陛下服用。你就不必再装了。”秦羽看着青花瓷的小瓶,“给陛下服用,便不必装了。”她一愣,呆呆的看着许蕊,“姨母……”许蕊直视着秦羽,语气中带着长辈独有的气势,“你不要忘了你是许家一族的人。陛下朝秦暮楚。你怀有身孕,他不怜惜你。还天天去那彩霞殿,去见那蛮夷之女。”秦羽的面色有些暗淡,“更何况你假孕。只过了几个月,现在确实是看不出来。可再过几个月呢,你如何能瞒得住。到时恐怕姨母都保不住你。”“可是姨母,您当初明明说……”秦羽急得一把抓住许蕊的手。“当初是姨母想得不够周到。”许蕊深叹了一声,“如今,羽儿。”她轻抚秦羽的面颊,“除了这条路,我们别无选择了。”
  如今这后宫之中只有秦羽怀有身孕。等到苏煜没了,她便暂且垂帘听政。生产之时再从许氏一族里抱来孩子,这夜泱国的江山就可不费一兵一卒改朝换代了。
  “太后……”琴澜皱着眉看着许蕊欲言又止。“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许蕊幽幽望着远处摇曳的烛火,“羽儿这丫头最是听哀家的话,大可放心。”她微眯了眼角。好得很,苏煜。竟罢了我们许家大半的官,让那狄家夺了商贾首位。看来,你这帝位,是该收回来了。
  “娘娘!娘娘!”门外有人高声喊着,芜言微微凝了眉细听,似是唯尔。“做什么!快走!”侍卫高喝声不断。“娘娘!娘娘!”芜言快步至大门旁,着急的喊道:“唯尔快回去!”“娘娘!娘娘!”唯尔的嗓音满是呜咽难过,“何夫人薨了!”她的脑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突然炸了,耳边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唯尔,你说什么。”她又喊了一声,也不知道想确定些什么。“娘娘!夫人薨了!”唯尔喊得有些声嘶力竭。芜言愣愣的站着,好似失了魂。一旁的蔺嬷嬷看着有些不忍,刚想上前劝说几句。芜言却突然死命的敲起大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的嘶喊声有些沙哑,“放我出去!我要出去!”“干什么!”守门侍卫很是愤怒,拿着□□将唯尔赶走。“娘娘,唯尔会让你出去的。唯尔现在就去找陛下。”唯尔哭着轻语了几声,转身跑远了。“住手。”蔺嬷嬷一把拉住她,“如果你想死,你就继续敲。”蔺嬷嬷狠厉的看着她,“这里是冷宫!不是你华美的宫殿!可以让你肆意妄为!”泪还未滑落脸颊,她看着芜言甩开她的手,轻笑了一声,晃晃悠悠地向着屋内走去。这个人是她在这宫中四十多年来所见过的,最无法猜透最不能理解的存在。
  细雨稀稀落落打在屋檐的青瓦之上。远处薄烟缥缈似真似幻,是寂寥,是孤寞。“唯尔!”小方子怒睁着眼用整个身体扑了上去,掩住了怀里的娇小玲珑。木棒一下下重重的打在身上,他像是没了知觉般护着呼吸渐渐微弱的人儿。“小方子……”那人轻轻拉着他的衣袖,一如过往每一次撒娇的模样。“让陛下……陛下……见……娘娘……”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娇红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好。”他捏紧她的手,像是郑重的许下了一个誓言。“我一定要陛下见到娘娘!”怀里的人开心的笑了,缓缓的如释重负般磕上了眼帘。
  “好一对情真意切的野鸳鸯。”秦羽漫不经心的赏着新做的红指丹蔻,闲闲散散的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嘴角勾起讥讽的浅笑。“本宫就好好成全你们。”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加重了语气,“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给我狠狠的打!”
  繁花锦簇之后,静静站着身躯颤抖的锦瑟。不远处传来小方子一声一声的叫喊,“陛下!陛下!”“呵,陛下?”她仿佛能真切实意的感受到那一丝冷笑,“扰了陛下休息,还想见陛下。”宫门深深,整个倾碧殿还是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果然是愚蠢到可以。”殿门一声重响,只剩下木棒打在肉体上的闷声,渐渐的她再也听不到小方子的声音。颤抖的双手缓缓捂住泪湿的脸,她的腿脚发软,终究是一下跪倒在地呜咽出声。
  “娘娘,”华冉笑着递上了一杯茶,“真是傻瓜,竟会以为陛下在倾碧殿。”“正好让本宫除了这几个贱婢,”秦羽拂了拂茶面,眼角带着冷冽残忍的笑意,“马上就会轮到那个贱人了。”
  她以为她的母亲死了,她见不到她最后一面,就已经足够伤心了。可是,上天却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昨日的门外,锦瑟大哭的告诉她,唯尔和小方子都死了。是她害了他们。他们为她去求苏煜,却被活活打死了。是她的错,她的错。膝上已是湿漉一片,她紧紧的蜷缩在床榻一角。白纱缭乱,寒风轻拂,是冷宫的怨灵在轻泣呜咽。她其实怕极了黑,更害怕孤独一人面对的漆黑。因为每当这时,她的心底总会不由自主的涌出对竹林那晚的恐惧,那种深入骨髓的害怕。
  “父亲。”漫天星空璀璨,廊下烛影缠绕,柳依水苦笑的抬首,“女儿决定了。”风拂叶落,“女儿愿进宫司女官一职。”柳相面色凄凄,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定般,“我们现在就离开金陵。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进宫做女官。”“不。”柳依水微微笑了起来,手抚上发间的玉簪。淡粉蔷薇的簪花之上月华流转,仿佛还能触到那人指尖的温暖,“是女儿心甘情愿的。”
  “将军。”婢女小心地行礼。“夫人睡了?”萧云站在廊下,看着天上得那一轮残月,目光满是寂寥。“是。”婢女低首又道:“大夫今日来看过了,夫人的脉象平和。”萧云颔首,眸光微闪,转身离了阁楼,踱步走向书房。
  “陛下。”秦羽妩媚一笑,伸手将刚泡的一盏茶递至苏煜面前。苏煜浅笑着接过,伸手将她揽至怀里。“几日没见朕,有没有想朕?”颊边喷洒的湿热呼吸让她不由的红了半边脸,“讨厌。”苏煜仿似被逗乐了般,笑得极为欢畅。“陛下又在取笑羽儿。”秦羽愤愤的看着苏煜,娇嗔了一句。苏煜低首吹了吹手中的热茶,宠溺的回道:“朕怎么敢取笑你呢。”“切。羽儿才不信陛下。”秦羽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嘟着嘴抱怨道。“你不信朕,还想信谁?”苏煜笑吟吟的拂了拂茶盖,低头欲饮。“陛下……”手上的动作被制止,半垂的眸子里微闪着暗光。“臣妾当然只能信陛下了。”秦羽笑意盈盈的松了手,像是刚才的一瞬不过是一场幻梦的错觉。“哦?”苏煜嘴角噙着满意的浅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秦羽动作微滞,不明所以的看着苏煜,“陛下这是怎么了?”苏煜的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淡漠。“朕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声轻响,黑了半边的银针掉落在桌上,在彩色缤纷的桌布之上,格外得刺目。“魏洵。”苏煜一把将她甩到了地上,站起了身。“陛下!臣妾不知,臣妾……”秦羽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爬起抓住苏煜的袖子。魏洵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王院使。“给她查脉。”秦羽一愣,吓得连忙松开了手不停地后退,“不要!我不要!”“娘娘……”“不要!我不要!”秦羽突然声嘶力竭起来。“所以,你果然是在骗朕!”苏煜冷笑,甩袖出了殿。“看好娘娘!不准让她出倾碧殿半步。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所有人都格杀勿论。”苏煜说着这话时,目光中满是彻骨的寒意。让跪着的一众人都不禁颤颤的磕头。
  “太后!”琴澜基急色匆匆地跑入了殿,俯身在她耳畔轻语。“怎么会这样。”“太后,现在该怎么办?”“不知道是何缘由吗?”“不知。整个倾碧殿都被封了消息。恐怕……”许蕊冷笑,桌角处的手背青筋暴露,“哀家倒小看了他。”?

☆、雨落

?  冷冷寂寂的黑夜里,有脚步声从不远处突兀的传来,“谁?!”她警惕的唤了一声。“是我。”蔺嬷嬷拎着食盒走至桌旁,边摆着菜盘边劝道:“这世间有什么坎过不去呢?只要还活着,便是希望。”芜言轻笑,“谢谢嬷嬷。我已无碍了。这大半夜的您还是回去睡罢。”“什么大半夜的。”蔺嬷嬷咕囔道:“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芜言一愣,慢慢伸手放至眼前,却是迷茫得一片黑。蔺嬷嬷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走至芜言身前,拿手晃了晃,“你的……眼睛……”芜言微勾嘴角,苦笑地收了手。“嬷嬷,不要告诉任何人。答应我,好吗?”蔺嬷嬷愣愣的望着她,这个人身上满是绝望的气息。那是她在这个冷宫中所见得最多的,对死的希翼。她原以为芜言是不一样的,到头来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好。”她点首应允。既然这个人已经决定死去,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拯救她。一如这四十几年来所见过的每一个人,无论她怎么做,到头来都会是冰冷的一具尸体。
  许蕊坐在上首,看着一身黄袍的苏煜,冷笑道:“陛下这是做什么!”苏煜眸含浅笑,恭敬的回道:“昨晚皇宫之中来了刺客。儿臣担心母后的安危,特派了侍卫来保护母后。如今母后可以安心呆在这祥瑞殿了。”“保护。”许蕊一声嗤笑,嗓音带着难掩的怒意,“你便是这么保护哀家的!这跟囚禁哀家有什么区别!”“母后真是爱说笑。”苏煜垂眸抚了抚袖,“这般才能保证母后的安全。母后怎能如此误解儿臣呢。”他说完转首淡淡吩咐道:“好好看着太后。若是跑出了一只苍蝇,就唯你是问!”“诺!”侍卫长跪在地上高声应道。“你!你……”许蕊伸手指着苏煜远去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太后!太后……”琴澜连忙扶住站不住的许蕊,担忧的唤道。
  “国公。”唐季躬身,语气中满是忧虑。“如今,许家大半的官被陛下罢了。太后和秦妃娘娘也失去了联络。”他说着不由上前了一步,对着眼前立着的年迈的老者急切道:“若是陛下早就察觉了。这样下去,恐生变数。”老者微侧身,堂上立着的众人里。有一人悠闲的坐在一侧,半垂着眸品着茶。他身上的那件白袍一如过往般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孤寒。“宜庆王认为呢?”
  史书记载。永和五年,八月十五日。许国公一族叛乱,率领大军直抵皇城,攻破禁军,直入金銮殿之上。“三哥,许久未见。”苏煜坐在金光缠绕的龙座之上,嘴角噙着寡薄的笑意,静静的望着眼前一身白儒的人。苏莫手中染血的剑一如他的人般冰冷得彻骨。他的身后立着许家的长子将军,还有萧云。“苏煜!乖乖把玉玺交出来!你的帝王梦该到头了!”长子挥剑欲上前斩杀了苏煜。却被另一把长剑拦住,“我会送他去。”苏莫淡淡的直视着苏煜,“去见络儿。”一步步拾阶而上,他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清鸣。“络儿死了。你不该独活。”苏莫将手中的剑指向他,深刻的怨愤从眸底氤氲而生。
  “将军!将军!不好了!”一个士兵冲了进来,“皇宫外突然冒出一批大军,已经攻陷了南门!”“怎么会!”除了许家和萧云留的军队。几乎所有的大将都带兵守在边关抗蛮夷。即使有守着皇宫的禁军,人数也不够。如何会突然冒出一支军队。“你……”他刚开口,只觉胸口一凉。“将军!”小兵惊叫一瞬,脖颈一痛,大睁着眼不敢置信地倒落在地。萧云极快地从袖中拿出烟火,对着天空一放。一时之间,形势大变。许家的军队转瞬便成了瓮中之鳖,腹背受敌。“你背叛了我。”苏莫站在了高台之上,冷冷的望着萧云,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露。萧云垂眸,未置一词。
  早已立至一侧的苏煜,似笑非笑的道:“从何而来的背叛。”他眯着眼角,一字一句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从始至终他所设的局,一步一步精密稳固,“他从来就只忠于朕。”“是吗?”苏莫低首用雪白的衣袖仔细擦拭着染血的剑刃,“那又如何?今日只会是你的死期!”他一挥袖,执剑而上。两剑相撞,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萧云挡在苏煜面前,垂着眸嗓音艰涩道:“我不会让你伤害陛下。”苏莫失笑地往后退了一步,“也就是说我只能先杀了你。”萧云缄默不语。“你以为!”眼前的剑尖离他不过一寸之远,“我不会杀你吗!”
  “苏莫。”苏煜从袖中拿出一卷白帛,“这是薛络临终前留给你的。”苏煜的眸中闪过一丝暗淡。“她料想你必会为她而叛变,因此她刻意留了这个。”手中的一卷白帛之上有星星点点黯淡的血迹,是络儿的字。她说人只有在临死的时候,才能将这一生清透刻骨的看明白。酒楼的初识,教训混混躲在他身后的安心,相伴一路上的快乐,还有战场相见的苦涩。她都记得。她说为了身后的千千万万的薛家军,她必须选苏煜。是她负了他。她只想让他安安好好的活着。如果有下辈子,她说,无论如何,她都决定死赖着他,永不相弃。“她求朕,无论如何都要保你一命。”苏煜垂首,似是联想到了那个苍白瘦弱的人,目光中满是遗憾。
  “那你为什么!”苏莫抬首,仍执着手中的剑,“不好好待她!你答应过我会永远护着她!”苏煜微皱了眉,“朕待她是知己之情,是敬佩和折服。”“敬佩!折服!”苏莫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她陪了你六年,却比不得那个突然出现的沈汐!”苏煜的眸色暗沉了下来,“她不是突然出现。”苏莫目光泛寒,“你果然是爱上了她!早知道竹林之外我便该杀了她!”苏煜目光阴蛰,还未动手。苏莫就已被打倒在地,他手中的剑摔落在了身侧。“苏莫!我真替汐儿觉得不值!”萧云像是头被炸毛的狮子,整个人都充斥着暴怒的气息。苏莫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笑得有些疯狂,“不值?”他一抹嘴角的血,“我真后悔当初该让瑾茹先刺她一刀,再推她入悬崖。”苏煜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眸中满是震怒,“是你做的!你知不知道差一点她就死了!”“是!是我做的!那又如何!”苏煜冷冷的望着已经疯魔的苏莫,“你既然不喜欢络儿!你就不该娶她!”苏煜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带着嘲讽的笑意,“是你先抛弃了她!”他低身幽幽的看着他,“那晚竹林,若你敢冲进去!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说到底,”苏煜看着他越渐惨白的面容,“你爱自己胜过了她。是你自己先选择抛弃她。”
  苏莫失神的坐在地上,一双眼睛空洞无比,刚才的话语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他空寂的心底。苏煜直起身,冷冷的望着他。衣袖翻飞,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芜言带笑的面容,嘴角微勾,他的眼神霎时柔和了许多。身后一阵闷哼声,他转首却见萧云一剑刺进了苏莫的胸膛。“你做什么!”萧云弯下身,状似没有听见般,“你知不知道汐儿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她爱慕你爱慕了多少年?”苏莫的身躯一颤,眸底涌现出漫天的惶恐,“你知道!你知道对不对!”萧云拔了剑,鲜血一下子溅染了他的盔甲。“你及笄之日送她红衣。我以为你要真心待她,却没想到因那薛络,你装无知收回。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个举动,她受了整个山庄的嗤笑。”萧云说着说着竟苦笑出声,“可笑她还自行为你辩解,坚信你所谓的无知。”他扔下了手中的剑,缓缓直起身,晃晃悠悠地向着殿门外走去,“如果可以,我宁愿当初救她的是我。可现在,我们都不配得到她,都不配……”苏莫垂着首,长发散乱成一片,遮了他半个脸颊。他就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半躺在地上,由着衣衫上的血流个不停。
  苏煜转身,他想见她,他突然很想见她。“好、好待、她。”身后传来那人干涩的嗓音。“陛下。”从殿外走进一身戎装的人。他抬首,赫然是何旻汶的模样,“叛兵已全部斩杀。”苏煜沉声扬手,“寻太医。”半垂下眼帘,“处理好后,关进地牢。”吩咐完这些,他便急急向着冷宫而去。他想,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他们都错过了她,而他虽是错过了她无数次,可最后终究还是得到了她。上天待他不薄。从此以后,他的余生都将有她的陪伴,永不孤单。
  有轻微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嬷嬷。”芜言坐在床畔,空洞的眼睛随意的看着某处,“是到了晚膳的时辰吗?”她拄着手中的棍子,摸索地站了起来,微微的笑道:“今日是什么菜?”没有人回答她。她微微颦眉,向前小心地走去,试探性的再唤了一声,“嬷嬷?”苏煜站在原地,看着她一点点向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走来,半晌竟再没力气挪动一步。身旁有粗重的呼吸声,她伸手抓到一片衣袖。“嬷嬷……”她的微笑还挂在嘴角,人却往后退了一大步。鼻间清冷的气息,她怎么可能忘记。
  可她终究还是逃不过。苏煜伸手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头抵在她肩上,嗓音粗沉喑哑,“你的眼睛怎么了?”她静默的由他抱着,如果现在手中有一把匕首。她想她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苏煜眸底蕴藏着嗜血的暴虐,却低首温柔的轻吻着她的眼睛,“没事了。没事了。”他说着又紧紧将她拥进怀里,“朕不会再让你离开朕了。不会了。不会了。”?

☆、夷格

?  “陛下……”蔺嬷嬷第一次见到苏煜,害怕的忙低首行礼。“魏洵……”苏煜的眼角血红,整个人像是暗黑的风暴。即使声调淡漠,芜言还是感受到了他的漫天的阴蛰。“不关她的事。”芜言静静的靠在他怀里,“你不能动她。”她的语调像是看透生死的半百老人,对尘世再无丝毫留恋。苏煜浑身一僵,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好。”他的嗓音嘶哑难受。额上随之落下一吻,滚烫炽烈。“朕带你回去。”
  “恭送陛下、娘娘。”蔺嬷嬷颤颤地磕头行礼。“不是叫你有事就告诉我的吗?哎呀!你呀……”魏洵恨铁不成钢的怒道,随后急匆匆地跟着苏煜离去。蔺嬷嬷手脚发软地瘫坐在地。第一次,她呆在这冷宫四十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陛下。而这个陛下竟是亲自来冷宫接芜言。不一样,她果然不是那般简单的人。
  “如何!“苏煜冷冷的望着地上跪着的一众太医,“回禀陛下,娘娘这是郁结之症。”王院使颤颤的问道,“娘娘是否曾不住得流过泪?”苏煜一愣,转瞬怒道:“难不成你们要告诉朕言嫔是哭瞎的!”床榻之上锦被软柔,不似冷宫的冰凉。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却莫名的能想象出眼前是怎般的场景。“是。”她的语气很淡漠,缥缈虚幻的不似这凡间的该有的模样。茶盏、花瓶突然碎裂清响,她知道苏煜应是发怒了。“若你们治不好她,朕就诛你们九族!”“陛下!陛下饶命!”又是这般模样,她真得厌倦了。何况这病,她早便知会是什么结果。“苏煜,”她看着自认为有他的方向,“放手罢。”
  她说,让他放手。“滚!”他暴躁的怒吼那一声,太医宫女都急急退了下去。“你让我放手。”殿门闭上的一刹,苏煜轻笑出声,“你凭什么让我放手。”手腕上的大掌箍得芜言微微皱了眉,“朕告诉你。朕不会放手。”他的鼻息离得极近,他的脸似乎就在她眼前。“你若好不了。朕就让整个太傅府陪葬。”他总是用这一句威胁她,“陛下难道忘记了。”芜言苦笑出声,“太傅府没人了。”在她母亲去世的那之后,父亲遣散了所有太傅府的人,连小九也被带回了母族。“如果是父亲的话,我想陛下不会动手。”手腕上的大掌箍得更紧了,“如果是旻汶呢?”她闻言微愣,“他没死。小九也回了太傅府。”他将她搂进怀里,“这样子,你就没法离朕而去了罢。”
  苏煜寻回了锦瑟来照顾她,锦瑟初见到她时,就哭成了泪人。王院使给她配了药。“娘娘。”锦瑟啜泣着道:“您还是喝点吧。”“不必了。”芜言微勾嘴角,“我是医者,我知道这药究竟有没有用?”“娘娘……”锦瑟看着她这般坚决的模样,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朕不管你知道还是不知道,你都得喝。”这明明是早朝的时辰,苏煜却来了。“陛下……”锦瑟似还在床边,迟疑着不愿离去。“锦瑟,下去罢。”她不愿让苏煜再逮着身边的人发怒。“诺……”锦瑟终究只能有些不情愿地退下了。
  勤华殿内香烟袅袅,瓷勺轻碰碗沿,淡淡的药草香充斥在鼻间。她不想喝,可苏煜在身旁,若她不喝,他指不定的会做出些什么来。睫毛轻颤,她听话地张开了嘴。一碗下肚,苏煜眉眼弯弯的搂过她,叙叙的跟她说着话。她闭上眼,本想假寐,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午膳之时,苏煜唤醒了她,又强喂了她一碗汤药。
  金銮殿之上跪着许国公、许族一系列的大臣。另一侧高台之上,唐季拿着手中的名册高声念着。“好你个唐季!枉我们这般信任你!”许国公的二子怒吼着想要冲上高台,将那蓝服官袍加身的人撕成碎片。可惜身后一直有人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陛下。”唐季将手中的册子双手呈上,“这便是所有的贿赂名单。”苏煜点首,对着殿中跪着的人冷冷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哈哈……”许国公突然大笑了起来,虽已半百,一双眼睛却是炯炯生辉,“成王败寇,自古之道!是老夫输了。”这个人替先帝打过江山,扶植过他这个傀儡皇帝。曾经的叱咤风云满身传奇,如今却真的是烟消云散了。
  殿内只剩下秦羽一人。苏煜摆手,不多时又上来了二人。一个是琴澜,还有一个是筱袂。何旻汶诈死之后,带着一队军马潜伏在金陵深处。珃溟则在绥棱一次大仗受伤之后直接将他药晕,以伤重为由,一直关养在营帐中。等到他醒来,容嫔的消息已经走漏,他便不管不顾的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所幸金陵已定,边关战事也消了。如果不是时间紧迫,边关形势稍好,珃溟确实一人能抵,苏煜也不会出此下策。
  “陛下。”筱袂不停地磕着头,“是太后。太后用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让奴婢陷害言嫔娘娘。当时言嫔娘娘魂不守舍,轻甩了一下袖的时候,奴婢鬼迷心窍觉得机会来了,便趁人不备狠狠将娘娘推下阶梯。”她泪流不止的悔道:“当初娘娘和孩子其实已无碍。可太后让奴婢以绝后患。陛下,奴婢是被逼的啊!”所有大臣都缄默了。“你呢?”苏煜眯眼看向一身碧绿宫装的人。琴澜弯腰叩首,复抬起头直视着苏煜,“是又如何?言嫔娘娘的孩子,丽妃的孩子,还有芸嫔等等,都是。陛下难道以为在这后宫之中还会有什么单纯无害?若不是她们自己心有此念,如何能让人利用得了。说到底,还是她们自己给自己种下的果。”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你这妖女胡说八道些什么!”“陛下。定是此女蛊惑了太后,太后才会变成这般模样。”“陛下,此女乃是妖女!”苏煜未言,转目看向另魏洵。
  魏洵领会,对着殿外高呼道:“宣王院使觐见!”“臣王敬叩见陛下。”王院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起来罢。”苏煜整个人看上去闲闲散散的,带着些微的疲倦,似是昨夜没有安睡好。“谢陛下。”王院使撩袍起身,看了一眼苏煜。领会受意后,从袖中拿出一个青花的小瓷瓶,“这是从秦妃娘娘殿中搜到的。服用此药之后,人会昏睡不醒。不吃不喝,十日即可死亡。”众人疑惑的望着他。“而正巧秦妃让朕喝的那盏茶里也有。”这一句话就如巨石沉入了大海,掀起了惊涛骇浪。苏煜平静拂手,“将秦妃带上来。”
  秦羽仍披着那身最爱的彩色华衣,织锦刺绣的繁丝孔雀像极了她一直求而不得的浴火凤凰。她跪在地上,早已没了当初的那份嚣张跋扈。“而且娘娘并没有身孕。”王院使极为坚定的又道了一句。“羽儿为什么假孕!陛下难道不知道吗!?”秦羽的泪终究落了下来,“羽儿以为陛下对羽儿是好的。直到有了芜言,羽儿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宠爱!可笑羽儿一直以为陛下心中最起码还是有羽儿的。”她的目光哀绝,语气中满是对自己的讽刺。“此等妖妇如何能留!”“此等歹毒的人该诛以极刑!”众人前后联想,方才觉出原来后宫之中还有这一谋。
  “太后日日心念先帝。朕觉得是该成全母后了。”他抬眼环视着众人,“各位爱卿觉得呢?”朝堂之间的愤语霎时如石沉大海,消失无踪。“陛下圣明。”在这一片静默中,何太傅突然躬身。“陛下圣明。”萧云、唐季,一个接一个都跪倒在了地上,“陛下圣明!”群臣齐跪高呼。
  芜言靠着床榻的软垫,由着锦瑟一勺一勺喂着药汤。就这样罢,她不想再和苏煜闹下去了。“干什么!我要进去!你们敢拦我不成!”殿门外吵嚷声不断。锦瑟皱着眉还未开口斥责,就听一声重响。她想,门该是开了。“你就是那言嫔。”耳边风声阵阵,嗓音爽朗清澈,听上去似乎不是她熟知的任何一个人。来的是夷格,一身山戎特色的红衣马靴,微挑的凤眼,粉嫩的双颊。眼波流转,万种风情。不同于万般尘世之中的烟火浮杂。她就像天山雪域之上的唯一一点红,空灵圣洁。“你做什么!”锦瑟急急护在芜言身前。“你是谁?”芜言淡淡的开口。“我是夷格。”芜言轻轻推开身前的锦瑟,“你来找我,有何事?”“你竟是个瞎子?!”女子的话直直灌入耳内。听上去却感觉不到丝毫恶意,更像是那种发现新事物会有的惊诧。“请娘娘说话放尊重点!”可锦瑟听着却是怒了。“没想到你的婢女还挺凶的。”她小声抱怨了一句。“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夷格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苏煜是我的!”她的语气像是小孩子般,霸道的对着自己喜爱的事物宣布着主权。“你不准接近他!不准碰他!否则我夷格什么都做得出来!”眼前仿佛浮现出她说话时嚣张跋扈的样子。她不禁低首失笑。这般的女子,在这种吃人不眨眼的皇宫怕是难能可贵的存在了。“你笑什么!别以为苏煜现在陪着你,就是你的了!告诉你!我是不会把苏煜让给你的!”她浅笑着点首,“恩。我相信。”夷格被这句话弄得一愣。眼前的人明明看不见了,可那双眸子却还是如此的流光溢彩,使她整个人生动得像是空谷的仙灵。
  “陛下。”刚刚下朝还没来得及换龙袍的苏煜一步踏进了勤华殿,冷冷的望着夷格,“谁准你来的。”他的嗓音中满是戾气。可惜夷格什么也没察觉到,“苏煜,”她的语气里面有些许抱怨,“你许久没来看夷格了。”芜言想:这个人在苏煜心里一定是特别的。特别到可以让她直呼他的名讳。“带她回彩霞殿。没有朕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夷格似乎一愣,随即不明所以的质问道:“苏煜!苏煜!为什么?!”
  床榻一边微微陷落,瓷勺轻碰药碗,清冷的气息环绕在四周。她听话地张嘴。四周极静,静得她能清晰的听到背后苏煜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芜言……”他低首靠在她脖 /颈边,柔声唤她。最后得到的还是一片缄默。“芜言。”苏煜突然眯了眼角,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一天之内你说的话若少于十句。朕便让锦瑟受三鞭。”他忍受不了,忍受不了她的沉默,就好像将他整个人都隔出了她的世界。“苏煜,你真卑鄙。”到头来,他就只会这样逼她。“是。我本来就卑鄙。”苏煜将她搂紧了几分,明明是冷冰冰的嗓音,他却莫名觉得开心。
  这几日,她一直呆在勤华殿,苏煜很少再离她左右。她总觉得不真实,像过去一样,突然出现的宠爱之后,就是万丈深渊似的可怕孤独。今日,她的父亲来了。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从他的嗓音中感受到他又苍老了几分。父亲与母亲的感情极好。她最怕得便是父亲想不开。可之后,她想他还是随母亲去得好。
  父亲说,这一切都是密谋。包括哥哥的死,都是从一开始便已经算计好的。除了母亲的死是意外以外,一切都按着既定的轨道运行着,从她的孩子没了便就开始了。“所以,您为了这所谓的忠义,让母亲就这样痛苦的死去?”她觉得有些可笑,这到底是什么借口。“这是朝堂之上的事,不能告诉你的母亲。”何太傅痛苦的闭上了眼,挣扎的道。“朝堂之上的事?!”她冷笑,“所以让母亲以为哥哥死了,以为我就此孤独呆在冷宫,伤心欲绝的死去!”“如果告诉你的母亲,她做不出伤心的样子,这个计划就可能会出现纰漏!我是夜泱国的臣子,不能用整个夜泱国的江山做赌注!”“纰漏……”她的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说到底就是你不信母亲!”何太傅低着首站在原地,满身都是孤独落寞。芜言缓缓的闭上眼,“你真是夜泱国的好臣子!好太傅!”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她便融不进去。可笑的封建思想,可笑的君臣之义,竟胜过了一切的生命根本。“你好好休息,父亲过几日再来看你。”脚步声渐渐远去,她一下子扑进被褥里,呜呜的小声哭泣起来。她从未想过四个月前的一面会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她的母亲临死之前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该是怎样的为她们伤心着?
  自那日之后,即使苏煜怎么威胁,她都再未跟他说过一句话。苏煜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身上满是求死的气息。他以为让芜言与太傅见一面,她会好些。却没想到她的情况反而更恶转直下。“全部拉出去斩了!”苏煜紧紧的抱着芜言,对着地上跪着的一众太医,暴怒的命令道。“不要。”芜言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你好起来,我就不杀。我就不杀。”苏煜双手紧紧按着她的肩膀,语气近乎乞求。“放手罢。”芜言伸手拂下左肩上的手,“苏煜。”她的世界黑茫茫的一片,“我知道自己的病,活不了多久了。你放了我罢。”苏煜的手从她身上滑落,空落落的垂在身侧。“你是帝王。你以后还会有很多的妃子。”“所以呢?”苏煜的声调有些冷。“或许马上你就会发现有比我更吸引你的人。”她垂着眼睛静静的坐着,像是一座石化的雕像。“比如夷格,她应该是个不错的女孩。”
  “夷格。朕从未碰过她!”苏煜突然似是疯了般抓住她的手臂,“你若不信!便让锦瑟去看看她的守宫砂!”他的头抵在她颈间,嗓音艰涩沙哑,“你以为朕有了你以后,还看得进去别人吗!”她愣愣的由着他搂着,一瞬以为刚才所听皆是幻觉。“她们都不是你。”苏煜突然印上她的唇,疯狂的啃/噬嘶/咬着,像是要将她拆卸入/腹。她吃痛的嘤/咛了一声,皱着眉伸手想推开他。口中血腥味浓重,苏煜狠狠的吻着她,容不得她半点退缩。她的脑中渐渐空白成一片,“她们都不会成为是你。”耳侧是粗重的喘 /息声,“所以,即便是你死了。我都不会放过你。”
  沈梓铭终于被苏煜寻到了。“她的脑后有淤血,且堆积时日过长。臣真的无能为力。”王梓铭跪倒在地,真真切切回禀。苏煜的气压一瞬便低了,“你不是神医吗!这点病都治不好,留着还有什么用!”“陛下饶命!”王梓铭苦涩哀求,“臣真的无能为力啊!”最近芜言嗜睡得厉害,一天下来几乎大半时间都在沉睡。苏煜害怕下一秒,他就再也叫不醒她。一想到他的余生里再也不会有她,他的世界就仿似突然满是惨淡灰败。“陛下。”王梓铭抬首看着苏煜,“臣有一个师兄,名唤李青岚。医术更甚臣一筹。”“他在哪?”苏煜紧紧的盯着王梓铭,“臣虽前段时间见过师兄,但师兄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臣也实在不知其在何处。”“魏洵。”“诺。”“贴告示。只要他还在这夜泱国,即便是挖地三尺,朕也要找到他。”
  “芜言,”苏煜小心的抵着她的额,轻柔的唤她。窗外的月光斑驳,芜言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若不是呼吸还平稳着,他可能就要当场崩溃了。他低首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睛,“会好的。”他的嗓音渐渐有些干涩黯哑,“你不会死,朕不会让你死。”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纸打在他身上时,他下意识的唤醒芜言。看到她烦闷地半睁开眼,翻身继续咕囔着睡去的模样,才算安了心。“陛下……”魏洵心疼的看着苏煜,这么多天都未睡,是个人都扛不住。“魏洵,告诉他们今日也罢朝。”他试了试药汤的温度,半垂下眸子,又说了一句,“这段时间,都罢朝。”
  三日之后,李青岚出现在金陵城外的一处村庄里。他不愿进皇宫。若是强硬逼他,即便要他死,他也不救。“你若救不活她,朕不会放过你!”苏煜暗沉着脸色坐在床旁。边关大捷,珃溟回了金陵。无数个士兵围着这个小小的茅草院落,珃溟站在屋外冷冷的望着蓝衫发白的男子。“我可以救活她。”李青岚抚了抚胡须。苏煜的眸底霎时升起了炫丽的光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这是什么意思!”魏洵也急了,愤怒的看着李青岚。苏煜的目光暗沉了下来,看了一眼芜言沉睡的安静面容。“说来听听。”“陛下!”魏洵的心底莫名得升起一丝害怕。“很简单。”李青岚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我救她,自然要有报酬。就用你的一双腿和眼睛来换。”珃溟冷了目光,拔剑指着李青岚的脖颈,“救还是不救。”李青岚轻轻笑了起来,转首直直的望进苏煜眼里,“杀了我,这世上就再也不会有人能救她。你敢冒险吗?”指尖转着褐色的丹药,他像是欣赏艺术般眸光愉悦道:“这粒丹药会让你在十日之内,失明且失去行动能力。”“朕答应你。”不过一瞬,苏煜便低沉着嗓音应了。“陛下!”魏洵不敢置信的跪倒在苏煜面前,“陛下不要意气用事啊!”脖颈前的剑刃又递进了一分,“珃溟,放下!”“六哥!”李青岚闪身站至一侧,笑吟吟的继续道:“不要开心的太早。我还没说完。”珃溟眸光中风暴骤起,他清楚得认知到这个人他根本打不过。“服了这个丹药。每隔七天,便会痛苦一次。且一次比一次痛苦。”他将手中的丹药递到苏煜面前,“直至半年后,再来这个地方。我会取走你的眼睛和双腿。你还要吗?”苏煜静默的伸手取走丹药,“陛下!不要啊!”魏洵连忙抓住苏煜的手臂。“不过是一双眼睛和腿。”苏煜垂眸咽下。抬眼之时,目光恢复原本的冷静清明。“先生,你该实现你的承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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