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密室全集》第39/50页


  痴痴呆呆的胡玲根本就听不见毕生在说什么,她已经万念俱灰,在得知孙朝晖死讯的那一刻,已经不再活着。
  得不到回答的毕生无奈地耷拉着脑袋,转过身对郭启达说道:“郭大哥,我希望你能将她带到警务室,确保她的安全……孙朝晖一死,恐怕除了她,再也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郭启达愤怒地喝道:“够了!毕生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都到了这份境地,你还想要冤枉邢老,让我怀疑邢老吗?你真的把我当成傻瓜了吗?”
  毕生苦笑道:“郭大哥,看在我叫你一声大哥的份上,帮我这个忙吧?就算为了避免胡玲自杀殉情,就算为了这个理由,行吗?”
  打心眼里喜欢眼前的这个青年,聪慧、机敏、洞察力锐利,还有当代青年少有的稳重,若非证据确凿,郭启达也不愿相信这一切。他轻轻拍了拍毕生的肩膀,点头道:“走吧!我答应你这个请求。”
  ……
  气氛压抑的审讯室内,已经罢工的通风口无法送进来一丝清新的空气,困乏地靠在桌边的毕生头一回无法忍受那凝聚不散的烟草味儿,感觉整个身体都在被灼烧一般。他指间的香烟自从抽了第一口之后,便再也没有送到过嘴边,正无助地燃烧着,就像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长达半个小时的沉默,就像一出老上海的默戏,在场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就连脾气急躁的汪耀明,这次也难得地进行着等待。
  “我是八点十分左右与你们分开的……”终于,香烟彻底燃尽,毕生开口用嘶哑的嗓音说道,“原本打算回房间好好休息,却在路上遇到了胡玲,不对,是胡玲找到了我,她一直在那等我出现。”
  “胡玲找你做什么?”郭启达用力咽了口唾沫问。
  “她说孙朝晖要见我,说是有很重要的证据要交给我。”毕生低垂着头,“这一点你们可以从胡玲那儿得到证实。”
  “是什么证据,你拿到了吗?”郭启达关心地问。
  “没有,我按照胡玲所说,进入赌场后门的仓库之后,被人打晕了,连孙朝晖的面都没有见到。”毕生难过地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这儿现在还有个大包,你们可以过来摸一摸。”
  “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孙朝晖的下落?”隐忍了好久,汪耀明爆发道,“你不知道我们正在通缉他吗?作为协助办案人员,你在有了通缉犯线索的情况下单独行动,不与我们任何人取得联系,这本身就是个很大的错误!”
  “当时我向胡玲承诺,确保孙朝晖的安全,所以我想在取得证据之后,再与你们联系,可没想到――”毕生越说越难过,“没想到有一个要命的陷阱在那儿等着我,更没想到会因此跌入万丈深渊、不得翻身。”
  “你大概是什么时候醒的?醒的时候孙朝晖是死是活?”郭启达不想听毕生的自怨自艾,急促地问。
  “具体时间我不知道,因为我发现手机不见了,当时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费了好长时间才从仓库里面出来。”毕生似乎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醒的时候我闻到很浓的血腥味,感觉自己被泡在了血中一样,我在摸索的过程当中找到了孙朝晖的尸体,他离我晕倒的地方并不是太远,我手上、身上的血,就是这样来的。”
  “你衣服上的血迹可并不是这样告诉我的――”郭启达拿起一张照片放到毕生面前,那是毕生脱下来的血衣,上面的血渍明显是喷溅的情况下造成的,“你想用一句‘摸索’就蒙混过关,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毕生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照片,回答道:“我只是在描述事情的经过而已。既然我醒之前孙朝晖就已经死了,为什么我衣服上的血迹,就不能是在我摸索之前就有的呢?”
  摇摇头懒得回答,郭启达敲了敲桌子问:“找到孙朝晖的尸体之后,你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找出口。很幸运地,出口离我也并不远,我很快就找到了,然后便乘着夜色离开了仓库。”
  “在那之后呢?你为什么不将血衣处理掉?你不会不知道,这会成为最有力的证据吧?”郭启达死死地盯着毕生的眼睛。
  “我这样想过,可我怕时间来不及,我担心有人会加害胡玲,将最后的线索彻底抹杀掉。”毕生说话的同时,飞快地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邢怀彬,“我心里清楚得很,现场留下了我太多的痕迹,就算将血衣处理掉也无济于事,但如果能从胡玲那儿得到线索,或许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所谓的线索,究竟是什么?”汪耀明摸着下巴问。
  “我不知道,我暂时还不知道,但你们应该在胡玲身上多下点功夫,为了给孙朝晖报仇,她一定会说出来的……如果她知道的话。”毕生这次毫无顾忌地望向邢怀彬,大声说道,“邢叔叔,你最好不要低估了胡玲和孙朝晖之间的感情,刚才的场面你也看到了,胡玲绝对不会将那秘密藏在心里一辈子的。”
  发现两个乘警都转过头来看自己,邢怀彬轻蔑地笑了,“毕生啊,我对那莫须有的秘密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你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情干扰了你的行动,以至于你会留下那样一个破绽百出的凶杀现场吗?”
  “我说了,孙朝晖不是我杀的。”毕生僵着脖子大声说。
  “这种话是毫无用处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必须拿出证据来。”邢怀彬指着桌上一大堆照片道,“你自己看看,这里面任何一项证据都足以给你定罪,我们之所以还耐着性子坐在这儿听你胡说八道,为的只是给你一个机会罢了。”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毕生,你可要想清楚啊!”眼神关切的郭启达劝说道,“现在可不仅仅是孙朝晖一个案子,你,你真的不想再说点什么?”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毕生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双手用力地捶着桌子,仿佛刚刚听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端的是个好手段,佩服!佩服!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邢怀彬!邢怀彬!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当年就是这样整死我父亲的,是不是?是不是?”
  眼看着毕生失控地咆哮起来,神色不动的邢怀彬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毕生,别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了,我在等你精彩结论的推理呢……我倒想看看,在铁证如山面前,你还有什么高超伎俩!”
  砰地一声,毕生跌回到椅子里,无比沮丧地呢喃道:“我没什么好说的……老天爷不长眼睛,让我们父子俩个都栽在你手里,我心里很恨啊……”
  “既然他真的无话可说――”邢怀彬拍了拍郭启达的肩膀,“那我们现在就定案吧。”
  抬起腕子看了看手表,皱着眉头的郭启达说道:“天已经不早了,我们也不急着一时片刻,定案的事情我看还是等靠岸后直接交给当地公安好了,反正也就是明天晚上的事情。”
  邢怀彬愣了愣,侧过头去看着汪耀明说:“这可是你们晋升的大好机会,说不定会有许多媒体报道这件事,你们不会想要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吧?”
  出乎意料之外的,汪耀明居然难得地与郭启达站在同一阵线上,他耸耸肩无所谓地回答:“我这辈子注定就是个抓抓小偷的乘警了,既然启达觉得那样比较好,我也没什么话说。”
  郭启达慢腾腾站了起来,“邢老,这个连环杀人案能侦破,主要还是你的功劳,我和耀明没道理夺人之美的,呵呵……你看天也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本来你们上船也是为了放松心情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却卷进了这种事情,呵呵,明天邢老你就陪着女儿好好玩一玩,这海上的风景还是相当不错的。”
  看了一眼双目无神的毕生,邢怀彬叹息着说:“唉,我哪还有心情玩啊?既然这里不再需要我,那我就回去了,剩下的就辛苦你们两位了。”
  “没什么好辛苦的!”由于担心毕生畏罪自杀,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于是心善的郭启达走过去对汪耀明说,“耀明你跟邢老一起回去吧,我留下来看着毕生,以免有什么意外发生。”
  邢、汪二人离开后,郑重其事地将门从里面锁好,郭启达泡了两杯浓茶来到毕生身边,用膝盖磕了磕他的腿说:“怎么样,别说老哥我不给你机会,所有的证据和线索都在这里了,还有大概六个小时时间,如果这样你都无法洗脱自己的嫌疑,那我只好将你当作凶手送交当地公安部门了。”
  感激地从郭启达手中接过浓茶,毕生闭着眼睛用力吸了一下茶的清香,忍不住叹息道,“郭大哥,你如果真的想帮我,就把对面警务室里的胡玲找来吧,我现在只能从她那儿寻找突破口了。”
  回到对面坐下来的郭启达好奇地看着毕生,慢慢问道:“毕生,说实话,我真的很难相信你这是在演戏啊。”
  “我没有――”端起茶杯浅浅尝了一口,毕生请求道,“郭大哥,你就再帮我一次,把胡玲找过来吧,好不好?”
  郭启达叹了口气,回答道:“恐怕我很难帮到你了!现在你不是作为嫌疑人,而是作为真凶来对待的,所以你不被允许见到除了我们之外的任何人。”
  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故而毕生强打起精神,开始翻看着面前一张张摆在面前的现场和证物的照片,其实他不用仔细去看,也能记起来这些照片拍的是些什么――染血的手机、孙朝晖的帽子、有自己指纹的瑞士军刀,不下十个的血脚印,后门把手上的血手印。
  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多钟头,在这期间毕生不仅将那些证据在脑子里过了几百遍,还让郭启达给自己放了一下那段监视器拍下的录像。录像分辨率不高,加上路灯的昏暗和较长的拍摄距离,在孙朝晖后进入储物室那人的容貌看得并不真切,但从衣着和时间的吻合度来判断,连毕生自己都没有太多的话说。
  “我还不能绝望!”他在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看那些照片,希望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恰如邢怀彬所说,这是名副其实的铁证如山,他死定了,就算没有那段录像。机会只有一次,毕生非常地清楚这一点,要么不开口,开口就必须有充分的准备,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放下那张孙朝晖尸体的照片,毕生感觉眼睛像注了铅一样,他轻轻推醒对面趴在桌上打呼的郭启达,抱歉地说道:“郭大哥,能让我再看一遍那段录像吗?”
  郭启达哈欠连天地伸着懒腰,含糊不清地说:“别看了,毕生你就休息一下吧,这么长时间没睡觉,你难道一点都不累吗?”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郭大哥!”毕生感激地笑了笑,“再看一遍吧,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某些细节,非常重要的细节。”
  摆摆手起身到一旁打开电视机和录像机,郭启达心不在焉地说:“毕生啊,我个人是非常愿意相信你是被人陷害的,但除了陪着你之外,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游轮明天,不对,是今天晚上,唉,游轮靠岸之后啊,我们就要分开了,我希望你能挺过去啊。”
  录像开始播放,郭启达拿着遥控器斜靠在桌上打瞌睡,毕生则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决不让任何一个细微的画面变动逃过自己的眼睛,可是他实在太累了,那眼前模糊、晃动的画面就像催眠师的手表一样,很快就让他失去意识、进入了梦乡。
  ……
  “真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明天晚上船就要靠岸的话,我真不应该这么晚了还来麻烦你。”半弯着腰的方医生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偷偷塞给面前这个肥佬几百块钱的话,就算郭启达发话,他也决不可能凌晨三点钟从被窝里爬起来。尽管如此,方医生还是非常礼貌地说着一些客气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肥佬手中那串油乎乎的钥匙。
  世上有很多人,他们坚信科学、坚信没有鬼魂的存在,但因为鬼魂而产生的困扰,往往比那些迷信的人来得更加强烈。方医生就是这样,自从刘剑锋死后,他便一直无法入睡,就像被刘剑锋的鬼魂纠缠着一样,只要闭上眼睛,脑子就会乱哄哄快要炸掉一样。
  今天晚上也是如此,特别是在得知孙朝晖的死讯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地强烈,就像巨大的火炉在烘烤着自己一样,所以方医生费尽周折取得了郭启达的同意,来实现自己的承诺――为刘剑锋净身。虽然这在原则上是不被允许的,但一方面凶手已经认定是孙朝晖,而且所有关于尸体的线索都已经由郭启达和邢怀彬等人记录在案,故而郭启达才勉为其难地许可了方医生的善举。
  事实上,方医生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便通过电话征求到了郭启达的许可,只是这开门人太过难找,才磨磨蹭蹭拖到现在。
  眼睛眯成一条缝的肥佬抖了抖手里的钥匙串,一边摸索着寻找冷藏库的钥匙,一边打着哈欠说:“这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一定非常亲近吧?”
  “没有,我们认识才三四天时间,我们是住在同一个房间的室友。”方医生急切地回答,恨不得从肥佬手中抢过钥匙,自己将冷藏室的门打开。
  “啊,那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现今这个世道,哪还有你这样的好人哦,别说是给一具没有任何关系的尸体净身,就算是对自己老瘫的父母,恐怕也很难做到啊。”肥佬似乎感触良多,钥匙在钥匙孔四周不停地转来转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方医生不耐烦地附和道,“我也只是希望让他能够干净地离开人世,以免上岸后让他家人见到心中难受。”
  “所以说你是个好人嘛。”肥佬话音刚落,嘎达一声,冷藏库的大铁门总算是打开了。
  一股子冷气从门缝中扑面而来,以至于方医生下意识抱紧双肩,这时肥佬伸了个懒腰,走到旁边拖过一条小凳子坐下来道,“去吧,他就在最里头的右手边,一大堆死猪后面的台子上。”
  方医生打了个寒颤,原以为肥佬会帮自己把刘剑锋的尸体弄到厨房,现在看来,所有的工作都要在冷藏库里进行了。郁闷地叹了口气,方医生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却被一刹那的阴冷和黑暗给电了一下,连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进门左手边有电闸,你自己开吧……”肥佬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动作快点,我还想在天亮之前回去补个觉呢。”
  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很不好意思,方医生勉强笑了笑,镇定心神重新走了进去,这次倒是好了很多。
  灯亮起来之后,不算太大的冷藏库显得不再那么让人发寒,方医生很快找到了角落里的不锈钢台子――那是一张肮脏的、爬满了暗红色血垢的台子,平常应该是用来切割猪羊牛肉,而现在上面放着的却是个长条形油皮袋。
  方医生深吸口气,好不容易才找到水管和毛刷,然后走到台子旁,颤抖着双手将油皮袋打开。
  尸体已经彻底僵硬,表面结着一层不知道是什么的薄垢,右手的手指仍旧张开着,左手仍旧握成拳头,但胸口的匕首已经不见,应该是郭启达已经将其取走,留下一个长而窄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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