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猛犬全集.net》第3/19页


  狗群疯狂的进食。
  小朝鲜痛的满地打滚。
  老六媳妇哭的梨花带雨。
  吴老六和司机从县城回来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朝鲜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裤裆一片嫣红,血流满地。老六媳妇表情呆滞的坐在河堤上。老六远远的看看小朝鲜,先问媳妇:“咋了?”媳妇只是摇头不说话。老六和司机跑到小朝鲜跟前一看,脸色都变了。司机说:“哎呀妈呀,老二都被咬掉了!这得赶紧去医院啊!”老六说那啥你赶紧修车,我去问问媳妇咋回事。他问了半天,媳妇才回过神来,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老六听了又气又怕,搓着手不停地在媳妇跟前转圈:“这咋办?这咋办?咱的狗把他的老二咬掉了也就算了,还吃了,这、这、这——”老六媳妇反倒冷静下来:“他活该!谁让他非礼我?撅着个那玩意儿,恶心死了!要不是大黑,我可能就被他强奸了!”老六挠挠头:“这王八蛋是活该,咬死也不亏。可眼下咱把人家的命根子弄断了,咋办?”老六媳妇想了想:“我觉得他不敢报警。第一他违法,第二他没理。”老六看看她:“嗨,你懂个屁啊,这年头法和理算个球?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钱啊!”老六媳妇眼睛一翻:“有钱咋的,这年头还是要讲法律的,真打起官司来,我们也不怵!反正要钱没有,要狗一群!再说是他先拿出来那玩意儿恶心我的,又不是我们指使狗去咬的——”老六急的直跺脚:“我的好媳妇哎,现在不是说对错的时候了,问题是我们咋办?”老六媳妇拢着头发:“咋办?该咋办咋办!对了,得赶紧把大黑放生了!”老六惊讶不已:“放生?啥意思?”老六媳妇咬着皮筋儿,扎好发髻:“我怕小朝鲜弄死它。它救了我,我不能让它就这么死了。”老六皱皱眉:“不能吧?”老六媳妇掸掸裤子上的土:“他连我都想强奸,还有啥干不出来的?咱得做最坏的打算。”老六点点头:“关键大黑它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放出去它啥也不会啊!”老六媳妇叹口气,看着远处的狗群:“那也比被小朝鲜打死好。你别管了,我来处理。一会儿你和司机送小朝鲜去医院。”吴老六无奈,只好赶过去帮司机修车。汽车发动着了,吴老六跑过去把小朝鲜抬上车。狗群冷漠的看着。吴老六冲媳妇挥挥手,爬进驾驶室,汽车一溜烟儿的开走了。
  老六媳妇费了半天劲儿才给大黑戴上项圈。大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戴过这玩意儿,死活不愿意,任凭老六媳妇怎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是不愿意戴。老六媳妇心头火起,无奈祭出杀手锏:高举一根磨得铮亮的木棍四处追赶大黑。大黑极不情愿的卧下,被迫戴上那个东西。老六媳妇想了想,又给它追加了一针狂犬疫苗:“出去长点心,注意坏人,别被人抓着把你打吃了。别和别的狗咬架,虽说你是打疫苗了,但不知道对方打了没,万一染上狂犬病,太遭罪。记住没?记住没?”她越说越伤感,捶打着大黑厚实的背,大黑无辜的看着她。临出门前,老六媳妇又用一个塑料袋包了一些猪肝猪肺,放在车上,然后把大黑带上车,用黑布袋把狗头蒙住——据说这样就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其它的狗汪汪叫着,被老六媳妇大声训斥了几句才消停下来。
  老六媳妇慢慢的开着小货车,大中午头,路上没什么人,她就这么慢慢的跑着。大黑被罩着头,也不敢大声叫,一个劲儿的哼唧着。听着大黑的哼唧,老六媳妇想起这家伙小时候的样子。它的老妈是条松狮,被卖过来的时候病仄仄的,生下三个小崽子后就死了。三个狗崽子死了俩,只有它还活着。还好老六媳妇照顾的好,大黑的生长速度很快,一个月大的时候,就比同期出生的其它犬大了一倍。现在虽然只有六个月,但个子已经相当于成年松狮了。在它两个月大的时候,吴老六又收了一条雄松狮,来了就做了这群狗的头。随着大黑的成长,狗王视它为威胁,时不时的威逼恐吓一番。说来也怪,大黑有些地方也不像松狮,反而有些藏獒的影子,吴老六和她揣测这家伙大概是松狮和藏獒的串儿,但也没听说过藏獒和松狮杂交啊,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不过上帝很公平,大黑个头是大,但脑子似乎还没开窍,笨头笨脑的就知道吃喝拉撒玩。吴老六对媳妇说:“你想好了,真的指望它看家?我觉得它会先把咱们吃穷,然后再把咱们卖了。”老六媳妇一撇嘴:“我乐意!”可眼下,尽管再不乐意,她也得让它自寻活路了。看看已经跑出去好几十公里,她觉得差不多了。刚解开捆在狗头上的布袋,大黑就迫不及待的伸着舌头喘气,看样子被热的够呛,还狠狠的打了几个响鼻,口水喷了老六媳妇一脸。她厌恶的拿衣服擦了擦,还没擦干净,大黑伸着舌头哈哈着舔她的手和脸,臭烘烘的狗嘴熏的她直恶心,赶紧一把推开:“走开,死狗!”想到就是这张嘴一口咬掉了小朝鲜的命根子,她觉得更恶心了,使劲捶了它一下。
  好了,是要分别的时候了,你走吧。她让大黑走,大黑傻傻的看着她,不为所动。她在路边折断一根树枝,作势愈打,大黑躲开,马上又贴了过来。她弯腰拿石头,大黑趴在地上呜呜示警,看样子很不满意。该死,你怎么不走!她大声呵斥,小声求饶,都不管用,就连上车开走,大黑都跟在后面狂跑。她正在发愁,突然想起走前拿的那包猪肝猪肺来,忍不住灵机一动。她拿起来,在大黑鼻子面前比划了一下,大黑立刻眼睛放光,紧紧的盯住它的手。她看看四周,这里的路基修的很高,下面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山坡,她冲大黑比划了一下,把那个塑料袋丢下山坡。大黑急了,想下去,又不敢,犹豫的看着她。她往下比划:“大黑,去,捡回来!捡回来!”大黑用爪子小心翼翼的探着,一下,两下,三下,一纵身跳了下来,趔趄着奔向谷底。她赶紧上车,发动车一溜烟跑去。她听到大黑急促的叫声,但咬着牙充耳不闻,使劲踩下油门往前冲。狗叫声越来越远了,她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努力的开车。跑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大哭。这些年来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被这场痛哭带了出来,像是开始泄洪的闸门,滔滔不绝。
  有人拍她的车门。她擦擦眼泪,却没看到人。是小孩子在搞恶作剧?还是我听错了?确实有人在拍车门。她心头一动:不会是坏人吧?看看四周,远处有几个扛着锄头往地里走的农民。她这才放心,打开门,一个黑影猛扑了过来!
  我不想开金手指,也不想把它赋予什么超能力,普通的狗,在都市里艰难的生存。它们或然有自己的理想,也要面对自己的困境。这些困境有些是人类造成的,有些是它们自身的天性使然。当然,更多的时候,写狗的背后,其实是在写人,写这个有些光怪陆离的社会。曾经我也是个愤怒的青年,曾经自以为是心比天高,但生活教会我了许多。这个世界之所以为这个世界,有它内在的逻辑。愤怒和怨怼并不能改变什么,除了让自己变的偏激之外并无好处。可是,对于社会上离奇古怪的事,对于那些道德败坏的丑恶现象,我还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韩非说侠以武犯禁,这话不错;但法之外,应有侠补缺。对于那些早晚会来的报应,现世报似乎更提振人气。
  为了叙述故事,我让一部分狗具备一部分听懂人类语言的本领。这大概是唯一的金手指了吧。
  
  第三章1
  
  (1)
  熊猫不知道刀疤怎么了,被它阴沉的脸吓的够呛,卧在一边不敢吭声。自打昨晚偷鸡回来,刀疤就一动不动的趴着,除了眼珠子转转外哪儿都不动。熊猫几次过去搭讪,被它眼睛一翻吓的退了回来。
  “黄眉,老大这是咋了?吃饱喝足反而不说话,撑坏了?”熊猫不敢问刀疤,只好找黄眉打探,嘴里还意犹未尽的嚼着最后一根鸡骨头。黄眉斜了它一眼:“你以为和你一样吃的撑的直吐?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老大那叫深沉,那叫思考狗生。唉,给你说你也不懂,你只要有东西吃就行。”熊猫不甘示弱的反驳:“哟哟哟,老大深沉你也跟着长学问是吧?鸡就我吃了,你没吃?你没少吃!就知道埋汰我,搞得你多高明一样!”不知为啥,昨晚的事儿弄的黄眉心里也不痛快,听见这话有些冒火:“我说熊猫,你鸡屁股吃多了找抽是吧?你跟我得瑟什么呢?不服咱出去聊聊撒?”熊猫也急了:“咋的?你还想动手?走走走,出去聊聊,怕你我就不叫熊猫!”两只狗呲牙咧嘴、互相恐吓,却都没动地方。这是它俩的潜规则,不管怎么斗嘴,嘴上说的再穷凶极恶,但绝对不会真的打起来。刀疤平时心情好的时候会说一句:“又吃多了是吧?没事出去站岗去!”俩狗谁也不愿意出去站岗,自然就消停了。但今天显然不是吵嘴的日子,刀疤一声怒吼打断:“滚!要咬架滚远点儿!”黄眉和熊猫吐吐舌头,掉头跑开。
  刀疤它们的住处,在一个几乎废弃的别墅区里。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盖了十几幢二层小楼的别墅区,只卖出去了几栋,剩下的都空着,几年下来,渐渐成了流浪猫狗和鸟类的乐园。时不时还有流浪汉和打零工的人跑来借宿,居然还有人生火做饭,后来开发商找人驱赶,还请了一个老头专门驻守,人是没了,可野猫野狗啥的要住,老头可管不了。其实他留刀疤它们在这里住也有个小私心:这里十几二十幢空荡荡的房子,他一个人看,心里多少也发毛,生怕有啥坏人,有几只狗好歹是个动静儿,能壮壮胆儿。每个月这点钱再养条狗太不划算了,正好这几条野狗也混熟了,权当是个伴儿。看着这几个家伙每天悠然自得的进出,老头也好笑:这世道,还真是没法说,你说这人辛辛苦苦买不到一套房子,这狗居然能大模大样的住别墅。想起自己和老伴辛苦几十年下井挖煤供出来的宝贝儿子在北京住地下室,在通州都置不了一个家,只能住到燕郊去每天四点半起来倒四五个小时的车去上班,再看看这几个狗住着几百平的大房子,自己这看门的倒只好住彩钢板房,该去哪儿说理去这都?一想到这些,老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老头的咳嗽让卧在别墅楼顶的刀疤从沉思中惊醒。夜色渐深,周遭灯火渐熄,天上的星星变得明亮起来。做流浪狗挺舒服,尤其是在鹳城这种城乡结合的新城区,既有着食材丰厚的垃圾堆可以翻检,又没有恐怖的吃狗大军出没,到处都是绿化带、公园、抛荒的地块、工地、农田、胡同、巷子,只要不懒不傻,绝对是吃喝无忧,自在到死。黄眉和熊猫两个兄弟,虽然有些缺点,但大体上还是仗义忠诚的,也真心佩服它这个大哥,这段时间大家处的还可以。按照人的日历算,一条狗也就十三四年的活头儿,这么混混很容易也就一狗辈子。说实话,做狗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不用看着主人脸色求吃喝装傻卖萌做出气筒,还能冷暖无忧行动自由,也没啥好抱怨的啦,说起来老天委实待它们不薄。在很多地方,还有很多狗食不果腹、四处流浪,还有很多狗朝不保夕、亡命天涯呢。
  但,这是自己想要的吗?
  记忆如杂草,一逮着机会就长满心底的田地,而时间是把锋利的镰刀,把它们一茬一茬的割去,直到它们枯黄,直到它们湮灭于生命里最角落里的黄土黑泥。这么些年了,它已经老得记不起许多事。大概狗的记性本就不好吧,或者只是雪橇犬的记性不好,或者只是它的记性不好?以前,在午夜的梦里,它常常会回到那片冰原,回到那段拉着爬犁去冬捕的日子。辽阔的查干湖,比海都大。天气晴朗的时候,才能隐约看到对岸。一到冬天,茫茫雪原,湖或者陆地,它们分不出来,只觉得拉着爬犁天天爬啊爬的,总也爬不到边。只有到了主人们嘎吱嘎吱开钻打洞下网捕鱼的时候,它们才能喘着气蹲在旁边,看着这无边无际的湖。后来好多人都用专门的冰上拖拉机了,那东西跑的快拉的多,还有防护措施,掉冰窟窿里不至于马上沉下去,比狗拉爬犁好多了。除了电视台的记着来拍摄节目,为了保持传统,才会再套上狗去拉,在游客们的啧啧赞叹里,它们渐渐的感觉自己只是一个道具,像旧马车,像洋油灯。越来越多的商业因素,把冬捕这个很寻常的行为搞得好像充满某种天地神灵的启示,好像这不是捕鱼而是在觐见或者朝圣或者其他。但这些和狗们无关,它们不理会这些,只要被套上绳套,它们就会按着口令向前走去,从漆黑的早晨到漆黑的夜里,从不缺勤。它是查干湖的雪橇犬,查干湖的犬不知道什么叫偷懒。梦里,主人的口哨声,爪子踏在冰雪地上的嘎吱嘎吱声,爬犁滑过冰面的呲呲声,伙伴们的低吟声,拖拉机跑过时的通通通声,宛若一支曲子,响彻它的整个梦境,贯穿它的整个梦境,就像响彻和贯穿了它的灵魂。而冰面上那两个哭泣的孩子,那一抹渐渐远去的嫣红,宛如昨日。它知道,这一辈子,它怕是走不出这个梦境了。
  查干湖的梦,让它知道它从哪里来,但醒来之后的茫然和惶恐,却让它不知道往哪里去。这是它的痛苦。有时候它看着黄眉和熊猫无忧无虑的生活,似乎什么都不用想,它很羡慕。会思考是雪橇犬的长处,却也是它们的痛处。按说熊猫也是只雪橇犬,可它除了继承了哈士奇的二外,还继承了土狗的土,土的非常地道。用黄眉的话说,就是“浑身都是土狗的优点,一走路呼啦呼啦的往下掉”。一只土狗可能不会想这些。在它们的世界里,骨头和睡觉就是最崇高最神圣的追求。黄眉但也不怎么爱思考。那宽广的额头和明亮的眼睛让它显得看上去很聪慧,但似乎跟着刀疤它很满足,不愿意开动脑筋去想什么。这两个活宝除了在互相斗嘴的时候会迸射出一些狗主意来,比如熊猫虽然嘴笨,逼急了也能出干货,最爱用来挖苦黄眉的话就是:“唉,你也不知道是哪个二半吊子金毛和二百五边牧造下的孽,生的不全,长的残废”。但也仅限于此。
  刀疤是没办法强求它们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的——事实上,它自己都不大明白什么才是最想要过的生活。“生活就是减法,我们只能不断的发现什么是我们不想做什么是我们不能做的,然后才能逐步得出什么是我们想做的。”这句话还是那个带着女朋友坐在公园里夸夸其谈的男人说的。昨晚偷鸡所看到的一切似乎就是个减法。一贯自诩侠肝义胆的它,居然偷了一个被因为摆摊而被城管们打伤的夫妻!而那条护主心切的小京巴,居然被他们活活踢死!都说兔死狐悲,看到那条小京巴双目圆睁的躺在冰冷的石头桌子上,再也无法动弹、无法埋伏在暗处等待时机,无法突然跑出来冲它们呲牙咧嘴搞恐吓,它心里有些难受。严格说来,它不喜欢那条京巴,它很讨厌那家伙,阻挠它们偷鸡,还差点把它们堵在院子里被活捉,害的黄眉被打成菊花残、满腚伤,不肯接受贿赂网开一面,顽固执拗、不自量力的象块茅坑里的石头。可它没错啊,看家护院本来就是狗的职责,通敌渎职才是对它的最大侮辱。它是条好狗,本不该这样死掉。黄眉无数次的咒骂它死掉,那也只是说说而已,都是狗,无冤无仇,一条狗可不想要另一条狗的命。如今,这条狗命被那些穿着制服的人给要了!一闻到烧鸡的味道,它就想起京巴死去的眼睛里那种悲愤那种凄凉,顿时没了胃口。
  我要做条好狗,就算成不了英雄,也要对得起自己的狗心,对得起查干湖雪橇犬的名声。偷烧鸡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一定要带着黄眉和熊猫做出一番不同的成就来。它跑下来看看,黄眉和熊猫不知道哪里野去了,一直没有回来。刀疤有些失望,继续构思自己的梦想,想着想着,渐渐的睡去了。
  梦里,它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口哨声,听到了自己的爪子踏在冰雪地上的嘎吱嘎吱声,听到了身后的爬犁滑过冰面的呲呲声,听到了身旁伙伴们用力拉动时候的低吟声,听到了拖拉机跑过时的嗵嗵嗵嗵声,清晰,有力,像是来自心底。
  (2)
  布莱克和伊莲娜终于逃了出来,坐在公路下的桥洞里,大口喘着气。伊莲娜的小短腿都快断了,从娘胎里出来它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多的山路,有些地方简直就是滚着下来的。雪白的毛此刻早已灰黄一片。打量着四周,伊莲娜深感前途未卜,忍不住有些气馁。作为一只幼年受过训的昆明犬,布莱克要比伊莲娜镇定的多,饶有兴致的观察着,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这是一条很热闹的马路,来往的车辆很多,找机会逃走应该不是难事。不过下山这段儿就让它和伊莲娜几乎瘫软在地,若不是陈百万的子女们在追他们的时候出了交通事故,它俩肯定会被抓住。陈老大那辆超级跑车的声音太好辨认了,跑起来惊天动地的满山轰鸣。布莱克一度就觉得那车马上就能追到它们屁股后面。但就在过弯的时候,那辆车就与附近飙车的另一辆车发生了剐蹭。那辆车听声音也不是寻常车,要不然两拨人不会闹得剑拔弩张,都在强调是对方的责任,全然忘记了找狗的事儿。伊莲娜好奇心大,还要看个究竟,布莱克一口叼起来:“快走吧,咱们跑不过四个轮子!”当终于来到公路上,看着南来北往的车,它们长舒一口气,想也不想直接钻进了公路下的涵洞里。
  逃命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肚子开始抗议了。保姆阿姨在的时候,它们从来不担心吃什么。但自从陈老二媳妇,那个日本女人——尽管这么并不准确,但伊莲娜坚持这么说——撵走了保姆阿姨后,它们的饱暖生活就到头了。等陈百万被医院宣布失去治疗价值,回家静养等死之后,就更少有人想起来喂它俩了。若不是之前积攒了些狗粮、馒头之类,加上对庄园轻车熟路可以时不时的去厨房顺手牵羊捞一点吃,它俩早就饿嗝屁了。看着陈老二媳妇在家里作威作福,更加的怀念保姆阿姨。阿姨是个农村人,供了三个孩子读大学,别看她平时沉默寡言,每每在孩子打电话来,她笑的和花儿一样呢。那几天,她有时会把陈百万不吃的东西拿出来给它们——有次被老二媳妇看见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儿直接解雇。再后来,保姆阿姨实在受不得老二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找茬,一生气就不干了——她走的第五天,陈百万就死了。伊莲娜怀疑陈百万极有可能是被老二媳妇他们活活饿死的。因为在这那几天里,它们就没看见过谁往陈百万屋里送过吃的。伊莲娜亲眼看着陈百万哆哆嗦嗦的哼着说自己嘴里淡,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但根本没人理会。一个身家百十亿、儿女绕膝、子孙满堂的时代精英,居然在自己的豪宅里吃不到有味道的东西。相比之下,伊莲娜和布莱克幸运一些,尽管它们也吃不上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昨天中午伊莲娜去厨房还能偷到一袋泡芙。“我好像听说,我们不能吃奶油。”伊莲娜嘴里塞满了泡芙,忐忑的问布莱克。布莱克用力的吞咽着,咕哝出一句话来:“偶尔吃一顿没事儿,吃多了可能会拉肚子。”一想起泡芙的美味,伊莲娜的胃里更泛酸了。这都饿了一天了,去哪整点东西吃呢?
  正在琢磨,突然听得头顶上“砰”的一声。它俩钻出涵洞看究竟,发现是一辆面包车撞在前面的砂土车上。伊莲娜吓的闭上了眼睛。今天还真是流年不利,连着两起车祸发生在它们眼前了。伊莲娜最怕车祸。其实说起来,它也没见过车祸,但前几天陈老大倒车压死一只鸡,那叫一个悲惨,几秒钟前还神气十足的大公鸡,顷刻间就成了血淋淋的照片贴在地上。陈老大皱皱眉,抓起来扔进了垃圾桶,几只母鸡悲痛的看着,哥哥哒哒的叫个没完,为它们的姘头感到惋惜。布莱克倒很镇定,仔细的观察着。面包车显然已经提前刹车,情况并不算太严重:保险杠撞坏了,前玻璃也碎了,前面的砂土车尾灯被磕坏,别的倒没什么。没人受伤就是最好的事儿。面包车司机走下来,拿出烟卷递给过来的砂土车司机:“来,哥们儿,点一颗。”砂土车司机也没客气,凑火点着,使劲的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吐着眼圈儿,下车敲敲自己车的尾灯,问面包车司机:“刹车坏了?”布莱克注意到面包车的侧门在撞击后打开了半边,它灵机一动,对伊莲娜说:“快做好准备,我们要走了。”伊莲娜看看:“嗯?”布莱克看着车头前的两个人:“他们在聊天,顾不上后面。看见那个开着的门没,咱们进面包车。”
  两个司机谈的很专注,根本没注意到两只狗悄悄的溜到车门边。布拉克扒拉开门,伊莲娜先钻了上去。车上放了很多箱子,飘着食品的香味儿,有面包,有豆浆,还有——火腿肠!它看了看空间,藏下它和布莱克应该没有问题,赶紧示意布莱克上来。布莱克挤进来,找个角落躲好,鼻子抽动着抵抗着食物的诱惑。伊莲娜钻进一个翻掉的箱子里,叼出一个塑料袋,找出几片土司。苍蝇腿儿也是肉,先垫吧垫吧!伊莲娜很快就发现大多数箱子是空的,少数有几片土司。终于,在司机座位后面发现了两箱火腿肠。伊莲娜问布莱克:“奇怪,为什么牛奶和面包都没了,火腿肠却还有这么多?”布莱克三下五除二掏了个洞,拽出几根来给伊莲娜:“管它呢,咱快吃。咱们要么下去找机会再走。要么吃完藏好,搭这个便车出去,但可能会被活捉。”伊莲娜撕咬着肠衣:“宁做饱餐奴,不做饿死狗。吃饱再说。”它俩在里面争分夺秒的吃,耳朵也没闲着,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那两个司机正在谈判。面包车司机:“大哥,您看你这就俩尾灯,可我这保险杠和前玻璃全碎了,保险公司不赔,我得全部自己出啊!”砂土车司机看看他:“你真逗。就你这小面包,新的才三万多块钱一辆,你这车没五年也差不多了吧?出险我没意见啊,可你受得了吗?”面包车司机挠挠头:“可这要是自己修,也太——”砂土车司机挥挥手:“行行行,那你报警吧。这年头啥人都有,这大热天的,你说你把警察叫来,不是没事找事么?”面包车司机突然一拍脑袋,“啊,我说你为啥不愿意出险,你超载!”砂土车司机勃然大怒:“超载你妹!我看你那里头有箱子,客车货用了吧?”面包车司机哈哈一笑,又递给烟:“大哥别生气,我这是开玩笑呢。来来来,抽烟、抽烟!”砂土车司机一挥手:“你这特么啥烟啊?买到假的了吧?来,抽我的!”
  烟一交换,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抽着烟,砂土车司机抹着头上的汗:“兄弟,我看你也不太容易,这大热天的,咱也别多说了,你给我500块钱,咱俩两清。”面包车司机一脸苦瓜相:“大哥,你可放了我兄弟我吧。我这才开着车干个给学校送营养餐的活儿,这一个月累死累活才赚1000块钱,你俩尾灯就要我500,我还得修车,这还不得赔死啊!”砂土车司机眼睛一瞪:“我拉沙土也不容易啊!我的钱也不是风吹来的。你看我这灯,原装的得1500,我收你500你还不干?我说你这个怂都全责,还这么多道道,然个啥么?”面包车司机忙赔不是:“大哥大哥,不是我抠门,是我真没有那么多钱。你看我这——”,他打开腰包,一张一张往外拽,“你看,就三张红的了。剩下的都是零的。”砂土车司机看看他直撮牙花子:“我说你这好歹也是跑车的,带的钱连加箱油都不够,咋混的你啊!得了得了,你既然是给学生送加餐的,也算是个教育工作者,得了,我也有孩子,这样吧,你给300,再不说了,就当我支持中国教育事业了。这行了吧?”
  布莱克竖起耳朵听着,问伊莲娜:“下不下?”伊莲娜看看它:“赌一把吧!留下来被陈家人抓到也是死,被这个家伙抓到也是死,左右都是等死,就等车开吧。”布莱克点点头:“好,藏好。”
  面包司机觉得三百也肉疼。看面包车司机又磨叽着不同意,砂土车司机急了:“我说你看着也是五大三粗一大老爷们,怎么办事儿比娘们还娘们,咋地,你是铁公鸡裹糖稀,一毛不拔还想沾点别人的便宜啊!你的车是车,我的车就不是车?你花钱修车,我就能免费整了?你有孩子,我的孩子是别人生的?你给孩子送早餐辛苦,我特么到现在自己还没吃早餐呢!不同意是吧?那行,咱叫警察来。我还就不信了,就算你是属麻花的,我也得治好你这抽筋的病!”面包跑车司机又上前陪不是,被砂土车司机一把推开:“你起开!一根一根让烟有意思么?那烟能当钱花?!”面包车司机实在无奈,只好付钱了事。看着砂土车开走,他絮絮叨叨的上车,看到后车门,又下车关好车门,爬进驾驶室。边启动汽车便打电话,嘴里骂骂咧咧:“哎呀,别特么提了,倒霉死了我,妈蛋,这几天留着几箱火腿肠白几把留了,净给人赔钱了。我说你那牛奶还能再便宜点儿不?过期的,要啊,反正又喝不死,顶多闹闹肚子,小孩子闹肚子多,谁会怀疑这啊,我要,多少都行。放心吧,我早交代过俺孩子了,他都是早起走的时候从家里拿的。对了,早餐里有火腿肠的事儿你给我捂结实了啊,这么弄上几个月,我这车就回本了。哎呀,我的好姐夫,少不了你的二两酒,行了,就这吧!”
  伊莲娜和布莱克已经小心翼翼的藏好了自己,司机在讲什么它们已经没心思关注了,司机随时都能发现它们,在车里它们可毫无胜算,只好祈祷老天爷保佑。闻着纸箱里的食品味儿,它们不敢去想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刀疤关于查干湖的梦境,就像许多时候我们会莫名想起曾经生活过的某个地方。那里未必美丽,那段日子也未必舒心,但每每想来,总是温暖。那个地方,就叫故乡。
  两只宠物狗逃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饿肚子的问题。车祸是偶然的,但贪污克扣孩子营养早餐的现象却几乎是必然的,有利益的地方就有腐败。布莱克和伊莲娜看到了发现了不管用,一如我们在新闻里看到了我把它写进小说里了,也不管什么用。但这是一种态度。
  
  第三章2
  
  (3)
  王林也有了心事。
  从老穆的推断来看,局长一反常态的带个什么骨科大夫来看追风,绝对不是好事情。一般警犬退役,都是做教练犬或者颐养天年。追风没有内伤和骨伤,只是鼻子不灵,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局里照顾它,给它奢侈的安排个退役前常规体检,那也用不到堂堂一个教授、三甲医院的骨科主治医生来。一定不是什么小事情。
  早上他见到了局长,刚想问,局长有事先走了。他又跑到局长办公室等,老半天都没等到人。终于在中午吃饭的时候见着了,可他刚提个话头,局长手机响了,事儿还挺急,他嚼着嘴里的饭就走了。这让王林更加心里没底,难道局长是在躲着他?还是……这几天没案子,难得轻松一下,谁想到又遇到这么一出,他暗暗焦心。正在胡思乱想,同事说有人找。他出去,发现那个周教授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他上去刚要伸手,周教授呵呵笑着一把拉过他的手:“王林啊,我从你们局长那里可没少听你的事迹。你和你的警犬,厉害。”王林有些不知所措,但知道这个周教授大老远的跑来肯定不是为了简单夸他两句,礼貌的笑着问:“您过奖了。我们这都是为人民服务,尽职尽责而已。周教授,您来找我,是?”周林鹏一拍脑袋:“嘿,你看我这记性。是这样啊,我们院里呢,要承担一些科研任务,其中就有关于神经学研究的。我们需要几条训练有素的犬来配合我们进行实验,多方打听,得知咱们警局就有一条,这不,我就来了。这是我们科室请求作为追风转业单位的申请,您看,领导已经批了。我是来接追风的。”王林大吃一惊:动作这么快?他拿过文件来看,没问题,团里已经批准追风转业到海珠市东风医院,责成连队尽快择期办理专业手续。他把文件看了又看,脑子里紧张的盘算着。他们一个内分泌科和骨科,要军犬做什么研究呢?给人看病的医院需要军犬作业吗?这是为什么?这是要干什么?我该在怎么办?他是个实在人,不怎么会耍技巧,吭哧了半天说:“周教授,我能否冒昧的问一下,你们这个实验,需要追风做什么?”周教授嘿嘿一乐:“王林啊,这个不是我不告诉你,这是一级保密任务。我不但不能给你说,连你们头儿那里都不能说,这是我们的规定,你要理解。”王林犯愁了:给,追风前途未卜;不给,这是任务,俗话说军命难违,他是警察,追风又是警队的犬,他个人无权干涉。正在焦急,他突然发现转业手续还需要训犬基地的后勤处和医务处签字——其实这两个签字有没有无所谓,不过对他来说,简直是如获救星。老天帮我啊!他赶紧对周林鹏说:“周教授,您看,这里还需要两个人的签字。手续齐全我才能放狗,这眼下,还不能给你。要不您找人签好再来?”周林鹏的脸色顿时有些不悦,拿着那张纸来回的看,不满意的说:“嘿——,这——我打听过,这两个人签不签都行,不影响转业手续——”王林唰的敬了个礼:“周教授,这是我们的规定,请您见谅。”周林鹏发作不得,只好讪讪拿过文书:“那是那是,没关系,我这就联系,这就联系。”小轿车掉了个头,咆哮着冲出去。王林赶紧找老穆。
  老穆眯着眼,大口的吸着烟,告诉王林:“我打听了,那个周教授要追风,是拿它做实验。”王林看着他:“他倒提了,但没说是啥实验。他一直说承担一个秘密的科研项目,需要训练有素的犬。不过我就纳了闷了,他们是给人看病的大夫,又不是兽医,要追风干什么?”老穆吐了个烟圈:“据我所知,不管是疗法还是药品,在用于人之前要做好几重药理实验,先是拿老鼠做实验,后来是兔子、羊。这次要追风,大概是需要狗了。你知道,在医学上,狗的剂量可以和人有几乎准确的比例。”王林挠挠头,还是很不解:“狗不是到处都是吗?干嘛非得找条警犬?”老穆呆呆的看着天空,久久没有说话,然后看着王林:“我找人打听了周林鹏的主攻方向,他最擅长肢体受损后的神经康复,需要高度拟人化的生物严格按照康复计划执行。训练有素的犬,无疑在这方面是最好的。”王林有些语塞,吭哧了一下说:“那去马戏团找只猴子不是更好?或者随便哪家宠物医院——”老穆看着他:“别傻了,那不可能。除了名贵的赛犬外,哪家做生意赚钱的宠物医院会不计成本的训练出比军犬警犬更灵巧听话忠诚服从的狗?猴子,应该是实验的最后阶段。再说,猴子很难搞,又很难完全听话。作为医院的医师,他肯定还是有所顾忌的。这毕竟不是美国。”王林怒了:“那他对警犬就可以乱来是吗?”老穆站起来,掐灭烟:“无论是追风还是你我,我们都是警察,只要祖国需要,我们责无旁贷。这其中,包括牺牲。”
  王林无语。看着静静的趴在远处的追风,夕阳把他原本黑棕色的毛照成了一片金黄。老穆走了,影子拖的很长很长,打在营房的墙上,成了一个巨大的折。“我们都是士兵,只要祖国需要,我们责无旁贷。这其中,包括牺牲。”追风,你听到了吗?但是,老穆说的那个为了电影效果炸死军犬的事儿,就像电影画面似的在他眼前晃啊晃的。如果老穆说的属实,追风的遭遇可能还不如那只被炸死的军犬长风。医院里漫长的、无休止的反复试验,会一点一点的消磨掉追风的生命。而期间的痛苦,想必远非王林能够理解。他曾经去医院看过姥姥,病房里各色病人的状况深深的刺激了他。等待长风的还有一部摄像机可以记录它最后的影像,但等待追风的,可能只是无穷无尽的小黑屋和观察室。王林突然想起老穆说过周林鹏的研究方向是肢体受损后的神经康复,突然心里一惊:追风肢体很健康啊,没有受损啊!难道为了要做这个研究,非要弄个肢体受损出来?打断腿?!我去!想到这个,王林感到不寒而栗。不行,我绝对不允许他们这样对追风!它是我的朋友,它是另一个我,我不能对不起它把它往火坑里推。我一定要给它谋求一个公道。追风,你相信我!虽然我位卑言轻,但我不会放弃为你争取一个安乐祥和的晚年的机会的。
  训犬基地那边王林也不太熟。但他知道那个后勤处很难说话,好像每个人都欠他们钱似的,看谁都像赖账不还的。如果顺利,周教授明天就能过来,如果不顺利,也许能拖个三五天。这么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王林有些后悔自己平时不注重人际关系培养,到现在像找人帮忙都没有路子。他打了几个电话,但都没什么效果。还有人嘲笑他神经病,为了公家一只狗费这心思。王林突然觉得自己挺无能。起先,他以为自己很优秀,谁也不用求不用靠就能挣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做到了。所以他很是不屑于有些同事有事没事巴结领导、讨好同事的行为,对于打牌、喝酒也不太热衷。他觉得任何聚会超过七个人就没啥实际意义了,说不上知心话,也交不了真朋友,纯属浪费时间。所以局里和其他单位的联谊啥的,除了打篮球和乒乓球比赛他必须参加外,其它的能推就推掉了。看看有的同事今天认识个银行的明天认识个检察院的,他只是嘿嘿一笑,自我感觉良好的觉得自己这才叫真正的生活。但眼下,生活狠狠的给了他一记耳光。他想起在哪儿看到过一句话:“潜规则也是规则,如果你不选择利用,那么你只能做牺牲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他牺牲不要紧,只是辜负了追风。
  眼看着它被一步一步的往火坑里推却没有任何办法,他懊悔不已:我连自己的犬都救不了!
  突然,院子里响起警报,大喇叭开始广播:“所有人注意,紧急任务,大家立刻带上装备集合,五分钟后出发。警犬队跟上。”王林奔向营房拿起背囊,检查完毕后一声呼哨,追风刷的站了起来。他解下绳子,带着追风冲向集合点。
  (4)
  老六停住摩托,老六媳妇惴惴不安的过来:“确定这回没跟过来?”老六擦擦汗:“放心吧,这回肯定没问题。”老六媳妇一撇嘴:“那前两回是咋回事?”老六的牛皮被媳妇拆穿,很没面子,只好反驳:“那你还开着车呢,不也一样没把那货甩掉?”老六媳妇叹口气:“唉,昨天我一打开车门,它扑过来的时候,你都不知道我心里的滋味,既高兴又难过。这狗仁义啊。唉!要不是这事儿,我还真舍不得撵走它。希望它能理解咱们的苦衷吧。”老六麻利的拾掇着院子,嘴里也没闲着:“我看够呛,那货就知道吃。嘿,你是不知道,这货太沉了,又没坐过摩托,那叫一个难带啊。我把它带到鸡心镇,带到一个荒僻无人的地方,给它打了半针麻药,它一躺倒,我就蹿了!”老六媳妇有些担忧:“你说它不会被人打吃了吧?”老六摇摇头:“不会,那儿是个老坟岗,一般没人去。麻药剂量小的很,个把小时就醒了。”老六媳妇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鸡公岭,南北要塞,东西通衢,虽然是个镇子,但繁华程度堪比县城。车来车往,人流众多,气味复杂,老六特意选择这个地方,省的大黑再闻着气味回家。看到大黑乖巧的卧下来让老六打针,老六心里也是一疼:多好的狗啊!你咬了小朝鲜保了我媳妇的贞洁,我们两口子本来该把你好好养着的。但你看,你把它咬这么重,他肯定会报复你的。狗哪里是人的对手呢?吴老六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宽慰已经昏迷的大黑,还是在宽慰被迫放弃大黑的自己。说实话,他和媳妇都不舍得这条狗,个子又大,又忠诚,性格温顺,是非常好的居家良伴。可惜啊!老六站起来踩灭烟头,拍拍大黑的头:“好了伙计,再见吧。”他骗腿骑上摩托车,看了看地上的大黑,一蹬踏板,摩托车轰鸣着冲了出去。眨眼工夫,摩托就没影了。
  大黑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狗圈里。但四周的安静让它意识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它站起来,寻找熟悉的气味,但空气里满满的全是陌生。眼前的景色,前所未见;身边的声音,闻所未闻。它知道,这一次,吴老六终于成功的把它抛弃了。
  由于吴老六和媳妇干活的时候大都沉默寡言,房子里大黑又进不去,大黑对人话只有一知半解。它知道自己咬了那个整天笑嘻嘻的人,但它不明白为什么主人要五次三番的抛弃它。这是在训练自己吗?这一次呢,也是训练吗?它有些不知所措。它生下来就在狗圏里和狗群呆一起,最远的路也就是围着院子转一圈。现在。它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也不知道狗圈在哪里。它茫然的围着一个个荒丘转圈,嗅着气味,慢慢的来到路上。路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无法确定是不是回家的路。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揪扯嬉闹着回家,看到大黑这么个大家伙,惊恐的朝它扔来砖头,它害怕的躲开了。天色已经擦黑,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黑下来,今晚它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睡觉。没有狗群,没有互相依偎的温暖,没有熟悉的气味儿,在这个半山腰上的岔路口什么都没有。它能看到远处的迷离灯火,也能看到马路上过往的车辆,那一道道红色或者黄色的光。狗圈里的狗对汽车并不陌生——无论是送饲料的人还是小朝鲜们这些狗贩子,经常开着汽车进进出出。但门口看到是一回事儿,被丢在大街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它沿着那条最宽的马路溜达,又累又饿,看看天色已经成了一片宝蓝色,知道夜晚即将彻底降临。它不想走了,就在一棵树下卧了下来,听着四下里一片寂静。晚风吹过,树叶呼呼啦啦的响着。恍惚间它又回到了狗圈的那些个夜晚。
  树上掉下来一个东西砸在它身上!它吓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嗷嗷叫着,惶然四顾。那东西嗖的一下没影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觉得身上隐隐有些疼,还真是倒霉啊。不管了,眯一会儿再说吧。似乎被那一下吓到了,无论它怎样变换姿势,总觉得会有什么东西随时会再砸下来。它索性用耳朵盖住眼睛,前腿再捂住耳朵,强制自己入眠。“你这样睡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一个声音响起来。它抬起头,四处寻找,什么也没发现。那个声音又说:“看你这么笨,八成是走丢了吧?还是被主人遗弃了?或者是肉狗,自己逃出来的?”它更惊讶了,站起来四处找寻。“别找了,你那破眼神儿,找不到我的。”那个声音说。“你谁啊?”大黑问,声音都有些颤了。老六媳妇有时候不让老六晚上出去打牌,说一个人在家瘆得慌,怕闹鬼。老六总是骂她:“死婆娘,哪有什么鬼?大黑陪你吧。狗眼睛能看见邪物,会叫的。”老六媳妇更紧张了:“你可别吓我啊,大黑老是有事没事叫一阵,难道都是看见东西了?”老六嘿嘿笑着不说话。大黑呜呜的哼唧着表示抗议那是因为肚子饿了,自己其实什么怪东西也没看见过,但完全被两个主人无视。难道,这个就是老六他们说的鬼?“你是鬼呗?”它问话的声音有些发虚。那个声音不屑的说:“鬼你个大头。狗眼睛是可以看到鬼的,你看到我了吗?”大黑摇摇头,很老实的交代:“木有。”那声音突然有些生气:“我说你不会说普通话啊?不知道对女孩子要绅士,不要满口的土话。”大黑刚要问啥是普通话,眼前一花,一只黑猫傲慢的站在它的面前。
  大黑往后退了一步:“咦咦咦,斗你是个猫,你咋会说俺狗里话哎?”黑猫鄙夷的看看大黑:“不用问了,你肯定是个农村的肉狗,屁也不懂。”大黑一脸疑惑:“咦?你咋卓俺是农村哩哎?斗我给你fai哈,斗我也见过俺庄儿里猫,可木有见过会说狗话的猫。斗你还怪稀罕唻!”黑猫抓狂的说:“你把那个斗斗斗给我吃了!说话就说话,哪来那么多坠儿、把儿啊?我说你的狗话是跟王大锤学的啊?”大黑很委屈,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紧紧的夹住嘴。黑猫围着它走了两圈:“我说你是个啥品种啊?看体型吧,象个藏獒,但长的又一副松狮和高加索的样儿,这脚大的快赶上阿拉斯加了。我也算见过不少狗了,可我真没看出来您什么血统。介绍一下呗!我叫三儿,你可以叫我三姐或者三妹,当然三姨也行。不过,”它压低声音,“我的绰号叫黑格格,哈哈哈。”大黑一头雾水:“黑哥哥?你不是母的吗?咋就哥哥了?”三儿气的破口大骂:“你这个闷吃闷喝不学无术的二货!什么哥哥,我是格格,格格就是公主的意思,就是国王和王爷的女儿。”大黑更加迷惘:“斗啥是公主?啥是国王?啥是王爷?”三儿哀叹一声:“苍天啊,遇到这么个货!你干脆下场肉饼雨拍死我算了!”越想越气,一甩脸走开,索性不理它了。大黑知道自己懂的少,忙赔不是:“嘿嘿,我真不知道。你别见怪哈,我叫大黑。我也不知道我是啥品种,反正狗群里没有和我长的象的,老六说我天生异象,必能大器晚成。对了,这两句话啥意思啊?”三儿想乐又不好意思,憋住笑问:“老六是你的主人是吧?”大黑点点头:“对啊,他和他媳妇养了我们好几百只狗呢。他们都是挺好的人——”三儿鼻子差点没气歪了,直接打断:“得得得,别说了,别说了。靠养狗卖狗为生的人,你还说他还挺好的人,嘿,你的心还真是宽啊。”大黑争辩:“就是啊,他们两口子每天给我们准备吃的的喝的,还要打扫狗舍,还给病狗治病给小狗喂奶唻——”三儿翻它一眼:“那是想让你们快点儿长个,好多卖点钱。”大黑又想争辩,但觉得这只猫说的也不无道理。看看三儿不高兴了,它转移话题:“你的主人是谁啊?”三儿骄傲的抬起头:“说什么呢,我可是三儿,三格格,流浪之王。我是我自己的主人。”看大黑又要问问题,它有些不耐烦:“我饿了,要去找吃的。你去不去?”大黑这才想起来它还是中午吃的那顿,到现在大半天了,刚才不觉得,三儿这么一提,还真是饿了:“我也饿了。”三儿看着它:“得了,看你可怜,你跟着我混吧。只要听话,三格格我管你吃喝。”
  黑暗中,一只小黑影领着一只大黑影掠过街头巷尾。
  “我说你机灵点儿,没看见前面有人吗?得找个地儿躲起来。”“嗯,好。”
  “我说你轻点儿,你那叫翻垃圾桶吗?好家伙,不知道的以为城管来踹摊儿呢。”
  “嗯,好。”
  “我说你跟紧点儿,那么大俩眼咋就不管事儿呢?”
  “嗯,好。”
  “我说你就不能换个词儿?”
  “中,俺卓了。”
  “打住打住,你还是别换了。”
  “嗯,好。”
  黑猫突然站住。
  “怎么不走了?”
  大黑赶紧站住小声的问。三儿没说话。大黑顺着三儿的目光看过去,差点跳起来。
  
  第四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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