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106/159页


  依旧便装轻骑,不几日,帝都便已在望。
  兰王忽然省起:“你那个萧先生,怎么没与你同行?”
  “他么,”邯翊笑答,“跟‘别人’一路走。”
  兰王不虞有他,进了城自行回府。
  邯翊往天宫来见白帝。
  一进乾安殿,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仿佛陡然间由夏转秋,换过了季节,邯翊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内廷总管黎顺迎上来,告诉他,白帝与三位辅相在东安堂议事。
  “王爷很不痛快。”黎顺小声说。
  邯翊一怔,“为了什么?”
  黎顺低垂着头,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两个字:“秋陵。”
  那是虞妃的寝陵。
  白帝想必是希望,身后能与那个他深深宠爱过的女人合葬,所以将那座陵墓造得奢华无比,整整五年,还未曾完工。
  邯翊微一颔首,进了东配殿。
  白帝还是那副略带疲倦的神情,也看不出有什么怒意。他含笑望着邯翊行礼,然后指给他下首、辅相以次的座位。
  直到开口,才能听出森冷的意味。
  “这个于定省是怎么回事?又说陵工费用不足。正月里才给过一次,这才六月,七十万两银子怎么就又没有了?”白帝目视次席的匡郢,“秋陵的工程一直是你在过问,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已近花甲的匡郢,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刚出头。他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越过首辅石长德,从容地回答:“这件事不能怪于定省。送到秋陵的石料,如果用船运,要过汉沧峡。那里水势湍急,实难行舟,因此改用陆路,走朗柱山,那就必须要开凿一条山路,所费甚巨。”
  “秋陵也不是这几个月才开始修的,以前的石料是怎么运过去的?”
  匡郢说:“以前用的都是小块的石料,用船还能够运过去。如今都是整块的石料,非得用大船不可。大船却又过不去,只好走陆路。”
  邯翊注意到首座上的石长德,低垂的眼皮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
  论起天下名川时,萧仲宣说过:“汉沧峡极险。如果有船要过,往往得挽上纤绳,船工下到水里,背拉而过。经常因为水势太急,或者纤绳拉断的,船工给卷走,十之八九,保不住性命。”
  邯翊吃了一惊,“如此说来,岂非秋合山本不宜修建寝陵?”
  萧仲宣发觉失言,含糊地回答:“但那是王爷亲往勘察,选定的地方。”
  但白帝去秋合山,本就是因工部的勘合。
  工部又是谁在主持?
  邯翊的目光由石长德又转回到匡郢的身上,不由暗暗冷笑了一下。
  白帝沉吟良久,语气和缓了些:“即便如此,一开口就说要一万人手,六十万两的银子,未免太多。”
  匡郢回奏:“这里面,水分是有的,但也不会太多。这几年往秋陵投的银子有多少,工部是清楚的。朝中拿不出那么多来,他们也是知道的,所以报高估计有,不过可能压不了多少下去。”
  白帝难以察觉地一笑,转过脸问石长德:“你看怎么样?”
  石长德慢吞吞地说:“这,等臣与户部、工部的司官们商议之后,看看能不能哪里先腾挪一下。”
  是“等臣”,不是“臣等”。白帝听得很清楚,顺势回答:“好,那便依你所说。”
  匡郢眼波一闪,没有作声。
  陆敏毓却说:“臣以为,或许该查一查工部那些官员。”
  白帝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工部官员贪壑难填是明摆着的,但眼下还不是整顿的时候,因为陵工正在紧要关头,不宜换人手。
  石长德看看邯翊,站起来说:“陆大人,这件事不妨容后议。大公子刚回来,与王爷必定有话要说,臣等先告退。”
  “好。”白帝点头,“黎顺,送三位先生出去。”
  等辅相们消失在视线中,白帝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阖起眼来,不断地喘息。这副模样,外臣极少见到,然而邯翊和他身边的内侍却是见惯了的,都不敢贸然上前,只略带不安地注视着。
  直到他重新坐正,内侍才过来伺候。先是一块热毛巾,白帝接过来抹了一把脸,推开了随后送上来的燕窝和果盘,只端过一盏新沏的茶,揭开碗盖。
  却也不喝,望定了邯翊,微笑道:“这趟鹿州的事,办得不错。”
  邯翊迟疑了一会,说:“其实儿臣去这一趟,什么也没干。”
  白帝轻轻地吹着浮在水面的茶叶,啜了一口,把茶盏放回案头,然后说:“得来容易也好、难也好,该做的事做成了,不该做的事一件也没做,这就是办得好。”
  邯翊低声答:“是。”
  “徐淳就是不会办事。”白帝又阖起眼睛,“我叫他去,该做的事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做了。”
  邯翊说:“照儿臣看,户籍的事,他似乎是给栽了赃?”
  “嵇远清是什么人?”白帝慢悠悠地说:“他会栽赃给徐淳,惹这个麻烦?徐淳抽户籍,大约是要留什么证据,这事其实他好脱身。嵇远清的杀手锏,是他跟那个命案的疑凶,有些不清不楚!”
  “啊?”邯翊脱口惊呼。
  见白帝睁开眼睛看自己,连忙掩饰地说:“这可真想不到。他怎么一点不知道检点,平白塞个把柄给人家?”
  “就凭这一条,嵇远清拿他也没错。”白帝在案头翻找了一会,抽出嵇远清的奏折给他。
  正在看,就听白帝又说:“这案子你去办吧。”
  邯翊微微一愣,随即轻声回答:“这案子事关重大,儿臣怕办不好。”
  白帝似乎有些意外,凝视他良久。
  邯翊觉得心底某处被窥破了似的,逃避地垂下了头。
  白帝轻轻叹了口气,说:“翊儿,有句话,我早就想告诉你。”他踌躇了一会,仿佛那句话很难出口,然而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是我的长子。这是我,还有你娘,我们心里的话。所以,你不要自疑。”
  邯翊的心里像被人猛地掏了一下。
  他跪下来,仰脸望着父王,眼角已见泪光。
  白帝轻抚他的额角,“翊儿,你娘临终之前,别的什么话都没有,惟独不放心你。她是如何真心地待你?你应该明白。”
  白帝眼中,从未曾随时间衰退过的哀伤,清晰可见。
  眼泪,终于从邯翊眼中滑落。
  父子俩默然相对,悲伤弥漫在东安堂中,仿佛陡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许久,白帝俯下身,亲手将他搀起来。
  重新平静下来,白帝说:“我想过了,让匡郢跟你一起办这个案子。”
  邯翊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问:“为什么是他?”
  “你是不是怀疑匡郢是嵇远清背后的人?”白帝看着他,“说实话。”
  邯翊点头,“是。”
  白帝忽然一笑,说:“我也这么疑心,所以我才叫他也去。”
  邯翊将明未明,正要问,白帝抬手止住了他:“为什么,你自己去想。”
  停了一会,他又说:听说这几天,胡先生的身体又不大好,你回去的路上,替我看看他。”
  白帝对胡山感情极深,神情有些凄然。
  邯翊却没有这样的伤感,简单地回答一个字:“是。”便要告退。
  白帝忽然想起一件事,拦住他,“前几天姜妃养的那只鹦鹉,莫名其妙地死了。你知不知道这回事?”
  凤秀宫姜妃的白鹦鹉,是姜妃的宝贝,宫中人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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