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116/159页


  进屋点起灯来,仔细打量那两人。
  高个的穿青布衫,侍从打扮,矮个的穿玫瑰紫缎的袍子,一双灵动的眼睛,不住地四下里看着,忽然又倏地朝她瞟了过来。
  两人目光一触,颜珠笑了:“来,妹子,坐着说话。红袖,看茶!”一面拉起她的手,亲热地问:“妹子,告诉我,你是谁家的姑娘?”
  “嗯……”那女孩儿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说:“我姓虞。大娘你呢?”
  掌心间,一双手柔若无骨。颜珠心想,果然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姑娘。奇怪的是,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觉,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似的。
  一面回想,一面回答:“我姓颜。”
  “颜大娘。”女孩儿笑着,露出左边脸上一个浅浅的酒窝。
  熟悉的感觉更甚了。颜珠觉得,连这酒窝,也是曾经见过的,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妹子,”颜珠指着茶杯提醒她,“你不是渴了么?”
  “噢对。”女孩儿端起茶来胡乱啜了两口,忽然说:“颜大娘,我今天住你这里吧。”
  哪有刚见面就提这种要求的?连颜珠这样玲珑的人,也怔住了。
  女孩儿忽闪着眼睛,左右张望了一阵,挺奇怪地问:“不行么?”
  陡然之间,颜珠的心里生出一种像对自己亲妹妹般的怜爱,仿佛她无论说出多么不通世事人情的话来,都是再自然不过的。
  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说:“行啊,当然行。”
  “不过……”她又说:“我这里是没有什么,可你家里的人,知道你跑出来了么?”
  女孩儿“哼”了一声,“不用理会,他们想不起我来。”见颜珠似乎不以为然,眼珠一转,又笑着说:“这么迟了,连回去的路也找不到,反正明天早上就回去啦。是吧,玉儿?”
  叫玉儿的侍女迟疑一下,勉强附和了一句:“是啊。”
  明知道她是当面扯谎,颜珠也不去戳穿她,只说:“也好。时候不早,红袖,你给客人预备水。妹子,你们俩就睡我房里好了。”
  红袖已经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小姐!”
  颜珠不动声色:“红袖,你跟我睡西厢。”
  红袖嘟起了嘴。
  女孩儿却说:“那不好。颜大娘,我跟你睡一屋,咱们好说话。”
  几个人都愣住了。玉儿迟迟疑疑地叫了一声:“公……小姐啊……”女孩儿扫了她一眼,玉儿胆怯地一缩,噤住了。
  默然片刻,颜珠爽快地回答:“也行,你就跟我睡一屋吧。”
  进了里屋,看一看那张床,女孩儿又微微地蹙起眉头。颜珠心领神会,便指一指旁边的竹榻:“叫红袖铺起来,我睡那里好了。对了,你认床不?”
  “认床?”女孩儿困惑地眨着眼睛。颜珠失笑了,看她的模样,只怕打从生下来,就没在别处过夜过,根本就不知道还有认床这回事。
  等解释清楚,女孩儿也笑了:“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认床,睡了才知道。再说,来也来了,认床可不也得这么睡?”
  也是,颜珠想,这女孩儿虽说任性,脾气倒不刁。
  女孩儿坐在妆台前,手拿着木梳,犹豫了一会,说:“颜大娘,你替我梳头吧。”
  连梳头也不会?颜珠怔了怔,“好,我来。”
  头发放下来,乌黑的几欲委地,颜珠忍不住赞了句:“妹子,你这头发可真好,跟缎子一样。”
  “都这么说。”女孩儿随口回答,“像我娘的。”
  “妹子,别怪我多嘴。”颜珠一面替她梳头,一面慢慢地说:“你跑出来,别人不急,你娘难道也不会急?”
  女孩儿神情一黯:“我娘不在了。”一顿,又说:“我娘要在,也不至于让我成天受人欺负。”
  “噢?有人欺负你?”
  “后娘们喽。”女孩儿淡淡地说,“尤其是有一个,仗着自己管事,总想算计我,给我点气受。连我的用度,她也敢克扣,把好的换成次的,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那你爹呢?这些事情他都不管?”
  “我爹他……事情太多,身子又不大好,这些小事,何苦来去烦他?再说了,我要什么东西,就问库房要,他们也不敢不给我。还样样都比她用的好,她不是想气我么?哼,我就照样气她!”
  颜珠不置可否地笑笑。
  女孩儿在铜镜中望见了她的神态,一掀眉毛问道:“怎么?你觉得我的话不对?”
  “不是。”颜珠泰然自若地说,“我是想起了从前家里好的时候,也是这样,跟姨娘、跟丫鬟婆子都有许多闲气好生,等后来家败了,什么事都得靠自己,才晓得那些事情实在算不得什么。”
  “嗯?”
  女孩儿倏地转过身来,定睛看了她一下,又转回去,从镜中看着她问:“颜大娘,你从前吃过不少苦头,是不是?”
  颜珠沉默了一会,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有些黯然。
  家败了,父亲想不开,上了吊。她娘领着她到鹿州投亲,亲舅舅不认。大雪天,母女俩住一间小客栈,窗外寒风呜咽,心里凄凉万状,那时节才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
  那些事情,从前也没跟人提起过,不知怎么,此刻却说了出来。
  女孩儿一语不发地听着。
  忽然,转过身拉住她的手说:“你那舅舅叫什么?告诉我,我替你出这口气。”
  是这样笃定的语气,颜珠倒愣了。好半晌,才摇摇头,说:“这么多年,有点怨也过去了,不想再提了。不过,妹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没什么。”女孩儿无所谓地说:“我就是这样,你对了我的胃口,那就怎么都可以。”
  颜珠笑了,由衷地叹了句:“妹子,你真好福气。”
  女孩儿又问起许多事情,絮絮不断,兴致始终不息,直谈到子夜将临,方才倒头睡去。
  颜珠向来迟睡,又走了困,躺在榻上辗转良久,无法入睡。
  月华宁谧,透过窗栅,碎落在床前。
  女孩儿不知梦见了什么?低低地呢喃了一声,侧过了身子。盖的被子滑落了半截,露出玉藕似的一段臂膀。
  颜珠微微苦笑,起身替她盖好被子。
  那当儿,一缕蟾光正洒在她脸上,映着嘴角的一丝甜美的微笑。
  颜珠伸手,拨开她腮畔的一绺头发。
  忽然,女孩儿眼皮跳了几下,轻呼:“父王,别让哥哥走……”
  颜珠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记忆,陡然间清晰。那天,邯翊为妹妹瑶英画像,眼前的女孩儿,可不正是那时画中的大公主?
  她为何要来这里?
  颜珠疑惑着,几乎整夜没有合眼。
  瑶英有早起的习惯,天未亮透就起身。她起来了,颜珠也只得起来,服侍她洗漱。瑶英也想不到让主人家这样在跟前伺候,有什么不对?倒是玉儿赶着过来,接过活去。
  “到底什么来路?好大的架子!”红袖在背后低声抱怨。
  颜珠说:“是大公主。”
  “啊?”
  颜珠慌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心里有数就行了。”
  红袖定定神,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颜珠想想,说:“我想,吃过早点,她也就该回去了。小心一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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