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153/159页


  他苦笑着,不无怅然地发觉,这世上没有人能与他分担那些久远的秘密。
  瑶英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神情,忽然说:“父王,要不,我陪你下棋?”
  白帝明白她的担忧,温存地笑了笑,说:“也好,反正我想你也是睡不着的。”
  内侍摆上棋盘。
  瑶英说:“父王,你要让我。”便不由分说地放上三颗子。
  白帝苦笑:“这我还怎么下?顶多让你一子。”
  “不成不成,让一子我肯定输,那还有什么意思?”瑶英耍赖地笑着,“青王每回让我……”
  她忽然顿住。
  好像话说来说去,总会绕到这里。
  两人相对沉默着,彼此都在掩饰,眼底的忧虑。
  良久,白帝轻轻地说:“下棋吧。”
  瑶英便落了一子,白帝随手回了一子。谁也没有仔细去看棋,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子在哪里,就这样来来往往,仿佛只是将棋子一颗一颗放到棋盘上。
  忽然,白帝的手势凝住了,他端详了一阵棋局,问:“你方才走了哪里?”
  瑶英仔细地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原来她将自己的眼给堵上了。
  “这定是父王你赖我的!”她抹乱了棋子,“这盘不算,重来!”
  便笑着,将棋子分拣起来。
  拣着拣着,双肩忽然一阵抽搐,连忙咬住嘴唇,将头低垂下。然而,还是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溅在棋子间。
  白帝看着她飞快地将那一把棋子抓在手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瑶英,你心里在怨父王吧?”
  “不不!”她惊跳了一下,“怎么会呢?”
  她扯动嘴角,想要笑一笑,却扯下一串的眼泪来。
  “你怨我,那也没什么奇怪的……”白帝的声音越来越低,末了化成了一声叹息。
  “父王,咱们不说这个了,说高兴的事。”瑶英急急忙忙地擦了眼泪,强笑着说:“御医不是说了?天亮他就会醒的!”
  “好、好,说高兴的事。”白帝附和地微笑着,抚慰爱女的心。
  然而,直等到窗纸透白,邯翊也未曾醒来。
  他发起了高烧,脸色微微发青,只有两颊泛出触目惊心的玫瑰色,背上的伤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不必传御医也看得出来,他的伤势恶化了。
  潘世增当然早已料到这样的变故。
  这一夜中,他也未曾合眼,有如在油锅里煎熬般,在乾安殿专给他腾出的房间,来回踱步了一整夜。快到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找到了六福。
  “让我见文公子。”
  六福见他面如死灰,眼窝深陷,一夜之间鬓角竟熬出了几根白丝,不由害怕,便答应下来。
  可是文乌要悄悄地进宫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六福跑了一趟,只带回一句话:“潘大人,文公子说了,请你老无论如何坚持两三天。”
  “可、可是,我、我……”
  六福压低了声音劝他:“一天也是这样,多几天也是这样,你老还想什么呢?”
  潘世增以手拊额,痛心疾首地顿足:“唉,我这是……好悔!”
  这时白帝遣人来传,六福推一推他:“潘大人,王爷还等着呢。”
  只这么轻轻一下,差点将潘世增推了个跟头。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也只得硬着头皮,到了寝殿。
  一进屋,就觉得静得异样,每一个人皆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模样。
  行过礼,听见负手站在屋子当中的白帝,冷冷地开口:“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青王今天一早会醒的么?怎会这样?”
  潘世增伏地叩首,结结巴巴地说:“容、容臣再、再给青王诊一回脉。”
  “你去。”
  潘世增起身到了里屋,总算白帝不曾跟进来,叫他略略透过一口气。青王的伤是怎么回事,他心知肚明,装模作样地诊脉,不过再出来时,毕竟平静了不少。
  其实早已想好了一番说辞,不外虚火过旺之类,要紧的只有一句话:“好在守住了,容臣慢慢调治再看”。
  白帝听得多了,知道这话并不妙,脸色变了变,终于还是忍住,和颜悦色地说:“你安心去治就是。”
  潘世增叩首告退,到外间去开方。正在擦满头的冷汗,黎顺从屋里追了出来,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青王的伤势,到底要紧不要紧?”
  潘世增心虚已极,几乎要将实话说出来,然而终于忍住了,只含糊地说:“等用了药,再看。”
  “潘大人,你给句实话,你有几分把握?”
  潘世增记着文乌的嘱咐,此刻还不是时候,便回答:“不敢说十分,总有八分把握。”
  黎顺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第二天,青王尤未醒来,再问潘世增,就不肯说这样的话了。
  到了第三天,白帝的语气没有那么和缓了,“日日都说调治,到底要调治到几时,青王才能醒得过来?你说实话!”
  潘世增直挺挺地跪了下来,“青王福泽深厚,有上苍的护佑、王爷的荫庇,必能转危为安。”
  瞬时,屋里一片死寂。
  白帝脸色惨白,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潘世增,额角青筋隐隐地跳动着,看来很是可怖。
  潘世增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只听见自己胸口一颗心“砰砰”乱跳。
  良久,白帝用嘶哑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喃喃地自语:“上苍的护佑?”说着,摇晃了一下,手支住桌案,才稳住身子。
  “黎顺,”他吩咐,“去传辅相。”
  两位辅相都在直庐,已经知道始末。
  匡郢低声说:“青王洪福,不会有事的。王爷也不要太过忧怀了。”
  “不,这是我的错。”白帝抬起头来,眼中却是一片清明,“是我的错。他本是储君,这天下本是他的,是我一直占着没有还给他,这是上苍的示警。”
  两人沉默着,不知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想说话。
  寂静中,白帝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和沉稳,他说:“邯翊是天后嫡脉,当日祖皇命我抚养他,便是为了日后承继帝位。可是我始终没有将这件事诏告天下。玄翀眼盲,就是上苍对我的惩戒,但我尤未悔悟,所以才酿成今日之祸。诸卿可以为我作证,只要上苍护佑,让邯翊度过眼下的难关,我必将立他为储,绝不反悔!”
  “王爷……”匡郢终于开口,“王爷爱护青王之心,苍天可证。但,储位不是儿戏,请王爷三思。”
  白帝冷笑,“你觉得我在儿戏么?”
  匡郢默然片刻,“此事并不急在眼下,王爷何妨先等青王康复,再作打算?”
  “你不必说了。”白帝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阴恻恻地盯着他,“此事我不会再拖延,也不会再给任何人动什么手脚的机会!”
  “王爷!”
  白帝紧跟着又说:“从今日起,你不必入宫。回府听旨!”
  匡郢浑身一震,抬起头时,却只看见白帝转身离去的背影。
  数日之间,辅相一伤一黜。
  枢廷变更,引起诸多的议论。不过上谕中,只数匡郢的罪状,丝毫不提他人。因此,对匡郢不满的,自然拊额相庆,和他一路的人,也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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