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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印
第 8 卷
第三话 魔王的冰狱
作者:纳兰真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一道人影在绝无预兆的情况之下,陡然间在艾诺维的身边出现,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扣住了艾诺维手腕,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抓住了无量虚,喝道:“杀死自己固然容易,这千古的憾恨却让谁来为你承担?圣法王啊,岂难道整个的呼荷世界,再没有人能为你分忧解劳了?”正是日帝皇都。
艾诺维双目豁然睁开,眼眸深处露了一丝沧凉至极、却也绝决至极的神色来,淡淡地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这事一起始便没有选择?只不过……”微微地顿了一顿,他眼眸中混入了一丝深刻的自嘲之意,却衬得他脸上的神情更肃杀也更萧条了,仿佛他的人虽然还存在于世上,意识却已远走到宇宙的尽头:“倒要多谢你阻止了我。没作任何安排便消灭了艾雷,散放而出的负能源虽有索朗陀耶和神官们在,一时之间怕也难以尽数消融……到底是我自身修为不够,竟让这小子闹得乱了心思,”话才说到这里,空气中响起了一声凄怆至极的哀号;艾雷满地打滚,又哭又叫:“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艾诺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们?我只是要你听见我,我只是要你疼爱我……妈妈,妈妈,救我啊!妈妈――”艾诺维脸上肌肉抽搐,露出了混合着愤怒、不屑、以及痛楚的表情,喝道:“不要闹了!呼荷世界一万八千年来的和平安泰,千千万万自战火烽烟中保全了下来的生命,岂是你个人的悲伤苦痛及得上万一的?这般大惊小怪、呼天抢地,岂不可笑?”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艾雷本来满地乱滚的身子陡然间冻在当地,所有的哭喊突然间全都停止了。慢慢地抬起眼来看着艾诺维,他俊秀至极的小脸上现今所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凄凉入骨的绝望,以及意冷心灰的茫然。泪水如同清泉一般地流了下来,他却连擦也不去擦。众人只觉得空气越来越冷,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寒意迅速累积;雨水开始淅淅地落了下来,打在地上顷刻冻结。费妮丝雅情不自禁地心神一阵颤抖,张开双臂,将那孩子抱入了怀中,低声说道:“好孩子,别太伤心了。他,他只是……”徘徊沉吟,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词。艾雷抬起空茫的眼睛瞧了她一眼,涩涩地道:“他只是不要我。不肯承认我。我有那么坏吗费姬?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别人也有的那种幸福啊。”一面说,一面泪水不绝地流了下来:“我只是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就像水封印解开以后,你、我还有娃蒂三个人过的那种日子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答应呢?他非要、非要去当什么见鬼的命运之子,非要、非要把我所爱的人一个一个全都坑了!爸爸,妈妈,老师,狄利昂……”边哭边说,泣不成声。众人只觉得寒意越来越重,越下越大的雨水如今已然变成了冰珠;月浴湖上白雾袅袅,一层一层的地底伏流又开始自地表上不同的裂隙里源源涌出。却是一涌出来便即冻结,新出的水流沿若冰块向上攀升,迅速地堆叠成有高有低的冰壁。而这些层层叠叠的冰壁尚且以着极快的速度不断地在加高、在加厚……
索朗陀耶首先觉出不对。这时节天色已经微微泛白,虽然云层积暗,光线微薄,但至少视野所及,已经能够看出数百公尺。却是触目所见的地表上头,有裂隙的地方便有冰垛。伏流上漫,雨柱下接,白烟袅袅,正自不断地形成冰壁,层层叠叠,隐隐然已经有了一座迷官的雏形,心下大惊:“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多少时候,岂不是方圆十数里乃至于数百里,都要形成一座巨大的冰狱了?”情知以自己一行人的力量,绝无可能伤得了艾雷一毫一发,抓着塔莫伊和狄凡夏两人往外一推,喝道:“快到小空舟那里去!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其实何止是索朗陀耶而已,神官们几乎也都在同一个时间里,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不约而同、重又对艾雷发动了攻击。却是咒法才一发动便即发现:由于沉重的负能源压住了其他所有的能量之故,火的能量固然难以在文言所处的地域里聚集,水的能量也同样地的窒塞不通。大惊之下,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按理来说,距离离他越远,能量无法使唤的情形就会越轻微!”当时别无他法,齐齐朝小空舟拥了过去。这时节高低不等的冰壁,高的已堆积出了有二尺左右,矮些的也已经一尺有余,障碍重重,行进艰难。神官们都已经一把年纪了,还居然要在这个地方作障碍赛跑,当真是狼狈之至。幸喜那个小小的魔王并没有多余的精神去理会他们,才使得众人虽然辛苦,到底都还是赶到了小空舟停驻的所在――只索朗陀耶和佛兰珂例外。
早在索朗陀耶一手拉着佛兰珂、一手推着塔莫伊二人往外退出的时候,艾雷豁然间抬起眼来,只一闪身已然拦到了他和佛兰珂身前,一把抱住了佛兰珂,叫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艾雷不喜欢寂寞!”
他外貌上虽只是个八岁大的孩子,但气力大得惊人,只这么使劲一抱,立时将佛兰珂与索朗陀耶紧紧交握着的双手扯开。佛兰珂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喘,骞然间寒意冻入骨髓,忍不住剧烈地发起抖来。要知道她本来一直紧挨着索朗陀耶,理所当然地笼罩在护命绦的保护范围之内;却是离开他还不足两尺,便已经察觉到周遭的气温低得有多么惊人――纵然手中握了枝日水晶法杖,竟也挡不住如此严酷的寒冷!
幸喜这寒冷只维持了极短的一刹那,索朗陀耶便已经转身回奔,重又将她抱入了怀里,对着艾雷怒目而视,说道:“你想冻死她么?真要我们在这个地方陪你,好歹把气温升上一升如何?”小男孩往后退了一步,大眼睛里浪花乱转,说道:“连你也在生艾雷的气吗?你不喜欢艾雷了?”
索朗陀耶窒了一窒。此情此景,教他如何说得出“不喜欢”三个字来?微微苦笑,说道:“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啊,艾雷。只是佛姬没有法子在这样冷的温度里头呆上太久,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的。”艾雷激动起来,叫道:“那又不是我的错!都是艾诺维不好!是他把我逼成这个样子的!”
索朗陀耶和魔人打交道,那可是经验丰富了;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无法和对方讲理,摇了摇头,只能苦笑。却见佛兰珂仰起脸来,朝着天空喊道:“艾诺维,抹杀是没有用的,要融合才行啊!没有了艾雷,你根本是不完全的!痛苦与欲望,本来都是生命前进的基石,没有了它们就没有了真实的自己!就算杀灭了,得出来的也不会是真实的自己!你听见我了吗,艾诺维?”这几句话喊得情真意切,深入骨髓;实实在在、是她打从自身的经验中彻底领悟出来的真理。而,遍数呼荷世界,能够说得出这一番话的人,也就只有她了――因为就算旁人能够说出相类的言语,也绝不可能传达出她那么强大的说服力。
这几句话艾诺维究竟听进去了没有,目下自然无人得知;但旁听的艾雷却已情不自禁地抬起眼来,以一种绝望的灰心看着地,说道:“没有用的。我已经不知道喊了他多少次,他从来一次也没听过,怎么你随便说上两句他便肯听了?他,他现在根本正在和那个皇都商量,要想法子将负能源全部化掉……”声音越说越低。
费妮丝雅伸出手来,拭去了他脸颊上滑落下来的一颗泪水,说道:“我和他谈谈去。”艾雷冷笑一声,说道:“你想保护的人是我么?只怕是他罢?你可别搞错了:真正爱你的人是我,可不是他!否则的话,他怎舍得下你,去封那些牢什子的封印?如今也不会连说都不跟你说上一声,就打算自己抹了脖子!你去跟他说?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他连我都不爱了,还会爱你吗?”
费妮丝雅身子一阵轻颤,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紧紧地搂入怀中。艾雷自己并不明白:他所说的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其实正是当年艾诺维离她而去时心中真实的感受:是一种千般不舍,是一种痛断肝肠。只是这话她就算是说了,艾雷也没有办法理解,低声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这样彼此排斥、彼此伤害啊?你明明知道他也痛――”说到这个地方,见到艾雷脸上露出了沉默顽强的抗拒之意,心神一阵轻颤,蓦地里明白了过来:这孩子已然封闭了自己,已然自他与艾诺维的连结中彻底地退缩。是受伤得太深了罢?难怪他左近的气温越降越低,已经降到将近绝对的零度。那是是他那彻底绝望的心灵的反射啊!凝聚了所有负能源而成的艾雷,事实上是喜怒哀乐,都会直接与这个星球的大气与生态相呼相应对水妖精王而言,如此凛冽的气温或者还不致于造成太大的干扰,但对索朗陀耶和佛兰珂而言,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护命绦虽是水火不侵的防身至窦,但它的能力总不可能没有极限;只这简短的十几分钟对话里头,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种入骨的寒冻,心知不能够再有所迟疑,拥着佛兰珂往外便走。却是才一迈开步子,艾雷便再一次地挡到了身前!
索朗陀耶察觉到佛兰珂身子不住颤抖,忍无可忍,双眉一扬,责问道:“你不让我们走,偏又将气温降得越来越低,难不成真的要我们陪你死在这个地方?”小小的魔王身子颤抖了一下,眼眸中露出了一种深刻至极的寂寞来,低声说道:“……不。艾雷希望你们活着。不管怎么样,都希望你们活着……”垂头丧气,在冰壁一角蹲坐了下去,头颅深深地埋进了两膝之间,竟是不再说话。
索朗陀耶心血一阵激荡,几乎便想开口说:“我留下来陪你便了!”但自己若是留了下来,佛兰珂可该如何是好?心念电转之间,已然下了决定:“一等送她出去,我便回来陪你!”认定了方向,拔脚便奔。
费妮丝雅张开双臂,温柔地将艾雷搂进了怀中,柔声唤道:“艾雷,艾雷,你听我说:你们两个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出去和他谈谈罢?他以前是没能真的体认到你的存在,现下自然是不同了。”艾雷怒道:“他现下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他自己不来找我谈?你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护着他,都只站在他的立场为他设想!那我到底算什么?到底算什么?”费妮丝雅柔声说道:“没那回事。我不是一直在这儿陪着你么?”
艾雷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冷笑说道:“是啊,你是在这儿陪我。但那也只是因为你想要说服我,说服我和他和解而已!我就不懂,那个满脑子责任道德、只晓得行侠仗义的木头人有什么可爱的?换作是我的话,绝对不会舍得下你,舍到让你连留我的余地都没有――”见到费妮丝雅脸上露出了温柔的苦笑,他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你为什么这样笑?为什么这样笑?啊,你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根本没有资格跟人家谈这种事是不是?才怪!只要你愿意,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子,我就会是什么样子――”一面说,他整个的身体就如同吹涨了的气球一样,越来越是高大,也越来越是强壮。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头,已经完完全全、蜕变成了一个高大英俊、二十七八左右的青年。除了肤色、发色与眼睛之外,根本就是另外一个艾诺维!
对眼前这剧烈的变化,费妮丝雅就算是觉着吃惊或意外,也半些都没表现出来,只微微地苦笑了一下,轻轻摩挲着他坚实的颈背,说道:“这是扯到什么地方去了呢,傻孩子?费姬几时不爱你了?那一座会唱歌的喷泉,岂不就是你的主意么?莫说是我了。好多人都喜欢得了不得呢。”艾雷脸色稍稍地和缓了一些,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沉沉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他们欢喜的是喷泉,可不是我!”
费妮丝雅还待再说,艾雷慢慢地仰起脸来,看向虚浮在半空之中的艾诺维,眼眸中露出了无以名状的孤寂与悲哀,说道:“……你是不算数的,费姬。你本来就爱他,所以只要是跟他有关的你都会一起爱,”才说到这个地方,一个声音白冰壁后传了过来,说道:“是谁在谈什么爱不爱呀的?啧啧啧啧,为什么哥哥我老是撞到别人在谈情说爱呢?咱们也来凑一脚如何?你可别想歪了,小子;哥哥我感兴趣的,可不是你旁边那个蓝头发的姑娘!”随着话声,派垂安自冰壁后铙了出来。
艾雷吃了一惊,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压抑着的欢喜之色,说道:“你留下来作什么?怎不像索尔他们一样地走开?”
对于这个魔王外貌形体上头的巨大变化,派垂安仿佛完全的有看没有到,生似他上出现就长现在这个样子似的,只依样如常地斜着眼睛看他,嘴里头啧了两声,说道:“哥哥我高兴留下来,你有意见吗?谁让我这个人天生毛病多,偏偏就是比较喜欢跟你在一起?他妈的,你这小子明明欢喜有人陪,却为什么弄出了这么一堆墙墙柱柱的不让人过,折腾死我老人家了!”
原来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头,方圆百里的范围之中,因应着艾雷的封闭与孤寂而生的、迷宫一样的冰之牢狱,已然大抵成型。高低参差、或断或续、或厚或薄的冰壁连绵交错,所有的道路完全无有理路可循,甚至分不清南北东西;至于出口,就更加的不知道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伏流的上漫虽然已经缓慢了下来,冰雨却仍然持续不住地往下倾洒,往下连结。冰壁虽然只在地表上裂隙紧窄、正好让地底伏流喷漫而出的地方才能形成,冰雨的下注却一来使这些冰壁迅速加高,二来使得地表滑溜得难以步行。若非派垂安身为喀尔提,永远可以感应到艾雷的存在,否则还真不知道他如何摸得到这袤。
既是这样的险阻之地,对索朗陀耶、佛兰珂二人自然不会没有影响。虽然他带着佛兰珂往小空舟的方向奔去之时,冰壁的高度最多才五尺有余,但眸光所及,已经开始细细碎碎地飘下了细微的雪花;夹杂在兀自织乱的冰雨之中,本来勉强称得上清明的视野,渐渐地越来越是昏蒙了。再加上脚下滑得简直连苍蝇都站立不住,行进的速度自然变得慢极。他心中着急,想道:“送了佛姬出去,等会儿可怎么回得转来?在负能源如此强大的压力底下,不知道施展不施展得出风魔法?”
佛兰珂虽然已经冷得不住打颤,但心思反倒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或者是由于艾雷的出现,让她比以前更明澈地觉察了出来:这真的就是血肉之躯的原型。连艾诺维那等千锤百链、刚毅无匹的意志底下,都有着艾雷这样无以约束、无法消泯的内在,更休提一般的凡夫俗子了。可他们大家最低限度,是她自己,对他虽然一向敬重,却是一直到了现在,才觉着情感深处起了真实的共呜――她自己是这般想。而,以她对索朗陀耶的了解,她知道索朗陀耶必然也是这般想的。因而才离开艾雷没有多远,只不过绕过了两层冰壁,她便挽住了索朗陀耶的手臂,说道:“别再往前走了,索尔。你想将我送了出去之后自己再回来陪他,是也不是?”
索朗陀耶吃她说破了心事,本来几乎便想否认,转念一想,送她出去之后横竖要再转回来,瞒早瞒晚,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点了点头,说道:“请你谅解,佛姬。无论留在他身边有多么危险,我也没有法子就这样弃他于不顾。”佛兰珂轻笑一声,一手把玩着他的发辫,爱怜之情溢于言表,说道:“你呀,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将我送出去之后再回来找他?你也不想想,我肯一个人留在外头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回来么?那又何必费这种事?一起始便留在这里,不就结了?”索朗陀耶心神震动,失声道:“你、你要陪我留下来?”佛兰珂嗯了一声。
索朗陀耶深深凝视着她晴空一样的眼眸,心血激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花瓣一样的脸颊,见她没半丝退却闪避之意,依旧是昨天下午之后便持有的、柔和依偎的态度,已然憋了一天一夜的疑问虽然依旧迟疑,却终是慢慢地问出了口:“……为什么?”
佛兰珂怔了一怔:“什么‘为什么’?啊……”见到他眼底的犹豫之色,蓦地里明白过来:他不明白自己何以突然然之间、改变了对待他的态度!刹那间一股子强烈的怜惜之意涌上了心头,清楚分明地意识到了:自己这些时日以来带给他的磨难。昨天下午在神官堰的那场缠绵缱绻,由于让禁镜城的爆炸中途打断了,以致于匆促之间、再没工夫就彼此的情感作出更深一步的确认。其后事变叠生,更哪有精神讨论这些?当时情不自禁、脸上现出了无比温柔、无比爱怜的神色来,说道:“傻瓜,因为我爱你啊。还能为什么?”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索朗陀耶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仿佛是要花上一点时间好让这几句话真正地渗入意识之中,他双目一霎也不霎地看进了她眼眸的深处。而那对晴空般湛蓝的眼睛毫不退缩地回望着自己,眸中写满了贞定与许诺。无尽的甜蜜与狂喜这才逐渐逐渐地自他心湖深处泛了开来,连带着他唇边也不自觉地浮出了无比温柔、无比欢喜的微笑。依然是乍喜还惊,依然是将信将疑,他修长的手指一面无法自制地在她饱满的唇线底下流连,一面情不自禁地倾身向前,轻轻啄着她娇艳的唇瓣,一面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为什么?”
佛兰珂轻轻地叹了口气,几乎忍不住要微笑起来。她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虽然,她自己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答。能怎么回答他呢?这许多弯弯曲曲的内在转折,这等复杂的心思变换,以及那终于到来的了悟……那里是三言两语、便能够说得清楚?更休说在他如此亲近的状况底下,她的脑袋已经拒绝再运作下去了?因而她只是本能地抱住了他,本能地回应着他的亲吻,喘息轻细,低低地道:“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我爱你。而……人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紧要了……”
索朗陀耶紧紧地将她搂进了怀里,累得他两人之间的衣物都险些因此而窒息。虽然外界的气温不知为了什么回暖了不少,可依旧还是颇为寒凉,但两人心头都是暖洋洋的。来得迟些了打什么紧?经历过了无以讦数的挫折伤痛又打什么紧?但有了这两心相照、灵犀相通的刹那,便已经是此生无憾了……若依了他两人的心意,真宁可这一刻持续到生生世世;只可惜时机不对到了极点,冰窖般的迷宫里头更绝非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索朗陀耶终于将她放开了些,说道:“再不送你出去,怕就来不及了,”佛兰珂摇了摇头,坚定地道:“无论是生是死,我都绝讦不会再离开你。”索朗陀耶胸口一热,紧紧地将她抱了一抱,说道:“有护命绦在,你又何必为我担心?”佛兰珂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嘴唇,说道:“护命绦并不是没有极限的,你当我不知道么?”
索朗陀耶深深地瞧了她半晌,终于不再说话,握紧了她的纤手,两人一齐转身朝里行去。
却是才刚刚转过了身子,便觉察到气温骤降,细雪不知道为了什么,又自一阵紧接着一阵地飘了起来。佛兰珂身子震动了一下,失声道:“他的情感在改变!索尔,你注意到了么?气温忽高忽低,落雪时有时无的……啊,”她美丽的眼眸突然间因了悟而大睁:“你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索朗陀耶精神一振,说道:“没错,是我们打从他身边转开以后!这个,这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艾雷。佛兰珂脸上露出了怜惜的笑意,说道:“这个小男孩情绪化得厉害,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