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断案传奇全集.com》第142/191页


徐君猷令下人引元绿先去歇息,元绿拜谢告退。而后,徐君猷、孟震和苏公商讨对策,孟震思索出一条“调虎离山”之计:徐君猷以商议赋税为名,着黄冈县令舒牧、县丞尹塘等人赶到黄州府,而后调遣军兵前往黄冈县城,缉拿尚青鹤,清除青鹤帮。徐君猷颇有些顾虑,要清除青鹤帮,须要有其为非作歹的证据。苏公淡然一笑,道:“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便以青鹤帮无端殴打知州管家为由便可。”徐君猷连声道不妥。

正言语间,堂外有人来报,只道马踏月将军求见。徐君猷、孟震、苏公闻听,甚是欣喜。不多时,马踏月、徐溜入得二堂,拱手施礼。徐君猷急忙询问情形,马踏月道:“那尚青鹤矢口否认,只道是市井泼皮假冒其名,并信誓旦旦要将一干泼皮抓住。黄冈县公差衙役个个阴阳怪气、暧昧不明,尤其是那班头辛何,言语诡谲,兀自为尚青鹤言语。”徐君猷闻听,气得一拍茶几,怒道:“沆瀣一气、狐群狗党!这厮言语与舒牧同出一辙。”孟震愤愤道:“欲先除恶,必先去其庇护伞。”徐君猷点点头,道:“本府思忖再三,便依孟大人之策,明日将舒、尹等人召来,禁其行动,而后马将军引军赶赴黄冈县城,兵分两路,一路围剿青鹤帮,一路监视县衙差吏,而后以本府之名,安抚百姓,但有冤屈者,有状者接状,无状者当众笔录。有了诉状,便可升堂问案了。”孟震点点头,道:“孟某愿与马将军赶赴黄冈。”徐君猷思忖道:“如此则有劳孟大人了。”

徐君猷又嘱咐马踏月,行事须万分小心谨慎,不可走露一丝风声,先挑选精兵,待命而动。马踏月唯喏。商议罢,孟震、马踏月告辞去了。

且说捕头颜未奉了徐君猷台旨,尾随两名公差,一路无话,到得了黄州府城,那两名公差问明秋色巷所在,走街穿巷,来到秋色巷,便拿着那缉拿告示,寻客栈、酒肆、饭铺打探,一无所获,两名公差又到得巷中,挨家挨户询问,依然一无所获。二人甚是沮丧,腰酸腿痛,进得临街一家酒肆,寻张桌子坐了下来,问店小二要了些酒菜。颜未便挨着邻桌坐了下来,问店小二要了饭菜。

那两名公差边饮边言语,一胖脸公差疑惑道:“莫不是那长须先生哄骗我等?”另一公差正是苏仁在土地庙见过的长脸青衣公差,他吃着菜,不以为然道:“我等乃是公人,他怎会无端哄骗我等?我倒是怀疑那泼皮元绿在欺蒙我等。”那胖脸公差满脸疑惑,低声道:“你之意是根本就没有银子?”那长脸公差点点头,愤愤道:“这厮越狱出来,四处流窜,恰巧被辛爷与我望见,惟恐我等抓他回去坐牢,便编出这番鬼话,欺蒙我等。”那胖脸公差有些恼怒道:“但抓得这厮,定要打断他的腿。”那长脸公差喝了一杯酒,笑:“你道这厮象死猪一般还躲在黄州城?此刻不知逃到几百里外去了。抓个屁呀,趁着天早,我等回去算了。”那胖脸公差连声附和。

两名公差吃完,付了酒菜钱,出了酒肆。颜未也付了饭钱,跟尾其后。将出城门时,那胖脸公差忽招手高呼:“常押司。”颜未闻听,急忙望去,但见进城人中有一个蓝衣先生,头戴幞头,留着长须,惊诧的望着那胖脸公差,继而低下头去,复又前行。两名公差诧异的回过身来,望着那蓝衣先生背影。那长脸公差瞪了同伙一眼,疑道:“你乱呼乱叫甚么?那厮怎的会是常押司?定是你眼花了。”那胖脸公差颇有些委屈,嘀咕道:“明明是常押司,不过是多了些胡须而已。”那长脸公差笑道:“这天下貌似的人甚多,多了胡须便不是常押司了。”那胖脸公差满脸疑云,兀自回头张望了几下,被长脸公差拖拉着出了城门。

颜未疑心顿起:那蓝衣先生举止颇有些怪异,或许真的是那常押司?愈想愈疑,颜未舍了那两名公差,回身跟随那蓝衣先生。沿街而行,那蓝衣先生到了黄州府衙前,环视四下,径直入得了府衙对面的双福客栈。颜未远远望着,心头疑惑:这厮随身无有一物,不是寻亲,亦不象客商,他投双福客栈做甚?颜未猛然想到了辛何,他等投宿在双福客栈,定是为了察看府衙动静!想到此,颜未不由骂他等胆大包天!转念一想,这双福客栈莫不就是他等所开设?若如此,那掌柜林双福便是他等眼线!细想跟随辛何之情形,自己与苏仁甚是小心谨慎,怎的让他察觉?竟在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若林双福是他等眼线,则辛何早已知晓身后有人跟随了!

颜未愈想愈觉得林双福可疑,这厮平日里常与徐府下人往来,每每好酒好肉,其意图何在?只是为了广交朋友、招徕生意?还是另有企图?颜未思忖自己与林双福相识,不便前去,宜找一个面生的人前去打探。环顾四下,一时寻不着人,心中又想:何不来个打草惊蛇,诈这林双福一番?想罢,颜未大模大样进了双福客栈,客栈伙计迎上前来,认出颜未,急忙笑脸相迎。颜未识得这伙计,唤作郭足,近得柜前,淡然一笑,道:“林掌柜可在?”那郭足连连点头,道:“在在,不知颜捕头何事找我家掌柜?”颜未瞪了郭足一眼,道:“休要多问,快且叫林掌柜来。”郭足唯喏,急急去了。颜未顺手拿过帐目簿,未见有新登住客名字,淡然一笑,到门口桌边坐了下来,取过茶壶,倒了一碗水。

不多时,客栈掌柜林双福急急赶来,满面堆笑,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颜捕头,稀客稀客,林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颜未淡然一笑,道:“林掌柜,颜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乃是为了追查一人。”林双福一愣,而后满面堆笑,道:“不知颜捕头追查何人?”颜未淡然一笑,道:“乃是个小偷,身着蓝袍,头戴幞头,留着长须,适才有人见得他进到你这客栈里来了。”林双福呵呵笑道:“那定是看错了,适才并无甚么穿蓝袍戴幞头的人到得我这客栈来。”颜未闻听,心中大喜,却不动声色,问道:“果真如此?”林双福连连点头,道:“林某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欺蒙颜捕头?”颜未点点头,笑道:“若见得可疑之人,速来报我。”林双福连连点头,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颜未遂起身告辞,那林双福上得前来,摸出一锭二两银子,塞入颜未手中。颜未故做姿态,推脱道:“林掌柜此是做甚?”林双福笑道:“且与颜捕头买些酒喝,不成敬意。”颜未笑着接过,纳入怀中。林双福送颜未出了客栈,颜未径直往府衙去了。

入得府衙,颜未快步来见徐君猷,不待通禀,急急入得二堂,见徐君猷与苏公正在言语,颜未当即一五一十如实禀告。徐君猷闻听,勃然大怒,道:“大胆舒牧!耳目竟设到我府衙门前来了。”苏公捋须道:“既如此,我等必先除他耳目。”徐君猷点点头,道:“颜未,速召集人手,包围双福客栈,缉拿林双福、常押司。”苏公忙阻道:“此时行动,必招引闲人围观,则打草惊蛇也。且待到天黑,颜爷悄然引人前去,掌控客栈,待到明日,只可进,不可出。”徐君猷点点头,嘱咐颜未小心谨慎,行动之前,不可告知任何人,务必遣人暗中监视。颜未唯喏,告退去了。徐君猷与苏公闲话黄冈治理。

约莫申酉时分,颜未急急来见徐君猷,苏公见颜未焦急神情,料想出了甚事。果然,颜未禀告说适才双福客栈伙计来报,掌柜林双福死了。徐君猷惊诧不已,起得身来,喃喃道:“好快的手脚。”苏公惊讶道:“如此言来,他等已然警觉了。”徐君猷点点头,道:“速召集人手,前往双福客栈。”颜未急急去了。

不多时,徐君猷、苏公到得双福客栈前,颜未早引人将客栈团团围住,客栈伙计、住客等皆聚集在天井,不得擅自走动,人人惶恐不安。徐君猷、苏公到得天井,环视上下两层客房,颜未引一伙计上前来,道:“禀大人,这厮便是发现尸首并报案的伙计。”但见那伙计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徐君猷问道:“你唤作甚名?”那伙计低着头,惶恐道:“回大人,小人名叫郭足。”徐君猷问道:“且将你发现尸首前后细细道来。”那郭足连连点头,吱唔道:“今早小人起来时无端摔了一跤,便想今日兆头不好,有些背时。”徐君猷冷笑一声,道:“休言废话。”那郭足唬了一跳,惶恐道:“适才,因家中有事,小人到后院找掌柜准假,敲了好一阵门,又叫了七八上十声,没有听得掌柜回话。小人好奇,便推开房门,进得里屋,却见得掌柜倒在地上,满地鲜血,吓得小人连滚带爬出来,便去衙门报案了。”

徐君猷白了郭足一眼,道:“头前引路。”郭足唯喏,引徐君猷等过了天井,依廊而行,到得后院,远远指着正房道:“便是那里。”苏公在一旁问道:“今日午后可曾有人来找你家掌柜?”那郭足犹豫片刻,吱唔道:“确有一人来找过掌柜。”苏公问道:“那人甚么衣着?哪般相貌?”那郭足偷窥了旁边颜未一眼,怯怯道:“那人身穿一件蓝袍,头上戴着幞头,嘴边留着胡须。”苏公问道:“此人来时,如何言语?”那郭足摇摇头,道:“这厮到得客栈,一言不发,小人心中甚是纳闷,却见得掌柜满脸堆笑,将他引到后院去了,并吩咐小人好生守在门口。不多时,颜爷便来了,要见掌柜。小人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后院,那时,掌柜那房门紧闭,小人在门外叫唤几声,掌柜开了门,问小人何事。小人只道府衙颜捕头来了。掌柜有些惊讶,又关了门,言语了几句甚么,小人不曾听得清楚。而后,掌柜又开了门,与小人到前方来见颜爷。后来,颜爷走后,掌柜又到后院去了。一直到小人再去找他,却发现他已经死了。”

苏公问道:“你可曾见得那人出去?”郭足连连摇头,道:“小人一直守在门口,根本不曾见得他出去。小人猜想,他定是从后门走了。”苏公点点头,道:“烦劳颜爷去询问众人,可否有人见得那厮出去?”颜未点头,回前方天井去了。徐君猷上得阶基,但见门扇开启,探头望室内,有些昏暗,隐约觉得一丝阴森。苏公察看四下,道:“且进去一看。”徐君猷闪身一旁,让苏公先行进得室内。苏公在里屋门口站住,只见地上躺着一人,遮莫四十来岁,脸部狰狞而痛苦,鲜血自胸口、腹部流出,蔓延至地面;室内无打斗痕迹。徐君猷站在苏公身后,幽然道:“那厮突然下手,这林掌柜未有丝毫防备。”

苏公点点头,叹道:“杀人灭口,乃是对手心中已然惊恐害怕,对我等甚是提防小心了。只不过下手之快,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徐君猷思忖道:“此亦佐证我等所想,黄冈县衙与命案有干系。”苏公淡然一笑,道:“苏仁言过,那好心的黄冈公差曾提醒他:尚青鹤不可怕,可怕的是尚青鹤身后之人。细细想来,此言颇有深意。”徐君猷疑道:“可怕的是黄冈县衙?”苏公叹道:“可怕的是掌握生杀大权的朝廷官吏,他等要杀一个百姓,有如拈死一只蝼蚁,轻易而不屑,谈笑间家破人亡。”徐君猷脸色铁青,默然无语。

经仵作勘验尸首,林双福乃是被利刃搠死;又询问客栈伙计、住客,但无一人见得那蓝袍长须人出去;经查,林双福是黄州本地人,浑家是黄冈人,这几日回娘家去了。林双福在此开客栈已有四年,为人和气,不曾有甚仇家。又搜查清点了林双福帐房、居室,不曾发现可疑物什。徐君猷令伙计通告死者家眷,料理后事。

回得府衙,徐君猷愈想愈恼,恨不能即刻将舒牧、尚青鹤等人拘来。苏公坐在一旁,拈须思索,良久,幽然道:“林双福之死,说明对手已经着手退路了,恐怕到得明日,我等已无可奈何他等了。”徐君猷一愣,疑惑道:“苏兄之意,他等会毁去所有证据?”苏公幽然道:“不是所有,是大多。此中或许包括某些人,自此销声匿迹、杳无音信了。”徐君猷愤愤道:“如此言来,我等今夜便行动。”苏公叹道:“仅凭臆测推断,而无真凭实据,贸然拘人,恐落下口实,日后于大人不利。”徐君猷恼怒道:“如此怎生是好?”苏公道:“不如使些手段,连夜赶赴黄冈县,暗中掳来一两人,得其口供,方名正言顺。”徐君猷瞟了苏公一眼,苦笑一声,道:“此计甚好,只是颇有些不光明。”苏公淡然一笑,道:“兵行诡道,哪里有甚么光明不光明。”徐君猷、苏公商议罢,遂召来马踏月、颜未、苏仁三人,令他等趁黑赶赴黄冈县,设法掳来辛何、常砉、或是尚青鹤三人其一。

三人领命,换了衣裳,拿了趁手兵器,趁黑出了黄州城,直奔黄冈。一路无话,到得黄冈县,此时,城门已经关闭,三人想法爬翻了城墙,到得城内,三人辨认方位,商议如何打探三人所在。却见得街巷前有亮光,原来对面过来三人,当先一人提着一盏灯笼。马踏月三人急忙躲闪在暗处,那三人走将过来,但闻得其中一人道:“我青鹤帮兄弟百余人,怕他做甚?”又一人哼了一声,瓮声道:“你这厮知道以蛋碰石不?青鹤帮怎么能斗得过府衙?还是大哥说的对,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提灯笼的人附和道:“正是正是,打不过他,还躲不过?”马踏月三人听得清楚,原来这三人是青鹤帮手下,遂跟随上去。

三人言语着,进了一条小巷。一人问道:“你可知晓高老头是哪家?”打灯笼那厮笑道:“知道知道,我去过三次呢。”又一人呵呵笑道:“你这厮定是冲着高老头那女儿去的。呵呵,可惜一个俊俏的雌儿,被活活弄死了。那雌儿唤做甚么名来着?”打灯笼那厮嘻嘻笑道:“高莺莺。”又一人笑道:“对对对,正是这雌儿,弄死了恁的有些可惜。”打灯笼那厮忙道:“你这厮弄过三次了,我却只弄过两次。”又一人笑道:“又不是处子之身,还不是大哥先弄过,而后赏给我等的。”又一人低声道:“哪里是大哥先弄?听说是被县衙里的先弄过的。”打灯笼那厮呵呵笑道:“正是正是。可笑高莺莺那兄长,居然到县衙去告大哥,结果反被大哥告了,只道是他奸污了自己的亲妹子,反污蔑他人,哈哈,结果枉送了一条性命。”

言语间,三人到得一户人家门前,提灯笼那厮上得前去,一顿猛捶,喝道:“开门开门。”不多时,闻听得里面有人问道:“谁呀?”提灯笼那厮恶道:“休要多问,若不开门,老子便一脚将门踹了。”门后人犹豫片刻,将门开启,探头来望。提灯笼那厮不由分说,一推门,挤身进去了,那开门人正要阻拦,提灯笼那厮提起灯笼,照着自己的脸,笑道:“高老头,你且看清楚,老子是谁?”那开门人是个老汉,遮莫六十岁,看清来人面目,惊恐不已。

苏仁来得门口,侧身望去,却见那三人拥着老汉进得屋去。苏仁示意马踏月守在门口,而后与颜未摸进了院子,猫身前行,躲在窗格边,窥视屋内。借着灯笼光亮,见得屋内一张破床上坐躺着一个老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六七岁是小女孩,两人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屋中站着一个老汉,冷冷的看着三人,那三人满脸恶相,腰间别着短刃。其中一人道:“高老头,最近日子过得如何?”那高老头默然无语。那人呵呵笑道:“高老头,今夜前来是想和你说件事。”那高老头望着那人,一言不发。那人自腰间摸出一锭银子,遮莫有二两,放置在桌上,呵呵笑道:“你收下这点银子,以前的事,我们一笔勾销。”那高老头忽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不要。”其中一人冷笑道:“高老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爷跟你说,你还是老实点好,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否则,哼哼,你不为你这把老骨头想,也要替你那小孙女想想。”那人说着,把眼睛望着床上的老妇人与小女孩。提灯笼那厮狞笑道:“这小女孩长得挺伶俐的,千万别因为你多嘴进了勾栏窑子。”高老头欲哭无泪,呆若木鸡。

第七章 但使荆棘除

那三人笑着出了屋,其中一人问道:“下一家是哪家?”提灯笼那厮道:“下一家是郝家。”一人疑惑道:“郝家?哪个郝家?”提灯笼那厮道:“便是打落了小霸王一颗牙的那个郝巾庵。”先前那人似乎想了起来,笑道:“便是后来被我等挑断了脚筋手筋的那厮?”提灯笼那厮连连点头,笑道:“正是这厮。”三人言语着出了高家门,马踏月隐身暗处,见苏仁、颜未跟了出来,快步上前,苏仁低声道:“打昏两个,留下那打灯笼的。”马踏月、颜未点头,三人快速冲将过去,一对一,先将后面两人打倒在地,打灯笼那厮闻听得身后声响,回头来看,苏仁早将钢刀架在他脖子上,唬得那厮一惊,正待尖叫,被苏仁捂住嘴巴,低声喝道:“叫便死!”那厮惊恐万分,连连点头。

苏仁忽闻得颜未急道:“且慢。”但闻得一声闷响,苏仁急忙回过头来,却见马踏月猛然将刀刺入一人腹中,不觉一愣,低头看去,另一人竟已经被马踏月杀了!苏仁惊讶道:“怎的将他们杀了?”马踏月冷笑道:“此等歹徒作恶多端,不杀不足以解心头之恨。”颜未迟疑道:“快且将尸首藏了,恐人发现。”马踏月愤愤道:“便将尸首留在巷中,待明日他等发现,必然惊恐。”打灯笼那厮唬得双股战战,脸色惨白,苏仁松了手,低声道:“你想死还是想活?”打灯笼那厮如鸡啄米般点头,惊恐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苏仁冷笑道:“活命不难,我且问你,尚青鹤现在何处?”打灯笼那厮哆嗦道:“应在……在金迷阁,金迷阁乃是帮中重地。”苏仁问道:“与何人在一起?”打灯笼那厮道:“小的不知何人,估摸是衙门的人。”苏仁点点头,道:“且引我等去金迷阁,到得时,便饶你性命。”打灯笼那厮连连点头。

打灯笼那厮不敢怠慢,引苏仁三个走街过巷,到得金迷阁前。苏仁令颜未看押那厮,而后与马踏月近得高墙边,寻个趁手处,爬上了墙头,察看院内,甚是寂静。二人跳入院中,穿过花园,往那有光亮的厢房而去。至廊下,便闻得房内有笑语并杯觥声。苏仁近得窗格边,用口水湿破了窗纸,自纸洞中窥望屋内:只见得屋中一张大桌,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蜜饯糕点,桌边围坐四人,正开怀畅饮。苏仁借着烛光,认出了尚青鹤、辛何与常砉,另一人身着黑袍,背对着窗格,不知其面目,手把酒壶,逐一斟酒。尚青鹤有了六七分醉意,哈哈笑道:“说来道去,还是你等胆小怕事,若依了我之意,着人潜入黄州府衙,杀了姓徐的那厮,一了百了。”常砉叹道:“刺杀之事,说来容易做来难。尚爷也曾见识徐君猷手下,甚是厉害。”尚青鹤瞥了常砉一眼,冷笑道:“可将他等引到黄冈城来,到得黄冈,便是我青鹤帮的天下了。”那常砉摇摇头,道:“徐君猷、苏轼皆非等闲之辈,甚是厉害,要算计他等,谈何容易?”辛何摇晃着站起身来,端着酒杯,道:“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尚爷还是到麻城暂避一时为上。”尚青鹤叹了一口气,道:“也好,多年不见去麻城看看师兄了,此去麻城,城中之事便拜托诸位了。”那辛何端着酒杯,笑道:“尚爷只管放心,待风声过后,我等便亲往麻城相迎。”那常砉亦端起了酒杯,笑道:“明日一早,我等便不送尚爷了。”那尚青鹤鄙夷道:“何须相送,你等小心谨慎些个。”辛何笑道:“来来来,且同饮一杯。”

四人举杯碰了,尚青鹤一饮而尽,醉眼朦胧,道:“来来来,你等亦饮了此杯。”辛何三人举杯却未饮,望着尚青鹤,脸上露出冷笑。不多时,尚青鹤猛觉腹中巨痛,嘴角渗出血来,愤怒的望着辛何,口中咕噜着,欲言语甚么。而后啪的一声,伏在桌上,气绝而亡。辛何冷笑一声,拍着尚青鹤的头颅,道:“黄冈城,不是你青鹤帮的天下,是我等的天下!”那着黑袍的人冷笑道:“我等必先在徐君猷行动之前清剿青鹤帮,其余几个知情堂主一个不留,帮中财物且先转移隐藏。”辛何、常砉点点头。

苏仁在窗格外偷窥,看得紧张之时,忽闻得马踏月低声道:“有人。”苏仁急忙回头来看,却见得七八个人自暗处冒了出来,手握钢刀,厉声喝道:“休要走了贼人。”那室内烛火顿时灭了。苏仁急忙抽出刀来,与马踏月合并一处。众汉围了上来,一人将钢刀一指,喝道:“你等甚人?端的吃了豹子胆,敢闯到金迷阁来了。”苏仁冷笑道:“你等可是青鹤帮的兄弟?”那人一愣,道:“是又怎的?你是何人?”苏仁冷笑道:“我等乃是自麻城来接尚爷的,你等恁的愚蠢,尚爷在里面被人害了,兀自不知。”那人一愣,道:“胡说,你等如此鬼鬼祟祟,焉能骗得过我。”苏仁叹道:“你等不信,便唤尚爷出来。”那人犹豫片刻,高声道:“大哥,兄弟抓得两名歹人。”屋内无人应答。苏仁又道:“害死尚爷的是县衙的辛捕头、常押司。”那人疑道:“你怎知晓?”苏仁叹道:“他等现在屋内,你若不信,可着两名兄弟进去一看。”那人颇有些犹豫,却闻得屋内有人道:“诸位兄弟,尚爷酒醉不能回话,且杀了这两厮。”

苏仁哈哈笑道:“你等在酒中下毒,害死了尚爷,又要除去青鹤帮诸位堂主,霸占青鹤帮财物,恁的歹毒至极。今我揭穿你等阴谋,让诸位兄弟知晓,烦劳诸位兄弟转告诸位堂主,小心谨慎些个。”苏仁一番话,令众汉将信将疑,纷纷要求尚青鹤出来,但屋内悄然无声。马踏月怂恿道:“若再不出来,我等兄弟便杀了进去。”屋内依然无人言语,苏仁诧异,问道:“诸位兄弟,此屋可有后门?”众汉茫然,原来此屋是青鹤帮禁地,唯堂主方能进入,寻常兄弟即便进去过也不知其中构造。苏仁急道:“他等定然逃脱了。”遂冲到门前,飞起一脚,将门踹开,挥刀冲了进去。马踏月紧跟其后,众汉子见得,纷纷跟了上去。

苏仁仗刀在前,借着微光,不见屋内有人,高声道:“快且点火。”马踏月也叫嚷着点火。众汉子茫然,有人点了蜡烛,只见屋内零乱,尚青鹤倒在地上,面容狰狞,满嘴污血。苏仁厉声道:“留四位兄弟救尚爷,其余人等随我去追凶手。”众汉子已然相信苏仁了。苏仁提过一盏灯笼,与马踏月冲进了后屋,三名汉子跟随其后。里屋中一侧堆有十余个酒坛,另一侧有一个兵器架,架上有十余种兵器,正面摆有三把硕大的虎皮交椅,墙上悬挂了“仙鹤展翅图”。马踏月看那窗格,疑道:“莫不是跳窗逃了?”苏仁摇摇头,举着灯笼,察看四下,近得交椅前,见得右边一把交椅偏移几分,急忙上得前去,移开那交椅,低头一看,那交椅下乃是青砖铺地,其中一块青砖有些异样,苏仁用脚一踩,便闻得一阵响声。马踏月见得靠酒坛一角露出一个洞口来,忙道:“此处有密道。”

苏仁提着灯笼,近得密道口处,只见十余级石阶延伸下去。顺着石阶,进入密道,但见墙壁上插有火把,行了二三十步远,却见得左侧一条道,约莫一丈远,一道铁门,铁门上横着大木闩。苏仁冲着身后三人道:“你等且依道去追,看他等逃往何处?”三人应声,急急追去了。苏仁近得铁门前,卸去了大木闩,推开了铁门,闻得铁门后有惊恐声音。将灯笼找来一照,却原来是一处密室,室内一角挤缩着四人,却原来是四个年轻女子,衣衫褴褛,满面惊恐。苏仁惊讶不已,问道:“你等可是被青鹤帮掳来的女子?”众女子惶恐的望着苏仁,苏仁低声道:“我等乃是黄州知州徐君猷徐大人手下,特来营救你等。快且起来,随我等逃出去。”

众女子闻听,战战兢兢站了起来,出了密室。苏仁在前,众女子紧紧跟随,马踏月殿后。依着密道前行,转弯右拐,终于见得向上的石阶,其上赫然一个洞口。苏仁出了洞口,却原来是一户人家房中,但房中无人。众人出了密道,又出了房间,至院中,却见得一扇门开启,苏仁引众人出了院门,却原来是一条僻静小巷,小巷一端深处传来打斗之声。苏仁指着小巷另一端,道:“烦劳马将军引他四人先行,暂且躲藏起来,而后速赶往黄州,禀报徐大人。”马踏月道:“苏爷小心则个。”苏仁点头,马踏月遂引四位女子逃了。

苏仁寻声跑去,隐约见得有数人打斗甚急,正是三名汉子追上了辛何,辛何挥舞钢刀,边斗边退。三名汉子紧紧相逼,苏仁高声道:“休走了凶手!”辛何闻得叫声,只道又到追兵,心中惊恐,猛然反攻,砍伤两名汉子,而后转身便跑。待苏仁赶到,两名汉子正哇哇叫痛,另一人畏缩不前。苏仁见状,遂道:“你等且回去,速通告帮中诸位堂主,召集众兄弟,定要生擒了辛何、常砉与另一同伙,为尚爷报仇。”三名汉子唯喏。苏仁言罢,顺着小巷追去了。

追出小巷,却是个十字街口,苏仁立在街中,察看三向,已然不见了辛何三人身影。苏仁无奈,只得罢了,转又想起颜未,辨认了金迷阁方位,顺着街道右侧跑去了,再拐了一道弯,便看见前面的金迷阁了,只见院内火光闪闪,人声嘈杂。苏仁环视四下,未见颜未,遂高声唤道:“颜爷,颜爷。”却见暗处传来低低声音:“苏爷,我在此。”苏仁寻声走去,却见得墙角根处一条黑影,低声道:“苏爷,出了甚事?”苏仁听得明白,正是颜未,遂道:“尚青鹤被辛何毒死了,青鹤帮已然乱作一团。”颜未诧异道:“辛何为何毒死尚青鹤?”苏仁道:“青鹤帮势力过大,辛何等有所顾虑,今徐大人插手黄冈,他等惊恐,故杀人灭口,除去心患、夺其财物,又可应付徐大人之追查。所有罪责皆可推在尚青鹤头上。”颜未冷笑道:“好歹毒的计策。”又追问马踏月何在,苏仁如实告之。

颜未问道:“我等何往?”苏仁瞥了墙角根下打灯笼那厮,道:“我等押着这厮,且寻个僻静处,呆到天明,估摸徐大人等便会到来。”颜未点头,一把抓过那厮,喝道:“且引我等到你家去。”那厮不敢不答应,引苏仁、颜未走了三条街,入得一条小巷。苏仁问道:“家中还有何人?”那厮答道:“小的爹娘早死,只一个姐姐,早嫁到黄陂县去了,目今只小人一个。”颜未问道:“你这厮唤做甚名?”那厮吱唔道:“小人姓尚,名小二。”苏仁问道:“与尚青鹤可是同宗?”那尚小二吱唔道:“虽是同姓,却非同一个祠堂。”言语间,到得一户人家门前,尚小二指点道:“小的便住这里。”

颜未推开门,苏仁看看小巷两头,悄无一人。三人进得门去,颜未关闭了门。进得屋内,隐约闻得一股霉味,苏仁问道:“你这厮有多日不曾回家来了?”那尚小二吱唔道:“已有月余。”苏仁冷笑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道:“今日亏得你命大,否则此刻已和那两个短命的同伙一般,横尸巷弄了。”尚小二不免后怕,惶恐道:“小的谢二位好汉爷不杀之恩。”苏仁冷笑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今日留你性命,还望你好好做人,不可再为非作歹。”颜未笑道:“想那尚青鹤何等嚣张,何等自以为是,今夜恶贯满盈,终不免死在别人手中。何况你等小子?”尚小二连连点头,道:“小的知罪了,往后定然好好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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