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妻兔相公》第13/161页


  “在!”
  随着这闷雷似的一声吼,雷寅双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抬头时,那花掌柜的身后、她的眼前,竟多了一座颇具规模的肉山。
  她看着那“肉山”眨了眨眼,“肉山”则回过头来,冲她咧着张血盆大口笑了笑,便又回过头去,对着那三个汉子示威地磕了磕手上的两把菜刀。
  而雷寅双不知道的是,那一直把脸埋在她脖弯处的江苇青也被这突然跳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他本能抬头,便看到了那个“肉山”的脸,然后他就愣住了——这“肉山”,可不就是前世那个面恶心善的胖叔嘛!
  只是,这时候的胖叔明显还很年轻,且看起来比十年后似乎还要胖了两圈都不止……
  花掌柜这里领着手下跟那三个汉子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出于守望相助,镇上百姓们,立时也全都本能地向本镇的新居民——且还是承诺酒水打对折,白送一道下酒菜的新居民——伸出了援手,一个个纷纷举起手里的各色家伙,一边呼喝着,一边将那三个汉子团团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汉子见状,不禁也有些心慌,拉着架式吓唬着镇上的百姓道:“休要胡来!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
  “管你是谁!”花掌柜抢过胖子手上的一把菜刀,撸着衣袖道:“想来我们镇子上欺负人,你可是来错地方了!想当年姑奶奶我……”她忽地一收口,挥着胳膊道:“管你奶奶的是什么人,对付你们这些人贩子,宁错过勿放过,先抓了见官再说!”说着,猱身便要上前。
  那中年汉子赶紧大叫道:“我们是镇宁侯府的人!”
  蓦地,雷寅双感觉到,她背上的孩子猛地抖了一抖。她侧头看向那孩子,便只见那孩子的一双眼瞪得溜圆溜圆的,以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瞪着那汉子。
  “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那孩子眨巴了一下眼,忽地埋下头,寻求安慰似的,再次将脸贴在她的脖弯处。
  直到听到那汉子报出“镇宁侯府”这四个字,江苇青才明白,原来当年他所谓的“淘气离家被拐”,竟是另有内情。他记得很清楚,被拐后他就再三向拐子们说明他的身份,说家里一定会付赎金的,可当时那些人却理都不理他。他一直以为是拐子们不信他的话,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那些人早知道他的身份……
  童子外壳成人心的江苇青借着这少不更事的躯壳,贴着虎爷的脖颈寻求着慰藉时,九岁的雷寅双却是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自个儿被人吃了回小豆腐。这会儿她正暗暗有些小感慨——
  雷寅双的爹娘就只生了她一个,且因她武力值爆表,以至于镇上的孩子们多少都有些怕她。偏从小一起长大的三姐又是个冷性子的人;小静又整天被她娘驱使着做东做西;板牙倒是闲着的,却打小就是个泪包儿,叫雷寅双不爱跟他玩在一处。因此,这竟是雷寅双头一次感觉到有人跟她如此亲近,感觉到自己真变成了一个姐姐,在安慰、保护着她的弟弟……
  俩孩子各在感慨时,只听那中年汉子又叫道:“实话跟你们说了吧,那个孩子,”他指着被胖叔遮得严严实实的雷寅双和江苇青,“他是我们侯府的世子。因他淘气从家里跑出来了,我们一直在找这孩子。”又威胁着众人道:“你们最好赶紧把那孩子还给我们,不然等我们侯爷告到官府,便是把你们全当人贩子抓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大兴这片土地上,自古以来百姓们就怕见官,哪怕如今才刚新换了个汉人的朝廷,也一时改不掉百姓们这深入骨髓的卑微。于是,便有些胆小的街坊们悄悄收了手里的家伙。
  雷寅双见状,立时躲在胖子身后大声叫道:“看看看看,露馅了!他刚才还说是在找自己家的孩子。如果真是什么世子,他早一开始就那么说了,这会儿这么说,不过是拿当官的吓唬人罢了!”
  花掌柜也道:“再说了,那镇宁侯是什么人?皇上的亲妹夫!那个世子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太后的亲外孙!你们信这么个凤子龙孙能被人贩子拐走吗?要真是那样,街上早满坑满谷地贴满朝廷的告示了,可我们大家伙儿有人听说过这件事吗?没有!”又嘲着那汉子,“说谎也不打个草稿!”
  镇民们听她这么一说,立时纷纷点头道:“对对对,有道理有道理!”
  汉子见了,不禁有些发急。可他又顾忌着花掌柜手里那把看着就耍得甚是娴熟的菜刀,便捡着软的欺负,侧身避开花掌柜,指着躲在她身后的雷寅双高声叫道:“是与不是,叫那小子把他背上的小子放下,咱们一看便知!”
  “凭什么给你看!”雷寅双叫道。
  “不给看就是你做贼心虚!”汉子道。
  “我就不给你看!”雷寅双道,“有本事你拿出证据证明我背着的是那个什么柿子李子的,我就给你看!”
  “你……”
  两边正对峙着,忽然有人叫道:“姚医回来了!”
  人群往两旁分开,露出一个正从津河桥上下来的清癯老者。
  陈大奶奶立时冲着那老者迎过去,道:“哎呦,你可回来了!你家三姐掉到河里去了,偏如今来了几个陌生人,非说你家三姐是什么世子……哎呦,我都被闹糊涂了,你快去看看吧!”
  看着那个笑眯眯向着自己走来的老人,雷寅双傻眼了。她可以找出千百种理由不许人看她背上的孩子,可姚爷爷怎么着都是三姐的亲爷爷,她可没那个理由不让姚爷爷看“三姐”啊……
  “糟了!”她歪头对背上的孩子小声嘀咕道。
  

☆、第四章·姚爷爷

  第四章·姚爷爷
  姚爷爷姚长久一边微笑着回应四方街邻们的招呼,一边听着陈大奶奶絮絮叨叨兼混乱不清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
  其实也不怪陈大奶奶说得太过混乱。话说这江河镇虽然离旧都不过才两百里之遥,却因四面环山而一向有些闭塞。就连鞑子占领中原后那长达五十年的异族统治,以及随后而起的十年战乱,对镇上的波及都极少。因此,镇民们都已经习惯了那种如行云流水般没个波澜的生活。如今突然遭遇这等热闹事,一时叫大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加上陈大奶奶叙述的时候,她儿子陈大和乡邻们还时不时在一旁插着嘴,倒叫陈大奶奶越说越乱了。
  就在众人颠三倒四各自补充着所谓“只有自己知道的细节”时,那花掌柜已经排开众人挤到了姚医的面前,冲着姚爷爷一抱拳,叫了声:“军……”
  她只叫出一个字,便只见姚爷爷的三角眼忽地向她扫来。花掌柜噎了噎,立时把那叫到一半的称呼咽了回去,冲着姚爷爷憨憨一笑,拱手重新道了声:“姚爷。”
  就像刚才那凌厉的一眼不是他扫来的一般,姚爷爷甚是和蔼地冲着花掌柜笑道:“搬来啦?家里可都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安置好了。”花掌柜连声道,“谢姚、谢姚爷关心。”又道,“若不是遇到姚爷,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脚呢。”
  “嗐,说起来,如今世道已经太平了,大家想要过个安生日子其实也不难,以后好好的吧,日子长着呢。”姚爷爷说着,抬眼向雷寅双看了过来。
  雷寅双是不敢过去的,便只站在胖子身后巴巴地看着姚爷爷。这会儿她可真希望自己能跟那话本里的女主角一样,“有双会说话的眼睛”。可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便只能用力瞪着那双圆圆的虎眼——或叫猫眼,反正形状一样——她巴巴地看着姚爷爷,忍不住希望姚爷爷能突然通了灵,看到她此时脑中的想法。
  而叫她觉得神奇的是,似乎姚爷爷真接收到了她的想法。
  姚爷爷冲着那些仍七嘴八舌抢着说话的乡邻们摆摆手,越过众人走到雷寅双的身旁,伸手摸了摸她背上那个“假三姐”的头,却并没有去看这是不是三姐,而是低头对雷寅双说道:“虽说今儿天热,你俩这么湿着也不是个事儿,着了凉可不好。赶紧回去换下这身湿衣裳,再叫板牙奶奶给你俩熬点姜茶。”
  若说街坊眼拙,把她背上的大头孩子错认作同样有着颗大头的三姐,雷寅双可不相信,一向睿智精明的姚爷爷会认不出这是不是三姐。何况姚爷爷总打趣三姐说,便是不看她,单摸着三姐那扁扁的后脑勺便能知道是不是她……
  她懵懵然地冲着姚爷爷眨着眼时,江苇青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姚爷爷的言下之意,便悄悄收着手臂勒了勒她的脖子。雷寅双蓦然反应过来,立时欢快地答应一声,背着这“假三姐”就颠颠地跑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像前世时江苇青说她的,就算她没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却有着一张坦白到底的脸。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姚爷爷只瞅了一眼她那闪烁的眼,便知道事情应该不是街坊们说的那样。只是出于护犊子的本能,他并没有当面揭穿雷寅双。
  见雷寅双跑了,中年汉子身后的一个汉子急了,一边推开拦在他面前的一个街坊,一边指着姚爷爷喝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眼瞎啦!那明明不是你孙女!”
  被他推开的那个青年一个没提防,险些被推了个屁股墩儿。这小伙子顿时怒了,抢过一旁陈大手里的门杠就冲着那个汉子打了过去,嘴里骂道:“敢推你爷爷!”
  汉子岂肯站在那里被他打,于是二人就交上了手。汉子的同伙见了,忙过来帮忙。一旁的街坊见自己人要吃亏,于是呼啦一下又扑上来四五个小青年,眨眼间便和那两个汉子扭打在了一处。
  为首的中年汉子原还想借着侯府的名声再吓唬一下众街坊,可他这里才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儿,便只见一根大竹扫帚劈头向他打了过来。于是迫不得已,他也被裹胁进了战团里。只是,显然那两个汉子是不会拳脚的,不过凭着一身蛮力气而已,这中年汉子却是个练家子,只一伸手就撩翻了围过来的好几个乡邻。
  那花掌柜见了,立时大喝一声:“小子,休要嚣张!”便截住那汉子,二人“乒哩乓啷”地交起手来。
  且不说这边打得热闹,只说那雷寅双,背着江苇青跑进鸭脚巷的巷口后,她忽地收住脚,扭头问着背上的江苇青,“你可还支撑得住?”
  江苇青点点头。
  于是她道:“就这么跑了,倒不知道后面的事了。不如我们先看个结果再回去。”说着,便背着江苇青,匿在巷口的拐角处,悄悄探头往外看着。
  此时街上早混战成了一团。连那被鞑子砍断了一条胳膊的烧饼李,都举着擀面杖加入了战团。那三个汉子许是被打急了,其中一个忍不住从腰里抽出一把长刀来,另外两个汉子见了,顿时都顾不得遮掩身份了,也纷纷从身上掏出了要命的家伙。
  那镇上的百姓说到底不过是些平民百姓,看到刀的当儿,陈大不由一个愣神儿,就险些叫汉子的刀给捅了个血窟窿。也亏得胖子眼疾手快,菜刀一挥,把那汉子手里的刀给磕开了。
  就是这样,陈大仍然被吓得一阵腿软,“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便跟他真被刀戳了一样,“嗷”地一声儿,指着那三人,变着嗓音大叫道:“他、他们有刀!果、果然不是好人!”
  鞑子统治时期,汉人连菜刀都不允许有,又何况是这杀人的长刀。后来天启帝领着天启军灭了鞑子的狄国,统一天下后,为了天下百姓的安宁,也曾下过禁刀令,不许人带长刀上街。所以,可以说,身上会带长刀出门的,没一个是好人。
  那三人一亮出长刀,镇上的百姓们全都本能地退到了一边。而镇民们这一退开,便叫那两个汉子找着机会,拿着刀来偷袭那仍和中年汉子战在一处的花掌柜。花掌柜侧身一避,再回头时,那三个汉子已经全都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呸!”独臂的烧饼李冲着那三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侯府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那镇远侯怎么说都是抗击鞑子的英雄,手下能用这样的怂人?若他们手上没刀,早被我们打死了!”
  听着“抗击鞑子的英雄”这几个字,花掌柜立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此时,江河镇的百姓就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们一样,明明因为怯懦放跑了人,却一个个以“自我精神胜利法”麻痹着自己,竟认为是他们联手赶跑了来人,彼此间正兴致勃勃地吹嘘着“若是那三人不跑一定会是如何如何的下场”,因此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花掌柜那不屑的冷哼,只除了雷寅双。
  而雷寅双之所以会盯着那个花掌柜看,是因为,自她脱离险境后,她忽然就想起了板牙奶奶和陈大奶奶说的那个什么“你鳏我寡”的事来——那花掌柜,可不就是那俩老太太乱点鸳鸯谱的女主角!
  作为可能的后娘人选,便是雷寅双之前对这花掌柜颇有好感,这会儿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偷偷打量着那个花掌柜。
  “什么镇远侯府?”忽然,姚爷爷问道。
  花掌柜便过来,把那三人的话学了一遍。
  之前陈大奶奶跟姚爷爷叙述着事情经过时,一时没想起来那侯府的名字,只胡乱以“侯府”二字代替了,因此姚爷爷也没怎么在意。这会儿听到更仔细的内容后,特别是那个什么世子,姚爷爷忽地便皱了眉,回头往鸭脚巷口看了一眼——吓得雷寅双猛地一缩脖子,脑袋立时和肩膀上的那颗大头撞在了一处。
  那孩子被雷寅双的铁头撞得闷哼了一声。雷寅双赶紧冲他“嘘”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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