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妻兔相公》第63/161页
算起来,胖丫跟小静还是未出五服的堂姐妹。正因为如此,生得矮而胖的胖丫便常常被人拿出来跟漂亮的小静做对比。没有人甘愿自己成为别人的陪衬,所以从很早起,胖丫就看小静不顺眼了。胖丫家里就她一个,她娘娇惯她,那年给她买了面西洋小镜,叫胖丫在镇子上的女孩子间很是风光了一阵子。小静是个爱美的,便也凑过去想要看一看那面镜子,却叫胖丫当众把她狠损了一顿……雷寅双见小静吃了亏,便想着买一面更大更好的镜子给小静做生日礼物,所以才有了后来摆摊的事。
而三天的凉粉卖下来,那分润竟是出乎雷寅双意料的多,所以她干脆给小静买了一面比胖丫那面镜子还要大上一倍的西洋镜。这面镜子一拿出来,立时镇上再没人围着胖丫了,加上三姐记仇,借着由头又把胖丫狠狠讽刺了一通,因此,胖丫就这么跟鸭脚巷的众人结下了梁子。
见雷寅双气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胖丫不禁一阵得意,斜眼看看她和小兔仍握在一起的手冷哼道:“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孤男寡女手拉着手儿,这不是伤风败俗又是什么?!”
“他、他是我弟弟!”雷寅双气得脖子都红了。
小兔见了不禁一阵心疼,赶紧将她拉到身后,看着胖丫冷冷说道:“所谓‘心里有佛所见皆佛’,心里全是龌龊,所见自然只有龌龊。”
“你!”
这一回,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则是胖丫了。
这时雷寅双也反应过来,立时接着小兔的话道:“若说我们姐弟拉个手儿都是伤风败俗,那昨儿你爹背你又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爹就不是男的?!”
“那,那是我爹,我亲爹!”胖丫一声尖叫,冲着雷寅双就是一阵张牙舞爪,“你敢说他是你亲弟弟?!还不知道是打哪儿捡来的野种呢,就好意思说他是你弟弟!”
雷寅双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她怒吼着就要扑上去,却叫小兔一把将她拦了下来。小兔才刚要开口,忽然听得三姐在胖丫背后道:“骂人野种的,也不想想自己的来处。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你爹亲生的?!”
却原来,已经走到前面的三姐等人也注意到了后面的吵闹。三人回过头来,恰正好听到胖丫那句“野种”。三姐向来护短,那淡眉立时就竖了起来,过来一把将胖丫拉得转了半个圈儿,冲着她抬着下巴便是一阵冷嘲热讽。
那胖丫哪里是三姐的对手,只三言两语就叫三姐连损带挖苦地给骂哭了。
“你、你们欺负人……呜,我要回家告诉我爹我娘,你们骂我爹我娘,呜,你们不得好死……”
李健背着手上前一步,道:“圣人云: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若不是你先辱及他人父母,别人哪里会辱及于你。且大兴律法明文规定,辱及他人父母先人者,视情节轻重执杖刑或带枷示众。小兔若真有心追究起来,怕是你得吃上官司的。”
因是年关,便是几个少年人聚在一处当街吵架,来往忙着办年货的人们也少有会驻足观望的。
而街对面,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子却忽然站住脚,伸着脖子往吵着架的几个少年人脸上一阵打量。
“娘,看什么呢?”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少年猛地拉了一把那个婆子,险些把那走着神的婆子拉得当街摔倒。婆子勉强站稳,却是不小心把身后那个拉着她衣角的两三岁孩童给绊倒在地。那孩子顿时大哭起来。
见那孩子哭闹,少年的两撇扫帚眉立时拧了起来,过去便狠狠在那孩子身上踹了几脚,怒道:“哭哭哭,除了吃就只知道哭,早晚有一天把你卖了换钱!”
婆子见了,赶紧过去将那孩子从地上拉起来,回头嗔着那少年道:“轻些,好歹是你亲弟弟,打坏了又要花钱。”
“这讨债鬼,”少年怒道:“早叫你把他卖了,偏你嫌他这会儿卖不上个价,非要再养两年。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要养你自个儿养去,我可不会累死累活来养活他!”
“知道知道,”婆子一手抱起小儿子,却是并没有忙着安慰这受了惊的孩子,而是扭头看着她那大儿子笑道:“我们宝儿天生富贵命,眼下不过是一时的时运不济,且忍一忍吧,等过了这一段……”她忽然再次扭头看向街对面的那几个少年人,带着丝恍惚道:“该我儿的,自是跑不掉……”
面对街口站着的三姐感觉到从对面窥视过来的目光,便抬头往街对面看去。见一个妇人正哄着个哭闹的小孩,一旁一个少年人不耐烦地呼喝着那尚不知事的幼儿,她不禁微拧了拧眉,然后便不以为意地转开了眼。
她却是不知道,她这里才刚转开眼,婆子那双浑浊的眼便又一次凝到了她的身上。
“真像。”婆子小声嘀咕道。
☆、第59章 ・除夕
第五十三章・除夕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过了二十三,吃了糖瓜祭了灶,新年也就拉开了序幕。随着一阵扫尘除旧等等忙碌,除夕便如约而至了。
除夕夜里,鸭脚巷的众人照例全都聚在龙川客栈里共同守岁――自花姐和雷爹订亲后,这已经成了四家人的惯例。
和往年一样,客栈住店的生意并不好,此时店里也没个客人。不过如今客栈也不靠这住店的生意发财,倒也不妨碍。
照着旧例,那客栈大堂里开了两桌酒,男人们一桌,女人和孩子们又是一桌。今年却因着李健身上多了个秀才的功名,叫姚爷把他和小兔给叫到了男人那一桌去。板牙见了甚是不服气,噘着个嘴儿道:“健哥儿也就罢了,好歹他是秀才公,可小兔跟我一般大,他干嘛也跟着坐过去?”
除了板牙外,其他人对小兔坐到大人那一桌倒没个意见,就是总跟小兔形影不离的小老虎,心里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谁叫跟一团孩子气的板牙比起来,她家小兔显得又成熟又稳重呢。
男人那一桌,除了姚爷、雷爹、王朗和李健、小兔外,还空着一席,那是给厨房里正忙碌着的胖叔预备的。
如今瘦猴已经成了家,娶的是街对面老虎灶张老爹家的小孙女,所以天还没擦黑,花姨就放瘦猴回家过年了。胖叔则仍是单身一人,且也没个娶亲的打算。他把自个儿当作是客栈的一员,姚爷等也把他当作家人一般。而虽说姚爷给他在席上留了个位,他却不放心把他的厨房交给任何人,所以仍和往年一样,在厨房里掌着勺。女人们那一桌,却是除了板牙和粗手笨脚总闯祸的雷寅双外,其他人全在厨下帮着忙。
姚爷听王朗说着衙门封笔前收到的最后一道旨意,然后抿了口自家酿的青梅酒,回头冲厨房里招呼一声:“行了,都过来坐吧。”
花姐等虽在厨房里答应一声“就来”,却是谁都没露个头。
姚爷原也只不过是客气那么一声的,便不在意地回过头去,接着刚才王朗的话感慨道:“那位肯下这样的赦令,可见确实是个有胸襟的。”
却原来,朝廷惯例都是在腊月二十六封笔的。封笔前,县衙接到的最后一道上旨竟是道赦令。那赦令上面,头一次将十年战乱里曾抵御过鞑子的各路人马全都统称为“义军”,甚至包括曾和朝廷争过天下的大龙军。旨意里不仅赦免了当年曾与天启军交战过的各路人马,还要求各地衙门安抚好那些曾为驱除鞑虏流过血汗的“义军”幸存者,不许究其旧账,只宏扬其民族大义……
“就是说,”王朗隐晦地看了一眼雷爹,和姚爷讨论道:“当年曾跟天启军打过仗的,哪怕曾杀过天启军将领的,应该都没事了。”
姚爷道:“早两年,朝廷下那道招安旨时,我就想着,他该有这样的气魄的。只是这两年没看到动静,只当再不可能了。不想那位倒真是个有气魄的,难怪最后只有他能成了事。”
这话却是说到当今头上了。
作为应天军遗孤的李健忍不住就往小兔脸上瞅了一眼。他和鸭脚巷的孩子们一样,也不知道小兔的真实身份,只因着雷爹和姚爷对小兔的看重,叫他心里免不了把小兔拎起来掂量了又掂量。加上他姑姑和雷爹订亲的事,叫他早将虎爷雷寅双视作自己的家人,见鸭脚巷的大人们都似有若无地把小兔跟雷寅双凑作一对儿,他对小兔除了掂量外,难免又带了几分家长似的考量。
小兔早察觉到李健打量他的眼神,表面仍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只执着酒壶给姚爷等一一重新斟满了酒。
姚爷又问着王朗:“那南巡的事儿,有定论了没?”
过了八月时,朝廷里就传出风声,似乎是皇帝有意南巡旧都,祭扫祖陵什么什么的。只是,明儿便是新年了,上面依旧没个定论。
“哪有那么容易,”王朗道,“要南巡,修路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小兔忽然道:“其实可以利用旧时驿道的。”
王朗不禁惊讶抬头,看着他道:“朝里还真是这么议着的,不过眼下还没结论。”
旧驿道离江河镇不过十来里地。当年江河镇之所以败落,便有鞑子入主中原后弃了旧驿道的缘故在其中。只是,因时隔久远,知道这驿道的人并不多。他便又问着小兔道:“你怎么知道那旧驿道的?”
姚爷笑道:“十有八-九是从宋家老爷子那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上看到的。”
小兔没吱声――他这却是偷了巧的,前世时他舅舅南巡,就是启用了这旧驿道,所以他才会来到这江河镇上……
王朗道:“说到宋家,二老爷升官了,入了户部。”又笑道,“那宋老爷子总瞧不起他那两个儿子,其实我倒觉得两个都是好的。宋大老爷经商上很有些手段,听说他们家的丝绸铺子都开进京城去了。”
提到京城,王朗忽然看看小兔,道:“京里有个传闻,说是镇远侯替府里的大公子上了折子,请封世子之位。”
小兔的眼一眨,那给李健酒杯里斟着酒的手微顿了顿。
王朗抬眼看看他,又道:“那位世子爷失踪已经快三年了,京里一个个早认定了他再无生还的可能,只宫里的老太后不肯认,这请封的事儿才一直这么拖着的。如今那位大公子眼瞅着就快十八了,听说因着这事儿,连亲事都给耽误了,想来年后怎么也该有个说法了。”又道,“倒是有件怪事,听说那位世子爷小时候是住在旧都的,偏这两年,朝廷查访的重点一直都在南方,竟没一个想到往旧都方面查访,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姚爷也看了小兔了一眼,道:“还能有个什么缘故,当年他怎么失踪的,便怎么叫人往南边布着疑阵呗。”
正说着,胖叔在厨房里喝了一声,“上菜喽!”
随着他的话音,那厨房门上的青花布帘一挑,身材窈窕的小静打头,捧着个白瓷小盘,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身材娇小的三姐跟在她的身后,再往后,却是难得穿了身女装的花姐花掌柜。花姐的后面是板牙娘和板牙奶奶,胖叔一手托着个大托盘在最后压着阵。
姚爷等全都站起身来去接菜。姚爷和王朗接过菜后,雷爹伸过手去,恰好是打花姐手上接了菜盘。
今儿花姐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的花翠倒不像之前那般多,只精致的两三样,却是点缀得她乌发如云,眼波流转。见雷铁伸手来接菜,花姐微微一笑,那眼尾往雷铁脸上一扫而过,便让雷铁接过去了一只菜碟儿,却又侧过身子避开他想接另一只菜碟儿的手,一边弯腰将另一只手上端着的菜碟儿放到桌上,一边对姚爷等朗声笑道:“就这些了,等交子时时再下饺子。”
说完,便像当年指挥土匪打埋伏般,一一指挥着胖叔板牙奶奶等人都落了坐,她则又擒了自己的酒杯,走到两张桌子中间,对众人笑道:“托各位的福,这两年咱几家都风调水顺,没什么波折。只望来年年年如此。”说着,举着杯儿自己先饮了一杯,然后抬眼看看雷爹,执着壶自个儿给自个儿又斟了杯酒,走到雷爹身边,道:“这两年也亏得雷哥照顾了。旁人总问我俩啥时候把事儿办了,雷哥你给个日子吧,省得老叫人逮着我俩嚼舌头。”
顿时,偌大的客栈大堂里一片寂静。
雷铁再没想到花姐会突然“发难”,不禁有些手足无措。他看看花姐,再看看姚爷等人,那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又看向雷寅双。
雷寅双则看着他用力地点着头,一副恨不能替他做了主的模样。
雷铁默了默,再次扭头看向花姐。
今儿除夕,大堂里点着明亮的烛火。那烛火映在花姐的眼眸里,似她的眼也在燃烧一般。
雷铁心头忽地一跳。他早察觉到他和花姐间有点什么不一样了,但他却有点不敢去面对那点不一样……偏花姐一个女人家竟有那胆气,当众对他挑明了那点不一样……
他看看女儿那期盼的眼,忽然只觉得胸口鼓胀起一股气息――连个女人都敢面对的事,他一个大男人岂能落了后。他蓦地站起,端着酒盅用力跟花姐一碰,道:“今儿有点仓促了,明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