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29/89页


在我沉念的这半响里,那双湛然的眸子,始终无波无澜。
我又不死心地再确认:“柳长空?”等了片刻不由蹙起眉,难道是我多想了?但就在下一瞬,“跟屁虫”开口了:“都住手吧!”语调再无之前的惶恐,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沉敛,而那语声听似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全都听见。不知别人是何感受,反正我是心神一凛的。
奇迹般的,原本激斗的场中有条一致的在分开,并且有人开始逐一点亮灯火,只短瞬间屋内就亮如白昼。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有把长剑向我这处直取而来,剑势粼粼。
耳旁闲散的语调飘扬:“不想要她的命就刺吧。”随而扣在我喉间的指收紧,瞬间气息被闭,那把本已指到我鬓旁的长剑突的嘎然而止。
我抬起头咧嘴苦笑:“江浔,你的剑还不够快。”
来人正是江浔,他微敛的双眸凝着我,眉宇深皱,眼神中流露惊忧之色。想必他也没料到会在短瞬间情势扭转成这样。宋钰在轻唤:“阿浔,你先回来。”
我目光循了过去,之前确没看错,宋钰的脸色在白光底下显得很苍白,嘴唇都有些发紫。刚才呼唤江浔的那声之所以轻,是因为他明显气弱。只是那双眸子却异样的清亮和镇定,仿佛眼前这场杀戮对阵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两方会晤。在我目光凝过去时,他也在看我,眼神柔和。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我掠转眸光看回江浔。
终于,下一瞬里,江浔僵硬地收起了剑转身,只是那步履显得有些沉重。
待江浔站定那方后,场上局面已然分晓。一方以宋钰为首的护卫们包括江浔和秦玉都站在东侧靠墙处,而另一方手持武器满面萧杀的人均站在我与......“跟屁虫”身后。
“跟屁虫”开口:“出来个主事者谈谈吧。”
余光中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宋钰那边角落,眼看宋钰身形微晃着要走出小刀之后,心下焦急,脑子一热脱口而道:“这不是已经在了嘛,你要和我谈什么?”
“跟屁虫”的视线终于转回了我脸上,只是似笑非笑着问:“你?”听着虽没轻蔑,可这质疑也让我恼火,眼睛一瞪:“我怎么了?难道就不能是女人当主事吗?”
闻言他失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显然,口中说:“倒也不是,就是......”他故意顿了顿,待我挑眉不耐时,才接着说:“假如你是他们的主事,那接下来不谈也罢。因为局势已为我所掌,你们已没有谈话的筹码。”说完就又紧了紧扣住我咽喉的指,其意显然。
我犹自强撑了回:“你不说出来,岂又知道没得谈?”
可他却不再理会我,偏转过头凝于那方,口吻轻慢而询:“你们当真一个个做这缩头乌龟,而任由她强出头?”我的表情瞬间僵化,因为宋钰在他声落时就已经走了出来。
没了小刀的遮挡,他的样子看起来更显孱弱。只是沉定若无的气势没淡一分,面上一片清平色,也不看我,就是淡淡的目光射来,轻描淡写地开口:“不知该称阁下是柳门主还是柳楼主?”身旁的人笑答:“一个称呼罢了,都是身外名。”
宋钰浅笑,“既然我们身在这无双楼里,就还是称呼楼主吧。无悔年轻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但可算于我宋某头上,还请楼主手下留情。”
我愣了愣,没料到他开口首先就是替我求情。更令我惊异的是,这个制住我的“跟屁虫”居然是无双楼的主人,而且姓“柳”。那么他为何会在凝香院的凝香屋内?想不透啊,这边都快打得不可开交了,他作为楼主不但不在现场,还反倒在凝香的屋中饮酒作乐。是太过有恃无恐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脑中正盘想着,突觉喉间一松,桎梏松开了。但不等我讶异,已经有人将我拖拽而起,一把刀横在了脖子上。倒是忘了,我跟这无双楼的楼主还坐在地上呢。
我侧目看了看身旁这位,年岁怎么看也要比跟屁......无双楼楼主要大上许多吧,我这“跟屁虫”喊顺溜了,一时间转不过来。其实不光是手提刀的这位,周旁人群中不乏有年长者,眼神特么的傲慢。咦?我居然看见了面色凝重的柳娘,还有她身旁的那几名打手。
柳娘也向这处飘了一眼,眼神似有怨恼。她估计在心里想怎么又是我!唉,谁让她这无双楼的水深呢,想不淌也从隔壁给飘过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沉滞中江浔显得很浮躁,目光不离我颈旁的那把刀。
我看到无双楼主转过头来,将我上下打量,眼神倒没那些轻挑意味,就是含了某种审视,转而牵动嘴角笑了下说:“倒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挺抓人心的。”
周遭俱都安静下来。我能感受到的是,很多道目光都向这处汇聚而来,无暇去管顾那些目光里的涵义,我在想的却是:“你真的是柳长空。”语气是肯定的。


85.柳长空(2)

之前我也有过怀疑,只是多少觉得是自己在凭空想象,哪里会这么巧让我一撞就撞上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然后他的无动于衷随即就打消了我的想法,但这刻他轻慢的语调像极了娘曾形容过的那人。
可就在我刚这么想时,他反口而问:“柳长空是谁?”我眯起眼,“不就是你吗?”他露出讥笑,眉眼里尽是嘲讽,“我不是柳长空。”顿了顿又加了句:“柳长空早已死了。”语调哀漠疏离。
我蹙眉,“那你是谁?”
他觑我一眼,说了三字:“柳无双。”
......无双不应该是这楼里的头牌花魁名字吗?怎么变成是他了?转念间就否然了,先前他已承认我是师妹,而我一共也就那么一个叫柳长空的师兄,并未听娘提过什么柳无双。再联系他前后的态度,我忽然觉得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就在这时,宋钰突的轻语:“你是柳无双,那么城西柳苑的姑娘又是谁呢?”
无双楼主身体震了震,眼睛眯起,语声危险地问:“你做了什么?”
宋钰浅笑,一双眸子异常清亮,“既然要来,如若不做些准备岂不是太贸然?”话声一落,成功看到这边人群中几人变了脸色,其中尤属柳娘最着急,“楼主......”但只一张口就被制止了,我看得分明,是身前的...都不知道要称呼他是柳长空还是柳无双了,他一个凌厉眼神而射,那柳娘就闭嘴了。脑中转了转,城西柳苑莫不就是我之前被罗五误导去的地方?
这方眼神流转连我都瞧见了,自然逃不开宋钰的眼睛。他笑得极致温和道:“咱们先做个交易吧,城西柳苑换她。”没有特别署名是谁,只是眼神平平缓缓向我压来。这时候的他,面部轮廓说不出的柔和俊美,可眉宇间却又不失坚毅。
沉滞良久,终于“柳无双”问:“人在哪?”
宋钰敛回眸,“这是我手中的一张王牌,楼主不会以为我随时将之带在身边吧。”
“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人在你手上,又凭什么敢以之来与我交换呢?”
宋钰不言,只回头看了眼。小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手入袖摸出了一根极普通的木簪子,但听柳娘一声惊呼,即便她立即捂住嘴抑制了声,但那脸上的惊惶之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无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瞪着那木簪子好一会才从齿缝中迸出:“怎么交易?”
“很简单,我派一人去通知将人送回城西柳苑,你派人前去确认后回来汇报。届时,你将无悔放了。”
交易并无悬念地达成了。在等候期间谁都没有开口,场上气氛依旧一触即发,直到“柳无双”派去的人回报说人已回到城西柳苑,并让转告楼主勿挂心,还写了一张字条为证。到这时“柳无双”盯着宋钰问:“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宋钰牵了牵唇角,沉定而回:“柳州境内人尽皆知无双楼主一诺千金,在场几十双耳朵听着,即便一半都是你门下之人,以你之性当也不至于反悔。”
“柳无双”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下令:“把她放了。”
压在我脖颈处的刀移开了,原本这时该以最快速度飞掠到宋钰那边去,但我垂着眸没有动。江浔在那催促:“无悔快过来。”我抬起了头没看他,盯着“柳无双”的侧脸问:“你到底是不是柳长空?”他横过眼来,眸光疏冷之极。
我心中微慑,连宋钰都在唤了:“无悔,先过来。”但我的执拗劲上来了,杵在那依旧不动,低头去看那手,问:“为什么你的右手掌是通红的?是想乘我走过去时来给我一掌吗?我爹收你为徒弟教你刀法和这无空掌,你刚也唤我一声小师妹,就是想这般致我于死地?”
世人皆知爹当年是天下第一刀客,却很少人知晓爹还有一门绝技叫无空掌,至刚至阳,我不适合练。而且娘说在柳长空离开后爹就将这门掌法给弃了,不过既然是自家功夫,当然会有所了解,当掌运气到发红时已倾注了八成功力在内。
如此时刻,他运气于掌除了想偷袭我还能是谁?果然,在被我揭穿之后他的脸色骤变,右掌凌厉而推。我本随时做好了飞跃逃跑的准备,所以当他掌一动就拔地而起,可当飞纵到半空察觉不对,那“无空掌”竟不是朝我方向打来,而是……
我心中巨骇,“柳无双”的目标是宋钰!脑子没有身体反应快,本能地急转方向朝那处飞扑过去。只是我的心在颤抖,武学之中讲究一个快字,然后是第一直觉的应对。我在刚才判断错误,已失了先机,哪怕就是这错误只耗时一分一毫,都可能晚了。
我看到宋钰抬起头看来,终于有一次他的眸色不再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甚至出现惊惶之色。我在心中执念:快,再快点!断不能让他被“无空掌”击中,因为哪怕是内力深厚者,受那倾注八成功力的掌也都受不住,而他毫无武功,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我离宋钰还差一臂之距,小刀身形急掠而来。心头一松,这下好了,以小刀之力或许接不住“柳无双”那一掌,但总比宋钰来受的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诸多目光全都汇聚向我,就是看不明那一个个眼神是什么个意思,似惊又骇的。宋钰无碍了啊,被小刀和我挡住了,以二人之力当是能抵挡无空掌的威力了。
等一等,无空掌已出,断不可能收回。宋钰跟前是小刀,小刀跟前是我,那无空掌打中了谁?念刚起,就听一道、两道的声在唤:“无悔?”我有些茫然地去看是谁在喊,因为那语调有些不对。首先对上的是宋钰的目光,他眼中一片忧色,脚步迈出却被小刀死死拦住;转掠而过,看到了江浔,心中某处异样划过,从没看过他那般眼神,惊痛、沉怒。
为何如此?我做错了什么吗?
张口想询,可是嘴刚启开,就觉喉咙口一阵痒,体内也似翻涌,并未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道血箭喷涌而出。那小刀竟然反应迟钝,并没用手去挡,而因我位置有些偏离,血箭穿过他肩膀全部射在了宋钰的脸上。我大惊失色地要上前,可只迈出一步,就觉后背剧痛无比,紧随着视线逐渐模糊,腿上一软,身体向前而倾。
迷离的视线中,只看到宋钰睁大了双眸带了血色的脸。
我终于悲催地明白,那许多道目光的涵义,以及,无空掌落归何处了。万幸并没生摔在地,因为及至地面那一瞬,江浔飞跃过来将我揽抱住了。老实说,他的怀抱挺温暖的,也舒服,我都有些贪恋地不想起了。事实上,也确实没起,因为就在那胡思乱想中,我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是意识先神智而醒,将晕过去前的场景一一回思了一遍,才悠悠转转地弹开眼皮。
以为自己这怎么也算是因公而伤,身旁不说群拥,怎么也得有个把人守着吧。再不济,或是江浔,或是宋钰,也都可。哪料睁了眼后,眼珠转动了几圈,视界之内都无看到一人,房内寂静无声,冷冷清清。当真令我失望之极。
后背的灼痛还在,刚醒过来也是浑身乏力。这些人也真是的,就没一个来关心关心我吗?正自埋汰着,突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希冀地看过去,但在看清来人是谁时更加失望了。等人到跟前,恼怒地问:“怎么是你?”
来人手持着托盘顿了顿,瞥了我一眼,问:“你想谁来?宋钰?江浔?”
我闷声不语。他嗤笑了下,“我的地盘岂是他们想来便来的。”闻言我心中一沉,惊问:“这里还是无双楼?”他挑了下眉,“要不然呢?你觉得你不知死活地代人受了那无空掌,还能搬移了走?”我恼羞成怒:“柳长空,用我爹的武功打我的人是你,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叫不知死活?我那是情急之下的正确判断。
现在我没心情去管他叫什么,反正爹就一共就教了一个叫柳长空的徒弟。不过这回他倒也没否认,只是阴沉地盯着我不说话。


86.柳长空(3)

或许是因着之前错将他当“跟屁虫”的原因,我对他并无惧意。他神色不郁地看我,我也用力瞪回去,半响之后,还是他先收了视线,指了桌上的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东西说:“既然醒了,就自己把它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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