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30/89页


我探看了一眼,碗内黑乎乎的汤水看着像药汁,轻哼了声就转过了头。
却听他又道:“不喝也罢,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了。”
“胡说,我这后背被你打得巨疼无比,醒来到现在都浑身乏力使不上劲来。”气恼之极,被他伤得这么重,还好意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他并没立即接话,视线落在那碗汤药上,过了片刻才开口:“你都已知道我那一掌凝聚了八成功力,但凡被击中,不死也半条命去。为何还那般替人来挡?那宋钰是你的谁?”
“你还敢说?放着这么多有武功的人你不偷袭,偏偏偷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者,算什么英雄好汉啊。宋钰不是我的谁,某些情谊你这种人根本体会理解不了。”我自当不能把与宋钰的债主关系吐露出来,那实在太有失颜面了。
“你懂什么?他是你们那群人的核心骨,只要他死,这盘棋就结束了。既然有着这么一招捷径在,我为何不利用之?再说如若不将之放倒,我城西柳苑的人如何能救下?”
我听到这里再忍不住喊:“等一等!先理理。城西柳苑的姑娘应该就叫柳无双吧。之前不是已经安排把人送回去了吗?怎么又说要救人?”
他冷笑:“你当宋钰当真那么简单就放人了?若非你有此一难,他绝然不可能会将真的无双还我。”我听着有些发懵,是这样吗?不想去相信他所言,可是脑中却想起当时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唯独缺少了本不该缺席的…秦玉。
而秦玉的易容术,可是我亲眼力证过的。
突的心头闪过一念,不由问:“一共有几个叫无双的姑娘啊?”
他默然。
“不会就一个吧?”我又追问,但看他之神色答案已是显然,城西柳苑的柳无双正是这无双楼的花魁姑娘,也是秦玉之前假扮之人。然后记得当时江浔模糊提及说将无双姑娘送去了别处,好吧,原来宋钰从踏进柳州城之前,就已经把局给布下了。
就在我沉思之际,突听他问:“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会离开吗?”
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当年”是指青灵山上的那不辞而别。看他神色大有说故事之意,我那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起,连忙问:“为什么?”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他的目光似飘远到极处,语声轻轻渺渺:“当年,我攀上青灵山拜在……金大侠门下,也尽得金大侠真传,当时他说若我可研习武艺十年,必将有所大成,只是,我等不了十年。家仇不共戴天,从未从那夜的噩梦里挣脱出来,也忘不了血淋淋的刀光剑影挥落间的一声声嘶喊,青灵山上的第五年,我独自一人偷下山了。”
见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唏嘘而问:“你为什么不唤我爹师傅?”
清楚看到他眼中一痛,我隐约猜到什么,果然听他说:“那年他找到我,将我逐出师门了。并令我从此不得以他徒弟为称。”
“当年爹找到你时发生了什么?”直觉事情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爹的脾气虽然有些火爆,但也不至于因为他私自下山就将之逐出师门,定然是有什么触及到了爹的底线。
柳长空垂眸,面色消沉,好一会才开口:“我并不怕死,只怕未报大仇身先死,那样即使我下了地狱黄泉也无言见他们。仅以一己之力欲报仇,在当时几乎难如上青天,我不得不对不起师母取走......”
取走什么?我削尖了耳朵想听后续,可他却又噎住了声,真是让我着急又心焦。而且他语锋一转却道:“总之都是我不忠不义,即便师傅不逐我出师门,我也无颜以对。说起来还是我对你妄称了声小师妹,我根本不配。”
大概意思我是听明白了:就是当年他不光是偷下青灵山,还顺走了娘的一件可能能够保命的东西,然后爹追下山去寻他,最终或因这物什起了纷争,然后爹一怒之下将之逐出师门。说老实话,我对这物件很好奇,印象中从未听娘提及过,只是察言观色,看柳长空这般吞吐不语估计是不愿细说缘由了,眼珠转了一圈转移话题:“那么无双呢?听你之前所言家仇不共戴天,她也是你的家人吗?是你上山之前将她安顿好了,还是你下山之后找着了她?”
我对这只闻其名未曾得见的女子,也是好生好奇。
总算见柳长空抬起了眼,只是眸色沉湛,不料他道了句我绝对意想不到的话:“她不是我家人,是仇人之女。”
“啊?”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她本不姓柳,也不叫无双。这个名字是我赐给她的,生要她记得我是灭她全家之人,绝无有二,死也要让她不能从我手中解脱以慰我柳家十三条人命。”
这回我是真的惊住了,看他之前对那柳无双如此紧张,更为救她而欲致宋钰于死地。哪里想到她居然是他仇人,这还不止,听这口吻对其恨之入骨。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以慰你家亡灵呢?”这是我想了片刻得出的结论。
是仇人之女,又那么恨,杀了一了百了,何至于放在身边弄了一个无双楼又再弄个城西柳苑,像尊菩萨似的给供奉着?
哪知我这般好言相问,柳长空说翻脸就翻脸,蓦地起身面露怒意道:“我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要你来多管?”说完就重步而走,到得门边把门关得都感觉到有震意,随后听到他在门外沉声说:“她还没醒,你们等着吧。”
呃,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刚才都跟我说了这许多话,居然还说我没醒。等等,他在与谁说?想了想,突的就激动起来:“江浔,宋钰,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我醒啦,快进来。”
听着屋外无声,我又喊了一遍,还是没得到回应。我不死心,强撑着坐起来,又再下了地踱步到门边,虽然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后背发疼,但似乎真没想象得严重。待我打开门后往外探头,脸上表情僵住,很有一种萧瑟秋风从头顶刮过的感觉。
门外不是没有江浔和宋钰,而是空寥寥的院子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我咬牙切齿:“柳长空!”声不大,气势也不足,但声落就见转角身影走出,正是刚刚拂袖而走的人。这么一会功夫他倒动作迅速地换了一身灰色衣袍,手上还拿了个匣子,敢情刚才急匆匆而走是为更衣?只见他信步而来,将倚在门边的我看了又看,在我觉莫名时突然道:“我始终想不通,你怎么能受得住我那一掌?”
我很是不服,气鼓了脸瞪他:“我为什么就受不住了?”
他说:“你们这群人,属那使剑的江浔和使刀的内力最深,你的轻身功夫得了师母的真传,但内力却不行。至于那头领宋钰,我探查过,毫无内力与真气。”
被他说得也觉有理,加上这刻我不说生龙活虎但也不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不由询问:“难道不是你在最后关头瞧见我挡着时收回几成功力?”但见他摇头:“当时掌已发,你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收势。”言外之意那一掌是实打实地打在了我后心。
脑中不由闪过当时情形,那一刻我的反应确实快,完全没有一丝迟疑就朝着宋钰扑过去了。硬受了一掌似乎没太大的感觉,是到后来才剧痛起,一口真气泄了倒下不省人事。心想大抵是我命大,无空掌的威力并没渗透进后心,是故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心念微动间我随口而问:“万一我被你那一掌给拍死了,你当准备如何?”
却听他说:“亲上青灵山,以死谢罪!”
“......”我真真是服了,迂腐不止,还蠢钝,动不动就是以命相抵。


87.柳长空(4)

正嘀咕吐槽着,柳长空突的将手中那匣子递了过来,“拿着。”我并无疑它地接过,手上掂了掂并不沉,不知里头装了什么,口中询问:“给我的吗?”
见他点头我就去顺手打开了匣子,此时当也是我对之无所防备,但凡他若对我有什么算计之心,只需在这匣子中暗藏机关,我必是中招的。可回过头来又想,假如他真有那心,这时我也不可能站在这了。
如此一想也就坦然了,安逸地去看匣中之物。或想其中有什么珍宝之类的,却怎么也没想过里面放的是一颗雪白的丸子......我抬头莫名看他,这东西给我要作什么用?倒是也不知是这匣子内还是那丸子发出的香味,闻着很是怡人。
柳长空并未看我,目光停留在我手上,眼神迷离怔忡状,心想不会是舍不得吧。隔了半刻才听他清撩的语声带了落寞传来:“总算物归原主了。”
我很是将“物归原主”四字咀嚼了下,疑想这意思难道是说这颗雪丸本该是我的?又低头了去细看,发觉匣子底部有两个微凹入内的小坑,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想了想顿悟过来,原来这匣子原本不止这一颗雪丸,那两个小坑应该是之前放有两颗留下的痕迹。
果听柳长空以一种幽远寂寥的声音道:“青玉雪丸一共有三颗,我从师母那偷走时还剩两颗,也亏得有它才得保性命,否则早不知多少年前世上就无我柳长空这人了。”
我想了想抬眸问:“就是你报家仇的那次?”
却见他摇头,“报得家仇虽凶险万分,但还不致死。是后来有次大意遭劫险些丧命,我知这青玉雪丸乃起死回生之药,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随便用之。此次你受了我的掌力,当时以为你命不保夕,心中无比庆幸之前很多次大劫挨过去并没用余下的这颗雪丸,本想喂你服用,哪料号你脉搏发觉你除了气血翻涌外,居然筋脉都未断。”
听得我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好像我这筋脉未断是个坏事一般,就不能是我天赋异禀能扛那一下呢。总之就是说我手上匣子里的这颗雪丸能救命!“起死回生”我私以为是夸张了,但肯定是个宝贝。进了这江湖才知江湖凶险,有颗保命雪丸在身边总是好的。
等一下,他说青玉雪丸一共有三颗,从娘那偷走时就只剩了两颗,然后现下还剩一颗,也就是说他只用了一颗,那么最先的那一颗被谁用了?
我本是为打破沙锅问到底,哪知他听了我问题后眼中浮起异样之色,就在我被瞧得浑身鸡皮疙瘩出来时他又移转了目光,幽幽道:“是我当年自私,辜负了师......金大侠的期望,不知师母后来身体可是无恙?”
我蹙了蹙眉,“你就还称我爹师傅吧,要不一口一个金大侠别说我听着别扭,你自己喊着也别扭。而且你喊我娘还不是没改口,依旧是师母。你问娘身体?娘她身体一直都很好啊。”
素不知道人之眼神可这般多样化,柳长空就在这半刻之内,眸色轮转了好几回,随后怔忡着我看口中喃喃:“一直都很好就好。”话说得有些绕口,那意思却明白。不等我回应,他就突然下了逐客令:“你进去将外衣披上了走吧,有人已经要等不住了。”
看着他又一次挥挥衣袖大步而离的背影,我很有种捡起石头砸过去的冲动。
虽然柳长空如此这般说我受他一掌无碍,可那后心依然是疼的。就是在我龇牙咧嘴抽着气,然后还一歪一扭地极丑姿势走路的情形下,与江浔碰面的。
原来我那间屋子是无双楼最里的一间,循着柳长空走的方向出去转过一个弯就见着江浔背身凝立在那。几乎是立即的,他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转身来,看来的眸光我说不出来意味,既痛又沉,急掠惊风般几步冲来,尚未等我有所反应就将我拉进了怀中。
诚如那昏迷前的一般,怀抱真的很暖。反正我也没什么力气挣脱,就任由他抱着,低喃在耳旁:“无悔。”察觉他的掌覆在我后心处,不由提醒:“你轻点啊,我背上还痛呢。”
这一说他反倒松开了,小心翼翼的扶住我两侧肩膀,将我仔细看了看,突的背转了身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瞧那肩背宽厚咧嘴而笑,不客气地往上一趴,扯开嗓子喊:“起轿。”
他也不恼,轻轻松松将我背起,并叮嘱:“抓紧了。”
趴在他肩头我也没闲着,细看了看他的脸后问:“你怎么衣冠也不整啊?”素来见他都是鲜衣俊容,整装都清清爽爽,哪像此刻一袭深袍落了灰,脸上也隐有胡渣。
他听后微侧过脸瞥了我一眼,却答非所问:“无悔,你知你昏迷了多久吗?”我想了想,醒来神智清晰没半点浑噩,感觉也还算良好,于是答:“一两个时辰吧。”
见江浔沉默,我又把时间往多里加了加:“半日?”还是不见有反应,“总不可能超过一天吧。”可江浔走了两步停下,低叹了口气说:“三天。”我怔了怔后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不敢置信:“我昏迷了三天?”
江浔轻眯起眼,目光似凝在某处却又似放空了去,“无悔,你定不知这三天对我而言是有多难熬。”未等我作出反应,他就低潋了眸轻语:“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要何时才能明白我......”话说一半他就没声了,我眨了眨眼,啥意思?“明白你什么?”
他张口欲言,突传来一道清浅熟悉的语声:“阿浔,无悔无碍了吗?”
移转眸光,前方不远处颀长浅白的身影站在廊下,刚好一缕阳光射落其身,此处看过去仿似宋钰浸润在金色光环内,犹如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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