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31/89页


江浔闭言不再语,背着我大步向前。渐行渐近,我也看清了宋钰,他依然如常的浅淡从容,不似江浔这般衣冠不整,就是好像眼睛里隐有血丝。脑中突的印出那日他一身黑装的模样,与此刻感觉相差好大,“啊!你的伤怎样了?”我这时才想起他肩膀受伤一事,视线撩过那处也看不分明,应是已做了处理。
宋钰听我问起浅声答:“已经无碍了,让无悔挂心了。”转而顿了下又道:“无双楼主已经安排了马车在外,若无悔觉着可行咱们就先回云舍。”
江浔直接代替了我回话:“先回吧,此处毕竟是别人地盘,不宜久留。”说完就先行背我启步,我见宋钰并行在旁忍不住问:“云舍是何处?”身下江浔脚步微顿,就是宋钰面色也是一滞,转而无奈地看过来:“难道你一直都没留意过咱们住处门外吗?”
等从马车下来,我第一件事就是颠簸着走至门前上下左右仔细观望,终于在门的右侧墙上发现了一块我巴掌大小的木牌,可能因为风吹雨打,又是嵌在墙内的,成色基本已经与墙融为了一体,然后若不是细看当真瞧不出上面还有字。
“云舍”两字并不赫然,却也是能辨识得出。
回过头看江浔与宋钰都眼巴巴看着我,强自辨道:“是它太模糊了,不能怪我。”就是话出来我这脸皮绷不住,不自觉地红了。
关于这昏厥三日暂无人为我解惑,因为不知是否我身体乏虚,进了门舍就开始直打哈欠,他们二人直接将我送回了房,一沾床我就困意沉浓昏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可是浑浑噩噩,只觉在睡梦中周身发热至烫,彷如踏在油锅上一般,难受得紧又醒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听到有人声,仔细辨认发现是江浔在急问:“到底路百川要什么时候到?”我心说路百川不是被留在了荆州吗?他得在那安稳住凌子翼,定期为其“治病”。熟悉的语调在平静地回:“阿浔,荆州到柳州并不近,信报已经传回去了,来回都需要时间的。”江浔语声中有了不满:“子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88.柳长空(5)

听着宋钰并没立即回话,我在那想这是要担心什么?是柳州这局势未定还是柳长空那边又有事发生?可过了片刻却听宋钰说:“担心不在言表,无悔这般状况我已亲上无双楼问过柳长空,他说无碍,只是一个自行疗伤的过程。”
“柳长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不知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交流或达成了何般协议,可你没瞧见无悔此刻满脸通红又浑身冒汗?你却因为柳长空一句不能除衣就一直放任,我早就说要找路百川过来诊断,你又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请了那些个庸医,居然诊出来说是普通风寒,让出出汗就罢......”
“江浔,你好??嗦。”我已经听不下去了,从前怎么不知他如此??嗦呢?我的话音虽不高,但成功让耳旁清静了,睁开眼皮,看到江浔站在近处,宋钰稍远些,但两人目光都凝在我脸上。察言观色了番,不太情愿地问:“这回我总没睡上三天吧?”
江浔怔了怔,下意识摇头,“你只睡了半日。”
“半日?那还好啊,何至于这般大惊小怪还劳师动众呀。”我说得是实话,也没多经大脑思虑,江浔在那瞬间神色变了变就垂眸:“你无事就好,我先出去了。”
愕然看那离去的背影徒生一种不知所措,是我刚才的语气重了吗?回转视线去看宋钰,他也刚好偏转回头,与我目光相对后浅声开口:“阿浔只是太过担忧你,神经绷得太紧了。”说话间他已走上前来,从旁几上的盆中取出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毛巾绞干了水往我额头擦拭,并轻问:“可有不适感?”
我老实回答:“除了全身粘腻不舒服外,还行。”好像后背的灼痛没那么厉害了,刚似乎听到宋钰说这是一个自行疗伤的过程,还是柳长空告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原因是何,这时我委实难受啊,于是问:“有没有热水沐浴啊?”
哪知宋钰却道:“暂且不可,你这是出得虚汗,如若立即沐浴会让寒气入体。”
我默了默反驳:“你又不是大夫,哪知道那么清楚。”宋钰回:“柳长空说的。”呃,又是柳长空,连我都不由讶异了:“你以前就认识他?”
他轻摇了下头,“我们不是一起抵达这柳州城的吗?”言外之意就是到了柳州之后他才与柳长空相识,与我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是同步。可是,“你怎么就信他了?”说起来柳长空还算是我师兄,但觉他阴阳怪气的很,我都不敢言信。
宋钰抿起唇又摇头,“不是信,而是分析过后的判断。”
这话初听不觉有什么,但仔细一回味......“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我本问得含蓄而隐晦,可他却道:“柳长空是你师兄这事,当时在场的都听到了。”
......好吧,我惊愣了会才讷讷问:“当时是什么情形啊?”宋钰也没瞒我,拉过椅子坐下淡声而述。原来在我“英勇就义”而倒后,场面一度混乱,江浔抱着我都感觉不到我呼吸了,欲找柳长空拼命,原本场上气氛就是一触即发,顿时两帮人都横刀拔剑的。
就在这时柳长空怒吼了句:都给我住手!
可他那边有几个柳姓当家的并不听,称我们以宋钰为首的这帮人都欺到地头上来了,如若不给以颜色如何还能在柳州立足。此处那柳姓当家的宋钰虽没详细介绍,但我想了想觉着可能就是那群人里稍许年长的几人,也可能是无双楼下其余四院的当权人。这么看来,柳氏一族内部也并不团结呀。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柳长空手指地上躺着的我,以彻寒的声音宣布:这个丫头是我的小师妹,今日她若被你们耽误了医治丢了性命,就是与我柳长空为敌,你们各都掂量着办。
宋钰述说到此处,浅笑了下而道:“无悔,当时场上一片静寂,没有一个人开口。就连我都感震惊,而他柳长空就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走至你跟前将你抱起。阿浔欲拦,他只沉语:想她死就尽管拦,过了一刻钟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听他这言,即便我们都不甘将你交于他,却也不敢贸然相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你抱进了后院。”
我正听得入神,他却停了下来,急忙追问:“后来呢?”
“后面你该已知晓,入了后院不曾得见,阿浔在外站了三天三夜,谁劝都听不进去。”
他不说,我不知晓的。我只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昏迷了三天,也只当是柳长空让他们在那院外接我,却原来...江浔在那等了三日。心中有不小的震动,觉得刚才不该那般说他。心思有了转移难免心神不宁,以至于后面宋钰和我说什么也没留意,直到空间突的静默下来才回过神,发现他安静地看着我。
他说:“无悔,你走神了。”
我尴尬地讪笑。
“我去让人送热水进来,这么长一会应该不至于再发虚了。明日先生就能到了,有他为你在这调理我也可安心而去。”他撩开袍摆,转身而走。等快走至门楣处我才反应过来:“等等,什么安心而去?你要去哪?”
宋钰回身,面上一片清平色,“柳州事已了,当是去往下一站了。”
“下一站?”
“韩阳。”
我一下懵了,恁是不明白啊,慌乱地从床上坐起了半身探在外,“这柳州的事怎么就了了?”除了那剑拔弩张的一晚,我险些丢了小命外,关于收复柳州武林的大计都没参与啊。难不成一切进程都在我昏睡中全部走完了?
宋钰叹气:“刚刚说与你听时不进耳,现在又来问。你昏睡这三日,与柳长空已经达成了协议,他率柳氏一族都归服于我们荆州武林之下。”
“等一下,”我绕不过弯来了,“刚刚不是说我这师兄并不是这柳州的当权吗?那些人也并不太听他的话,他又如何能代表柳氏一族归服?”
隔了不近的距离,看站在门边的宋钰眼中精光熠熠,他的语调也是沉稳若定:“柳长空这个人虽看似避居在柳州城背后不问世事,任由柳氏其余几家独权在外,但他多年前就藤居柳州将武林各派扫除只剩他柳氏一族,又将武林之局定格于这烟柳之地,却仍以他无双楼一家独大,试问如此手段又怎可能真将这背后的手给撤了?”
条理清晰,分析透彻,沉稳若定,是我这时能想到对宋钰的形容。他的气度已不用言表,只是当他这般自信而述时,总有那么一种令人折服的气势在。我将刚才那番话琢磨了会再问:“你意思是我师兄在扮猪吃老虎?”
宋钰笑了,笑得还意味深长的,然后道了句:“不如此,又如何骗得了无悔呢?”顿把我给噎在那了,愣看他背转身而离,脚步似比往常要轻快。
等缓过神来恼与羞并进,我不就正是被柳长空给扮猪吃老虎骗了嘛,他明明就是那无双楼的楼主,却暗藏在凝香房内,将我给骗得团团转。武功明明那么高,我还好心把他给带上,当时在那室外即便我置之不理,他真摔下去也不可能出得了什么事。可我真正懊恼的是,居然被宋钰给看透了,我这脸皮当真没处搁了。
没过一会就有人送来了木桶和热水,然后那人却是小刀。我看那黑面沉色的样,当是很不甘愿被指派来做这活,于是我原本怨恼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待小刀最后一次拎着空了的水桶转身时,我在身后叫住他:“诶,下次手脚要更快些呀,你看这水都要冷了。”
小刀的身体僵了僵,磨牙嚯嚯声传来,有那么一会才听他从齿缝中迸出:“金无悔,你得寸进尺。”转而砰的一声重重将门给带上出去了,我笑得前俯后仰。
美滋滋地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拉开门走出去时只觉神清气爽。心里念叨着要去找宋钰说明儿与他们同行,谁要被留在这与那凶巴巴的路百川一起呀。但脚刚踏出门槛就顿住,院中树下,一道萧寂的身影在凝立。
“江浔,你怎么在?”我怔然而问。心念转过某处顿生愧意,原本听闻那三日三夜他都守在无双楼后院外,觉得很是震动,但转念就被宋钰给移转了心思将之忘了。
看他这形容清冷状不会是一直都等在外吧?


89.忧愁

江浔朝我伸手:“过来。”我二话没说就朝他小跑了过去,到近处就被他握了肩膀细细端详,然后问:“背后还疼吗?”我老实地点头,“还有些,但不太觉得了。”
因为是夜里了,除了屋内点了盏灯外,四下廊里都昏暗,亏得头顶明月皎洁倒还能看清。只是他这一直不说话望着我是要怎般?时间一长就觉着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那个...子渊说我昏迷三天,你在外面守了三天啊?”他静默不语,我继续:“子渊说这边柳州的事办成了,明日就启程去韩阳,可不能将我落下与那路老头一起啊。”
还不吭声?都没话题可说了啊,“子......”
“无悔!”终于江浔开口了,却是面沉如水地打断我,“能不提子渊吗?”
“......”是我要提吗?明明是你一直当闷葫芦,我这不是为调节气氛嘛。
兀自埋汰着,突觉肩膀一紧身体就前倾被他给扣进了怀中,由于身高悬殊的问题,他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无悔,你可知我这几日是有多煎熬?原本局设在烟柳地,怕你名声受损,加上你一入柳州就曝露了目标,所以特意向子渊要求不让你参与,可你还是出现了。那么触不及防的,根本没有转寰余地的倒在了我面前,我当时只恨自己反应太慢让你生受那一掌。你从来都是精灵古怪里又带了傻气的,可那一刻你却孱弱到奄奄一息,我以前从不知道为一个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是什么滋味,这回终于尝到了。”
再愚钝也听出他在对我说情话,只觉整个人被他包拢在怀中暖烘烘的。下意识地抬头,撞进那双如碧水深潭般的幽眸,忽然间觉得世界都静止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像是唯一的旋律,只是这旋律在不断加快,加快,到后来几乎都要跳出来般。
突的他气息迫近,额头上一暖,有什么温软贴上了,等反应过来时我轰的一下炸了,这这这...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啊。只觉脸烧烫的不行,更要命的是我双腿发软,后背也都沁出汗来,心念刚才的澡是白洗了。
眸光飘移间似瞥及暗处有白影,心头一惊,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动作――将江浔用力推开,可当我仔细去看那处时,一团漆黑哪里有什么白影?再回眸对上江浔的视线,那双眼中的情绪从震惊变成了痛楚,他幽声问:“无悔,这是你的答案吗?”
我莫名其妙,他都没问问题,我也没开口,哪来什么答案?但看他神色又不能不说点什么,只得道:“刚刚我看花了眼看到一抹白色,以为是子渊来了。”
哪想他突然就爆发了:“子渊子渊,你张口是他闭口也是他,在你心中他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为他甚至舍生相救,是不是因为你心中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
我被他吼懵了,认识他至今都没见过他这般暴怒样,眉宇间全是戾气,看我的眼神让我不由心慑轻颤。他似察觉到了,暴怒的眼中闪过惊慌,突的朝我迈出一步,可我当时纯属不经大脑的本能反应,看着他伸来的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他那只手就顿在了半空中。一瞬间,他脸上的怒意全消,表情凝固。
继而,他牵动了嘴角笑,说:“我明白了。你早些休息吧。”然后,转身,离去。
一阵夜风吹过,飘起了我未干的发,前一刻的暖融就只剩寒意。
回到屋里,我再没了之前的轻松心情,觉得心头堵的慌,脑中一直都是盘转着江浔那苦涩的笑和落寞的身影。惴惴不安地想:他明白啥?
这个疑问持续到天亮也没答案,我第一次有了忧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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