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无悔》第55/89页


他陪我一直到深夜,瞧着以为我睡过去了才走的。可当那扇门被关上的霎那,我的眼睛就睁开了。相比起他给我的“中肯又无可辩驳”的答案,我更关注小刀的那句问:你是不是有病?回想当时小刀的神色,并非那种有意埋汰吐槽的样子,而是眼中有着认真的。
可像我这般胡思乱想,抓破脑袋都没个结果来。屋内留了一盏灯,屋外黑不隆冬的,我突然生了想去外面的念头。忘记是从哪听来的段子,说心烦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明月、星光,就会没那么烦躁了。不管有没有用,反正躺着也睡不着,不防试一试。
过程不说艰苦吧,也挺不容易的,我颠簸着走到屋外已经是在大喘气。
说起这屋子,虽然村子里丁家屋更大,可是要让我一直住那还真不愿意。想到丁小蝶也就是楚服整天与那些个黑虫子打交道,就觉着指不准屋中哪里又会冒出蛊虫来。再加上云星恨要对整个村的村民排查,且整顿地下层,所以我还是住回了自己的窝。这就是所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强,不过丁家那叫毒窝,跟金窝银窝根本沾不上边。
可就是原本还光我们这一户挺清静的,这些日子周旁又给搭建起了不少茅草屋来,专供兵卫们歇息的。可能是考虑到我的名声,宋钰与小刀也搬出了这屋子,改住到旁边的茅屋内,于是这屋一下就成了我的个人天地了。
不想被兵卫瞧见了报去宋钰那,于是我悄声把门掩上后就走进了暗处。自家门口的地段自然我是熟的,找了处刚好被树影挡住,又能抬头看到繁星明月的地坐下。瞧了一会,心说也不是那回事嘛,哪里能心清目明呢,纯粹忽悠人。
正自吐槽着,听到那处屋门吱呀而开,下意识扭头去望,见两个身影从茅屋内走出,正往这边来。而茅屋之中还有灯盏亮着,我知道那里是云星恨在住,估计是商议完要事,又派这两人去村中走一趟吧。
忽的就想起那日宋钰练着轻功不见了人,我和小刀焦急地去寻,寻到半路我往旁边躲起,也是有两个人往我们这屋赶来。此时场景与那日倒有些像,当然来人肯定不是那两人了。看装束和行走的步伐间距,就知道是兵卫,装束不去说,光这步伐,有次我跟其中一人打听过,说是行军必须要练的。步与步之间的距离都是同等,频率也得相同。
想着想着又想岔了去,往暗影里缩了缩,等着那两人过去。
可当他们快经过时飘来了语声,还是与我有关的:“诶,你说那天金姑娘是怎么回事?”我一听这嗓音有些耳熟,好像正是那日一同去到底层密室解救云星恨的其中一人。至于名字,依稀记得叫张岭。关于名字这件事,有过曾经的惨痛教训后,我就习惯去记遇见的每一个人的姓名。就好比这个张岭,好比搭话的另一人,是叫李同,是云星恨的副手。
李同回:“别提这事了,云尉不允咱们讨论的。”
张岭:“这也没别人,就跟你说说而已。老实说我想起那天的情景就觉心有余悸,一是咱云尉差点就栽在里头,二就是那金姑娘了。”
李同叹气,“云尉不一向都那样吗?在大义面前凛然不惧,假如让那些疯猪从另一边出口逃出去了,后果不堪设想,不止我们这一片的村庄会受灾,还会延及附近村庄。至于那金姑娘......”
我听得这两人对话实在是抓心挠肺,每每到关键处就话说一半,你俩倒是说“金姑娘”咋的了啊。总算听到张岭说:“当时若不是咱们避闪得快,可能就被金姑娘一刀给劈了。而且她眼睛血红的样子,当真是有些慑人。”
“这事我事后也问起过云尉是怎么回事,云尉只令我不许多言。”
“说起来云尉对这金姑娘还真是另眼相看,连那软金刀都给她了。”
“是因为她的刀法厉害吧。”
“可是我怎么听说她平时使的是剑,而不是刀呢?”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远,渐渐沉没了声。我却心头更加疑云重重了,他们说我当时挥刀去劈人,而且眼睛还血红的?云星恨又为何要对这事命令他们三缄其口?
不行,我得找云星恨问个清楚。他不是宋钰,思绪没那般多变圆滑,只要我见机行事就能套出他话来,必要时还能用两次救命之恩去施压呢。想着这念就立即起身了,一时间起猛了,头重脚轻扑倒在地,摔得虽不疼可是头给磕在了泥里,苦兮兮地想:我这也太倒霉了吧。
终于踉跄着又放轻脚步到了门边,见门是虚掩着的,可能是刚才李同他们并没带上。左右望了望,正要推门而入,突然云星恨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何时与我回京?”
咦?屋中还有人?我顿了顿,就听到熟悉的淡漠语声:“过段时间再说。”呃,怎么他也在这呢,跟他过招我是屡屡败绩,所以一听他在就罢去了再进内的心思。不过反正夜里寂寥,我在这听听他声音也觉好的。
另外,没忽略云星恨问话中的两字,回京。
云星恨又在道了:“京里已经派人来催两回了,说他要见你。你一直不回,终究不好。”屋里变得沉寂起来,我好奇心起,透过门缝往里看,刚好能看到宋钰的侧脸。在灯盏下,昏黄映着他的脸,使他立体的五官变得有些朦胧,不过无损他的好看,就是他嘴角那抹浅讥的弧度让我看得有些不舒服。
他不该这样笑的。


125.变味了的江湖

只听他悠悠缓缓地开口:“好与不好,我自有分寸。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先办。”
“什么更重要的事?”
我竖起了耳朵,想听听他是什么事更重要,虽然之前云星恨那话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只听他说:“去青灵山。”
这回我着实愣住了,他要去我青灵山干嘛?
“因为无悔?”云星恨问。
他点了点头,抬起眼凝于前方:“你对这事有何看法?”
云星恨似沉吟了下后才道:“之前与这丫头接触的少,也不知她以前可有过类似异状。只看那日,戾气似乎不是普通的重。另外,有一点我不得不怀疑,她曾经学过刀法。”
啊?他们是在说我吗?戾气重,刀法?
宋钰浅问:“为何这么说?”
“你们在那一头,先前一幕可能没看到,当我的软刀在她手上时,她有一种持刀的沉稳度。但见她对软刀不得而法,束手束脚的,又觉不像。可是后来那把刀在她手上就变了样,她把自己与刀都融合在了一起,刀光随影,刀在哪,她就在哪。如此情景就连我都为之喟叹,非我刀法不比她强,而是男人与女人使刀的根本区别在于刚和柔,她将刀柔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中途我见她戾气太盛,几次唤她都不得应,就知事情不妙。但当时情急,我也无法对她作出任何措施,以致于后来差点让她横刀伤及你们。”
后面云星恨还说什么我没听清,脑中只反射出这么一个念:原来这才是真相。
盘转一圈之后,觉得没理清,又再盘转一圈,大约嗅出其中意味来了。就是说当时我杀猪杀到眼红乃至神智不清,不管是谁来挡都只会抬手、挥刀,差一点就......
“不是的。”宋钰突的扬声拉回我跑离的思绪,他说:“她没得癔症,她只是受了那里瘴气而导致了神智不清醒。”
云星恨:“我也不希望事实是如此,可当时她连你都不识,若非我及时拽住早前怕她力所不及而绑缚于她肘上的腰带,恐你就成了她刀下亡魂。你当时也看到了,就连荼小刀都被她凌厉的刀魂之气给逼退了。”
我觉得自己是在做噩梦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又跌进了哪个黑窟窿里在那胡想联翩。否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对宋钰挥刀而向,还差一点将他杀死?
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屏了呼吸离开门边,走进了自己那屋,一步步踏至床边躺下,将被子蒙头而盖。心中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是梦,这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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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这东西,不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能让人自我催眠。
譬如有人在现实之中寥落不堪,然而梦中诸多欲念得以成真,官拜卿相、妻美妾娇、奴仆环绕、令行禁止,若让他挑,他定然会愿意常驻梦中不复醒。
换成任何人,现实之中劳碌营役苦闷困乏,梦中却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此是愿意回归现实,还是投身梦境?
我也想就这么坠在梦中不复醒,倒不用官拜卿相、妻美妾娇这些,只需要能够......将一些事抹去。可是,终究只是痴想。
这些是我每每觉得形单影只感到难受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的。
江湖于我,似乎变了味。
想当初我从青灵山下山时,对江湖是各种畅想,觉着一番闯荡历练,名扬天下,鲜衣怒马何等的畅快自由。对任何事都抱着新奇的心态,想去见识一番,所以才有了我的名剑山庄之行。可是真正的江湖是,阴谋险布,腥风血雨,最后能稳稳迎着风站着的,都是洗了一遍骨,脱了一层皮。
然后连普通的笑,都带了千回百折的意味。
同样是一个人走在江湖,我会...觉得寂寞。离开那个村子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当眼睛睁开对着宋钰那张熟悉的脸时,夜间所有的以为是梦的景象就全回到脑中了。
李同、张岭怪异的眼神,小刀防备的样子,云星恨的避而不见,还有,他的敷衍之词。
这些是现实里再清晰不过的事实,还有那段空白的记忆,都在说明着既定的事实。说是梦,不过是我想自欺欺人,假如就这般保持现状也就罢了,我还能得过且过。可是身体里的那股狂躁之气在慢慢浮出,无论我怎么压都压不下去,直到有一次我洗脸看到水中倒映的那双发红的眼时,才被一棒子敲醒。
有些东西,不是你可得过且过的。
云星恨说那日我差一点......差一点都杀了宋钰,是得了癔症。当时我不懂什么叫癔症,只知道可能会神智不清,假如哪天再一发浑,又使起那刀呢?没了云星恨的软刀,还有小刀的那把大刀呢,没了大刀也能有别的称手的武器。别的人或还能挡得住我,可宋钰没功夫,他哪拦得住我?而他还是与我呆一块最久的。
我害怕,是真的害怕,不敢想自己挥刀而向宋钰的那一天。所以我很怂的,就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等着宋钰以为我睡着离开后,悄悄地溜了。
倒也还算有先见之明,溜之前把小刀搁在橱柜里采买物资的经费给顺手摸鱼了。这就是我闯荡江湖后得出的经验了,要在江湖上行走,身无分文铁定是不能的。
而我的悲催在于,哪怕真的熬到身无分文了也不能回青灵山,因为我这一溜,他们能想到去找我的地方一定是青灵山。
另外让我感到沉闷的一件事,是关于癔症。
我有跟人打听什么是癔症,十个有八个说癔症就是失心疯。当时听了差一点没一拳打出去,谁得失心疯了?我这种样子像是疯子吗?余下那两个我特意去找的郎中问的,有说癔症是一种精神障碍,也有说会产生分离性遗忘。
这回我沉默了,似乎,被说到了点子上,而我无言反驳。
确实关于云星恨和宋钰在讨论的那段,我的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的。原本或还能推诿在是受了那蛊毒啊瘴气之类的影响,暂时性失忆了,可随着时间变长我仍然没有记起来的迹象。连个推诿的理由都没了,也只能认了,但绝不苟同得了那失心疯!
叫什么来着?分离性遗忘症,嗯,就这。
可是我似乎不会忘记他呀,想选择性的不去想都没办法。就如此刻,云淡风轻月明星稀,我躺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上,正值五月气爽,倒也不觉凉意,只是脑中全是某个人浅浅白白的身影在晃动,连看着那明月都觉色泽随了他。
唉,又是一声重叹,嘴里嘀咕了句:“子渊,你现在可好?”
他应当是好的吧,小刀在旁,又有云星恨在左右,不可能再会有危险会伤到他了。那会偷听不是还听到云星恨说谁要找他,让他回京去呢,此时估计也早已离开那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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