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29/103页


常师父说:“对共产党八路军,我也听说一点。可是他们才有几个人,武器又不行,怎么能打得了这么利害的日本鬼子呀。国民党上百万大军,枪炮也不错,那还不是兵败如山倒。说不行,哗的一下,都败下去了。一败就是几百里。”
梁万禄说:“你别小看了这共产党八路军。他们人少是少,可是他们依靠的是千千万万老百姓。这老百姓一起来,呼啦一下就是成千上万。”
常师父说:“老百姓再多,两手攥空拳,也抵不过人家的洋枪洋炮。大炮一轰,机关枪一突突,多少人,还不像高粱茬子似的,一片一片倒下去?”
梁万禄说:“师父还记得太平天国和李自成的故事吧。他们震撼江山,驰骋天下的千军万马原来可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要有人领头,咱们老百姓呼啦一下起来,就是千百万大军。日本鬼子有大炮轰,有机关枪突突。咱们拼命夺过来,照样轰他们,突突他们。那洋枪洋炮,洋鬼子能用,咱们中国人也能用,没有三天力巴。”
常师父说:“话说的容易。那太平天国和李自成还不是都失败了?”
梁万禄说:“那不一样。太平天国失败,主要是他们内部后来起内讧了。李自成失败,主要是进了城,就知道花天酒地,没有彻底消灭清朝势力。这共产党八路军可不一样,里面可有高人。他们有以弱胜强的韬略,有能够唤起并团结千千万万老百姓共同抗日的主张,有身经百战的将士。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是有良心不愿意做亡国奴的中国人,一见到他们,就很快被他们吸引住,愿意跟他们一起打鬼子,相信跟着他们就能救中国。他们走到那里,那里老百姓就闹暴动,那里鬼子汉奸就得完蛋。”
常师父说:“我说万禄,你见过这些人了?你可少说他们的好话。现在那些狗日的汉奸,可到处抓私通共产党的人呢。墙里说话,墙外听。你可要小心点。”

常师父担心(2)

梁万禄也觉得自己说的声大了些,忙小声说:“我哪儿见过呀。我也只是听说。不过,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我不糊弄师父。常言说,人无头不走,雁无头不飞。有共产党八路军领头,有千千万万老百姓跟着干,咱们中国就有希望。”
常师父说:“你现在是车把式,到处走,识多见广,我信你的。真要是哪一天共产党八路军来了,咱们这里的老百姓闹腾起来,你师父我绝不是孬种。别的不敢说,若是到了鬼子身边,靠我那点看家本事,一条命至少换他们三条两条的。”
梁万禄说:“我知道师父的武功了得。若是到了身边,那鬼子的洋枪洋炮就不好使了。师父的武功就可以大显威力了。得想办法,离着远的时候,不能让鬼子发觉,等到鬼子发觉的时候,就到身边了。这就要同鬼子斗智斗勇,要讲究消灭敌人,保存自己。”梁万禄站起身来,说:“今天在师父这里坐的时间不短了,该走了。以后这些事,咱们爷们慢慢唠。我也没有什么孝敬师父的,这两包果子表示对师父师娘的一点心意。这里还有两块钱,给师娘抓几服药吧。以后我会多来看望师父师娘的。”
“你看,你看,这是咋说的。你们家日子也不宽裕。”常师父说着拉一下梁万禄的衣服袖子,“万禄先别忙,我给你说个事。”常师父把声音压低了:“这阵子,有人悄悄传话说要闹罢工,争取提高工人的工资。我看这事有点玄。早年闹罢工,可是死了不少人哪。你说现在又闹罢工,能行吗?”
梁万禄说:“这事,我也听说了。只要是大伙心齐,我看会行的。英国毛子和日本鬼子,有的是穿一条裤子,有的是各怀鬼胎。多动点心眼,想办法让他们互相掐架,让他们都觉得自己一方需要拉着工人,对付另一方,咱们就可从中达到目的了。罢工期间可能要吃些苦。可是有可能胜利。不罢工,不跟他们斗,总这样下去,也是饿个半死。还不如轰轰烈烈斗一场,也许有个活路。”
常师父说:“说的也是。”
常师父老伴看梁万禄要走了,就要下炕。两个民扮小脚盘到腿里,左一下右一下,扭动着身子,从炕里向炕沿挪。不到炕沿,小脚不能伸出来。她嘴里叨叨着:“又让万禄破费了,又买果子,又拿钱。你师父哪辈子积德,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哟。没有教给你多少本事,你可总是这么惦记着师父。”梁万禄拦住老太太说:“师娘别下炕。师娘身子骨要紧,好好将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我跟师父差不多学了一年呢。徒弟武功没有学好,是徒弟用功不够。不过从师父那里还学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徒弟终身不会忘的。”
常师父说:“我还得嘱咐你两句。刚才跟师父说的那些话,到外边,不是知心靠近的人,可千万不能说。墙外有风,隔墙有耳。汉奸坏人的脑瓜门儿也没有贴贴儿。如今这狗日的汉奸比耗子还能钻。可要小心哪。”
梁万禄说:“师父的话,我记住了。我经常到处走,不常到赵各庄来。我家大小子梁凯就在窑上做工,以后我让他经常来看看师爷师奶。有什么事,跟他说一声,他会尽力帮忙的。”
从师父院子里出来,梁万禄看了一眼西边的太阳,太阳已经压山了。师父和师娘倚在院子角门上,向梁万禄招手告别。梁万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心里想着师父,一提到打日本鬼子,真是一点也不含糊。只有这些劳苦大众才是中国人民的脊梁,才是中国人民革命的主要力量。抗日,救中国,就得靠这样的劳苦大众。想着常师父,想着胡志发,想着以前曾经一起下过煤窑的工人和如今那些也在饥饿中挣扎的年轻工人,他更加相信,有朝一日闹起罢工来,大家知道了团结就是力量的道理,再好好把握住斗争策略,一定能成功。

神出鬼没杀鬼子

滦县抗日政府秘密成立了抗日游击县大队。名义是县大队,实际只有几十人,装备的武器有鸟枪、砂枪、大抬杆,最好的枪是套筒和汉阳造。这些枪支都是从民间收集来的,有的是自己家用于看家护院。套筒和汉阳造,子弹只有十几颗。鸟枪、砂枪、大抬杆,都是装火药和打枪砂,只能打七八丈远。还有一些人干脆使用大刀片。用这些武器同日本鬼子打仗,硬碰硬根本不行,只能采用巧妙办法,打击鬼子。
梁万禄带领几个人观察日本鬼子的活动规律,想找机会消灭他们几个,灭灭他们的威风。县城里的日本鬼子,出入总是成群结队,至少有十几个人,不敢打,梁万禄就在离城镇较远的炮楼上打主意。梁万禄想,打炮楼,根本不行,得想办法把鬼子引出炮楼。他想到‘抛砖引玉’计策。要把鬼子引出炮楼,适合使用这个计策的类同方法,而不适合使用疑似方法。他想到守炮楼的鬼子嘴馋,又不敢轻易离开炮楼到别处去解馋的特点,心里就有了办法。
一天,离炮楼不远的小山坡上,有一个放羊的赶着几只羊在山坡上。鬼子在炮楼里看了好长时间,看见放羊的坐在石头上悠闲的样子,就出来两三个人,端着枪,站在炮楼附近高喊:“你的,过来。”开始放羊的没听见,日本鬼子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高处喊,让放羊的过去。这回放羊的听见了,往炮楼看了一眼,一转身,慌慌张张地扔下羊,溜下上坡跑了。日本鬼子见放羊的跑了,来到羊跟前看看,羊还在吃草。日本鬼子高兴极了,把羊往炮楼里赶。可是有两个羊不走,鬼子一看,这两只又肥又大的羊被绳子拴在小树棵子上。日本鬼子把拴羊的绳子解开,牵着这两只羊,赶着其他羊,回了炮楼。日本鬼子美美的饱餐了几天羊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日头还有三竿子多高的时候,离炮楼远远地又有人放羊,被鬼子看见了。三个鬼子径直端着三八大盖枪边喊边走过来。放羊人远远地看见日本鬼子过来,又是一溜烟地跑了。日本鬼子看见放羊的吓跑了,既不追赶,也不开枪,嘻嘻哈哈笑着,哩哩哇啦叫着,枪也不端了,高高兴兴地提着枪就过来了。这次有三头肥羊被粗麻绳拴在树棵子上。鬼子解开拴羊的粗麻绳,就要牵着肥羊走。粗麻上还连着一根细细的麻绳,日本鬼子没有看见,一拉粗麻绳,突然轰隆一声,树棵底下的一个炸弹爆炸了。三个鬼子,一个当即一命呜呼,见了阎王,另外两个也受了重伤,满地打滚,哇啦哇啦惨叫。
梁万禄领几个游击队员就埋伏在附近的石头砬子后边。他们要上去杀两个受伤的鬼子,抢走三八大盖和子弹。还没等他们露头,炮楼里立即响起密集的枪声,子弹向石头砬子射来,有的子弹打到石头砬子上,打得石头火星四溅,冒白烟;有的子弹嗖嗖地从他们头上飞过去。接着几个鬼子一边射击,一边从炮楼里出来,抬走了鬼子尸体和伤号。梁万禄看看自己人手里的武器,套筒子枪算是最好的,根本够不着鬼子,一露头非让鬼子的子弹打上不可,无可奈何,悄悄领着几个游击队员撤走了。
回来后,梁万禄向抗日县政府汇报了情况,并建议奖励了这个装作放羊人的游击队员,梁万禄也受到表扬。可是梁万禄说,这一计只成功了一半。如果我们手里有好武器,那几个鬼子肯定都见阎王了。
梁万禄心想,有什么办法能得到几只好武器呢?他想来想去,想到了朱印范。

巧借三八大盖枪(1)

朱印范在榛子镇当伪警防队队长。虽然是给伪政权干事,维持治安,但是谁都知道,他为人正直,坑害百姓的事从来不干。朱印范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内心希望日本鬼子和伪政权早点完蛋,恢复中国在冀东的主权。冀东出现小股抗日游击队之后,他按照上级命令,也“追缴”过几次游击队,但是都是先秘密派人通风报信,然后再去“追缴”。当然这样的追缴都是扑空了。
朱印范是西新庄的姑爷。媳妇是西新庄梁福德的妹妹。比梁万禄的大儿子梁凯大几岁,同梁凯非常熟悉。干警防队以前,经常找梁凯,因而同梁万禄也非常熟悉。见了梁万禄,一口一个二爷。按辈分,梁家范福字的是范万字的孙子辈的。梁福德和他的妹妹管梁万禄叫二爷,朱印范也就叫起二爷来。有一天,梁万禄赶车到了榛子镇,顺便到朱印范那里。朱印范虽然身为警防队队长,对干车把式活的梁二爷还是那么尊重,客气,端茶倒水。梁万禄用话点他,看他对抗日的想法。两人说着话,话茬说到抗日游击队活动的时候,梁万禄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到处起游击队,这可是违反‘皇意’的,你这个警防队队长没抓几个游击队立立功?”
朱印范一听,脸立刻沉下来了,说:“二爷,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我朱印范可不是那种缺八辈德的人。我如果干一件对不起乡亲们的事,二爷,你当大伙面扇我的耳光子,我不躲一下。”
梁万禄笑了,说:“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我是说着玩的。二爷对你放心。”
朱印范给梁万禄又续了些茶水,说:“其实,我已经听说二爷是干这个的。”说着把拇指和食指完成一个圆圈放到肩上,表示‘抗日’的意思。
梁万禄笑了,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嘛,我一个车把式当然也得尽点力了。”
朱印范笑了笑说:“恐怕不像二爷说的那么简单吧……”朱印范还要继续说下去,被梁万禄一摆手制止住了。
梁万禄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朱印范严肃而小声说:“二爷,只要你指条路,我立即行动。至少可以带几个可靠的弟兄,加入游击队,同你们一起打游击,杀鬼子。”
梁万禄也压低了声音:“大侄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这个队长你还得继续干。如果你不干了,真要是来一个亲日的队长,那在咱们这一带抗日活动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你占着这个位置,实际能顶好几个游击队的作用。”
朱印范说:“二爷,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干,我朱印范没有二话。只要是为了这个共同目的,我朱印范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还希望二爷,在内部告诉大家理解我的苦衷。”
梁万禄说:“我会告诉大家的,不仅不难为你,还会支持你的工作。否则你这饭碗也就端不住了。”
朱印范说:“两边饭是很难吃的。闹不好,就落个两面不是人。”
梁万禄说:“这就叫做忍辱负重。”
说这些话是前些日子的事。这次梁万禄想弄几条好枪,想到朱印范会出办法支持的,于是又悄悄找到朱印范。他直截了当地说游击队的武器太差了,想向朱印范借几杆三八大盖,以后有了就还。
朱印范笑了,说:“有借钱借粮的,真还没听说向警防队借枪去打警防队的主子的。”
梁万禄说:“大侄子说对了,真就是这么回事。你说一句痛快话,是借还是不借吧?”
朱印范说:“二爷,实不相瞒,我还真没有办法借给你。”
梁万禄说:“怎么不能借?没有多余的枪支?”
朱印范说:“多余的枪支有,可是二爷不是要三八大盖吗?这种枪可没有多余的。警防队里也不是都用三八大盖。再说,这些好枪都是登记在册的。上边有时候来人检查,按册子一查,枪不够了,或者枪号不对了,还不得把我当作‘通共’给办了?闹不好,我的脑袋就开花了。”
梁万禄说:“这么说,就没有办法了?”
朱印范说:“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容我想想呀。”
朱印范想了一会儿,说:“二爷,你看这样行不行?”接着两个人就交头接耳起来。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齐声说:“好办法,好办法。”
榛子镇地处山区边缘的平原上,西边、北边几里地之外就是山区。榛子镇是周围百八十里之内的一个大镇,也是古镇。车辆长年累月进出镇上,通往镇内的车道有的轧成很深很深的道沟,有的把土坡轧成非常陡非常深的坝坎。
有一段路坝坎很深,周围住户不多,出过多次劫道事件。劫车辆,劫行人的都有。开始,只是夜间劫道,后来发展到早晚劫。再后来,大天白日也有劫道的,经过这里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少了。榛子镇警防队在这里和其他镇外重要交通要道上也安置了分驻所。分驻所的房子通常都是建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对这些路段一览无余。
这段坝坎子路的分驻所在坝坎上边,是一个孤立小院子,院子里是三间房子,座北朝南。因为这里出现过多次劫道事件,附近的住户搬走了。分驻所就设在一个被遗弃的院子里。分驻所有五个警防队警察,在这里吃这里住。有四条大枪,一把短枪。大枪中有三条是三八大盖,一条汉阳造。短枪是一把日本造匣子枪。因为轮流休息,这里平时只有三个人或四个人。分驻所所长姓李,外号叫李二愣。李二愣家在古冶,平时不回家,免不了经常到镇里宿娼过夜。不过他到哪儿,那把匣子枪总是带在身边。
院子大门外有一条小道,有五尺宽。这道只能是空行人或背包担担的人行走。两个人对面过来,还可以过去,三个人并排走就很危险了。小道下边是一丈多深的坝坎,坝坎底下是大车道。在这小道上行走,一不小心,掉下去轻则摔伤,重则送命。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远处的山像高矮不齐的山形剪影,遮挡着天边的星星。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了。分驻所屋子里点上了灯,大门外坝坎底下车道变成黑黢黢看不见底的深沟。

巧借三八大盖枪(2)

分驻所值班的警察抱着大枪先在大门外转游,过一会儿进到院子里转游,时不时从半掩着的大门向外看一眼。坝坎下的车辆和坝坎上的行人渐渐没有了。警察干脆进到屋子里去了。
就这个时候,大门外有人吵起来了,吵的很凶。这个值班警察出来一看,两个年轻人还在边吵边扭打,一个十二三的孩子,愣愣地站在旁边看着。警察制止住两个人,问是怎么回事。一个人指着两个空花篓说,自己是卖菜的,卖完了菜回家,走到这里差一点被他撞到坝坎子下边去;另一个人背着钱褡子,说进镇串亲戚,走到这里,差一点被他撞到坝坎子下边去。
警察见两个人都说自己的理,就说:“算了,算了。都是走路,都让一让,就过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回你的家,你进你的镇,走吧走吧。”
挑花篓的说:“不行,他踩坏了我的花篓,撕破了我的衣服,他得赔我的花篓和衣服。”
背钱褡子的说:“不行,他不仅撕破了我的衣服,还打伤我的腰,他要赔我的衣服,还要请大夫给我治伤。”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警察见解劝不开,就把三人带到屋子里,说:“你们的事,我也断不了。你们仨老老实实在西屋呆一夜。明天早晨所长回来了,再发落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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