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90/103页


在宣化南门外的小旅店住了三天之后梁万禄一家搬到宣化府城里孙百祥住的宝云客栈。他们到了宝云客栈,租了一个单间。房间编号是13号。
这里毕竟是客栈,比那些小旅店好多了。屋子里炕在北边,用地炉不断烧着,炕总是热乎乎的。南边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也增加了屋子里的温度。屋子里暖暖的。晚上睡觉盖上被子就不冷了。吃饭也不算贵。人们的生活过得满意不满意,总是从比较中感觉到的。从西新庄出来,挨冷受冻,忍饥挨饿很多天了,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屋子,又可以吃上热热乎乎的饭了,全家人心里就觉得非常满意。
客栈的服务方式同那些小旅店也不一样。整天有开水喝,在家里也没有这么方便。要喝开水,喊一声就行。虽然是单间,但是都不隔音。要开水的时候,德成和来成最愿意喊了。“掌柜的,要开水。”立刻就有人答应:“哪屋要?”“13号。”一会儿,店小二就提着开水壶过来了,给你的茶壶续满开水。
一个地方一种生活习俗,一家一种生活习惯。宣化这地方是铁矿,各地方来的人都有,生活习惯迥然不同。
13号房间斜对过有一家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早晨起来孩子嚷嚷饿,大人就说:“喝茶吧,喔。”孩子喝了茶还是嚷嚷饿,大人还是那句话,“喝茶吧,喔。”有钱买茶,却不给孩子饭吃。
还有更奇怪的事。这客栈屋子里不很冷,外边照样冷得很。客栈里没有厕所,夜间屋里也不放便盆,起夜到外边解手又冷又非常不方便。可是住客栈的人,夜间也没看见有谁到外边解手呀?孙百祥的哥哥孙百宽在宣化铁矿山上做活,是个小工头。孙百祥有时候到山上去,就住在矿山的工棚里,下山就住在这个宝云客栈。有一天他住在客栈里。晚上,孙百祥在梁万禄的屋子里说话说到很晚。小四睡了一觉,起来让德成作伴出去尿尿。孙百祥说,往洗脸盆里尿呀。德成说那多脏呀,说完还是陪小四出去尿尿。对孙百祥的话也没有细想。第二天,早晨起来,看见孙百祥端着脸盆到外边的厕所去倒尿。德成问他:“脸盆里怎么会有尿呢?”孙百祥说:“夜间把洗脸盆接尿呀。”德成听了感觉非常奇怪,说:“还真往脸盆里尿尿呀,那多脏呀?”孙百祥说:“那脏什么呀,自己的尿,从自己身体排泄出来的脏什么呀。倒完了,洗洗就行了。”原来这客栈里夜间解手问题是这么解决的呀。梁万禄一家接受不了,他们夜间还是坚持到外边去解手。
住到宝云客栈后,梁万禄到街里人市上找零活干,凑合着一天一天过。他心里惦记着,不知道哪天接到指示就得离开这里。
孙百祥主动到火车站去问那件丢失的包裹,回来说还是没有消息。腊月二九这天,孙百祥又到火车站去,回来说丢的那个口袋找到了,里面有被子和枕头。让梁万禄去看看是不是。梁万禄到那里看看,果然是丢的那个口袋。但是口袋已经划开一个大口子,用铁丝连上了。里面的枕头也破了,枕头里面的手枪不见了。口袋上的飞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见发站是北平,到站是宣化。收货人名字根本看不清了。火车站上的人说,这个口袋到了宣化,看不清名字,返回到北平,到北平还是没有人领,又返回来到宣化。
梁万禄把这个口袋领回来。领回来以后有些后悔了,还不如不领呢。心想,里面的手枪丢了,是不是被查出来了?是不是有人盯着这个口袋的主人呢?如果是这样,可就怀了。认领了这个口袋,不久就会有人找上来,那可真是逃出狼窝又进虎口。也许是地下党的同志知道了此事,暗中把手枪取出,化解了这件险事,给予暗中保护?如果是这样,那可要谢天谢地了。无论如何,宝云客栈不能住了,要赶紧离开。以防有人按照认领包裹的线索找上来。对,不能多停留一天。他跟孙百祥悄悄商量一下,决定上铁矿山上去。第二天是腊月三十,全家顾了一辆车拉着全部家当走了。临走的时候,告诉店掌柜和帐房先生,如果有人打听我们到哪里去了,千万不能告诉,就说不知道上哪去了,可能去关东了。
其实客栈掌柜的也姓梁,梁万禄早就知道了。天下梁姓是一家。可是梁万禄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到能安全往西行进,想到离开唐山时李掌柜告诉的不能轻易说出真实姓名来,他内心里几次想说自己也姓梁,还是憋住了,没有认那个当家子。
老实厚道的梁掌柜说,放心走吧。什么时候再来宣化府,只管到客栈里来住。
这真是
一路漂泊一路惊,何处落脚得安生?
今日暂避宣化府,不知明朝吉与凶。

大年三十上矿山

第四十六回 避危险父子入铁矿做奇梦全家得团圆
人悲最是老伤子,惊喜莫过死复生。
不信巨坟真埋骨,果然团聚非梦中。
大年三十上矿山
大年三十,梁万禄全家雇了一个骡子车,离开宣化府去龙烟铁矿。龙烟铁矿在宣化北边二十多里的烟筒山。山上到处是石场和矿井,人们叮叮咣咣地在石头上抡锤打眼安装炸药。炸药一点,轰隆轰隆,山崩地裂,满天飞石。炸掉的矿石被装到车上,一车一车运到山下,送到一个一个高炉中去炼铁。
采石工家属宿舍位于烟筒山下的一个不高的山坡上。孙百祥直接把拉梁万禄全家人的车带到他哥哥孙百宽住的矿工家属宿舍里。事先,孙百祥跟他哥哥说过,梁万禄一家如果在宣化呆时间长了,有可能到铁矿上来。三十这天矿上已经放假了。傍晚的时候车到了铁矿家属宿舍。孙百宽见到车来了,夫妻俩都出来迎接,把梁万禄一家让到屋里。
孙百宽说:“我还以为老叔老婶过完年来矿山呢。没有想到今天大年三十就离开宣化府,到这荒凉寒冷的矿山上来了。”梁万禄说:“荒凉就是偏僻。偏僻就是安静。到这安静的地方过年,不比那乱乱哄哄的城市里好呀。再说,这里还有你们这一家乡亲呢。过年就要同乡亲在一起。”
孙百宽在这里是第十六组的经理,手下有二三十个人。他住的房子也比较宽敞。家属宿舍都是一栋一栋的。孙百宽夫妻俩住一个单元。孙百祥住在同一栋房子的另一个单元。同孙百祥住在一起的都是单身汉。其中有孙百祥的叔伯哥们孙百荣,外号叫老双和孙百亮,外号叫小小。这两个人比德成都大一两岁,在西新庄都在一起拾过柴火。后来他俩都到宣化扑奔孙百宽来了。在西新庄,孙家和梁家平时来往并不多,再加上他们出来的时候也不愿意让更多人知道,所以这里聚集了孙家哥四个,梁万禄一家大小谁都不知道。孙百祥那屋里一起住的还有另外还有两人,一共五个人。
说是单元,实际上就是一间卧室,两家合用半间厨房。靠着炕沿有个炉子,连做饭带取暖。孙百宽的屋子有一铺炕,地上摆着一个吃饭用的方桌,还有两个装衣物的木头箱子。孙百祥的屋子,除了炕,还放了两张床。一个床上睡人,另一个床上放他们五个人的东西。
梁万禄一家在老家抗日是出了名的。全村人对梁万禄都特别敬重。他乡遇乡亲,本来就非常亲切,再加上对梁万禄的敬重,孙百宽见了梁万禄格外亲切。另外,孙百宽也听说梁万禄一家如今都姓孙的事。所以,他们把梁万禄夫妇让到炕头上坐,一口一个老叔的叫着。孙百宽媳妇张罗做饭,嘴里说着,人却没有动。梁万禄夫妇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知道他们的生活一定很困难,只是让让而已。梁万禄老伴说:“都不饿,先别忙活了。你们看把车上的东西卸到哪里好?”孙百宽说:“都安排好了,老叔一家就住在孙百祥他们住的屋子,他们几个到锅伙去住,那里有他们住的地方。”
孙百宽把三个弟弟叫过来,嘱咐他们都要叫梁万禄为孙勇老叔,不许提姓梁一个字。要大家小心,这里到处有特务狗腿子。他还让他们帮助‘孙勇’老叔把车上的东西卸到他们住的屋子。孙百祥领着四个半大小子搬东西,梁万禄夫妇也要去搬。孙百宽说:“那点东西让他们五个半大小子搬吧。他们有的是劲。咱们说咱们的话。”
孙百荣和孙百亮哥俩同德成和来成好长时间不见了,有很多很多话要说。他们一边搬东西,一边说话。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五个半大小子,再加上德成和来成,七个人一起搬,很快就搬完了。孙百宽告诉孙百祥说:“你们五个,现在就到锅伙去吧,让老叔老婶他们休息休息,他们一路上很累了。”
锅伙,实际上是简陋的大工棚,同赵各庄煤矿的锅伙差不多。一个大屋子睡好多人。锅伙里平时人就不是很多,现在过大年了,人更少了。不用说他们五个人,就是再有更多的人,锅伙那里也有地方住。
梁万禄夫妇和二珠,领着小四,抱着小五,进屋收拾东西。德成、来成站在屋子外边同孙家弟兄说话。孙百祥叫两个弟弟孙百荣、孙百亮一起到锅伙去,好让德成和来成休息。孙百荣说:“二哥先去吧。我们知道锅伙在哪儿,那么近没事的。过一会儿我们俩自己去,也不是没在那里住过。”孙百祥先走了。这四个半大小子接着说话,说得十分亲热,十分高兴。

空着肚子过除夕

空着肚子过除夕
天渐渐黑了,是过大年的时候了。孩子们又累又困。从宣化府出来的时候实在太匆忙,什么食品也没有买。屋里有个水桶改做的炉子,旁边有个破锅,里面还有剩的小米粥,显然是孙百祥他们吃剩下的。梁万禄妻子把小米粥在炉子上热热,给几个孩子分着吃了。梁万禄夫妻俩都说不饿,一口东西也没吃,只是喝了点水。二珠和德成知道爸爸妈妈心里难过,也说不怎么饿,姐俩喝了几口粥。其余的都给三个弟弟吃了。吃完,大家都睡觉了。二珠和德成都把脸朝向墙在偷偷流泪。他们是看见三个小弟弟没有吃饱心里难过,看见爸爸妈妈一口东西也没有吃,深深心疼。
梁万禄夫妇看见孩子们都睡了,两人默默无言,相互垂泪,这是过的什么年哪。过大年连顿饱饭都没有吃上。好好的家,新裱糊的屋子不能住,大年跟下却被逼着远走他乡,躲到这几乎没有人的矿山上来过年。两个人一点睡意也没有,一幕一幕回想着过去。
二十三年前去关东,也是过大年。那个年午夜是在火车站过的,更惨。今天好歹是在屋子过的。所不同的是,那次在外边过年是因为家里太穷。这次在外边过年,是让日本鬼子给逼。家乡已远离,国已不成国。
梁万禄又想到来宣化的火车上,受人恩惠时自己做的那首诗和给予恩惠的人做的那首诗。大年到了。过了年就到春天了。“归来赴难在来春”,春天到来的时候,还能回到冀东去战斗吗?何时能回到可爱的家乡,回到那生活了多少辈子的家园。他的泪一滴滴落到枕头上。
远处隐约有鞭炮声了。天上的三星一定打横梁了。是发大纸、迎财神,吃过年饺子、磕头拜年的时候了。梁万禄夫妇俩此时的心情难过极了。真是有钱的过年,没钱的过蔫。
留在矿山上过年的人都是无处可去的穷矿工。这里没有鞭炮声,更没有人放烟花。整个矿山显得那么冷清,那么凄凉。梁万禄记得以前有一副穷人过年的对联:
上联是,出一门进一门,借找没门;
下联是,走一家又一家,家家没法。
横批是三个字,好难受。
自己今年过年,根本就没处去‘找’,去‘借’。这里除了孙百宽一家外,没有一家是认识的。从没有鞭炮声就知道这里真的是家家没法。
来成、小四、小五吃的稍多一些,都睡着了。二珠和德成被远处的鞭炮声震醒了,两个孩子特别懂事,动了动又装着睡了。心想,醒了怎么办哪?往年这个时候是要给爸爸妈妈磕头拜年,爸爸妈妈给压岁钱。此时醒了会让爸爸妈妈为难,也会让爸爸妈妈伤心的。梁万禄往炉子里添点煤,把炉子烧得暖一些。看看睡觉的孩子,看了看黑黝黝脏兮兮的屋子,只是墙上孙百宽媳妇过来给贴的那两张年画是惟一有过年气氛的东西。
突然外边有人来,是孙百宽拜年来了。按照西新庄的习惯,发大纸之后,就到了新的一年了。近支的晚辈就要给长辈拜年的。孙百宽按照老习惯给长辈拜年来了,因为梁万禄是孙百宽的‘孙勇’老叔呀。
进屋了,孙百宽嘴里说着,给老叔老婶拜年,就要趴地上磕头。梁万禄急忙上前拉住,说,免了,免了。都是在外流落他乡的人,都不要讲求那么多了。孙百宽还是给‘孙勇’老叔老婶鞠了三躬,拜了年。孙百宽拜年是这个大年午夜两家惟一的盛事和全部内容。这个大年午夜就是这样在辛酸中过去了。孩子都长了一岁,爸爸妈妈都老了一年。梁万禄爸爸已经五十,‘孙勇’爸爸已经是六十岁的老人了。
大年初一,孩子们早早就醒了,都是饿醒的。梁万禄早早就出去了。去了好长时间才回来,买来一堆油面卷子大家吃。梁万禄妻子早已经在炉子上烧开了水,等梁万禄买吃的东西回来。大家都饿坏了。孩子们见了这么多油面卷子,也不用让了,都大口大口吃起来。梁万禄夫妇也跟着一手端着开水喝着,一手拿着油面卷子吃着。吃饱了,肚子不饿了,孩子们又高兴起来。孩子一高兴,梁万禄夫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孩子们这才给爸爸妈妈磕头拜年。
二珠先给爸爸妈妈每人三鞠躬,爸爸妈妈嘴里说着一顺百顺,万事如意的吉利话。爸爸掏出几个大铜子作压岁钱。按照祖辈留下来的习惯,姑娘拜年是不磕头的,只有儿子和儿媳妇拜年才磕头的。接着是德成拜年。德成很会拜。先给爸爸拜年。先作三个揖,再推金銮揽玉柱趴在地上给爸爸磕了三个头,然后起来,再作一个揖,嘴里说着祝愿爸爸健康长寿的话。在德成磕头的时候,爸爸说祝儿子快快长大,一顺百顺,万事如意。然后给了压岁的大铜子。德成又同样给妈妈拜年。妈妈也说了很多吉祥话。下边轮到来成拜年了。来成是一个机灵鬼,照着二哥德成的样子给爸爸妈妈磕头拜年,得到压岁钱。轮到小四拜年了。小四儿不会磕头,德成教他他也不会。没有办法,德成只好边教边慢慢做。小四一个动作一个动作跟着做。作揖磕头,总算是做下来了。磕头的时候没磕好,摔倒了,打了一个骨碌滚,逗的全家都哈哈大笑。小四不知道大家为啥笑,以为大家喜欢他那样,干脆在地上又打了一个骨碌滚。大家都笑得掉出眼泪来。爸爸掏出大铜子来,说:“不用滚了。地上就那点尘土都让你粘到身上了。起来吧,起来吧。”给了压岁钱。最后轮到小五了。过了年,小五已经四岁了,实际上还不到两周岁零两个月,什么也不懂。拜年就免了,但是压岁钱照样给,爸爸把几个大铜子塞到小五的小棉袄兜里。

节振国大队的蔡仲突然来了(1)

节振国大队的蔡仲突然来了
大年初三,蔡仲突然来了。蔡仲是节振国队伍上的,经常到西新庄去,跟梁万禄一家人非常熟悉。蔡仲见了梁万禄夫妇总是叫老叔老婶,德成小哥们就叫他蔡仲大哥。
节振国大队编入正式八路军的时候,按照上级统一部署,有些游击队安插到其他行业做秘密地下工作,蔡仲就到了火车上当了列车员。
蔡仲来的时候,德成正在家属宿舍旁边一个坝坎下边玩。一个穿棉袍的人在他前边来回走,看了看他,又看看跟前的房子,好像找人。德成见了,心想,这不是蔡仲大哥吗?怎么会到这里来呢?立刻上去叫道:“蔡仲大哥。”那人不理他。德成又叫了一声,“蔡仲大哥。”那人停住脚步,不高兴地说:“什么蔡仲大哥,蔡仲大哥的。我姓李,叫李占科。”德成又问:“你不是蔡仲大哥?你是李占科?李占科是谁呀?你明明是蔡仲大哥嘛。”那人说:“别瞎说。你家是在这儿住吗?”德成说:“我们家在坝坎上边住。”那人哦了一声,问,“你是不是叫德成?你爸爸是不是叫孙勇?”德成说:“是呀。”那人说:“这就对了。去告诉你爸爸,说有个叫李占科的人找他。”德成说爸爸不在屋。那人问:“你爸爸不在家,大过年的,能到哪儿去?”德成说:“八成在俱乐部。爸爸喜欢到那里去,那里有人说话,别处哪儿也没有人。”那人就走了。过了好一会儿,梁万禄和那人一起回来了。进了屋,那人说:“侄子李占科给老婶拜年了。”边说边给梁万禄妻子深深一个鞠躬。梁万禄妻子一看,寻思这不是蔡仲吗?怎么成了李占科了?李占科是李占坡的弟弟,我还不认识?如今形势严峻,都把名字改来改去的。好吧,李占科就李占科吧。既然蔡仲用李占科的名字,一定有原由。梁万禄让孩子们逐一给李占科鞠躬拜年。鞠躬拜年之后,梁万禄说:“外边不冷,到外边玩去吧,我这里有事。”德成、来成和小四出去了。二珠给蔡仲倒了一杯水,说:“李大哥喝水。”二珠这么叫着,心里觉得挺别扭的,明明是蔡仲大哥,却要说李大哥。她转而又想,这也难怪,自己家明明姓梁,如今不也是姓孙了吗。二珠倒完水,领着小五也出去了。蔡仲说:“二妹子是大孩子了,真懂事。”
孩子们都出去了,梁万禄夫妇才同蔡仲才小声说起话来。梁万禄妻子问:“你怎么改名叫李占科了?我寻思是李占坡的弟弟来了呢。”
蔡仲说:“打离开节大队长以后,就改成这个名字了,这样方便一些。到铁路上找个差事继续干咱们的事,如果还用原来的名字,很快就会引起敌人的注意的。我这个名字和李占坡的弟弟的名字有点像,他叫李占克,我叫李占科。克和科两个字的音差不多。刚才到俱乐部去找老叔,若不是这个名字有些像,老叔还不会出来见我呢。”
梁万禄说:“刚才,孙百宽我们几个人在俱乐部说话,有人告诉我说,外边有个叫李占科的人找我。我真的寻思是李占克来了。出来一看是蔡仲。”
蔡仲说:“老叔差一点把我的蔡仲名字叫出来,我急忙抢先说侄子李占科给老叔拜年了。这样老叔才没有叫出我的真名。”
三个人都笑了。笑完了,妈妈要下地做饭。蔡仲说:“老婶,不要做饭。咱们长话短说。我说完还得赶紧进城,还有别的事。今天没有时间吃饭了,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吃老婶做的饭菜。”接着,蔡仲说:“咱们说正事吧。”蔡仲诚恳又严肃地看了看梁万禄,说:“第一件是代表组织严肃批评老叔。”
梁万禄一听是批评,而且是代表组织来批评的,立刻想到那枝手枪的事,是不是那枝手枪被敌人得到了?给组织给同志们惹了大祸了?不会的。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是批评而应当是处分了。不过他心里还是立刻嘭嘭跳起来。
蔡仲说:“老叔这次转移,不应当偷偷把手枪带上。这是非常非常危险的。组织让大家转移的目的是为了保存力量,把革命力量转移出去。不是让你带上手枪去同敌人打仗。幸亏这枝手枪暴露的时候,落到了我们同志手里。如果被敌人发现了,你们全家、我们组织、我们的同志,还不知道遭受多大的损失呢。”
屋子里并不热,可这时候梁万禄头上已经有汗珠了。听到手枪没有落到敌人手里,梁万禄才慢慢把心放下。他说:“我诚恳接受批评。如果组织给处分,我也诚恳接受。”梁万禄妻子听到这里,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蔡仲说:“现在是转移干部的特殊时期,没有办法讨论处分。不然,非处分不可。你这个处分先记着,以后再给。”
梁万禄说:“应当给,应当给。我真是太喜欢那个小东西了。走时候应当留下。”
梁万禄妻子说:“藏在枕头里,摸也摸不出来,怎么暴露的呢?”
蔡仲说:“托运的东西都在行李车上,搬运的时候,踩来踩去的。手枪筒那么细。那口袋和枕头布都不怎么结实,一压一踩,枪嘴就露出来了。当时有两个搬运工人看见了,其中一个是咱们的人,就按了回去。那人告诉另外一个人千万不能说。又悄悄把几个口袋拴到一起的绳子割断了。这样那个口袋就成了孤立的口袋。那工人又用带泥的脚使劲踩那飞子,使得飞子上的人名根本看不清了。这工人不识字。但是他知道这往西托运的东西,一定是往陕北转移的同志携带的。他立刻向地下领导做了汇报,领导决定立刻把手枪取出来。就这样,终于化险为夷了。”
梁万禄说:“你回去如果能见到那位工人同志和那里的领导,一定向他表示深深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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