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浴长风》第91/103页


蔡仲说:“这个事就这样。以后有可能还得让你写检查。”
梁万禄说:“组织让什么时候写,我就什么时候写,一定深刻检查,吸取教训。”
蔡仲说:“第二件事,你们过了年就进矿干活。现在到大同前线,敌人查的特别严,封锁的非常死。目前还不能出发往西去。老叔要变成真正的六十岁的孙勇,不能是五十岁的梁万禄。铁矿工人应当是很憔悴的,很苍老的。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梁万禄说:“这好办。过了初五,一开工我就上工。不上工,一家子人吃饭的钱也是问题了。我不剃头,不刮脸,很快就变成六十岁的人了。”
蔡仲说:“这可不能当儿戏。要当作一件正事来对待。还有一件事。老叔老婶在城里住过的宝云客栈那个梁掌柜的是咱们的人。以后有急事,老叔可以给我或者给方福州写信,交给他就行了。别的什么也不用说。掌柜的也不会问的。另外,你告诉过他你姓梁吗?”

节振国大队的蔡仲突然来了(2)

梁万禄说:“我没有告诉他。”
蔡仲说:“这就对了。以后,你们可以当作朋友来往,但是又不能显得过分亲密。避免引起别人的猜测。你们离开宝云客栈的时候没有告诉他你们到哪里去,你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他是知道你们的去向的。不然今天我也找不到你们这里来。以后我们之间的有什么事,就通过宝云客栈梁掌柜的传递。”
梁万禄说:“我都记住了。”
梁万禄妻子问:“大侄子,你听说过梁凯他们的事?还有消息吗?”
蔡仲说:“他们不是在青集战斗中牺牲了吗?老叔老婶不知道吗?”
梁万禄妻子说:“说牺牲的事我们知道了。可我总觉得梁凯他们还在。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
蔡仲说:“也许吧。我也只是听说的。没有个准信。现在我的工作不同那边发生联系了。”
梁万禄说:“唉。不说这些了。”
蔡仲说:“好了。我该走了。最后我再告诉你。有什么急事难事,要及时写信给我们俩。我们俩这几个月会经常在这附近的。老叔,老婶多多保重。哦,对了,告诉孩子们,我不是蔡仲,我是李占科。再见了面,别再叫蔡仲大哥,蔡仲大哥的。”
梁万禄妻子说:“好。我们告诉孩子们。他们会记住的。”梁万禄也站起来,对外大声叫道:“二珠,德成,你李占科大哥要走了。进来说再见,送送你李大哥。”
二珠、德成、来成急忙往屋子进,见蔡仲正往外走,七嘴八舌地说,李大哥再见,李大哥慢走。一直送到坝坎下边。回来,德成问妈妈:“那李大哥不就是蔡仲大哥吗?”妈妈说:“你们几个记住,以后再见面,一定要叫李大哥。”用手把嘴拢住,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你们以后不能再叫蔡仲大哥,记住没有?”大家一齐答应,记住了。
初五一过,梁万禄和德成都到孙百宽那里上工了。孙百宽在锅伙上是第十六组的经理,实际就是小工头。这个组二三十个工人,安排活、考勤、请假、各种费用都归孙百宽管。组里有一些帐目的事,孙百宽一直管不好,经常出差错。孙百宽知道梁万禄识文断字,就把这活交给了梁万禄。梁万禄同别人一样上工,在矿上是大工。早晚管帐,孙百宽多给梁万禄加一些钱。
过了年,德成已经十二了。德成起名叫孙玉,也上矿山当了小工。这样家里有两个人上工干活了。梁万禄妻子和二珠给人洗洗衣服,缝缝补补,也能挣点小钱。家里的生活可以凑合着过了。
妈妈做了一个大喜的梦
正月十五,清晨天气特别好。梁万禄妻子早早起来做饭。一小会儿二珠也起来了,帮妈妈烧火。梁万禄妻子说:“你再去睡一会儿吧。时间还早呢。”二珠说:“不了,我睡醒了。跟妈妈一块做饭吧。”娘俩淘米做饭,唠着闲嗑。
梁万禄妻子说:“今天夜里我做一个梦,真真的。一个大胖小子,一个俊丫头,在屋里玩。可招人喜欢了,看着可亲兴人。我抱了这个抱那个,喜欢不够。”
二珠说:“妈妈是想我大哥想的。”
梁万禄也起来了。听了娘俩说话,就说:“你这个梦可是个大吉大利的梦。光梦见小子是要遇到小人,光梦见丫头是要遇到贵人。惟有丫头小子一起梦见,这是金童玉女,可是大吉大利的梦。”
梁万禄妻子对梁万禄说:“你再睡会儿。饭做好了我会叫你的。”
梁万禄说:“今天天气好,我心情也特别好。醒的就早。我到外边转转去。”
推开门一看,外边一片洁白。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雪。好像银镶玉嵌的世界。平时空气中弥漫着的烟雾沙尘都被雪清洗掉,压到地上。空气像洗了一样清爽洁净。吸一口气让人觉得分外舒畅。
梁万禄妻子说:“外边天气凉,穿暖和点。”梁万禄踏着薄雪走了出去。
饭做好了,梁万禄妻子又给梁万禄和德成装好了饭盒。饭盒里装的是高粱米饭和煎鸡蛋。梁万禄妻子跟二珠说:“去叫你二弟。该起来洗脸了。吃了饭还得上工呢。”二珠叫德成,叫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叫不醒。妈妈走进屋说:“也真是的。一个十一二的孩子,要跟大人一样去上工。也真难为孩子了。没有法子,谁让咱们家穷了,又赶上这个乱世道。快起来吧,日头已经晒屁股了。”说着拉开窗户帘,屋子里亮堂起来。德成揉揉眼睛,说:“真困哪。什么时候能让我由性睡个够呀。”说着起来穿衣服。那棉衣冰凉冰凉的。冰的德成直咧嘴。
梁万禄从外边进来了,带进来一身冷气,也带进一股清爽。“这外边真好。德子,你也先到外边转转。”德成说:“一会儿上工路上就转了。”说着,洗起脸来。一边洗脸一边问:“我睡的蒙里蒙登的,二姐说什么想大哥想的。”二珠说:“妈妈做了一个好梦。一个小子,一个丫头。爸爸说,那是金童玉女,是大吉大利。今天准有好事。”德成说:“那好呀。我下了工就快往家家跑,看家里有什么好事。”
吃完早饭,爷俩一老一小,带着饭盒上工去了。爸爸已经十天没有刮脸了,胡子拉茬的,看上去没有六十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高高的身材,笔挺的身板不像那么大岁数的人。
太阳出来了。天瓦蓝瓦蓝的,风清清爽爽的。太阳光一照,山和房子上的积雪闪闪发光,显得格外耀眼。整个世界好像有什么喜事似的,处处都是欢快和亮丽。向阳的墙根,雪已经变软了,让人感觉到春天的气息。孩子们把软雪做成一个个雪团互相追逐打闹着。孩子们的嬉笑声和麻雀群的刨土找食打扑棱的样子,使得这寂寞的铁矿家属宿舍变成欢乐的世界。因为没有几家人家留在这里过年而显得空荡荡的龙烟铁矿家属宿舍山坡,充满了祥和、喜悦、欢快和幸福。来成和小四就在这群幸福的孩子之中。孩子们的要求是非常简单的。只有让他们冻不着饿不不着,他们就会欢快起来。你看,这里没有任何可玩的东西,只有可以团成团的雪。利用这简简单单的软雪打闹,他们就已经满足了,他们立刻成了最幸福的一群孩子。
梁万禄妻子和二珠也受到孩子们的感染,内心里充满了欢乐。她们洗了好多好多衣服,也不觉得累。二珠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挂到凉衣服绳上,微风吹来,轻轻摆动着。

喜从天降

喜从天降
中午的时候,二珠从凉衣服绳上一件一件收取晒干的衣服。她边收取衣服,边看着山坡下远处的风景。那雪地上弯曲的大道像用铅笔在白纸上画的,清清楚楚,伸向远方。那一簇一簇的披着雪的房舍,那一片一片的因为没有树叶好像半透明的树林简直是一幅巨大的清晰美丽的水墨丹青图画。让人欣赏不够。
大道上拉脚的大车偶尔在山坡下停下来,有人下车,人下来后拉脚的大车再绕着家属宿舍山坡的道路向别的方向走去。这是天天都能看见的情景。今天,二珠好像在盼望什么人似的,眼睛望着大道上从拉脚大车下来的每一个人。
突然有一个那么熟悉的人影一步一步往家属宿舍的山坡上这边走来,那人旁边还有一个姑娘。身影越来越清晰了。啊!这不是大哥吗?二珠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大哥来了!大哥来了!来成,小四,你们快下去看看。快呀。”
来成听见二姐喊,从打闹的孩子群中出来,往山坡下一看,真是大哥来了。大喊着:“四弟,快跑,接大哥去。”
二珠喊着:“妈,妈,我大哥来了。”边喊,把收起来的衣服往绳子上一搭,[奇`书`网`整.理提.供]抱起小四,同来成一起往山坡下跑。妈妈听见二珠喊,也急忙放下手中的活,来到屋外,把小五高高抱起来,往山坡下张望。可不是么,远处走来的,正是自己昼思夜想的大儿子来了。是我的晨子来了。近了,近了,她看见大儿子亲了二珠又亲来成,接着把一个小包递给来成,一下子把小四抱起来,使劲亲,亲,亲。小四也在亲大哥。旁边那个姑娘拉着二珠的手亲亲热热往山坡上来了。二珠高喊:“妈,我大哥大嫂来了。”
妈妈的眼睛模糊了。看着儿子快步走来。走到近前,抱住了妈妈和妈妈怀里的小五,叫了一声“妈!”,母子俩立刻泪流满面。梁凯把小五接过去抱在怀里,亲了两口。对身边的那女子说:“快叫妈。”姑娘给妈妈鞠了一躬,叫声“妈。”妈妈擦了擦眼睛中的泪水,看着眼前俊俏的姑娘,跟二珠一般大,长的水水灵灵的。梁凯说:“妈,这是你儿媳妇。叫朱桂兰,就叫她兰子吧。”妈妈拉住兰子的手,说:“兰子姑娘长的真俊。”二珠逗着大哥抱着的小五说:“快叫嫂子呀,叫嫂子。”小五紧紧搂住大哥的脖子,跟大哥贴着脸,转过脸来,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嫂子。”兰子立刻笑了,说:“老兄弟真乖。”兰子从梁凯怀里把小五接过来,抱在怀里,亲亲小五的小脸,问妈妈:“老兄弟多大了?”妈妈说:“这不,已经过了年了,四岁了。他是冬子月生的,实际刚刚两周岁零两个月。怎么,大伙光顾高兴了,快进屋。”
大家进屋坐在一起。二珠说:“大哥大哥,今天天气特别好。我们都知道今天有大喜事。结果是大哥大嫂要来了。昨天妈妈做梦,梦见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爸爸说是梦见金童玉女,一定是大喜事。这不应了。金童玉女,就是大哥大嫂呀。”
梁凯说:“真的呀。我也觉得今天天气特别好。是咱们一家人团聚的好日子。”
来成大声问:“大哥。听说在青集你们都让鬼子打死了。你们也都牺牲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呀。”
二珠捅了一下来成,说:“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让外边人听见,那还了得。”
来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小声说:“大哥和嫂子来了,我太高兴了。啥都忘了。”
小四又像以前一样,大哥一回来就坐到大哥的腿上。这会儿又要上大哥腿上去。二珠急忙叫住了:“四弟,快过来,姐姐给你擦擦手脸。看你一手一脸都是泥。还不抹大哥一身。”说着用湿手巾把小四的手脸都擦净了。小四挤到大哥的怀里,坐到大哥的腿上,抱着大哥的脖子,亲了大哥一下,说:“大哥,说嘛,说嘛。”
二珠小声问:“大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说说嘛。这些日子,全家都惦记大哥呢。”
梁凯说:“惦记啥呀,我不是好好的嘛。”
二珠说:“听说青集战斗之后,爸爸让梁自堂到青集去了一趟,到哪看见埋游击队的坟。那里人都说去的游击队都让警防队打死了。打死十六个呢。老百姓还去烧纸上供呢。”
梁凯笑着说:“后来我也听说了。我们一共去了六个人,就我受了点轻伤。很快就好了。别人,一根寒毛都没碰着。五个日本鬼子却让我们送上西天了。”
二珠说:“听说你们都牺牲了,爸爸妈妈就是不信。总说你们没事。爸爸妈妈想的真对,真有远见。”
梁凯说:“爸爸妈妈可真行。是有远见。一般人准受不了了。”
兰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逗着小五玩,听娘几个说话。这时候,她插话:“那次受伤重倒不是很重,腿让狗给咬了一个大口子,胳膊上挨了一枪,但是都没有伤筋动骨。在我们家养了一些日子就好了。”
二珠说:“大哥受伤,原来有嫂子照料呀,嫂子尽心尽力,那还能好的不快。”兰子捅了一下二珠说:“说啥呀。”
妈妈说:“这丫头就会斗嘴。以后不许跟嫂子说玩笑话。亲嫂子,不许说玩笑话。你们几个都记住了。以后,你嫂子说啥就是啥。谁也许打别,谁也不许不听嫂子的。就跟对待你大哥一样。这是咱们家的规矩。听见没有?”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记住了。二珠不好意思地看了兰子一眼,意思是说,嫂子,我向你道歉。
这时候,梁凯像想起什么事似的,说:“光高兴,光说话了。给弟弟妹妹们买的好吃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呢。二珠,你把那个小包拿过来,快打开。”
二珠拿过来一个硬胎帆布包,里面有好几个纸包,一个一个打开。哈,有面包,有蛋糕,有缸炉火烧,有苏皮果子,还有一包元宵,两扎挂面,一包绿豆饹馇,一只烧鸡,一瓶烧酒。二珠叫起来:“哈。连过年都没有这么多好吃的。咱们今天真正过大年了。”小四小五都要拿果子吃,二珠一人给了一块蛋糕,他俩高兴地吃起来。妈妈说:“吃一块就行了。晚上,等你爸爸和你二哥回来一块吃。”妈妈一边把东西重新包起来,一边说:“这得花多少钱哪。”
梁凯说:“都是在宣化城里买的。没花几个钱。再说,我就知道爸爸妈妈手里紧绷。就是不紧绷,也舍不得买。”
妈妈把炉子的煤火拨旺,做中午饭。二珠和兰子身前身后帮助忙活。玉米面窝窝头,豆腐炖白菜,一盘土豆丝,一盘炒鸡蛋。土豆丝和炒鸡蛋平时舍不得做。大儿子来了,还带来了儿媳妇,妈妈这个高兴呀,特意做的。大家高高兴兴坐在一起吃饭。梁凯说:“好久没有在家里这么亲亲热热安安心心地吃饭了。”
晚上,德成下了班就着急麻慌地往回跑,还没进屋就喊:“妈,家里有啥好事?”二珠听见了,抢着说:“你看看谁来了?”
德成一进屋,一看是大哥站在屋里。德成先愣了一下,突然叫了一声‘大哥’一下子扑到大哥的怀里,呜呜哭起来。梁凯也搂住德成,哽咽着,眼泪成串往下流。德成拍打着大哥的后背说:“大哥,二弟好想你呀。我寻思永远也见不着大哥了。青集战斗之后,我好揪心。他们都说大哥牺牲了。”大家听了,都动情地落泪。
妈妈擦擦眼泪说:“快别哭了。你嫂子也来了。还没叫嫂子呢。”
这时候,德成才注意到,在二姐身边还站着一个姑娘。他擦擦眼泪,向兰子鞠了一躬,说一声:“嫂子好,二弟失礼了。”
兰子递给德成一条手巾,说:“擦擦脸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就不用说客气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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