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19/94页


是绝对没有勇气坐得离他这么近的。她见自己倾慕的人微微闭着眼,以为他病得不
轻,心里漾起一阵爱怜。她想他一个人躺在大而冷清的家里生病一定很闷,就娓娓
地对他轻声讲述这趟东北之行的趣事,还告诉他,她奶奶送她一双用东北名草“乌
拉草”做成的乌拉鞋,像两只鸟窝一样粗大,不过冬天穿上会像包上热水袋一样暖
和。她说等他病好了,她会拿到学校去给他看,很新奇的。当她发现方洪只是淡淡
地应答她,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她所期待的表示,隐隐有些失望,但她转念想到他一
定是病得困倦了,就轻轻捅了一下正在津津有味地细赏邮票的桑园,小声说:“咱
们该走了。”方洪立刻睁开眼睛,央求她们再坐一会,可是她俩都说不想打搅他休
息。他瞥见集邮册只翻过几页,就建议桑园带回家去慢慢看,什么时候还给他都行。
桑园想了一下,拿起集邮册,笑着谢过他,并说一定会“完壁归赵”。方洪见挽留
不住,起身要送她们,又被秦柳轻轻按在床上,说她们认得出门的路。两个女孩走
出通堂,忽然看见那个微黑俏丽的女孩,站在一棵槐树下若无其事地向她俩张望。
桑园正要和她打招呼,她一转身就跑开了。李阿姨热情地迎送出来,一边说欢迎她
们再来玩,一边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流转在桑园的脸上、身上,桑园大方地和秦柳向
她道别。
路上,秦柳犹疑地问桑园:“他真的说过我好吗?”桑园肯定地说:“当然啦,
他真的认为你很好。你看他多听你的话,你让他躺下休息,他就乖乖地躺下了。”
她又想起不知是哪位作家说过,爱情需要勇敢的表白,不要总是胆怯的试探,于是
她建议秦柳多接近方洪,多和他谈心,必要时她可以不在场。秦柳马上说:“别价,
你要是不在场,我只会心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桑园笑她“外强中干”,她忧
郁地说,一点儿不错,并且希望像她一样没心没肺,逍遥自在。桑园做出可怜巴巴
的样子,说不是她没心没肺,是丘比特的箭用光了,轮不到她。秦柳恐吓地说:当
心吧,说不定哪天哪位船长会把你捕捉去。桑园马上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祈祷这
天快点来到。
“十一”过后,文化大革命势不可挡地向更深、更高的层次推进。许多知名的
战将及领袖人物,出人意料地被揪斗出来。桑园的同学中有不少是部长甚至更高级
领导干部的子女,有些人已经收敛了往日骄横的气焰,消沉干去。一天,方洪正在
跟林桑园和秦柳评论最近江青同志受军委副主席林彪之托,发表的对军队运动的讲
话,赵雪梅满脸阴沉地走进他们所在的教室。她冷冷地扫了桑园一眼,说有话要单
独和方洪说,能不能请她俩出去。没等两个女生回答,方洪忙说,咱们到外边谈吧,
说着先走了出去。秦柳默默地注视他俩的背影,桑园宽慰她说,雪梅抢不走方洪。
教室外面,方洪问雪梅找他有什么事,雪梅的眼圈不禁涌出眼泪,哽咽着一时
讲不出话。方洪掏出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绢递给她,温和地让她慢慢说。雪梅告
诉他,昨天军内造反派把她父亲叫去审问了一整天,晚上没让回家,今早通知她母
亲准备漱洗用具和换洗衣物,造反派会派人来取。母亲追问造反派,丈夫有什么问
题,回答是她无权过问。雪梅知道方洪的父亲目前是军内总部文革领导人之一,希
望他能向他父亲打听一下,她父亲的问题到底有多严重。方洪沉思了一下,答应了。
雪梅又歉意地希望方洪别为她跟他吵闹过而生气。他说他早忘记了。望着心事重重
的雪梅走了,方洪不觉叹了口气。他一直很清楚雪梅对自己的情意,但是身为高干。
子弟的他,看够了高干小姐们任性跋扈的举止言谈,更何况雪梅的情意使他深感压
抑。
回到教室,方洪把雪梅家的不幸告诉了两位面带疑问的女生。这两人马上同情
起雪梅来,一个忘记了她对自己的无礼,一个忘记了她对自己的威胁,急急地叫方
洪马上回家打听消息。方洪说他父亲很晚才会回家,她俩倒比当事人还着急。秦柳
说,这样发展下去,咱们的爹妈大概也快了。桑园说,她弟弟伟智有个同学,父亲
刚被揪出来,这位同学就对大家说,今后再填履历表,父亲一栏他将填成“革命烈
士”,兔得填上“黑帮干部”。大家哑然失笑。方洪说他爹大概不至于被填成烈士。
这时,钱峰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说这间教室空气最新鲜,阳光最充足,气氛最轻
松,因此最适合重伤后的他休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象棋,要桑园跟他下棋。
桑园一边摆棋子,一边说:“跟我下棋你就不会轻松,你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吗?”
她指指方洪。钱峰傲慢地说:“我先擒你这强兵,再捉那个弱将。”坐在一边的方
洪听得清清楚楚,并不搭理他,秦柳挖苦地说:“明天的牛肉会掉价了。”他们下
了不过十几步棋,桑园的双炮架子就搭好。钱峰暗暗吃惊,他见另外两个人正在聊
天,没看这边,就假装无意之间把桑园的棋子碰落,等桑园俯身去捡,他飞快地把
已经被桑园“吃”掉的车摆在威胁他老将的炮架子附近。没想到身后传来方洪平静
的声音:“没见过死车还能复活。”他耸耸肩说:“拿错子儿了,你急什么?观棋
不语是美德,连这点儿棋品都没有,还教人下棋?”秦柳生气地叫桑园别跟他下了。
桑园说,没关系,一定要下得他对她的教练心服口服。后来两盘棋尽管钱峰不断悔
棋、耍赖,还是没躲过被“将”的结局。桑园得意地问他服气不服,他哈哈地干笑
着说服了服了。接着又说中国象棋太死板,国际象棋才好玩,问桑园玩过没有。桑
园说,见过,没玩过。钱峰说他担任中国驻东欧某国大使的父亲,去年回国述职时,
给他带了一副国际象棋,昂贵精美,皇帝、皇后、大臣、小兵,个个精雕细刻,栩
栩如生,明天带来教她走两步。林桑园本来好奇想学,却不耐烦他的浮夸自大,婉
转地说:“免了吧,一徒不拜两师。”又忽然想起唐海山,她问他知不知道他的下
落。钱峰鄙夷地说:“这小子听说他妈被打死了,立刻大发疯癫,现在被关在北京
医学院精神科病房里。”桑园不觉黯然神伤。钱峰盯着她问:“听说你跟他是小学
同学,不打算去看看他吗?”桑园马上问:“医院允许探视吗?”钱峰冷笑几声说:
“难怪有人说你阶级立场有问题。别说医院不准探视疯子,就是准,你还要去向杀
人凶手请安问好吗?”桑园沉默了,她盯着他那双阴暗的小眼睛,那里面闪烁着蛇
蝎般刻毒的冷光。秦柳忍不住说:“你爹是外交官,你一定懂得‘不受欢迎’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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