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18/94页


园马上联想起唐海山的母亲李影惨死,还是从心眼里为钱峰的康复而庆幸。她和秦
柳都没有围过去,站得远远地朝正向她俩招手的钱峰点头示意。
人们按照国庆游行总指挥部预定的时间出发了。桑园和秦柳走得比较靠后,因
为前面的人都雄赳赳地唱着造反歌曲,她俩和不上拍。正走着,秦柳问怎么没见方
洪,桑园才想起今天早晨就没见他的人影。正好南雁在离她们不远的队伍中,和钱
峰边走边聊,桑园走过去问南雁,方洪怎么没来参加游行。南雁说方洪昨晚打电话
请假,说他扁桃腺化脓,发烧了。钱峰在旁边风凉地对桑园说:“你不能稍微有一
点国际主义吗,问问我的伤处好没好?”桑园十分抱歉地说:“对不起,刚才很多
人围着你,我插不上嘴。怎么样,伤口还痛吗?”钱峰说着:“你伸手摸摸。”就
把脑袋朝桑园转过去。桑园迟疑了一下,胆战心惊地伸手摸了他脑门上那条又粗又
长、粉红发亮的刀疤,钱峰立刻显出一付痛苦相,吓得桑园赶快把手缩回来。钱峰
哈哈大笑一阵。桑园白了他一眼,走回秦柳旁边,告诉她,方洪病了。秦柳想了想,
悄悄地说:“参加游行的人不少,咱们钻个空子去看看方洪吧,他一定很闷。”桑
园认为没什么不妥,但不知道他家在哪儿。秦柳说她早就记下他家地址了,两个人
趁队伍拐弯时就溜走了。路上,桑园一五百十地把方洪称赞秦柳的话都告诉她了,
当然也把自己的赞词掺在一起。秦柳听得脸上阵阵发烧,直说不好意思去看方洪了,
桑园埋怨她优柔寡断,逼着她找到方洪家。
这是坐落在一条安静、宽敞的胡同里的红漆大门,门檐上描绘着古色古香的花
卉,门两旁威严地站立着两只白色大理石刻的石狮,桑园笑着对秦柳说:“咱们别
是摸到贾宝玉他们家来了吧。”秦柳有些犹豫地伸手按门铃,等了好一会儿,大门
才开了一条缝,一位梳两条小刷子、皮肤微黑、俏丽的女孩子伸出头来,问她们找
谁。秦柳友好地对俏女孩说:“你是岚岚吧,我们是你哥哥的同学,听说他病了,
来看他的。”俏女孩也不搭腔,一转身朝里跑,一边高叫着:“大洪,有人来看你
来啦!”一会就不见人影。桑园奇怪地问秦柳,怎么知道女孩的名字,秦柳笑而不
答。进了门,一条干净狭窄的青砖而道直通另一扇半开的门,而道上架着藤萝,垂
下一簇簇淡雅的紫藤花,形成一道天然的穹盖。推开第二道门,她俩惊讶地看见一
座构思奇巧的假山石,屏障似的矗立着,上面随意长着几星素静的花草。绕过假山,
是一洼清池,几尾色彩斑斓的龙睛鱼在池中嬉戏;池边一株丝条轻舞的垂柳,正柔
情地撩拨着池中飘浮的青萍;几朵娇俏的睡莲,慵懒地展开玉颜;一阵沁人心脾的
幽香飘来。她俩看见在古朴的画堂前,两只巨大的青色瓦缸里,几支亭亭玉立的荷
花迎风摇摆。她们不禁面面相觑。北京城一年四季风干土燥,这种只有在各大公园
由专门人工维持的清幽滋润景象,居然出现在自己同学家里,真有些出乎意外,而
且从没听方洪提过自己的家。她俩正在感叹,又不知道方洪是住在“恰红院”还是
“快绿院”,一位富态的中年妇女从回绕的画廊走出来。她带着热情的苏北口音向
她俩招呼:“你们来啦,欢迎,欢迎。这个小岚岚真不懂事,把客人搁在这儿就不
管了。快跟我来吧。”看她那大方的派头,两个女孩子暗想这一定是方洪的妈妈了,
就很客气地边走边问方洪今天感觉如何。她说早上他退烧了,但医生说他下午还会
烧上去。所以尽管大洪一清早就叫要参加游行,还是被她强接回床上去了。说着她
们走进一个无花无草的简单小院,一座古旧的青瓦房粉刷得很整洁。进门是一个宽
大的通堂,放了一张乒乓球桌,球拍、球网都在上面。女主人说,通堂两头各有一
间屋子,是大洪和弟弟的“和尚居”,这里是哥俩的运动室。桑园瞥见墙边放着举
重的大杠铃和铁哑铃,心想,难怪方洪投篮那么有力。
她们被领进“和尚居”之时,正巧方洪穿好上衣在系腰带,她俩连忙把头扭开
退出去。女主人含蓄地朝桑园微笑,不住地打量她。桑园礼貌地向她笑笑。当方洪
请她们进去时,女主人说:“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匆匆走了。桑园问方洪,那
是不是他妈妈,他说不是,妈妈上班走了,她是他家的保姆李阿姨。桑园说,保姆
阿姨都这么有派头,你妈妈大概更是仪态万方。秦柳叫她别耍贫嘴,问方洪好些没
有。方洪说昨天很难受,今天没事了,都是李阿姨不让他出门。秦柳要他上床,说
躺着一样可以聊天。桑园看见桌上有本精装的集邮册,很有兴趣地翻来看,不参与
他们两人的谈话了。她是个集邮迷,家里的信件几乎个个都被她开了天窗,现在她
少说也有近百张邮票,虽然不全成套,也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可是当她看见方洪
的邮票,立刻觉得自己的黯然失色。这里收集着几百种邮票,每种都成套,而且张
张干净笔挺,就像方洪本人一样。他甚至已经拥有了一套最新的《伟大领袖接见红
卫兵》的巨型邮票,真令她羡慕。方洪默默地注视着她观赏邮票时那种眉飞色舞的
憨态,抿住嘴唇,露出难以察觉的柔情。他希望自己的邮票更多些,也希望秦柳不
倦地聊下去,这样他可以多留一会儿这位鲜花般的少女,这间“和尚居”也能多吸
吮这少女呼出的芬芳。十七岁的他,尽管上有姐下有妹,见过的女孩子也不算少,
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神飘荡,这位只有当他独自一人才敢轻声呼唤的,心目中
圣洁柔美的天使,今天竟降临自己的卧室!尽管他几乎天天和她在学校见面,可现
在她是在属于自己隐私的卧室里,难道不可以幻想自己是短暂地拥有了她吗;尽管
旁边还有第三者,难道不可以想象此刻只有他和她的情景吗。玩味着这朦胧虚无的
甜蜜,他闭上眼睛,耳朵却专注地收集着那女孩不时发出的对邮票的赞叹。他多么
想对她说,你喜欢,就拿走吧。我这里任何东西,只要你开口,我都愿意送给你啊!
但他不敢吐露。上次那本精美的语录本把她惹恼了,他明白她内心的高傲和自尊。
他暗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清丽袅娜的姿容使多少男孩在梦想她;宽容大度的
胸襟使多少女孩愿意接近她,但是她雍容沉静的仪态,又使人不敢轻生邪念。他相
信这个纯真快乐的女孩只能给男孩带来幻想,没有人能真正得到她。所以他只要感
觉到她的存在就满足了。
秦柳坐在靠床的椅子上,面对面地离方洪很近。她是那种体魄矫健坚强,而内
心柔弱羞怯的女孩,若不是一路上林桑园把方洪对她的赞词添油加醋地告诉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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