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26/94页


上写着,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共产主义在自己的旗帜上写着:各尽所能,按需分
配”。我们正处在社会主义阶段,自然要按劳分配。也就是说,同样干一天活,就
应该得到同样的工资。然后,他又云山雾罩地大讲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上层建筑与
经济基础之间的矛盾,讲起资本主义社会,自动化生产给工人们带来的失业灾难。
他信口开河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他的结论是:实行计件工资,就是分裂工人
阶级队伍,谁坚持这种工资制度,就是坚持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应该批倒
批臭。在老金的带领下,“东方红”们拼命鼓起长满老茧的大手,高呼“批倒批臭
死不改悔的走资派”,“油炸×××”。等掌声、口号声告一段落,老金洋洋得意
地对“卫东”们说:“这才叫真正有文化的人,你小子差太远了。怎么样,交人吧?”
“卫东”们的眼睛一齐盯向桑园和秦柳,那求援的意思是不言而喻的。秦柳悄声对
桑园说:“那个大头没啥了不起,不就是白呼些马列字眼吗?你念的马列比他多,
也上去白呼白呼。”旁边的红卫兵们也小声鼓动她:“队长,上去讲一通,显显咱
们中学红卫兵的威风和水平!”桑园此刻想的不是威风和水平,她想的是一种责任:
制止一场愚昧的武斗。她决心要制止它,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然后她从容镇
定地站起来,听见秦柳还在小声嘱咐说:“多讲点儿才能唬住他们!”她没有注意
这几十双眼睛是带着不同的神情注视着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甜美柔丽的面孔变
得十分严峻庄重。她沉着地说,不错,马克思讲过要按劳分配,但不是仅指按付出
的劳力和时间,最重要的是按劳动效应,也就是按劳动创造的剩余价值――财富来
分配。比如,一个农妇一个月织成一匹布,一个纺织厂女工一个月织成一百匹布,
那么她们谁创造的财富多呢,谁该获得较多的报酬呢?“如果依据劳动时间和强度
来分配,谁还愿意去研究、发明和使用新机器呢?接着,她口若悬河地讲起生产力
与生产工具,原始生产与扩大再生产之间的关系。她旁征博引地援引从《资本论》
上生吞活剥来的词句,引经据典地求证着自己也弄不懂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生涩定义。
她明白自己是在牵强附会,是在哗众取宠,但她明确地知道自己的目的没错:她憎
恨暴力,她要尽她绵薄的微力去制止一场哪怕是很小的武斗。她不停地讲下去,讲
下去,直到她口干舌燥,眼前似乎有些金星在飞舞,才画龙点睛地收尾:“我相信,
有一天,咱们国家的生产力足够让每位师傅开辆大‘解放’,你们就可以淘汰原始
马车,驾驶起崭新的大卡车,厂领导一定会乐于发给大家同样的工资。他不给也不
行,因为国家有工资政策,就像现在,他想给也不行。所以,为了这一天能早日到
来,我希望两个战斗队的师傅们团结起来,为自己的利益共同努力!完了。”人们
正听得出神,他们难以想象这场深入浅出,令人折服的言论是出自这位尚未完全成
年的少女,他们更难相信这位纤丽的少女竟饱读圣书,满腹经纶。他们尤其敬佩外
表柔静的她,竟敢涉足本来与她无干的风险,来平息一帮莽汉的愤怒。厂房里一片
沉寂,直到他们看见桑园满脸是汗地坐下,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干瘦的金师
傅涨红了脖子喊:“老少爷们儿,还愣什么神儿呀,上火车站拉货去啊!”于是工
人们迫不急待地走出厂房,一会儿,就听见汽车马达发动的声音和吆喝牲口的嘈杂
声。只见小丁喘嘘嘘地跑回来,对桑园说:“你们先别回学校,等我们回来有事商
量。”桑园答应了。红卫兵们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评论着:“嗨,今天真是
小猫拉屎――盖啦!”“回学校得跟他们显拔显拔,咱们这才叫真正干革命呢!”
“桑园,你的理论水平和讲演天才真叫棒!”“当然啦,要不老南能派她当咱们的
队长吗,火车不是吹的,轮船不是推的嘛!”秦柳也为好朋友自豪,她拍拍桑园的
小肩膀说:“真没说的,有两下子。”桑园喷怪地膜了她一眼,咕噜着:“还不是
你,赶着鸭子上架。”大家正拥着桑园要往回走,那位北大的“大头娃娃”走了过
来,红卫兵里有人小声说:“这大头输得不服气,还想找咱们辩论吧?”当他走近
时,大家看见他一脸惭愧的笑容。他语气愧疚地说:“我刚才知道,这里原来差点
发生武斗,我那番不负责任的话,差点愚弄得他们打起来,幸亏你力挽大局。”桑
园淡淡地说:“其实我也愚弄了这些质朴率真的人,我怀疑自己讲的话里有多大的
真实性。”秦柳不满桑园的自责,说:“不管怎样,两派和好了,还一起去干活,
总是真的吧。”那大头沉重地说:“这不能怪我们。是祖师爷们愚弄了我们大家,
我早就有感觉。”桑园惊呀地看着这个口吐狂言的人。秦柳瞪了他一眼,说:“难
怪毛主席批评你们,上了大学就看不起咱们总理,大学毕业就连马列老祖宗也否定
了、。您大概快毕业了吧?”大头谦虚地笑笑,说:“我才大学一年级。我姓李,
叫李少云。江苏常州人,北大数力系学生。”秦柳懒得听他自报山门,拉起桑园就
走。李少云紧跟两步,说:“欢迎到北大来找我,我住在‘01’系学生宿舍。”
晚上十点多钟,小左、小丁他们把车开进车库,马上来请林桑园和秦柳到队部
办公室。秦柳问他们货拉了多少,小左说大伙一铆劲儿,拉走三分之一的积货,再
有两天全结了。到了办公室,小左刚掏出烟盒子,小丁瞪了他一眼,他马上就收回
去了。桑园见办公室里只有小白在织毛衣,就问她小金哪去了。小白说(她爸刚才
来叫她回家吃饺子去了。小丁请她俩坐下,诚恳地说:“我今天才明白,有学上是
多得意的事儿。可借咱没这机会了,所以想让你们多留些日子,给咱哥们儿上点儿
马列主义理论课。咱们开不出工资给你们,但是已经跟厂头儿合计好,让你们在厂
里吃饭不花钱,你们看怎样?”秦柳说:“个把两个人白吃还行,我们可有十几张
嘴哩。”小左嘿嘿笑着说:“怕咱工人老大哥养不起你们?养一百张嘴不敢说,十
几张嘴还糊弄得过去。”桑园说:“多留几天可以,大家一块儿聊聊也行,但白吃
可不干。”小左有些犯愁,小丁转了转眼珠,说:“要不咱们这么着吧,我们只有
晚上才有时间听课,白天要干活,你们白天闲着也是闲着,厂子里有批木料需要赶
紧加工,你们就带着你们的小红卫兵们整理加工好的料,扫扫锯末刨花什么的,就
算你们付了饭钱,哦,不,算你们按劳取酬一一吃饭不花钱,这回行了吧?”秦柳
觉得这主意不错,桑园也兴奋地说:“嗯,咱们这就要有生以来第一次自食其力啦。”
秦柳问:“不过,讲什么内容呢?我们只随身带着毛主席语录本。”小丁说,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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