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47/94页


的病号摇着头说。“你把那花豹当大狗,该不会把老虎当成大猫吧。”一个调皮的
年轻病号伸舌咂嘴地说。
张荣得到汇报,立刻集合全体女兵,当众狠狠批评林桑园单独行动,不守纪律,
给领导惹麻烦,强调必须结伴而行,手中要带电筒,因为野兽怕光。
桑园挨了批评,倒也心服口服,她一想起那吃人的花豹就后怕。自己还跟着它
的脚印走呢。小辣椒宋柠柠不以为然,“我该把我爹的手枪带来,准保一枪撂倒一
个。”她比划着说。“算了吧。上次打靶你一枪没中,李指导直说,该举着靶板去
追你的子弹呢。”胖墩儿椰榆着,心想都怪小辣椒贪睡,差点让自己的好朋友出漏
子。
临床课进行到针灸实习。崔教员要求女兵们先在自己身上练习进针,再互相扎,
说只有自身体验后,才能树立“受伤”观念。
练习开始了。林桑园和张群被分在一组,胖墩儿王晶桦和孟亚杰一组。这是校
长的有意安排。她知道自己女儿很希望跟孟亚杰分在一起,可是那样一来,就别指
望女儿能学到什么。
崔教员把针灸针发到每个人手中,女兵们龇牙咧嘴试着往自己手臂上的穴位扎
下去。张群却噘着嘴东张西望,迟迟不肯动手。该互相练习了,她一手捏住桑园的
手臂,一手抖抖地拿着针,不知如何下手。“一点儿都不疼的,我自己扎过了。放
心进针吧,我决不出声。”桑园鼓励她。她闭起眼,重重地把针按下去。针进入皮
肤一半,就弄弯了,吓得她大叫起来。崔教员忙丢下别的学生,过来手把手地教她。
当她逐渐摸到门路后,桑园两条勾细的手臂上都鼓起了青紫的淤血。
轮到桑园在张群臂上练习。张群勉强捋起衣袖,还没等针碰到皮肤,她就尖声
喊痛,吓得桑园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自私鬼!只肯拿人家练,自己一点儿
血不肯出。真是占便宜不够,吃亏难受。”胖墩儿一面骂,一面伸出胖乎乎的胳臂
让桑园扎。“你肉多嘛,当然不怕痛。”张群得便宜卖乖。
护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教员要对表现优秀的学生重点培养。不久,崔教员就
领着林桑园、王晶桦几个技术已经熟练的女兵,到门诊实地操作。他把一位患严重
湿疹的工程兵战士交给她,“找准穴位,不要手软。”他嘱咐道。他其实很信任这
个外柔内刚的学生。
病员脸上红糟糟的皮肤已经让桑园有些胆战,当他退去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
泛红糜烂,条条搔痕的躯体时,桑园只觉得一阵恶心。病员似乎察觉到她的反应,
立刻羞愧地拿衣襟掩住身体。“不,别怕,我不会扎痛你的。”桑园和颜悦色地说,
拉掉了病员的衣服。
三天后,那病员的湿疹竟完全消退。一周后,皮肤恢复了正常肉色。十天后,
病员不再出现。他所在的工程兵部队领导寄来感谢信,感谢医生们帮助部队恢复战
斗力。
张荣扣住感谢信,不准向女兵传达,说是怕滋长她们的骄傲自满情绪。
崔教员却擅自在课堂上表扬了林桑园,要求大家克服“娇、骄”二气。接着,
他带桑园和另外几个人去村子里“送医上门”,联络军民情谊。
一天,桑园刚给一位中风偏瘫的老大娘扎完针,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跑来,请她
给他大嫂看病。她在崔教员陪同下,走进一间漆黑湿冷的草房。没有一息火星的灶
台上,放着一个又干又硬,啃过几口的玉米棒子。缺掉一大块的水缸上,一只裂着
大缝的水瓢,凄凉地向水缸深处滴着水。四壁空空,只有灰色、槛搂的蛛网,在污
浊凝固的空气里轻轻抖动。好一会儿,桑园才看清,黑暗中,一张破竹床上蜷缩着
一个比儿童大不了多少的黑瘦女人。她用脏得像蜘蛛网一样的破布包裹着自己,朝
天花板睁着一双大而空洞的眼睛。当她看见两个穿军装的人走进来,又听见男孩在
门外喊了一声:“嫂子,俺把解放军的神医请来了,您自个儿求他们治吧!”她那
双无神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微光。她挣扎着撑起身子,在那只像砖头一样冷硬的枕头
下摸索着,然后用骨瘦如柴的手递过来一个牛皮纸信封,游丝似的声音说:“这是
俺的病历。县医院,诊断的。说俺,不能养孩子。请神医救救,救救。”崔教员连
忙接过信封,抽出几张保存得很好的小纸张。屋里光线太暗,崔教员和林桑园走到
门口去看。第一张是县医院放射科X光诊断书“双肺纤维空洞型肺结核”。第二张是
传染科诊断书“慢性结核病。各器官均受累”。后面附加一句“已无传染性”。第
三张是妇产科检查诊断书“子宫蚕豆样大小,双侧输卵管硬条索状。诊断:生殖器
结核,原发不孕症”。第四张是治疗建议:“第一:抗结核治疗已无必要,应用大
量复合维他命。第二:高营养食物,以高蛋白质为主。第三:居室空气通畅,清洁,
常做日光浴。第四:保持精神愉快,以革命乐观主义的态度与疾病斗争。”读完后,
崔教员叹了口气,说:‘写得倒真周全。’他仔细地把这些检查、诊断和治疗建议
装回牛皮纸信封,走回那女人床边,轻轻扶起她的头,把信封放回枕头下面。女人
期待地睁大着深凹的眼睛看着他。他避开那灼人的目光,含糊地说:“你好好养病。
我们和你家人商量一下。”不等那女人再开口,他示意要桑园跟他出来。
那个十来岁的男孩还在墙下蹲着,崔教员招呼他走远些,才沉重地说:“你嫂
子的病只有吃好住好,多晒太阳才有治。不然会越来越重。”“她真的不能生崽了
吗?”男孩忧虑地问。崔教员无言地摇摇头。“那她只好等死了。”男孩泄气地坐
到地上。“为啥?”桑园惊问。男孩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讲述了大嫂的惨况。他
大嫂嫁给他大哥时,还没有发现有病,只是一直没怀孕。丈夫打,公婆骂,结果她
的身子越来越瘦弱,连下地都困难。后来,被诊断出不孕症,丈夫连打都懒得打了,
丢下她,自个儿去县城混,再不回家住。村里口粮按劳动工分配给,女人失去劳动
力,又跑了丈夫,就没有口粮。公婆们自己填不饱肚子,哪有闲饭喂这不能传代的
儿媳。倒是这十来岁的小叔,记得嫂子持家时,常留些细粮给他做点心。如今背着
爹娘,悄悄送点儿玉米棒子过来,维持着嫂子一口活气。他大哥提出离婚,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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