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59/94页


秋天是真正的黄金季节。一望无垠、层层叠叠的麦浪像黄金的海。人们也被炎
炎夏日晒得金黄。等我们把最后一袋麦子送进粮仓,像卸了磨的精疲力尽的驴一样
瘫在地上时,万恶的冬天又来临了。
有的女生吃不住这累,赶忙找个农场工人嫁了。男生们冷言冷语说,该给阎王
爷烧烧香,来世托生个女人,再到农场,分的活儿比男人轻,每月还有一天‘例假’
可请,实在顶不住,找个农工嫁过去,只等生孩子做饭,连大田都不用下。我说,
你们要烧香,须买高级香来烧,否则阎王爷不满意,把你们托生成我这样高大的女
人,照样干重活,照样没有人敢娶。
其实,嫁出去的女知青也并不值得人羡慕。我原来的一个同屋,长相一流,才
高八斗,曾是女附中的顶尖人物。嫁人柴门后,委身于一个河马一样粗壮的男人。
有一天,她哭着跑回来对我说,她大概得了神经病,每天天黑后,她一见她家那条
大土炕,腿肚子就转筋,浑身打哆嗦。最近有风声,说没婚嫁的知青有希望回城,
这位女生就死活要跟男人离婚。被农场领导当坏典型批评,说她纯粹的资产阶级实
用主义,没有与工人相结合的诚实。还给了她处分。女知青里有幸灾乐祸的。说她
眼浅,自找倒霉。可是,能怪她吗。如果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哪个女人愿这样做呢?
我也一样,只能等着命运随意把我抛向哪方。”
秦柳的信被桑园连续读了几遍。同龄人不同的命运再次使她叹息,也使她深深
庆幸命运对自己的眷顾。信中那位落难才女的不幸,也使她想到自己和罗海洋。他
跟那位才女的“河马丈夫”比起来,简直是天人与地畜,不可同日而语的。那么,
她还犹豫什么?二十出头的年纪,父母不在身边,该自己拿主意了。
于是,六号病房对她有了新的召唤力,到那里探视的次数渐渐增多。她也开始
主动迎接罗海洋热情的目光,并回报以令他欣喜的微笑。虽然还没有互通心曲,眼
波的交融已经表明心迹。六号病人老道的眼睛网罗了一切迹象。那两颗年轻的心,
终于可喜地越跳越和谐了。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规劝”这位未来的儿媳争
取入党,完全跟自己有多年党龄的儿子“门当户对”才好。
桑园居然很听话地写了入党申请书。这使六号十分安慰,以为她和儿子一样,
是孝顺的乖孩子。其实,桑园是被父母每次信中,例行公事似的问题弄烦了。“写
没写申请书?为什么还不写?我们都是共产党员,你怎么能用祖父辈的成分做借口?”
她真不明白,父母们干嘛把入党看得像获取新生命一样神圣重要。好在她并不固执
己见,写就写吧,如果所有的人都这样希望。
当一切都按照希望进行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六号即将出院那天,桑园去给她送药。还没进门,就听见五号病房那位首长夫
人在里面大着嗓门哈哈:“这么大的小子,还叫你妈给梳头?哈,哈,夜里怕还要
找你妈的奶子吃吧,哈哈!”桑园立刻愣在门口,走不进去。只听见六号温软的声
音说:“你就小点儿声吧。这里是医院,还没扳过您这大嗓门儿?唉,我这辈子就
他这个‘掌上明珠’,怎么疼也不够。这不,前两天老头子还来电话,叫儿子晚上
不要再在我被窝里腻歪。又怪我把他从小惯成非要我陪,才肯睡的坏毛病。我告诉
老头子,等儿子娶了媳妇,母子俩再想起腻,还要看人家的脸色哩。”“这小子对
上象了吗?”“刚对上一个,就是这科里的小林护士。”“那闺女可真招人爱。你
小子眼力不错。”“他呀,老九的兄弟,老十(实)一个。都是当妈的在操心呢。”
“站在门口干嘛?还不进去发药。”桑园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是吴
霞。“里面的人在谈事哩。”她支吾着,推门进去。
只见肥肥壮壮的五号病人很气派地坐在沙发里,见她进来,一双肉泡眼笑成一
条缝。罗海洋把头枕在母亲怀里,任由她梳理他那一头贴顺的乌发。这本是桑园见
怪不怪的情景,此刻却觉得十分刺眼。她避开罗海洋追索的目光,放好药就赶快出
去。
她的胃里像堵着隔夜宿食一样恶心。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近三十岁的男人,
还要跟母亲挤在一个被窝里。尤其胖五号那句“怕还要找你妈的奶子吃”,更让她
肉麻。刚刚有些进展的感情,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桑园冷却退缩得太明显了。罗海洋当天晚上在花园附近堵上她问:“今天你怎
么了,眼睛总是躲闪着我。是我有什么地方唐突你了,还是我母亲说了过分的话?
你一定要答复我!”他有些焦躁。她不敢正视他那双小鹿一样无辜的大眼睛,担心
自己会心软,忙低下头,细声细气说:“都不是。你不要乱猜。”“那么,是有其
他男朋友了。”罗海洋狐疑地盯住她。男朋友?她眼前一亮,“对,我是有男朋友
了。”她急急地承认,甚至还不完全理解“男朋友”的实在含意。“是谁?在哪儿
工作?”罗海洋抓住她的肩膀,逼视着她的眼睛问。“我的男朋友,叫,叫方洪。”
她立刻吃惊“方洪”这个名字,怎么会顺口而出!不过弥天大谎已经撤出来,只好
接着编下去,“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因为父母都是老战友,这层儿女关系也就不
言而喻了。他目前随父母在‘五・七干校’,一直还跟我保持着联系。这不是……”
“算了,别编了。我多余问你。当初我跟女朋友告吹的时候,同样编着连自己也不
相信的故事。”罗海洋说着,扳住她的肩膀,使她靠近自己,仔细研读着她的脸,
自语道:“谜一样的女孩,又这样使人着迷。”说完,轻轻推开她,垂着头走开。
桑园在被他拉近的一霎那,受到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的冲击,差点儿支撑不住,倒
进他怀里。她在心里挣扎着对自己呐喊:“你决不能接受一个乳臭未干的男人。决
不能!”终于稳住自己。
看着罗海洋逐渐消失的高俊身影,心里有些酸楚,却决无悲哀,不像小说中的
失恋女人。“嘿!”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还叫了一声。她惊魂四散,拔脚就跑。
忽听后面传来丁梦丹喘不上气的笑声,又停下来。“你是属小兔儿的?胆子小,逃
得倒快。”梦丹边笑边摇着头说。“还说人家胆小!冷不丁在背后吓人一跳。要不
是有嗓子眼挡着,心都要窜出来啦。”桑园跺着脚说。“好了,好了。’梦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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