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69/94页






那天早上,她愉快地起了床。婶子已经上班,两个堂弟妹也上学走了。院子里
十分清静,“大概这里只剩我一个懒虫了。”她朝墙上那面缺角的镜子里说。住了
有些日子了,该张罗着办几件正事。第一,要把方家的存折送去;再来该去复员军
人安置办公室报到;还有父亲在京的老战友也得去看望。筹划好,她哼着曲子,到
院子里唯一的水龙头那里去漱洗。早晨的空气清新,自来水也凉得惬意,她忍不住
往脸上多撩了几把水。“就顾自个儿痛快!这水费可是大伙儿分摊的。”突如其来
的这一声“河东狮吼”,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抹开脸上的水珠儿,四下张望。
“瞧啥,我这儿说你呢!”她寻声看去,见北屋西边那胖老太正叉着腰,以凶巴巴
的眼神瞪着自己呢。她并不知道有关水费的事,正要道歉,又听胖老太吼道:“还
不快把龙头拧上,存心搞破坏呀!”她哪里受过这种喝斥,气得索性把水龙头开得
更大,狠狠往脸上又扑了几把水,才关上,又故意使劲抡甩着手上的毛巾往回走。
“嗬,人儿不大,气性不小,什么了不起的主儿!”背后传来胖老太尖酸的话音。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破坏了,桑园碰都懒得碰婶子留给她做早点的馒头,带上存
折和复员介绍信就出了门。
方洪的同父异母姐姐方维正在家里休产假。几天前就接到父母的来信,说已经
托人把存折带回北京。她觉得很不放心,“老头儿、老太太怎么这样大意,一个签
了字的存折就放心交给不认识的人?”她早上还跟丈夫嘀咕,“五百块钱哪,可不
是一个小数目。”眼下,存折被这个陌生女孩送来了,她心下有一丝惭愧,忙招呼
桑园留下来吃中饭。“不啦,新生婴儿最好少接触生人,免得染上病菌。我还有其
他事要办。”桑园辞谢着出来。
复员安置办公室十分难找。桑园换了几趟公共汽车,又走了不少冤枉路,才在
一个偏僻的小胡同里找到。“你要是早几天来就好了,区医院才从我们‘安办’要
去两名复员卫生兵。往后大概只剩下去工厂了。”一个女工作人员收下她的介绍信
后,有些惋惜的说。“工厂也不错,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嘛。”桑园傻里傻气地
倒安慰人家,那工作人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别的复员兵到这里都要挑三拣
四地提出一大堆要求,分到单位后,不满意还要找回来闹着重新分配。你倒挺好说
话。回家等着吧,很快就会通知你。不过,既然你没有什么要求,分配后可不能再
来闹着换地方噢。”“不会。我根本不知道哪个单位好,哪个单位差。”桑园实话
实说。
从“安办”出来后,时间还早,桑园去了父亲的老战友王剑虹家。“马上搬到
我家来。我这里虽然没有广厦千万间,总比那种小胡同里的破房烂屋强得多。”王
剑虹听桑园讲了目前的住处,马上要她搬来。他跟桑园的父亲在进军西藏时有过生
死之交,又因为读过师范学校,自嘲是个知识分子,跟读过上海名牌大学的桑园的
父亲极投契,尤其喜欢桑园从小爱说爱笑,觉得她比自己那个虽长相漂亮,却也安
静沉郁得出奇的女儿晓竹可爱几分。他的爱人跟桑园的母亲同姓,又因为丈夫们相
知,对桑园自然也十分疼爱,当下就叫女儿去帮桑园搬过来。“不用麻烦了。我在
那里住得还好,我婶婶对我样样关心。一旦我搬过来,怕她会多心,以为自己照顾
不周呢。”桑园婉拒了王家夫妇的好意。其实,她是记着父亲的叮嘱:不到万不得
已,不要麻烦熟人。
等分配通知的几天,桑园除了偶而去拜访父亲的几位老朋友,便是逛商店。一
天,她正要走进一家新华书店,听见背后有人说:“这不是老林家的小桑园吗?”
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位五十多岁、面带粗犷笑容的魁伟军人。“杨镇伯伯!”桑
园高兴地向那人招呼,她记得自己从小就很欣赏他爽快不阿的作风。“小鬼,啥时
回北京的,也不来跟杨伯伯报到?”杨镇跟当年一样,用粗大的手指刮了一下她的
翘鼻子。“爸爸写的名单上没有您,我就……”“什么?熟人名单上没有我的大名?
你爸真是不够朋友,我不算熟人谁算?哼!”桑园自知失言,忙笑着说:“杨伯伯,
您还住在机关大院吗?改天我一定去看您。”“早搬走了,知道那个韩局长不?对,
就是有一窝小霸王的那个老家伙。他启用了一批年轻的心腹干部,就把我们这些老
干部扔过墙啦。嗨,跟你这个小家伙提这些干嘛。工作分配了没有?如今你杨伯伯
正管着一个万人大厂,属国防工业的。工人们在班上穿白大褂,戴口罩,瞧着跟当
大夫差不多。厂里还有卫生所,厂外有医院,都需要人。怎样,到我这里来吧,伯
伯保证给你安插个好地方,工作可以随你挑。”“可是,我的介绍信和档案材料都
交给‘安办’了。”“你这傻孩子,怎么不先来找我征求意见,‘安办’那里能有
啥好工作。这也不能怪你,都怪你爸。算了,快去找‘安办’把档案要回来,送到
我那里去吧。”桑园马上答应了。
回家后,就收到“安办”的通知,叫她去某铁工厂报到。“一个女孩子家,分
到铁工厂,合适吗?”三婶担心地说。桑园却立刻幻想出电影上看过的那种炉火通
明飞溅,钢水白炽奔腾的灿烂情景,兴奋得不肯说出杨镇邀她的事。
去铁工厂报到那天,接待桑园的是厂人事科长李亮,一个三十来岁,面孔阴沉
的年轻人。“在部队做过妇产科护士?”他翻着她的档案,问。“嗯。”“咱厂卫
生科缺个妇科大夫,你去吧。”他说,目光傲然地盯着这位十分吸引他的复员女兵,
“不。我想到车间去。”“为什么?”李亮惊讶地扬起眉毛。在卫生科工作是除了
当厂领导之外的“肥缺”,掌管着开药、开病假的大权,连厂头儿都敬畏三分。昨
天先来报到的那个胖女兵万红,一会儿撒娇,一会儿跺脚,闹着要去卫生科,他李
亮都没应允。今天这个叫林桑园的,不知怎么让他看着那么顺眼,不用她自己提,
他就决定分配她去高人事科只有几步之遥的卫生科,打算把她纳入他的“监护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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