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80/94页


稳,赶快低下眼睛。又好像看见广场已经化作一片无底汪洋,自己正站在
悬崖上。“下来吧。”情欲之海向她发出诱惑的召唤。“是时候了吗?”
理智之声却冷峻地质问。她只能闭目伫立,不敢妄动。

自从桑园再不肯让宋阿敏买饭,再不肯坐他抢占的座位以后,宋阿敏晶亮的大
眼失了神。他怎么也想不透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终于忍不住又来绘图室找她。
正巧丁玉书不在,他一屁股坐在那空椅子上,“小林子,想不想听我姐的新闻?”
“她又怎样了?”桑园眼睛不离图纸,问。“彻底吹了。”“你姐坚决不干?”
“这回是未婚夫坚决不干罗。”“哦?”‘他说我姐压根儿不爱他,更不体谅他,
才在众人面前出他的丑。还说,要是跟这种榆木疙瘩似的不通气女人结婚,倒不如
一头撞死。”“唉。”“要是早知道到头来是狗咬尿泡一场空,当初我也不操那份
心。”“只是你姐姐不后悔就得了。”“她现在才后悔呢,直说自己太固执了。我
对她说,这世界上什么药都有,独独没有后悔药。这年月男少女多,以为还会有人
来跪着求婚吗?”说着阿敏斜了桑园一眼。见她毫无表情地继续绘图,就用胳膊肘
碰了她一下,“喂,咱们俩的事呢?”桑园触电似地躲开,皱起眉头说:“阿敏,
请你今后没事不要来找我。咱们之间本来没有什么事。常来常往倒叫人生疑。”
“干别人屁事!”宋阿敏暴躁地嚷起来,吓了桑园一跳,他从来没对她这样大声过。
“这也是为你好。”她小心地说。“哼,我倒不明白这是为我好。这些日子,哥儿
们都笑话我,说我没逮着狐狸,倒惹了一身臊!”“那你怨谁?”“怨你!谁叫我
上你家去读那些鬼书的?害得我一天见不到你,就像丢了魂儿一样。”阿敏说着,
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身逼近桑园。桑园见他眼带凶光,像获食的饿鹰,心里一阵战
栗,强作镇静地问:“你要怎样?”“我要,我要你嫁给我。跟我结婚,懂吗?”
“宋阿敏,马上回去上班!”门口一声威严的喝令,把这两人都吓了一跳,大老万
不知啥时候进来了。“今后再不准来这里找小林,否则我就通知保卫科,说你破坏
抓革命,促生产!”老万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阿敏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对桑
园说了句:“咱们走着瞧。”便扬长而去。
宋阿敏再没来找桑园。桑园觉得对他有些过意不去。本来嘛,的确是自己主动
请他来家的,还接受他帮忙买饭、占座,难怪会让他产生幻想。可是,她连想都没
想过要跟他交男女朋友啊,只不过是同情他丧父之痛,也对他性格活泼、机敏,又
颇有幽默感而抱些许好感。仅此而已,他怎么就提到“结婚”?那对她来说,还是
十分遥远的事啊。
正当她心情郁闷时,一个年轻女人找到她家来。“我叫李丽珊。是钱峰叫我来
找你的。还记得他吗?”“当然。他是我中学同学。有啥事吗?”“是这样,我跟
钱峰是小学同学。我父亲是河南某市市长。这次我来北京办事,没处落脚就找到钱
峰家。他父母都在国外,女朋友和他住在一起,不好安排我的住处,就建议我来找
你。”“他怎么有我的地址?”桑园惊奇地问。“唉呀,你真是白跟他同学啦,还
不知道他,想打听什么事,再没有打听不出来的。外交官的儿子嘛。”李丽珊一本
正经地说,倒把桑园逗笑了。“好吧。你要是不嫌我这里简陋,就住这儿吧。”桑
园说着,从小屋里拖出那草床垫,“我那张木床给你睡,我就睡在这上面,反正是
临时的。”“不。你还是睡你原来的地方,我不能影响你正常起居,否则住不安生。”
桑园不懂客套,就不再推让。
没几天,李丽珊就把林桑园的心事套得一清二楚。“对宋阿敏那种人嘛,你真
没必要费那份心思。”她的口气颇为轻蔑,“一没后台,二没能耐,除了胡闹啥都
不会。趁早离他远远的。女人嘛,要紧的不是嫁人,而是自己先安身立命。比方我
吧,老爹在文革中丢了官,我被发配到农村去当小学教师。这些年来,天天教那些
智商极低,又脏又赖的孩子,真是心有戚戚焉。这次终于找到个机会到北京来,决
心要给自己打一片天下。”李丽珊说着,一双深不见底的小眼睛熠熠闪烁。桑园惊
诧地望着她: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个头矮小,其貌不扬,好像在这里没什么亲
友,否则也不会住到素昧平生的人家里,怎么就口出狂言,要在这官盖如云的京城
打天下!“你在这里有熟人吗?”她小心地问。“说有也有,说没有就没有,我爸
给了我几个老同事的地址,还没去拜望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都是文革前的老
人。”“你有信心实现自己的愿望吗?”“难说。不过,我一向宁肯拼命奋斗,碰
得头破血流也甘心。可是,如果我毫不尝试,白让机会溜走了,我会后悔得宰了自
己。就拿这次找住处来说,我们从不相识,怎么知道你不会赶我走,或者婉拒我。
然而来找你,就有可能容身。不来,就一定会在火车站屈忍些日子。于是,我来了。
不但有个不错的住处,还交到一个好朋友。”“你才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哩,给我
上了这么大一堂人生课程。”桑园诚心诚意地说,“我本来也在想,天天起床,上
班,吃饭,睡觉,再起床。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翻板,乏味得很。有时也看几本书
解闷,终是碌碌无为。看来,我也应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意义些。可是,又好像
什么都不缺,该为什么奋斗一番呢?”“你是一个很容易知足的人,”李丽珊点点
头说,“不用急,慢慢你就会明白自己要追求什么了。”




自从跟宋阿敏掰了以后,桑园每天又身贴身地跟人挤车。那天下班后,她正在
班车上摇摇欲睡,忽然有人在背后碰了碰她。回头一看,是那位人称“栗子大夫”
的卫生科妇科大夫。“下车后在马路边等我,有事跟你说。”栗子大夫在她耳边叽
咕了一句。她点点头,又闭目养神。心里却琢磨起来。这位本名叫张利的栗子大夫,
在厂里可算得鼎鼎有名。不是因为医术高明,只为厉害得出奇。动不动就拍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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