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花季--文革中的另类青春》第83/94页


第二天,桑园拿了车间主任大老万批准的请调报告到人事科。“嗬,老万倒会
送人情!”李亮瞧了一眼请调报告上的“同意”和签名,齿间挤出这句话,“谁想
走就走,这厂子关门算了。”说着,顺手将报告掷向桌角那堆乱纸中。“我家住得
离厂太远,又晕汽车。”桑园忍住气解释。“家远的人有的是。晕车找大夫去。”
“车间的活儿我干不来。”“你自己硬要去的嘛。做不来可以调换工种。”“别的
厂子已经同意接收我了。”“这也算一条请调理由?”李亮带着嘲弄的笑容说。
回到王家,桑园垂头丧气讲了请调被拒的经过。“存心刁难!”王剑虹皱着眉
头说,“再别去找这个芝麻官。王伯伯替你想办法。”
不久,人事科就通知桑园去办离厂手续。“把这表格填齐了,别丢三落四。”
李亮铁青着脸,把一张表格掷给她,稀里哗拉地翻动着手上那份报纸。桑园一声不
响,拿过表格赶紧填起来。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厂卫生科的张利气势凶凶地冲进来。“你同意给我家那
口子开离婚介绍信了?”她嘶哑地问。产后的脸本来就虚胖囊肿,哭过的眼睛更像
两只水袋。李亮眼不离报纸,好像她是在对别人嚷叫。“跟你说话哩,聋啦!”张
利一把夺过李亮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我不同意,谁开介绍信也没用!”
她拍着李亮的桌子喊。李亮显出幸灾乐祸的微笑,拿起另一份报纸读起来。张利突
然泄了气似的,哀声说:“想离婚,就说我跟别的男人睡过觉,可又认准儿子是他
的。我说这儿子是野种,他还抽了我一个大嘴巴。我是吃了称砣啦,非跟他一辈子!”
“这话你跟我说不着。回家对你那口子说去!”李亮不耐烦抖响手中报纸,说。
“怎么跟你说不着!”张利又来了气,“你小子答应开离婚介绍信,我就找你!”
“你那口子是拿着‘上方宝剑’来找我的,有本事,你去请比一把手更厉害的来。”
李亮说着朝林桑园一指,“瞧见这位小姐没有,也是有上方剑护身的。实说了吧,
我惹不起你们这些高于子弟!”桑园也不言语,赶快填完表格走了。
杨镇那厂真是气派。大门口两名穿制服的警卫,目光锐利地睃视着出入的人们。
大门内迎面有座巨型花坛,虽然尽是些草本花,却装点出绚丽的图案。花中立
着几只仪态翩然的仙鹤,占据了原来那个巨大塑像的底座。看惯了铁锈、铁砂的林
桑园走在这花园似的工厂里,真是满眼灿亮,满心喜悦,只觉得空气都格外甜净。
在杨镇亲自陪同下,她到车间去参观。果然看见工人们身穿雪白大褂,头戴护
发白帽,脚下一律是干净拖鞋,有的工人还戴着口罩。她雀跃地说:“在这里当工
人真不错。”“甭想。”杨镇拍拍她的脑袋,“乖乖给我到厂卫生科去当医生。你
杨伯伯看病、吃药也放心些。”“怎么,担心有人害您吗?”桑园调皮地问。“难
说。”杨镇面色凝重。
他们来到卫生科。这里的医护人员见林桑园居然是由厂里第一把手亲自陪同,
都显出惊异的神色。经验告诉他们:新来的人必定背景不简单。随着,就有一种绝
不友好的抗拒心态在人群中蔓延。
林桑园并没介意那些猜忌的目光,只顾兴奋地打量这个新环境:久违了的消毒
气味,诊病桌上的血压计、听诊器,墙上贴的卫生宣传画,以及候诊的病人们。
杨镇又领着桑园去单身女职工宿舍。这是一幢五层大楼。进门是传达室,窗口
外挂着一个木牌,上面醒目地写着“男宾止步,会客登记。”杨镇停住了脚,向一
个正在走廊上清扫的老年女工问:“传达室的人呢?”那女工认得他是厂领导,忙
把手上的扫帚立在墙边,堆着笑迎过来。“我是值白班的,您有事?”“哦?这么
大岁数了,还打扫卫生?”杨镇打量着她一头白发,和瘪皱的嘴唇,问。“坐着也
是坐着,干点儿活还活动筋骨。”老女工做出轻松的姿势,拍拍身上的尘土。“在
厂里干了多少年啦?”“打一建厂就进来了。前些年退了休。后来儿子出了工伤,
那点子劳保不够他一家开销,我只好出来找几个钱贴补他。也是厂子里照顾我,退
了休的人,除了退休金,还发给一份全工资。您说,咱还不该多做点儿事吗。”
“很好。老工人的觉悟就是高。工作累不累呀?”“不累。只是常跟那些浑小子淘
神。”“怎么?”“厂子里规定,男工不准进女工宿舍里去,有话外边说。就有那
起坏小子,趁人错眼珠儿的工夫,就往里溜。逮着了,就嬉皮笑脸地混报个假名,
叫人没处找他领导告状去。”杨镇听了,哈哈大笑,说:“我本来要带这个女孩子
进去看她的房间,听您这么说,也该带头守规矩。桑园那,你跟大娘拿了钥匙,自
己上去看吧。”老女工忙摆手说:“别,别。您这么一把年纪,又是厂领导,甭顾
忌这个。一块儿进去吧。”杨镇只顾接着对桑园说:“看好了,马上去你王伯伯家
把东西搬来,明天就去上班。我还有个会,先走了。”他转脸又对那女工说:“大
娘,我可没让您淘神啊。别上我的领导那儿告状去哟!”说完,笑着摇摇头走了。
桑园看妥房间后,先回到东单大杂院那个小屋。见李丽珊不在家,就留下一张纸条。
“丽珊,我搬到新厂宿舍住了。这间屋子随你住。有事来电话。”
随后,桑园去王家告别,感谢他们夫妇对她的关照。“伯伯该谢你呢,”王剑
虹感触地说,“谢你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机会报答老林。你没听你父亲提起,我们在
西藏工作的时候,他曾救过我的命?”桑园摇摇头。
“所以,你今后更不要对王伯伯客气,有事尽管来找我们。没事也常来家聊聊
才好。”送桑园出门时,王家夫妇叮嘱她。
进厂卫生科工作后,林桑园很快就跟这里的工作人员们稔熟起来。大家发现她
其实是个胸无城府,又丢三落四的人。见她从不倚权仗势,颐指气使,就纷纷解除
戒心。还有人亲呢地称她“咱们那位聪明的小迷糊”。尤其是妇科严大夫。六十多
岁的人了,从未生育,只拿好性儿的桑园当作贴心女儿,一有空,就进药房来,找
在这里帮忙的桑园聊天。“这卫生科里不少人是从部队下来的卫生兵,”严大夫趁
药房没有其他人时,小声对桑园说,“才来的时候都没啥水平。每个人都被送到正
经医院去进修过一年半载。这些年下来,又积累了临床经验,水平都还不错。你呢,
别尽顾在这里打杂,找机会叫你杨伯伯送你去进修。”她曾听见桑园叫杨镇“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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